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开眉两肋伤口未痊愈,不敢骑马,是躺在马车里慢悠悠回去的。
周至武骑马在前,动作也慢悠悠的,只觉满心酸楚。适才在圣人跟前流泪,固然是为了周开眉的婚事,也是为了“儿子”突然变成女儿这件事。
他这个年纪了,没儿子是不是就绝后了?再纳妾生儿子来得及吗?
堂堂大将军,要绝后了啊!要被满京城的人笑话了啊!在母亲跟前也交代不过去了啊!
还有吴氏,胆敢隐瞒他十几年,看回府不休了她!
另一边,李公公捧了赐婚圣旨出宫,一看天色不早了,为了赶在宫中落钥之前回宫,便抄近路策马至周府,到得府前,方才知道周至武和周开眉还没回府。
守门的见是宫中来人,赶紧报到陶太君近前。
很快的,陶太君便领了合府的人在大厅摆香案迎圣旨。
待李公公读完圣旨,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没听错么?周开眉被赐婚给晋王当正妃?
陶太君起了身,且不忙接圣旨,只和李公公打探道:“李公公,这赐婚圣旨是不是写错名字了?我府中适婚女孙有若诗和若韵,开眉是男孙啊!”
李公公拱一拱手道:“没错儿的。周少爷救驾有功,皇上本来要赐婚公主,是周少爷自称自己是女儿身,让宫中嬷嬷验明了正身,皇上便改赐婚晋王。”
他说着,把圣旨一卷,塞进陶太君手中道:“天色不早了,咱家还要赶回宫跟圣人回复,就不叨扰了。”
陶太君乍听此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忙着让人塞红包给李公公,待李公公一走,她这才“咣”一声回过味,嘶喊起来道:“开眉是女儿身?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弄错了。”
众人也“轰”一声讨论起来,怎么也不敢相信。
吴氏见势不妙,却是悄悄退后两步,想要溜回房中。
陶太君眼尖,早就喝住道:“大儿媳且别走,你来说说开眉是怎么回事?”
吴氏四十出头了,但保养得宜,瞧着像三十多岁的人,当即听得询问,便跪到陶太君跟前,艰难开口道:“禀婆母,这事儿要从……”
她话说一半,突然扶住肚子,额角渗出汗来,呻·吟了一声。
她身边的大丫鬟绿玉迅速上前帮着禀陶太君道:“禀太君,我家夫人今日不适,着人请了大夫进府,适才大夫诊过脉,未及说病情便出来接圣旨,现下……”
陶太君见吴氏神态不像作伪,忙吩咐道:“扶你家夫人起来,请出大夫说话。”
大夫很快出来,禀道:“太君,夫人却是有喜了,已一月有余。”
陶太君:“……”
众人:“……”
四十出头还能怀上,够生猛啊!
周至武押着周开眉进府,眼见乱纷纷一厅的人,陶太君脸色怪异,手里且执着圣旨,心知情况不好,今日难以善了,不由抚额。
陶太君一见他,却是马上道:“你家夫人刚诊出喜脉!”
周至武:“……”
这,这……
我还能令夫人怀上,真是宝刀未老啊!
吴氏这个时候娇怯怯喊道:“夫君!”
周至武热血沸腾,一个箭步上前,温柔抱起吴氏道:“走,走,先回房歇着,别的事容后再说。”
周开眉进门后就贴在墙角成了壁虎,待见众人注意力在吴氏身上,举手臂在墙上几个摆动,瞬间挪到厅门,再一跨步,迅速溜了。
一忽儿,大房的人走了一个净光。
陶太君再展圣旨看了看,喊了起来:“来人,去请开眉来说话!”
周开眉进房后,马上躺上床,说自己救驾后重伤,现下要养伤,不能出门,拒绝去见陶太君。
稍晚,周至武亲自去陶太君房中说了经过。
陶太君老泪纵横,宠了十六年的孙儿,竟是孙女,叫人情何以堪?
周至武忙安慰道:“母亲勿忧,开眉虽则是女儿,但吴氏又怀上了,说不定是儿子呢!”
陶太君抹泪道:“若不是儿子,你便赶紧纳妾生子吧,可不能绝后了。”
此时,二房和三房的人却全部涌去看望周开眉,顺道打听她成为晋王妃的经过。
二房的嫡长女周若诗从周开眉房中出来后,奔去母亲杨氏房中,含泪道:“开眉凭什么抢我的婚事?”
周若诗今年十五岁,才貌双全,正在议婚,因母亲杨氏和赵涵生母贤妃娘娘有交情,她今年借着机会见了赵涵几次,认为好好谋划,自己早晚会成为晋王妃,没想到一道圣旨毁了她的梦想。
杨氏也很不甘心,拍着周若诗的手道:“开眉那模样,晋王哪瞧得上?若嫁了,必是怨偶。待我递牌子进宫见贤妃娘娘,料着这事儿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隔数日,杨氏进宫见完贤妃娘娘,回了府,便拉了周若诗进房说话。
“若诗,贤妃娘娘说道圣人下了旨意,不好再违逆,但开眉不可能做一个贤妻,她正在帮晋王物色侧妃人选。你若愿意,便跟着开眉出嫁,当一个侧妃。到时抢先生下儿子,母凭子贵,掌了王府诸事,再以后,就是你说了算,开眉只能靠边。”
周若诗垂首不语。
杨氏叹息道:“你若不愿意当侧妃,那便只能另择夫婿了。”
周若诗猛然抬头道:“不,我就要嫁晋王,当侧妃也认了。”
杨氏又叹息一声,隔一会喊进一位丫鬟问道:“大房那边有什么动静?”
丫鬟答道:“大夫人有喜,身子娇弱,大房那边的人全围着大夫人转,大夫人却又挣着精神,说大少爷现是准晋王妃,今年就要出嫁,须得好好学些女儿仪态,正请了嬷嬷在教导大少爷规矩。”
吴氏借着怀孕,避过一场风波,且搏得周至武呵护,但对周开眉的事,却不敢掉以轻心,每日总要喊身边嬷嬷去监督周开眉学规矩,又叫人去打听晋王身边的人和事。
这一日周开眉的乳母赵嬷嬷打听了一点消息回来,进府便跟吴氏细细禀报了。
“大夫人,晋王洁身自好,虽已十八岁了,身边只有自小服侍的四个宫女,并没有养什么通房女人,但还有一事……”
赵嬷嬷看一下吴氏的神态,接着道:“但晋王有一位义妹李圆圆,自小养在晋王府,和晋王情份极深。”
晋王小时候不爱动,体弱多病,贤妃有一回带他去庙中祈福,出庙时碰见路边有弃婴,便拣回去抚养,这个弃婴,便是李圆圆。
说也奇怪,自打养了李圆圆,晋王便变得活泼好动,身体惭惭壮健,不再动不动生病。
待晋王封了王爷分府,贤妃便令李圆圆和晋王一道住到晋王府。
吴氏听完道:“且多打听一点李圆圆的事,莫叫开眉以后被欺负了。”
她说完,便又催着赵嬷嬷道:“你快去看着开眉,不看着她,她学规矩又会偷懒。”
赵嬷嬷笑着应了。
这当下,周开眉却是躺在床上叫苦,喊过丫鬟翠儿道:“嬷嬷让我学女子行礼,一个屈身的动作,硬让我做了数十回,可把我累坏了,快来帮我揉揉腰。”
翠儿捂嘴偷笑,上前帮着揉了揉,一边道:“少爷学规矩太不上心,嬷嬷跟大夫人告了好几回状了,再这样下去,嬷嬷就要气走了。”
周开眉大喜道:“嬷嬷真肯走?走了我就不用学规矩了。”
翠儿摇头道:“少爷想得太简单了,这个嬷嬷走了,大夫人定然会请宫中嬷嬷出来教导少爷,到时少爷更吃不消。”
周开眉沮丧了,“早知道嫁晋王还要学这么多东西,当时就该拒绝圣人好意。”
翠儿赶紧捂住周开眉的嘴巴,小声道:“少爷说话小心些,叫人听了这些,连我们也要受罚的。”
“唉,没劲!”周开眉指挥翠儿道:“去,倒一杯好茶来!”
待翠儿揭帘子出去,周开眉瞬间跃起,套了靴子,一推窗,从窗口跳了出去。
她猫着腰潜到大门,趁看门的一个愣神,已是跑了出去。
她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又去酒楼饮了两杯小酒,听人闲谈,说有西北的汉子捉了几匹天山野马驯养数年,现正在马市高价出售,一时忙赶去马市看究竟。
周开眉一至马市,挤到最热闹的人群内,果然见几个西北汉子牵着马正在侃侃而谈自己捉马的经过。
她顾不上细听,只去看马,因一眼相中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扬声问道:“这匹马什么价?”
西北汉子听得问价,笑道:“这位爷来迟了,这匹马已有主了,主人适才已给了银子。”
“对方给多少银子?我加价还不行么?”周开眉双眉一皱,凶神恶煞道:“京城谁敢跟我争马?”
“本王买的马!”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子声音,两边的人站开,露出一位极俊雅的贵公子,却是晋王赵涵。
“原来是王爷!”周开眉说着,已劈手从西北汉子手中夺过马绳,双腿一蹬跃上马,喊道:“你是我未来夫君,买的马迟早也是我的,我先骑走了!”
话音一落,马蹄踩出滚滚灰尘,她连人带马已远去了。
众人:“……”
赵涵待看清对方是周开眉,马已被骑走了,一时间面沉如水,几欲呕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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