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哑妾 > 4、第四章
    檀香袅袅的禅房中。


    印满五方佛心咒的水色垂惠幔纱被窗牖处吹来风扬起层层涟漪,洒入内的斑驳阳光照得佛经泛着涟涟霞金。


    随着木门被人轻轻推开,也使得遮挡在外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室内,生怕来晚了一步就会被阻挡在外。


    来人在写满清心咒屏风前停下,瘦小而单薄的身体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跪在蒲团上,行揖道:“主人,那位宝珠公主派人抓了大量的虫子进您的被窝里,可要属下?”


    双腿盘膝坐于蒲团,闭目敲着木鱼的苏扶卮听后,方才眼皮微掀,吐出冷漠却带着刀尖的气息,“不过一窝蛇鼠蚁虫,哪来的让他们归哪处。”


    听懂言外之意的春醒瞬间明了的前去处理,却在离开前忍不住多看了眼屏风后之人。


    只因主子自从那天过后,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


    随着暗卫离开,繁花颤落绯靡一片,洒了满地香残无人在意间。


    本坐在蒲团上的苏扶卮也站了起来,且不适应地揉了揉坐得有些久,而导致血液不流通的脚。


    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嘲讽,果然,他一个假和尚真的适应不了和尚庙里的生活。


    不说整日的诵经念佛,吃斋普度众生,单就佛家五戒,十重四十八轻戒中的其中一条,便能将他驱出佛门静地。


    对比于这些,他更好奇那位骄纵的小公主在自食恶果后会露出怎样气急败坏的表情,想必定然极为有趣。


    *


    随着日渐西移,似镀了层蜜汁的橘黄暖阳慵懒地洒在搬着小胡凳坐在花影浮动树梢下,正单手撑着下颌的小姑娘。


    小姑娘旁边还站着一个正咬着糖葫芦,脸上表情一会儿被甜到心坎,一会儿又被酸到五官扭曲,且生得软绵绵像颗水煮蛋的小沙弥。


    “他是你小师叔对嘛?”


    “嗯,无垢师叔是在三年前来到庙里的,其他的,思远就不怎么了解。”虽然他觉得这位公主的脾气很糟糕,他仍是相信人之本善,而且她还把买来的糖葫芦都给他吃了。


    “哦。”眼珠子骨碌一转的曲棠又问:“你那位小师叔中午都不回房间休息吗?”


    闻言,强忍着酸意将山楂肉咽进肚里的思远选择了摇头,回:“哪怕午睡,小师叔也是在禅室旁的竹榻休息。”


    对此,曲棠完全不感兴趣,只不过………


    等了一整天,就连晚饭也在外面吃的曲棠直到天黑都没有等到苏扶卮回来的时候,后面实在是因为眼皮子撑不下去的选择了回房睡觉。


    正帮她铺床的杏于在掀开锦被,并看见藏在里面的东西时,瞬间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人更是连连后退,恐惧得宛如见了鬼的颤着音指着床上:“公,公主!床上突然出现了好多死虫子!”


    闻言,困得快要眼皮黏上的曲棠也跟着望了过去。


    只见掀开锦被的床榻上,正堆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尸体,甚至这些虫子有可能就是她丢到苏扶卮床上的!


    好在那些虫子是死的,要是活的,她当真会头皮发麻得连夜将这里给烧了。


    *


    听到隔壁间发出的声响,先前解了僧袍,正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的苏扶卮忍不住轻笑出声。


    可下一秒,他的房门便被怒气冲冲,脸颊两侧因沾了灰而像一只小花猫的曲棠用脚踹开。


    朦胧清辉映色下,身着桃粉色蝶纹荷叶边半袖襦裙,扎着垂耳髻的小姑娘美得恍如观音座下仙童,唯有一张嘴便破坏了周边静谧的氛围之美。


    “死秃驴!是不是你将那些恶心的臭虫子放在本公主床上的!”


    将僧袍从木施取下,慢悠悠系着带子的苏扶卮抬眸冷嗤道:“贫僧今日一整天都在禅房中诵经念佛,竟不知道公主说的虫子是什么意思。”


    “反倒是公主三更半夜闯入贫僧房内,不知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少年音节往下沉几分,带着骇人寒意,“还是说,公主想要偷偷地往贫僧床上放什么虫子。”


    前面气势汹汹,此刻却变得有些心虚的曲棠梗着脖子抬头,捏着小拳头,咬牙嘴硬道:“你说什么虫子,本公主才不知道!”


    “既然公主不知道,为何还来贫僧这处,难不成公主是觉得贫僧这里的被窝比较暖和不成。”


    这字句看起来横竖都是暧昧的,却透着一股没由来的厌恶,拆开后往中间一瞧,这左一句写的是厌恶,右一句也是厌恶。


    *


    攒了一肚子火气回到房间后的曲棠,看着换了新被褥与挂上垂枝海棠花色帷幔的红木雕花大床,却在想到上面出现过的虫子,便吓得毛骨悚然得不敢往上躺。


    最后还是在兰姑姑的温柔安抚下,才勉为其难地睡在了靠窗边的美人榻。


    好不容易快要迷迷糊糊睡着时,鼻腔中却闻到了一丝火舌烧焦布料的味道,刚开始不在意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不料那股子燎燎烟熏味过了许久非但不见消去,反倒是开始呛得她眼泪鼻涕直往外流,耳边更听到了火苗窜上干燥柴禾的噼里啪啦。


    立刻一个鲤鱼打滚地睁开眼,赤着脚,抱着软枕跑向睡在小红梅屏风后的杏于。


    嘴里大喊着:“走水了!快来救水!”


    *


    月至半酣,人至深梦,银镀繁花的半夜时分,一处本熄灭烛火的房间突然亮起了灯,也惊得林间困鸟纷飞离枝。


    “你这个死秃驴,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要本公主睡觉的!”


    推开.房门的苏扶卮见到她赤着的一双雪足,凌乱的头发,遂压下眼中笑意:“不知贫僧又做了什么,能惹得公主大晚上不睡觉且大动肝火,还是说公主大半夜的想要做什么。”


    “本公主能做什么,不过是想着本公主都睡不着,你这小和尚又凭什么能睡得那么香甜,”被他一绕,而忘记了来质问他什么的曲棠就像是心里堵了一口气的孔雀。


    “自然是因为贫僧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呵,本公主看这寺庙里最大的鬼就是你才对!”双手叉腰的曲棠一想到她房间里的那些死虫子后,便是恶心得头皮发麻。


    “你给我出去睡,本公主今晚上要睡你房间。”


    直到这时,苏扶卮方才掀开眼帘,用正眼瞧她,半启的薄凉唇角吐出:“理由?”


    “本公主看你睡得那么香的,不爽,这个理由行不行。”话音刚落,眼前的房门却突然重重合上,关门的速度过快,还差点儿碰到了她的鼻子。


    静,先是静,后是………


    “你这个死秃驴给本公主开门!你要是不开!信不信本公主一把火将你这间破屋子给烧了!”恼怒不已的曲棠一边说话,一边抬脚朝他房门哐哐哐踹去。


    “你这死秃驴给本公主开门!”


    *


    接下来的日子中,曲棠发现她每一次想要整苏扶卮的阴招最后都会落到她的头上,也不知道是她的运气不好?还是苏扶卮此人过于阴险狡诈!


    而自从那天的馒头事件过后,已经一连吃了五天馒头的曲棠在看见桌上摆的油炸鸡蛋馒头片,香煎孜然馒头块,馒头肉夹馍配馒头肉丸子汤时,差点儿要哭了。


    “兰姑姑,还有多少馒头没有吃完?”哪怕这些馒头被做成了花,也改变不了他们就是馒头的事实。


    “公主,这些馒头奴婢们来吃就好。”在旁伺候的兰姑姑也知道馒头吃多了会腻,只能尽量将馒头做出花来。


    “不用。”气呼呼地曲棠咬了口馒头,又灌了口鸡汤,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只因母妃说了,这人说出去的话就像是大妈的洗脚水,受不回的。”


    “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才对。”兰姑姑无奈地揉了下她的双环髻。


    因为她知道曲棠就是一个认定了就很难回头的主,即使那些话是被人使用激将法后说出的。


    “差不多嘛,反正意思也差不多。”吃得有些过快的曲棠,忍不住打了个嗝,又看了眼桌上还剩下两个竹篮的馒头,默默地含泪再拿了一个往嘴里塞去。


    不就是几个破馒头吗!她堂堂的梁国公主还会怕了不成!


    *


    最近消停了几天的曲棠许是在山上待得有些无趣了,便将主意打到了另一个地方。


    正午时分的半山腰虽不如其他处骄阳灼热,却也未能幸免的蔫了树叶,歇了林间鸟鸣。


    今日用淡粉云绸花流苏垂珠绑了个双环髻,单手叉着腰的曲棠一脸骄横地指着正在除草的思远,扬起圆圆的下巴:“本公主现在要下山,你给本公主带路。”


    “可是方丈说过了,不能让公主独自下山,要是遇到了危险怎么办。”生得软糯糯的思远挠了下脑袋,满脸义正辞严的摇头拒绝。


    “怎么会遇到危险,再说了本公主又不是一个人下山,难道你不是人吗。”软糯的嗓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一听,思远瞬间涨红了白净的小脸,结结巴巴道:“贫,贫僧自然是人。”


    “既然是人,那我们两个人,又怎么会是独自。”心眼不多,但歪道理特别多的曲棠又加了句,“你还记得,你刚才叫本公主做什么不。”


    老实的思远点了点头,回:“自然是叫公主。”


    “既然你都叫我公主了,你就应该明白我的身份,更不许反驳,拒绝本公主的决定知道吗,要不然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打了他一巴掌,又不忘加了颗蜜枣:“而且我们只是偷偷地下山玩一下,等天快黑了就神不知鬼不猫的回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会有谁知道。难道你不想吃山下的扯糖人,糖饼糕吗。”


    *


    普安寺山脚下不远,便有一个叫永宁镇的小镇,城镇虽小,却好比麻雀五脏俱全。


    时值正午,脚下的青石板砖像烧红似的烫脚,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也属有气无力居多。


    跟在后面,头戴竹编帷帽,一手拿着串糖葫芦,一手上还系着条足有拇指粗红绳的思远舔了口甜甜地画糖人,又看了眼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手上拴着一条红绳的小姑娘。


    他突然觉得,他现在好像一头被主人拉出来透风的牲口。


    “公……小姐,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原本脱口而出的“公主”二字,好在及时被理智扯回,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惹来多少麻烦。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自然是要吃好,玩好。”担心会被晒伤的曲棠同样戴了顶帷帽,又从纸袋里拈出一颗夹心核桃糖果子递到他嘴边。


    “这个糖果子好吃,你张嘴。”


    思远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小姑娘,又看了眼捏在两指之间,于阳光照耀下透着霜雪甜香的糖果子,鬼使神差地就着她的手咬下。


    曲棠见他吃了,眉眼弯弯如月牙地凑过去问:“好不好吃。”


    “好吃。”脸颊蓦然发烫的思远不假思索地将糖果子咽下,只觉得这天可真晒。


    “那这袋就给你吃了。”


    毕竟想要马儿干活,怎么也得要喂粮。


    正当她准备扯动红绳拉着他到前面小饭馆吃饭的时候,突然眼尖的看见了一个晒得跟小煤球,那味隔着老远就能恶心得令她闻到的小少年。


    当即扯着还在嚼小饼干的思远迈着小短腿朝那讨厌鬼跑去,一边挥手一边大喊道:“顾小狗,是我!”


    前面甩掉管家跑出来玩的黑皮小少年顾落忱看见拉着牲口,呸,是小和尚朝他跑来的曲棠时,厌恶得后退一步,铁青着黑脸怒喊道:“小爷说过很多遍了!不许叫小爷这个!”


    见她身后无人跟随,又担忧道:“不过你怎么在这里,还一个人?”


    “好嘛,不叫就不叫。”她的态度却在敷衍不过,“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嫌晒往阴暗处挪了下脚的顾落忱想了想,回了她一句:“此事也说来话长。”


    “哦,那你要不要帮我做一件事,要是办得好了,本公主就大发慈悲的同父皇说取消掉我们俩的婚事,如何。”曲棠看向他的目光,像极了在看一只蠢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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