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引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孟宿的一个目光。
以前的他无论是何模样,师父总能第一时间认出他,尤记得上世初见,他将药峰峰主气得吹胡子瞪眼,师父及时驾雾归来,拦下药峰峰主失控后使出的术法,继而转过身,要收他为徒弟。
师父的弟子并不少,老一是慕名而来,天生道体,拜入无量峰,老二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下被师父所救,因资质不错,师父便收为弟子。
老三本体是蛟龙,乃蛟龙一族太子,师父受故人所托,对其教导。
老四在他来昆仑后不久,执行任务时为除魔献身,死时仅金丹。
而他是师父收的最后一名徒弟。
他阖下眼,心不在焉跟其它弟子去观察案发现场,行休磨磨蹭蹭跟在他身后,突然靠近他,慢吞吞道:“师兄是在看那名孟峰主吗?”
行休笑嘻嘻地,“师兄也觉得孟峰主仙人之姿?”
忽地,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上覆上只薄玉般的手,手的主人静静看着他,语气款款道:“老实点不好吗?”
四周仿佛被某种奇异的结界隔绝,静悄无声,化神修士未曾放出神识,与剩下的人一样,并没有看到这幅兄弟阋墙的场景。
而卫引,下手毫不手软,甚至动用了自身意境,使得四周空气沉重,连移动都难。
话语春绵日暖,面上腊月寒风。
终是不再装了。
行休嘟嘟嚷嚷:“师兄,你掐的有点疼,能不能先放手?”
“你是谁?”
“你猜猜看?”行休凑的更近:“你杀了我吧,杀了我,这具身体会死,可我不会死。”
他像是半点也不在乎脖子上的这只手,“这肉身名字叫青鲤?”
“与你无关。”
卫引看这张珠圆玉润的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他手没有收回来,而是突然手心悬光,各种细小符文在行休附近滚动,而下一刻手心一空,行休已经来到几米之外。
他摸摸脖子,被卫引碰过的地方已是鲜血淋漓。
“搜魂术?”行休挑眉,更加确定卫引是重生而来。
“师兄确定要在这打起来?”
“这儿挺好,风水宝地,适合下葬。”
卫引在看到行休也要跟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当着各位化神的面把这人的马甲揭下来。
在蓬莱潜伏,占用蓬莱弟子肉身,已是死罪。
卫引看到了行休布下的结界,他拿出梅浮游送的法宝,干脆利落将其粉碎。
结界被破,卫引收了意境,其他弟子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忙退散十尺,请瑶池少主过来。
瑶池少主很快赶到现场,看到行休,粉面上欣喜连连,“原来你在这。”
她生得副俏皮相,发间红绳下坠着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项间花形璎珞下有流苏压襟,道袍罩了件绯色薄纱,绥带扣着玉珠,丝纹不动。
卫引看到这人,直觉告诉他行休留有后手。
“参见少主。”行休仿佛没有与卫引起冲突过,不卑不亢行礼。
“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瑶池少主瞬移过来,看到卫引,站着愣了好一会,惊道:“行休,这人是你师兄?真真是其象无双,其美无极。”
她面前的人,身形如松,笔直好似一方霜白里莹莹生光的玉雕。
发簪一黑一白,斜斜立着,乌发与黑袍,浓稠似砚台里的墨。
风拂来,万间美景皆聚在他的眉梢眼角,一人成景。
真应了那句话——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瑶池少主正欣赏美色,行休小幅度拉了拉她的袖角。
“少主,你帮行休解释下吧,师兄以为我是混入蓬莱的魔修。”行休皱眉,面生苦恼,适当放下手,露出脖颈那血淋淋的伤口。
瑶池少主这才回过神,立即跟卫引解释了关于行休的事。
行休幼时与瑶池少主是好友,一直与其保持联系,中途不可能换人,修真界长得像的人比比皆是,瑶池少主认为是卫引认错了人。
若不是行休自己作妖,卫引还真信了。
卫引知道自己当着别人的面无法对行休搜魂,道:“我觉得师弟发道誓更有说服力,若师弟愿意发道誓,卫引便赔礼道歉。”
瑶池少主站在旁边没有再劝。
卫引的心情她能够理解,行休与青鲤长的太像,他误以为是行休害了青鲤再夺舍倒也正常。
本来就与行休无关,发道誓也无伤大雅。
在两人目光下,行休毫不犹豫捏法诀,“我谢行休,向天地起誓,若自己害了卫引口中的青鲤,便心魔缠身,此生修为不得进步。”
卫引看着行休念完,契约之力立即生效,识海深处有了个小小的天地源力。
发道誓需以真名起誓,看来谢行休是行休真名。
他得到自己的答案,客客气气对瑶池少主道歉,又送谢行休一张灵符,此事就这么揭过。
不过,卫引留了一手。
他匿名向蓬莱执法堂举报了谢行休,尽管知道或许并没有用。
青鲤总归不是谢行休所害,卫引放心了许多,起码人有很大可能还活着。
他偏头,视线掠过蓬莱宗主,又停在孟宿身上。
越看,卫引心里越觉得有几分违和。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他总觉得师父站的没以前那么直了,有点驼背,脖子甚至微微前倾……
是错觉吗?
有了行休占青鲤身体的事,卫引对其比较敏感,他记得师父曾说与他有缘,这是他拜入无量峰的原因。
此后,卫引没事就在孟宿面前晃来晃去,企图让孟宿注意到他。
卫引这走动太明显,令羽化宫宫主也留意了一下他。
让他遗憾的是,孟宿毫无反应。
难道重来一世,他与师父缘分已尽?
卫引皱眉,谢行休站在他不远处,慢悠悠开口:“师兄,你再看下去,我可要以为你想改拜入孟峰主门下。”
也是,这世他怕是与师父做不成师徒了。
卫引心间忽地有些凉,仿佛站在寒风灌入的山谷中,可这些风未近皮肤,反倒是入了肺腑。
他怔怔抬眼,正好与上方之人遥遥相望。
可惜只对视一刻,卫引便认出,那不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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