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想到倾姬那个女人。
但随后又将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倾姬被她绞碎了灵脉,要是再来魔修的地界怕不是找死。
迷迷瞪瞪间,她又疼痛得难以呼吸,感觉自己像是被迫搁浅的鱼。她仰着头艰难吞吐着气,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壳子里连动作都是枉然。腰腹的伤口像是被浸上了盐,尖锐的刺痛像是要将她的身体辟斩成两截。
凄哀间,她的唇被那人含进了一处柔软的所在,温热的液体送进她的口中,鼻腔中也灌染了浓郁的血腥味。那人的手支在她的脖颈处,末了为她擦拭去嘴巴上的残渍。
温暖的力量像是从内向外地将她浸泡着,呼吸又重新缓了过来,身体的疼痛也好了许多。她甚至可以微微睁开眼睛看去,虽然不是很真切……
暖阳般温暖,却比之星光还要微弱的烛光下。她微微抬头沿着白皙的侧颈看到了那人有些苍白的下巴。再往上看,是一双深邃带着疲倦的眼睛,竟真是倾姬。
她心头猛地一跳,想要从倾姬的身上下去。
倾姬温柔地拉住她的手,肩膀牵动到了伤口,乍然微微一动便让她不禁闷哼出声。
“乖,别动。”
“小心骨头长歪了。”
花颜暗地冷哼,双眼拼尽了全力做出怒瞪的样子。但因着她如今实在太过虚弱,这模样倒是少了些怒意。
她梗着脖子,强撑着疼痛决定坚决不依靠倾姬,坚决不碰到倾姬。
可没过多久,花颜便经不住蚀骨的疼痛,脸上全都是冒出的冷汗。她偏生别扭地直着身子,坚决,不能服输。
倾姬居心叵测,又想让她沉沦温柔乡?
做梦!
早知道,她就应该直接杀了倾姬的。
又狠狠地瞥了她一眼,眼不见心不烦般闭上了眼睛。
而倾姬一直在看着她,不知所措地踌躇。平日惯有的冷漠面孔早就不复存在,她的手虚虚拢在花颜的背后,怕她撑不住倒在地上。地上都是石头,倒下去也会很疼的。
她不敢碰到花颜,也不敢靠的太近,怕她生气。但看花颜强撑着的样子,轻轻地开口:“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已经是废人了,怎么敢对你怎么样呢?”
“上次,上次在情缘树下,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很想你。还有上次在圣坛里,我不是想偷窥你,只是害怕你有危险。”
“我不是变态,你不用躲我。”清冷的女声中带着委屈与恳切。她害怕自己在花颜心中真的很糟糕。
她小心翼翼地瞧着花颜的脸色,斟酌地说:“你靠在我身后,疼痛会缓些。你又那么怕疼……”话音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因为花颜没再撑住晃晃悠悠地跌了下来。
倾姬眼疾手快地接住,下唇死死咬住因伤口被牵扯撕裂下意识想发出惊呼。
她调整下坐得发麻的双腿,将花颜环在身上。
低下头,垂着眸子,烛光下怀中人的睡颜美好。倾姬不自觉地放轻动作,眼底里闪过欢喜。
【宿主大人,色即是空。】
系统发出了老妈子般的叹息,它对印象中那个冷冰冰的宿主又重新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眼间宿主不理会自己,它终于是没了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烛泪沿着岩壁掉落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幽深的洞穴不见天日,温光照不进半分。
花颜的意识渐渐回归,甫一回神,便被如泉涌来的痛意卷盖全身,全身上下所有骨头都像是被敲碎一般。尤其是后背,感觉像是有把钝刀在她的后背流连。
这让她不自觉地蜷缩抱紧自己。
有脚步声自远及近而来,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根本使不出力气。
那人将她扶起,拿出了个小瓷瓶,小心翼翼把其中的药水喂进花颜的嘴中。
一点又一点,很耐心。
这是她之前从海门里带出来的灵药,对皮肉伤有奇效。
随后,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两根红绳,一根系在自己的手上,一根系在花颜的手中。
她擦去花颜嘴角的药渍。
“我出去找吃的,有这红绳在,如果你出了事情我便会知道,便能及时回来保护你。”
花颜嗤笑,暗骂她人面兽心。
要不是祟还在她体内沉睡,她便放祟咬她。
就凭她一个没了灵息的凡人,怎么保护她?
渐渐的身体不再那么沉重,她睁开眼睛,只是淡淡看了倾姬一眼,然后别过头去。
倾姬也不恼,不知是从哪里得到的一些保暖用的衣物,妥帖地裹在花颜的身上。然后走出了山洞。
花颜听着倾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咬牙切齿地撑起身体,看着洞口的方向沉思。可还是没能坚持多久,她又难耐地躺回原地。
又是一阵蜕变的痛意袭来。
滴答,滴答,滴答。
是蜡泪滴落的声音吗?
她没太在意,直到这股滴答的声音逐渐近在咫尺。
是什么?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双冒着绿光的凶眸,那里全都是猎杀的凶光。它悄无声息地拱起腰,口水顺着尖牙滴着,似是下一瞬便能撕碎花颜的脖颈。
花颜瞬间脊背发凉,她现在动弹不得如同毡板上的鱼肉。
这狼怕是被这里的血腥味吸引来的。
花颜一边试图唤醒在她体内沉睡的祟,一边紧屏呼吸思考法子。
真没想到,她堂堂一个魔,还没大展身手就要被狼吃掉了。
她甚至都能想到,那些仙门人士是如何编排她,嘲讽她。
刻意忽略住自己的疼痛,她下唇咬得出了血。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越发变大了些,她不顾身体逐渐变得异常极力地催动魔息。
随着魔息被催动得越多,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体内的骨头在摩擦碰撞。
那匹狼猛地向她扑来,她的双手终于是变成指爪,用力将它拍飞。体内的魔息在横冲直撞,她咬紧牙关,调整了姿势。
陡然间,山洞中传来了一个人的跑动声。花颜不敢松懈,虽然她知道倾姬回来了。
果然,这狼像是受到了惊吓,越发狠戾地攻来。她紧紧地倚住墙壁,在它又一次扑来之时发狠捏碎了它的头骨。
温热的血浇了她满脸,在阴暗的山洞中惊悚如恶鬼。
倾姬气喘吁吁地停下身,跪坐在她面前,双手颤抖着捏起衣袖为花颜擦拭。
“没事吧?”
花颜疼得想哭,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不是说我有危险,你会接着回来保护我的吗?”
“骗子,只会说谎。”
倾姬没有说话,她细细地给她擦着脸上的血。然后仍是低头不语,起身,捡起被花颜扔到地上的狼尸。
她的腿像是被扭到了,走路一瘸一拐。
“今天吃狼肉吧。”她轻声问道。
花颜不说话,她在看着倾姬的腿。她的腿,好像摔伤了……
但是这和她没有关系。
没有等到花颜的回应,倾姬拖着狼尸向洞外走去。
过了好一阵,她拿着一串烤狼肉走到花颜身边。
她没有看花颜的眼睛,将手中的肉递到花颜手边。见她接了过去,才轻吐一口气道:“下次,我一定会在你有危险的时候及时赶到的。”
花颜没有说话,她低着眼眸不知道想什么。
烛光跳跃中,两人都小口小口地吃着手中的肉,气氛一时就这样凝在原地。
突然间,花颜将手中的肉串一口撸完。然后驱使出一缕魔息让倾姬陷入昏迷。
她的眼神变得冷漠了许多,看向山洞口。
那里有股熟悉的气息,与她的魔息相稔。
池息。
一身灰衣的清秀女子走了进来,见到花颜后,脸上是炽热的狂喜。
她终于,找到主人了。
花颜低声道:“有件事情,我要你帮我。”
池息走近,跪伏在她的身侧,抬眼时是烛火遮掩不住的虔诚。
“刀山火海,我必当全力完成。”
……
过了许久,池息已离去,花颜疲倦地倒在地上。她的魔骨已长的差不多了,她也不想再在倾姬身边耗下去。
侧头看向身边的女子,将心中深藏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前世我追了你许久,等了你许久,又找了你许久。即使你将剑插入我的心中,我都觉得你有难言之隐。是不是就是因为我这般蠢得可笑,才让你觉得这一世的我也很好招惹?”
她可以察觉到倾姬的心意,但她的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深深的不安。
上一世,倾姬保护她对她好,但是最后却要杀她。她还傻乎乎地去寻倾姬,想找她问清楚。那这一世呢?又为什么要对她好?
她睁着眼睛,想的入神,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她躺在倾姬的怀里。花颜推了推倾姬,那人也会了意起身远离花颜。
“你想吃什么肉?我去抓。”
花颜回道:“随你。”
倾姬笑了笑,拿起支在岩壁旁的木棍,一步一步地走出山洞。
待她走后,花颜站起身,虽然仍是虚弱无比却也可以自由行动。
她缓步走出山洞,走到阳光下。
黑色长发飘在身后,她双眼眯起,苍白如雪的肌肤在光下泛着冷光。鸦羽般的睫毛如蝶翩跹,敛着眼中如皎月的流光。
飞身而去,花颜停在山巅之上,山风吹拂着她的衣衫与长发,脊背挺直像是傲然屹立的松。她回过头,看了眼身后的深壑沟谷中,有抹撑着木棍艰难攀行的身影。
早早等候在此的池息俯下身,而后看着她的侧脸,眼中尽是痴迷。沿着她的视线向那处瞧去,她眼中闪过思索。
“可是要把那个人一起带走?”
花颜收回视线,将手中的红绳解下,点点莹光飘散在风里。与此同时,艰难跋涉而来的女子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手腕上的红绳化为乌有。猛然间,她像是察觉到什么朝着山顶的方向看去。
山顶上,花颜背过身去,轻言淡语地回应了池息。
“带她走做什么?本就是毫无干系的人,罢了。”
说完,她手中捏起一团黑焰,将两人的身形都包裹住。
这久违的力量让她感觉到安稳,是时候去整治那群乱七八糟的魔修,然后继续去当她的魔主了。
这一世没了疯癫般的偏执,没了殷殷的思爱。
黑焰旋转翻腾,最后消匿在原地,随之消失的还有花颜与池息。
倾姬一直站在碎石不断落下的沟谷中,谷风吹鼓着她的衣裙,本就清瘦的身形状似更加憔悴。
像是过了许久,她才低低喃喃一句。
“她走了。”
系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花颜如今是魔,她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强大,怎么可能会呆在这沟谷中一辈子?
倾姬也不在乎系统有无回应,只是蹲下身抱紧自己,侧着脸看着山顶的方向。
“如果我成了魔修,是不是会离她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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