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灵境分为四部分,入口只有一个,出口却有四个,上北口,下南口,左西口,右东口。
化神修士应会留下缕残魂来择选继承者,就藏在半灵境的这四个地方里,而半灵境内有诸多机缘,都是大能生前可供出的毕生财富。
里面有危机,有宝物,进来的修士们能收获多少则看造化。
卫引走了几步,又发现一具被挖心的尸首。
“有魔修混进来了?”他俯下身,盯着双目瞪大的尸体若有所思。
“谁告诉你魔修喜欢挖心的?”谢行休也蹲下身子,观察死人身上的伤口。
伤口并不整齐,他一眼能看出是被人用手指破开胸膛,再刨出心脏,杀人方法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死者是金丹修士,能对其一击毙命的,要么是金丹中期修士偷袭,要么是金丹巅峰者以绝招斩杀。
卫引也观察尸体须臾,闻言,笑接他话,道:“话本里说是魔修喜食心脏,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谢行休起身,用了净化术洗手。
卫引盯着他的手,心想这手挺娇贵,洗个不会留存的气味还用这等费灵力的术法。
他慢吞吞跟上去,突然布了个屏障,凑近谢行休雪发旁,在对方耳边不紧不慢问:“师弟对魔修这么熟悉,难道父辈母辈里曾有人走火入魔?”
谢行休不甘示弱,偏头看他,扎着马尾的雪发有少许倾在卫引的肩膀处。
黑白交错,分明有致。
乌发更乌,雪发更白。
他笑了,“师兄怎么不说我是魔修?”
卫引也不避他,“你不是?”
“是啊,你信吗?”
“信,为何不信。”
听完这话,谢行休嗤笑着,仿佛要把卫引看出朵花来。
走在后面的师无桧见这两人走路都要挨在一起,师兄弟间感情应该很好,看来自己之前是错怪了卫引。
“师兄是在想怎么杀了我吗?”
谢行休收回目光,与卫引并肩走,不知不觉中手指已然攥紧,二人身周杀气腾腾,外人看来,却更像是在谈笑风生。
“是啊,你信吗?”
卫引回他。
“我巴不得师兄赶紧动手,省得我还要装装样子骗小孩。”
谢行休看了眼恹恹的师无桧,眉眼一弯,语气轻快。
卫引倒是想出手。
他也没掩饰过自己的杀心。
可偏偏谢行休不惧,也不躲,就连现在,都没有与他保持距离。
本来一个筑基小辈,杀之绰绰有余,甚至算得上是大材小用,可谢行休这态度,却让卫引犹豫了下来。
上次谢行休能躲过他的意境,这次未必不能从他手里逃脱。
卫引心有顾忌,做事束手束脚,两人暂时维持表面和平,可如果谢行休遇难,第一个乐意落井下石的就是卫引。
二人护着师无桧避开几只幻兽的攻击,师无桧只有筑基修为,勉强能打过一两只幻兽,在半灵境内算是个累赘,卫引两人虽然不说,但师无桧还是默默记下了这对师兄弟的恩情。
三人在左东口杀兽夺丹,也遇到过几名想要杀人夺宝的修士,都被谢行休拿伞砸死。
那伞材质特殊,光面,毫不沾血,白的好似地里未摘的棉花。
师无桧站在旁边念了几句往生咒,超度魂魄。
“这几个倒霉鬼来自附庸昆仑的小宗门,叫什么……万生宗?”
谢行休蹲下身将储物袋捡了起来,因为是他杀的人,便没有平分赃物。
万生宗?
卫引觉得这几个字有些耳熟。
在脑海里扒拉须臾,他想起这是江雪起的宗门。
偏偏谢行休还在挑三拣四:“难怪这几人要去打劫,储物袋里灵石都只有几百个子,真是穷鬼!”
卫引眉心一跳,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谢行休之外的声音传了过来:
“卫道友!”
乔装打扮的师无桧换了张脸戴了假发与毡帽,又穿上了道袍,尽管如此,听到有外人来,他还是下意识转过身,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卫引抬眼看去,看到有缕郁郁葱葱的青色缓缓奔来,他如众星捧月般来到自己面前,身姿薄弱,却沾染贵气。
是江雪起和一群昆仑弟子。
“卫道友,你原来在这,梅师兄为了你可是同药峰峰主打了一架,听说药峰峰主现在还没起来呢。”
江雪起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视线扫了卫引一圈,语气微讶,“原来你没受伤啊,看来是梅师兄误会了药峰峰主,这可如何是好。”
卫引等他表演完,没理他。
谢行休只觉得这人跟苍蝇般嗡嗡作响,刚来就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明里暗里给卫引引火,看着比卫引还烦人。
他把手中的储物袋甩来甩去,道了声:“聒噪。”
此话一出,江雪起的拥趸们瞬间炸了。
追随者一号:“你是谁,竟敢这么说我们小师叔!”这个立即站在江雪起身前。
追随者二号:“多说无益,受我一剑!”这个更离谱,直接拔剑相向。
而江雪起,蓦地看到地面上躺着的二人有几分熟悉。
那花纹、那佩剑……
追随者正要走过去,可他们追随的正主比他们还快,直接推开人冲上去,抱着那两具一击毙命的尸体就开始哭了起来。
“二师兄,二师兄!五师兄,你们醒醒啊!”
“师兄……”江雪起盈盈作泪,眼尾通红,抬头,一字一句问:“卫道友,你为何杀我师兄?”
卫引三人立即被昆仑的人包围起来。
师无桧以手遮面,稍稍扳过身子,弱弱道:“这些人不是卫道友杀的啊……”
“卫道友已金丹,你们二人皆是筑基,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杀我师兄!”
地面上死透了的两具尸体都是金丹初期,江雪起这话说的本也没错。
师无桧指了指谢行休,表示这位才是罪魁祸首,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无论如何,人都是他们三个杀的,没什么区别,这群人气势汹汹凶神恶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谢行休也没想着要帮卫引解释,而是饶有兴趣观察卫引的反应。
江雪起缓而又缓站起身,握着一把天雷木剑,颤抖着举起剑对准卫引,又颓然放下,眼里的泪水滴滴答答掉在地面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去蓬莱养伤的时候,是五师兄亲自送我过去,临走时二师兄拿出所有的积蓄,只为让我能在蓬莱羽泉养伤。”
“前段时间,师兄们还递了传音符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他们好庆祝一番。”
“我马上就可以回去探亲了,可师兄们再也看不到了。”
江雪起泪流满面。
这些昆仑的弟子心疼不已,怒火滔天,“小师叔我们帮你杀了这几只畜牲!”
有人蠢蠢欲动,有人已经开始捏诀。
“都给我停下!”
江雪起突然放大声音,满场瞬间静寂下来,只听见他尾音颤如风中飞舞的蝶:“卫道友是梅师兄的弟子,我们不能越俎代庖,你们是要违宗令吗!”
他又轻声补充道:“你们愿意,我也不愿你们因我受苦,听我一句劝,好吗?”
卫引看自己还没说话,这些人的怒火就已被挑起,他无奈摊手,“我说——事情是这样的,他们想杀人夺宝,我们不得已才出手反击,无意杀人。”
江雪起哽咽着,怒望他,“我师兄怎会做这种事,卫道友,你杀我师兄,我要你给个说法!”
你师兄不会做这种事,我就会无故杀人了?
卫引并不意外昆仑那边的人都站在江雪起那边,江雪起似乎生来对他就有敌意,不论是前世,还是现在。
他拍拍手,不再辩解:“杀了就杀了,人我杀的,尸我左边那个抛的,财我右边这个拿的。”
卫引不忘将身旁这两人拖下水,尤其是还看热闹的谢行休。
他还没怕过谁,“一起上?”
卫引带了留影石,但并没有连谢行休杀人都要录下来,所以的确无法自证清白。
可留影石也是要花钱买的,价格并不便宜,哪怕他有梅浮游赠的一储物袋宝贝,现在也只是名散修,容不得过度挥霍。
“小师叔,何需与他多言,杀了便是!我们也不想您这么委屈啊!”
“对啊小师叔,杀人偿命乃天经地义,咱们难不成还杀不了一个刚金丹的小子和两个筑基?就算杀了他,也是做好事,宗内不会过多罚我们的。”
“我昆仑怎么会有这种弟子!”
卫引的思绪被拉远。
尤记得江雪起上世被找回时,昆仑那些曾仰慕他敬佩他喜爱他的人突然对他退避三舍,看着一无所知的他,一边摇头,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昆仑怎会有这种卑劣的弟子!”
卑劣的小偷。
偷来的纨绔。
偷来的修为。
偷来的身份。
他卫引,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牲,是鸠占鹊巢的贼,是猪狗不如的半妖。
三师兄更是等他被废修为,脚踩他的手骨,用力碾着,一边说帮江雪起碾,一边说替昆仑碾。
百岁生日,他从昆仑明月,骤然变为昆仑之耻。
一步之遥。
天上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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