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爷闻言看着眼前这个过分沉静的半大小子,话到嘴边的劝说在想到这些年他行商吃的苦头,又戛然而止。
他浓密的眉毛挤成了一坨,垂眼睛思考良久,最后一咬牙:“我回去商量商量,到时候利润怎么分我们定,你可再不能反驳。”
他这意思就算同意了。
至于利润……沈听水一点也不相信谢三爷会坑他。
“好!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沈听水看着谢三爷的眼睛,沉声道:“我虽然年纪不大,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秦老板和马老板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我没有那么高尚以德报怨。别的我不想追究了,但奶制品生意的事情我希望他们不要插手。”
谢三爷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他总觉得秦章和马谷山这次硬跟着来漠城有蹊跷,他们本来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平时非常边缘化,饶是攀上李老板这棵大树也不可能会这么嚣张。
而且以秦章和马谷山的财力,根本不可能拉那么多货来漠城,他也根本不相信什么“散尽家财想做一笔大买卖”的说辞。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既然如此,行商队伍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不会透露给他们。
谢三爷回去后把行商队伍中的各个商队老板叫到一起,先让他们尝了尝沈听水做的奶疙瘩,见他们都露出惊喜的表情,便把奶疙瘩的事情具体跟行商队伍的各个商队老板阐述一番,最终得到了所有老板的加入,并表示愿意把奶疙瘩这个生意盈利的百分之二十给沈听水和良弼。
当然,没有立字为据,仅凭每个参与商队的良心和谢三爷的威慑。
良弼七天后屁股上的伤口开始愈合,沈听水见他现在行动自如不需要人照顾了,便准备推着小推车继续卖酸奶,让他乖乖待在客栈里不要乱跑。
可在客栈里待了那么多天养伤,小家伙早就憋不住了,哪里肯听话。
“听水哥,我好了,可以和你一起出去卖酸奶了。”良弼一边说一边观察沈听水的脸色,眼见着他要绷起脸,赶忙装可怜:“我一个人待在客栈太无聊了,听水哥,我听话,什么都不干,就待在你旁边。不要丢下我……”
小家伙最近几天因为养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吃就是睡,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润了起来,脸上的皮肤因为奶制品吃的多,嫩的好像能掐出水来。
现在小家伙鼓起包子脸,圆润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盯着沈听水,让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皮猴,带上坐垫!今个儿若是因为你自己不老实伤口裂开了,哭破天我也不哄你!”
“好哒,听水哥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乱动。”小家伙分明蓄谋已久,沈听水一松口,他立刻雀跃的从被子里扒出早已准备好的零食布袋和软垫。
沈听水头疼的领着他出门了。
出来的时候耽搁了点时间,卖吃食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好位置了,所幸沈听水的小推车比较灵活,边走边卖找位置也不耽误事。
酸奶时昨天晚上做的,非常新鲜,他们同样是边炒奶疙瘩边卖酸奶,哪怕他们这么久没出摊,不到下午生意就恢复了。
食客越来越多,沈听水和良弼终于等到一个卖菜的大婶离开,赶紧把小推车推过去固定好。
“良良,坐后面树下休息会儿,给你酸奶,小心点别撒了。”沈听水忙了一头汗,转头见良弼小脸晒的通红,趁客人断流的功夫,搬了把椅子放到树下,扑上软垫让良弼坐下休息。
良弼毕竟伤还没完全好,忙活一上午时不时会牵动伤口,这会儿也快站不住了。他想到早上答应沈听水的事有点心虚,赶紧抱着酸奶乖顺的在椅子上坐好。
下午再忙沈听水也没再让他跑腿,最多让他坐在摊位跟前收账。小家伙除了吃最喜欢的就是银子,对于这份差事简直求之不得,一下午乐得眉眼弯弯。
沈听水见他安分,也跟着松了口气,把心思放在了卖酸奶上。
今天生意不错,收摊的时候一大桶酸奶只剩薄薄的一层底子。天气炎热,剩下的酸奶经过长时间的发酵酸味有点重,不适合售卖了,沈听水把它倒进锅里准备熬制奶疙瘩。
他和良弼正边收拾东西边商量晚上吃什么的时候,突然余光感觉到摊子前来了几个人,以为是别的食客,边说边抬头:“不好意思各位,今天的酸奶卖完了,你们……王公子!王大哥!”
待他看清来人,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今天摆摊他一直在留意街上的行人,直到收摊都没见到王公子等人,还在为此事发愁,没想到他们找上门来了。
“嘿嘿,我们来了。”王公子打了个招呼,便迫不及待的伸头往小推车后面瞅,待看清装酸奶的桶空空如也脸垮了下来,眼里难掩失望:“啊,没有酸奶了啊,我都馋这口好几天了。都赖我哥他们,磨磨唧唧耽误时间。”
跟在王公子后面的几个壮汉见状,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死心的往小推车四周找了一圈。
沈听水见状有些尴尬。
他那天从衙门离开的时候可是约定好请他们喝酸奶的,现在他们来了却什么也没有,他有一种言而无信的羞耻感。
“抱歉,我以为你们今天不来了,没给你们留。”沈听水放下手中的工作从小推车后面走出来,拿着抹布边擦手边歉意道:“刚好现在到饭点了,王公子、王大哥,若是不介意我请你们吃顿饭吧?正好有件事情我要与你们商议。”
王公子闻言与他几个哥哥对视一眼,最终点了头,开玩笑的说道:“好啊,正好忙了一天现在也饿了。沈小哥,我和哥哥们可是很能吃的,你们可得带够了钱啊!”
沈听水大方一笑:“尽管放开肚皮吃,上回多亏了你们为我和弟弟讨回公道,还连累你们跑了趟衙门,一顿饭远远不够报答你们的出手相助。”
“嘿嘿,小哥你可说了句公道话。我弟弟最近为这事没少骂我们,有你这句话我们也觉得值了。”那天带头打架的汉子是王公子的大哥,因为他是主谋,回家可是狠狠难受了好几天。听到沈听水的话,粗糙的汉子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热情的要帮他推车:“你这小推车真方便,卖点什么都可以。你这是怎么做的?我们何爷爷卖面条没个铺子只能每天跑出来摆摊,要是有你这小推车可就方便多了。”
沈听水见他感兴趣也没推辞,把良弼坐的椅子收拾好挂到车子上就让他尝试着推着往前走。
“做法挺简单的,我明儿个领你去我做推车的木匠铺,再做个我这样的铁炉子,两天就能推着摆摊。”
王公子本来听到他哥不过脑子的瞎说想出口呵斥,没想到沈听水居然没生气不说还要领他们去做小推车。
他落后了一步,看着前面的沈听水牵着一个矮他一个头小孩,边走边与自家哥哥商量小车怎么改更适合何爷爷做面条,一点也不嫌弃他哥话痨,少年认真的脸上时不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王公子对他哥上次多管闲事打架,突然没有那么生气了。
沈听水要带他们去客栈旁边的风来酒楼,正好可以顺路把推车送回客栈。经过这一路上的聊天,沈听水总算摸清了王公子家的情况。
王公子本名叫王成霖,他哥哥叫王成森。王家世代都是行商,到了王成霖父亲这辈儿虽说没落了,但凭着他吃苦耐劳的精神让家里日子过得不错,至少不愁吃穿。
但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王成霖的父亲在一次行商中遇到了土匪,不但货物全丢了,一整个行商队伍只跑出了两个人。
因为当时是王成霖父亲带的队,那些没了家里顶梁柱的人家把帐全算在了王家头上。他们在王成霖父亲头七还没过的时候就跑来闹事,要让他们王家赔钱。
当时王成霖的母亲带着两个还是幼童的儿子哪能与这么多商户人家抗衡,很快他们家就被□□了一空,最后不知道是谁心思那么歹毒,半夜往他们家后院丢了把火,差点烧死他们母子三人。
王成霖母亲从此被吓得卧床不起,没两年就留下年幼的王成霖哥俩撒手人寰了。
两个才几岁的小娃娃面对虎视眈眈已久的亲戚,最后也没能守住家里仅剩的房子,流落在外成了乞丐。
何爷爷就是这个时候找到他们的。
何爷爷的儿子是王家商队的伙计,那次出事也丢了性命,儿媳妇当年就改嫁了,只留下和王成森差不多大的一个小孙孙何岩。
王成霖父亲还在的时候对家里的伙计都不错,出了事以后王成霖的母亲还亲自挨各登门拜访给了优厚的抚恤金,以至于他们家出事的时候除了那些趁火打劫的商户外,没有一个伙计的家人来闹。
所以当王成霖和王成森流落在外无家可归,何爷爷才会看不过去把他们领回了家。
同时领回家的还有其他三个孩子。
一个是被改嫁的母亲抛弃的陈山柱,另外俩兄弟是本来就没娘的包志和包忠,他们父亲都是王家的伙计,都在那次行商中丢了性命。
一共六个孩子,都是靠着何爷爷卖面条过活,其中艰辛是外人无法想象的。好在王成森十三岁的时候就跑去跟着行商队伍当伙计,学了个差不多后便带着陈山柱和包家俩兄弟独自跑商,日子才慢慢好了起来。
从小穿着一条裤子长大,几个孩子感情很好,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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