周围的长老和管家们一齐跪了下来,垂下脑袋,闭惊双目,打算最后送这位曾经的族长一程。


    雷御森仔仔细细地替雷父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父亲,请放心!我一定不负您和雷部教导,奉公守序,担起我们雷家该尽的职责……”


    雷父的嘴巴里清幽绵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雷御森静静地盯着雷父那安详的容颜,能感觉到怀中搂着的这具骷髅身体正在一点点地松弛。


    不行吗?是自己抱有奢望了?他刚刚是真的迷了心智了吧,才会把奇迹寄托在那么一颗小药丸上。也好,至少,吃了那药看起来他没有受什么罪。这样想来,应该就不会太难受了。


    只是想是这么想的,失去至亲亲人的悲怆和痛苦,又是怎么能靠自我欺骗减缓的?


    “族长!”长老和管家们见状,劝他不要陷入执着中,“二爷最后……没受苦。”


    “族长,节哀吧!”有长老扭头吩咐大管家,“准备通知雷部各家……派人登门报丧,各种事宜也都赶紧打点起来。”


    “都做好准备了。”大管家回道,族中之前为冲喜都备好了丧葬奠仪。


    “请族长暂时离开,这里就交给我们吧……遵照历代规矩,炼化由我们来执行就好。”


    悲哀的情绪还来不及进一步地扩散,只听着屋子里陡然传出了某种奇怪的声响:呼……呼噜噜……呼……


    还沉浸在骤降的悲伤情绪中的雷家各位目露疑惑,缓缓地将目光调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雷御森原本是闭着眼睛为其父默哀的,听那声音离他最近,就在他身边,正在他怀里。这家伙立即睁眼,看向怀中刚刚才懈了肢体力道的雷父。


    面容苍白如纸的雷父半张着口鼻,竟从中不断传出了类似打呼噜的声音。


    ???


    雷御森抖着一只手慢慢地靠近了雷父的鼻腔处,惊得猛地一回头,和身后同样满头问号的族人们面面相觑。


    “……睡,睡了。”雷御森结结巴巴地出声。


    !!!


    只见这位甚少失态的雷家当家人的身体重重往后一挫,当场抽空了身体和脑袋。


    训练有素的大管家赶紧通知了在外守候的族内医生和医疗团队进来,雷御森恍恍惚惚中被人请至一旁,呆站着看着那些道医和现代医疗团队忙碌又有序地为他家老父做起了检查。


    良久之后,雷家自己培养的道医先一步走了过来:“族长,大喜,二爷情况稳住了!”


    雷御森整个人这时才从空灵之境中回到了现实,他用力甩了下脑袋,神情重新恢复正常:“确定?”


    “是的,稳住了。这是换了新的灵物法器吗?身上经年积累的晦毒似有稍减征兆……”


    雷御森眼神中有火苗快速闪过。他想起了那人说的有关‘清障丹’的功效:驱除晦气、病气、小厄难。


    “族长,方才那药丸?”雷家长老们个个都是人精,他们最清楚不过根本没有什么新的灵物、法器,唯独刚才自家族长喂给前族长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药丸?思来想去,眼下这局面峰回路转只有可能与那药丸有关了。


    雷御森先阻止了对方的询问,自己亲自上前去好好地检查了一下雷父的身体。


    雷父好多年才难得有睡得这么熟的时候,呼吸平稳,脉搏顺滑,躺在担架床上的他身上这个时候多了一股很清晰明朗的生气,和他记忆中的父亲是那么的不同。


    多少灵物、法器,圣人遗物都用在过他身上,这是唯一一次效果如此明显的。


    清障丹、清障丹……


    尽管雷御森很想马上再去找师明觉,问清楚是不是他给的药丸在起作用,并多请几颗,思索片刻后他还是忍住了。他还得观察观察,另外,不知道这么贵重的药,对方还会再赐给他么?


    他之所以能够得到这颗药丸,是因为那位师兄‘以物易物’的缘故,这一点他可不会自作多情。


    雷御森这边守着老父思绪翻飞的时候,‘二仙观’内第一次以祖师爷的身份视察自家观内业务的师明觉站在徒孙背后看了一会儿,嫌弃地‘啧’了一声。


    “师、师祖!”正在应香客们的需求画符篆的三徒孙李庆风肩膀用力抖了三抖。师祖怎么最先转到他负责的‘春秋阁’来了?


    师明觉正经地评价着三徒孙潜心学了近十年的画符功夫,“你这画的是什么?”


    “平、平安符。”李庆风哆嗦道。


    一点儿内家修为都没有,基本灵能都缺乏的徒孙画出来的东西顶多就是张带字的纸。


    “李道长,这位是谁啊?”来求符篆的是他们观内熟悉的香客信士,见到观内多了位如此出尘绝艳的道长,忍不住询问。


    “是本门师祖,六幻真人。”李庆风介绍道。


    “您好,大师!”求平安符的老妇人想要握手。乖乖,师祖?虽看着年轻可光这模样,气度、架势……身上那股子仙气儿,怎么看都有种得道高人的感觉。


    “熟人?”师明觉没有理会老妇人伸过来的手,这样的态度非但不让香客觉得被怠慢了,反而对他更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景仰。


    “这位何信士经常来观内办道场做法事,和师父挺熟。”李庆风谨慎地解释。


    师明觉了然,既是熟悉的,就不好只是这么看着了。他提起旁边一只朱砂笔,在李庆风刚刚画好的符篆上依次落下个小圆点。


    就见刚刚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平安符被添上这一点后,无形中颜色一下亮了许多,扑面升起一股轻盈的气流。不光李庆风感受到了,周围围观画符的香客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感觉,只是这个时候他们没有多想。


    “师祖!”李庆风是见识过他家师祖的能力的,这一笔添下去可不得了,他自己都想把这些全都扣下来留为己用。


    “哎,你这符篆怎能胡乱修改?”门口进来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正好看到了师明觉改符的举动,“每种符篆都是有独特的画法、顺序、起承转合的技巧的。你这添一笔就废掉了。”


    李庆风为这位年轻人捏了把冷汗,他主动为自家师祖辩驳:“这是我们自家的独门技法。”


    “胡说八道!”小伙子不信,“你们可别上当了,这种废符,带身上不仅没好处还有可能弄巧成拙,求平安不成反而引火烧身,得不偿失。不信你们上网查去。”


    当即有几位香客被吓住了。本身求这个就是求个心安,有没有效果很多时候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可别真的求不成害了自身。


    只有刚才问话的那位老妇人收了符:“我戴李道长的符几年了,我是相信的。”


    师明觉对质疑并不辩解,态度傲然地离了这里转去别的地方。


    李庆风见自己那几张被师祖修改了的符篆意外地被保留下来了,大喜过望,赶紧小心地叠好,过塑,准备留给自家师兄弟。


    “李道长,我再要一个吧,给我孙女儿戴上。”老妇人见有多的便想多求一个。


    李庆风面带心疼地又匀了一个出去。


    这边,师明觉转到了大徒孙张庆水在的卖养生药丸的‘济生堂’。这种自制的养生药都是有固定药方的,药方也是公开的没什么特别,更多属于保健类补品的范畴,硬要说独特之处就在于环境独特,做药的人身份不一样。架不住有些人就是愿意为这点‘不一样’买单,久而久之就成了他们这儿除景区门票外最大头的一份收入。


    师明觉看了一圈那些药丸子,捉住了张庆水:“你这些也能称作为丹药?”


    张庆水赶紧解释:“只是药丸子,不是丹药。”


    “竟然沦落到只能卖普通药丸的份上……”师明觉脑中这会儿全是‘师门不幸’几个大字。他随便瞟一眼那些药丸就知道成分是什么,这种在他们那界连普通凡人都瞧不上。


    他‘老人家’瞧不上,可他瞅着这些客人们怪瞧得上。他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卖出去了十来盒了,都是被当特产买回去的。还有客人在排队等着道长的免费咨询——也就是请张庆水看一看他们适不适合吃,可以吃哪种养生丸。


    “丹房在何处?我要用。”看不过眼,师明觉还是决定自己先去制一些丹药出来。


    “我们只有药房。”大徒孙大气不敢出地小声嗫嚅。


    “药房便药房吧,想来炼丹的材料你们也没有,我先去搓些药丸子……瞧你还是有点儿道医基础的,你要是瞧见真的病人可别乱给人吃药,来找我。”他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徒孙败了他的名声。即便这地界儿没人认得他是谁,他六幻真人也不能自我堕落。


    丝毫不怀疑自家师祖还会做药,张庆水领着师明觉去了后殿的药房。


    师明觉大致扫了眼药房的药材,基本的药材这里都有,做药是不成问题了,炼丹还是差了不少工具。


    张庆水不敢留下打扰师祖,慢吞吞地倒退着往外走,刚退到门口抬眼一看,被眼睛看到的一幕激出好大一个哆嗦。


    他家师祖站在备料案前,什么动作都没有,背后那一个个装着药材的小抽屉自动打开,药材就跟自己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案上。


    张庆水赶紧垂下眼睛不敢再看。这位当年只是因为无处可去而被他燕召收留的大徒孙这时候想起了他那不着调的师父喝醉后时常吹嘘的一句话:“你们师祖啊……可是我捡到的……真正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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