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川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带回了东宫,躺在自己的床上不知究竟睡了多久。
他只感觉脑袋重重的,额角还有些突突的疼,意识到了这个时候尚有些迷蒙,转头朝外看去,在朦胧灯影中看见了外边的黑夜。
想来还是上元这日,纪云川该是没有睡过去多久的。
至于纪羽,想来是在上元宴上边主持,虽说皇上病重不该办这些个宴席,但上元在大庆是四个大节日之一,宫宴能办还是要办的。纪云川也懒得去管纪羽如何,只掀开被子便想下床去倒杯水喝。
这时外边进来一人,见他要下床连忙上前来,一边跑还一边说着:“哎哟,这么急着下床做什么!太医可说了你得卧床休养,这腿近两日能不用就不用。”
声音明媚轻快,等近了看清人,发现来人确是明珠,纪云川刚突然紧绷起来的身体也放松下来,点点头当做应了一声,不再坚持要下床去。
“太医来过?”纪云川坐在床上看向明珠,皱了下眉,有些不解纪羽怎么会让太医过来。
“是呀!殿下发了好大的脾气叫人赶紧去请太医,小六子跑得慢了还叫殿下给罚了一顿,说他定是存心要你不好。”明珠说着话,转身出去了一趟,待回来之后将饭菜方才小几上端来,才继续往下说,“明川,你可吓坏殿下了。你知不知道,你回来的时候那脸色像是……反正瞧着很不好,裙子一掀起来那腿上也都是血,我还当你腿要废了呢,幸好太医说没事。”
被明珠这样一说,纪云川才感觉到腿上确是很是不适,但因为上过药了倒也还算好。
至于明珠说的纪羽都吓坏了这件事,纪云川并不大相信。他并不觉得纪羽会为了自己着急,更不觉得纪羽会因为自己的晕倒有个什么情绪波动,至多是怕他这样稀里糊涂死了,叫纪羽找不到人报复罢了。
所以纪云川听着明珠的话,只垂下眼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明珠只当纪云川是晕倒之后醒来尚不清醒,倒也没有说太多的话扰了他休养,只多嘱咐两句便离开了这里。
留下纪云川一个人用完了这顿晚膳,将小几搬到了地上去,坐在床上想今日任淑妃说的话。
纪云川不知道任淑妃究竟如何看出来纪羽栽在他这张脸上,他只觉得任淑妃是瞧岔了。就像当初任淑妃以为皇上是被她迷住了,后来才发现皇上只是觉得她模仿徐贵妃模仿得颇有些对味罢了。
任淑妃在这种事情上总是瞧不清楚的,他自然也不会将任淑妃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他不想将任淑妃的那句话放在心上,心里却还是不住回想起来,甚至无数次在脑海里回荡着,一遍遍告诉他纪羽与皇上一般看上了这一张脸。
可事实上纪羽并没有如同当初皇上对待徐贵妃那样说些什么喜欢这里的话,虽说徐贵妃从不详细将当年之事告诉他,但皇上在福泉宫的时候时常会提起当年如何情意绵绵地追求徐贵妃。
纪云川想,当年的皇上应该是十分有诚意地告诉徐贵妃自己有多喜欢她吧。无论如何,喜欢这样的感情定然是十分清晰的,纪云川并不觉得纪羽这般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困在身边,还逼他做这个做那个的行为可以称之为爱,甚至还拿去与皇上对徐贵妃的感情做对比。
纪云川与纪羽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能拿来跟皇上与徐贵妃相比的。
纪云川垂着眸子看锦被上的纹样,刚想一扯被子睡下,便听见砰的一声响之后,一个墨色身影从外边进来了。
他眉头一皱,刚想问来者何人,便被那走路速度极快的人一把抱住后压在了床上。
那熟悉的面庞上带着浓浓醉意,看得出来今夜是喝了不少酒的。
可纪云川记得纪羽的酒量很好,寻常宴席上来敬酒的王公大臣也不至于让他喝成这样。既如此,那纪羽又是为什么会醉成这样,还跑到了纪云川屋里来。
纪云川想不明白,冷着脸就要推开纪羽,想着赶紧喊人进来带走纪羽,至少让明珠或是明环拿一碗醒酒汤来。
可纪羽却对纪云川想推开自己这件事很是不满,一双如狼般的眼直盯着他,随后对准他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那一下咬得纪云川倒吸一口凉气,手上推拒对方的动作更加的激烈。
但这样的激烈动作却是惹得纪羽更加的不满,松开牙关之后撑起身子深深看了纪云川一眼,从身上扯了一条系带来直接抓住他的双手,将他的双手绑在了床头。
这样的动作是极其危险的,将人的双手绑在床头,接下来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纪云川难以维持平日里的清高冷漠模样,他瞪大了眼怒视着纪羽,抬脚去踹对方,嘴里头骂着:“纪羽,你看看我到底是谁!”
纪羽被他踹了一脚倒也不生气,竟是抓住他的脚踝笑出声来,俯下身去贴着纪云川的耳畔说:“今夜好些人劝孤莫要留你下来,还说孤睡了你。孤从未睡过你,可既然是王公大臣真心实意觉得孤睡了你,那不如孤来将这胡话变成真的,你觉得如何?”
原本也只是猜测,可听到纪羽这般直白地说出来,纪云川一时间只觉得脊背发寒。
他曾仰慕这位“大哥”,可他并不想被纪羽按在床上做这样的事。
何况以纪羽的性格,明日酒醒之后怕是要找理由来罚他,还要强词夺理觉得是他来勾引的自己。
纪云川看着眼前的纪羽,眼珠子一转,冷笑一声:“太子殿下也会被王公大臣左右吗?”
纪羽被他说得一愣,若是清醒时候的纪羽想来一瞬间就明白纪云川不过是在激他放开自己罢了,但如今的他醉了酒,脑子混沌成一团,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便是顺着纪云川所说的话往下想,答道:“那自然不可能。”
见他被自己绕进去,纪云川垂眸冷冷地说:“那王公大臣说你睡了我,你还来睡我,难道不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吗?”
纪羽听着这话,心底直觉是不对劲的,但还是努力用醉酒时混沌的脑子去想这话究竟有没有道理。
想着想着纪羽竟是有些困了,盯着纪云川看了小一会,躺下来抱住纪云川,在他耳边说:“孤不会听他们的,但也不可能听你的。所以……孤今夜要留下来。”
纪云川愣了一瞬,瞥了一眼往床上一躺,锦被一扯便睡过去的纪羽,叹了口气想明日纪羽醒来该怎么办。
他甚至不知道纪羽醉酒之后记不记得醉酒时做过什么事。
隔日一大早,纪羽先是感觉头痛欲裂,又在抬手按了按额角的一瞬间感觉到他并不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
这样的认知让纪羽一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之后便眯起眼想打量一番四周。没想他刚要坐起来便发现身旁还有一个人,心想着是谁那么大胆敢趁他醉酒做这样的事,低下头一看却是瞧见了衣衫半开,双手被绑在床头的纪云川。
纪云川是什么样的人,纪羽其实也很清楚。
但纪羽也清楚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跑到纪云川床上来。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纪羽眯起眼,危险地打量着纪云川,看着对方那颤抖的睫毛,冷声道:“别装了,起来回话。”
纪云川这才睁开眼,眼底一片的清明,明显是已经醒了不知道多久。
可醒来之后的纪云川并没有急着起来,只是冷眼与纪羽对视了一会儿,才别过头淡淡道:“起不来。”
听起来还有些哀怨,像是怪纪羽把他的双手绑在床头一般。
纪羽眼皮一跳,伸出手去解开那绑着手的系带,发现那带子也是从自己身上拽出去的,一时间不得不相信就是自己跑到纪云川的床上来。
这样荒唐的事情,让纪羽一时间开始考虑到底该不该给纪云川这样一间房,若房间是很差的通铺,那他是不是就没有机会到纪云川的床上来了。
可宫女的通铺纪云川不可能去睡,太监们那儿纪羽又不放心,不禁让纪羽有些为难起来。
纪云川看着纪羽那般为难,也没说话,只是瞥了一眼外边的天色,冷声提醒:“殿下不用上朝吗?”
这话提醒了纪羽,也算是给他们二人都解了围。
但纪羽并不会感激纪云川,他只是懊恼昨夜的自己究竟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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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过后好些日子纪羽都没有来找纪云川的麻烦,这让纪云川多少有些不习惯,但不习惯归不习惯,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而有了上次他出门的事情,东宫许多要出门去办的差事也不叫他去了,直到开春的时候纪羽说屋里差点儿颜色,明珠他们便商量着要去御花园摘桃花来。
这样出门的事情纪云川本是不去的,但那日刚好大家伙都在忙别的事情,摘桃花的事情便落到了纪云川的头上。
想着任淑妃已经知道纪羽身边的第三位大宫女是他,其余的该也不会有更难以接受的事情。纪云川倒也没有排斥出门,只应下之后便往御花园赶去。
但也许纪云川这年就不该离开东宫,他一进到桃花林里,刚好听见李更衣正吩咐一名颇为眼熟的宫女什么事。
隐约能听见“下药”“别叫义父知道”之类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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