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多日, 猛地一松,孟宁一觉昏昏沉沉睡到次日上午九点多。
起来的时候,家里两孩子已经起床,正凑一起趴在冬冬屋窗户旁边的桌子上写着作业。
“姐, 你醒了。”冬冬开着窗, 听见院里动静, 抬头看见孟宁。
“对呀。”孟宁在院子洗漱完,冰冰凉凉的毛巾盖在脸上驱散扑在脸上的燥热空气。
“你们两吃饭没?饿不饿?”
“妈妈,我们吃过了,”小晨晨右手握着铅笔, 左手还在摸铅笔上面的帽子橡皮,“爸爸在锅里留的有饭,小舅舅帮我盛的。”
现在, 小晨晨已经习惯有事就找舅舅了。
“哇, 你们都好棒呀。”
孟宁毫不掩饰夸奖两个让人省心孩子, 小晨晨笑起来, 拽着冬冬袖子,“小舅舅最棒!”
“晨晨也最棒, 都最棒!”
冬冬自认为是个大孩子了,受不了两人这么腻歪地对话,小脸都露出了些许不自然。
臭小子。
孟宁隔着窗沿, 揉了把冬冬毛茸茸的头发。
“姐!”小男子汉不满意了。
男子汉的头是能让随便摸的吗?
孟宁收回手,笑着顺毛, “好了好了。我看你头发都有些长了, 等会儿带你们去剪个头发, 然后再去看两身衣服, 好不好?”
冬冬确实想剪头发了, 头发长了,他觉得有些遮眼,不舒服。
但是,买衣服就算了,太麻烦。
他刚想说不愿意,就听见旁边玩了一上午橡皮的晨晨欢呼起来。
“妈妈,还要吃好吃的!去小武叔叔那有好多好吃的!”
还会挑地方了。
真长大了,渐渐都有自己想法了。
“好,”孟宁看着自己小男子汉想说又不说的样子,只觉好玩,逗他,“冬冬不想去吗?”
晨晨立马看向冬冬,晃了晃手里拽着的袖子,小声喊着:“小舅舅,去嘛,去嘛,好不好?”
冬冬知道自己不去,她这个爱操心的姐肯定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旁边这个说不定还能哭出来。
“去,我去。”
冬冬装作大人般叹了口气,他为这个家可是付出了太多了。
孟宁安排两人快些换衣服,转过身,却“扑哧”笑了。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带两孩子剪了剪头,又转去饭馆吃过饭,又领着两孩子去拍了几张照片。
家里有一个相册里面放的都是两孩子的照片,每次孟宁翻开,一张一张都是两个孩子的变化,她总会忍不住感叹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带着两孩子玩了一天,孟宁也懒得回去做饭,问了两孩子的意见,带他们去国营饭店吃陈志兴的拿手菜——炸酱面。
半路过了自家店铺,孟宁又买了些小初一喜欢吃的果脯,顺便照顾下自家生意。
“平平阿姨!”
“平姐。”
陈平正坐在店门口,手里拿了个蒲扇,扇着暑风。
“呀,我们小美女跟小帅哥来了。”
“怎么坐外面了?里面没位置了吗?”孟宁想着要是没位置了,那就带两孩子回家吃。
“有,里面太闷。”陈平掀开纱帘,两孩子熟门熟路进去,“去后厨找你志兴哥,想吃什么都去说。”
“谢谢平姐。”冬冬牵着晨晨,很有礼貌。
陈平扇着扇子领着孟宁坐在靠窗的位置:“快坐,今儿怎么想起来到我们这儿了?”
“当然是因为你们家志兴做饭好吃呀。”
孟宁看陈平扶着腰坐下,这熟悉的感觉:“你,你这是”
“怀了。”陈平摇着蒲扇,见孟宁吃惊,还有些意外,“至于这么惊讶吗?又不是第一次了。”
“能不惊讶吗?这也太快了。”
“还好吧,初一都两岁半了。”
“几个月了?我上次来的时候你可没这样。”
陈平比划了个三:“满三个月了。”
生完孩子后,陈平也没好好做过修复,小肚子一直都没消下去,比之前胖了些。生理期也不怎么调,也有两月来一回的时候。
“一开始不是没确定嘛,我还以为是经期不调。”陈平看她,“谁像你似的,结婚几年都不要孩子。”
“我们都忙呀。”孟宁叹气,“你都不知道我之前多忙,也就何波现在回来了,我才能休息一下,陪陪两孩子。”
陈平看着孟宁,一如往昔的白皙漂亮,皮肤好的像能掐出水,活似个大姑娘,哪儿像是结过婚的。
岁月像是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痕迹。
“宁宁,我现在是真有点羡慕你了。”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还这么漂亮,哪儿像我都是个黄脸婆了。”
怀了孕的女人最容易乱想,心情很容易就低落下来。
“净胡说,我看明明是个时尚小辣妈,”孟宁好歹也是陪伴过陈平第一次怀孕的人,笑着换了话题,“欸,我们服装店刚好正上新夏装,有不少孕妇的款式呢,设计都特别漂亮,设计师都是何波从南边挖回来,特别棒!我明天接你,咱们一起去逛逛。”
“真的呀?”陈平注意力被牵走,“你们那还卖孕妇装?”
“卖呀,我们什么都卖。”孟宁弯眼笑,“明天上午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看看。要是没你喜欢的,我让设计师给你单独做,做你喜欢的。”
孟宁哄人一向是特有一套。
陈平情绪慢慢又被调起来:“那我可当真了。”
“必须当真,”孟宁笑起来,刚好看见两孩子从后厨出来,招手让他们过来坐,“快来,都挨着我坐。”
“你平平阿姨,”孟宁让晨晨坐里面,又看向冬冬,“你平姐怀小宝宝了,你们都小心点,别碰着了小宝宝。”
有小初一那会儿,晨晨还小,不记事。
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却惊讶极了,“啊”了声,她很小声地问孟宁:“妈妈,小宝宝是在平平阿姨肚子里吗?”
“对呀。”
陈平见晨晨好奇,笑着招招手,“晨晨要不要来摸一下小宝宝?”
晨晨像是一下子害羞起来,钻到孟宁怀里,眼睛却还在悄悄看着,小手一直摆着,“不,妈妈,我不敢。”
几人都笑起来。
恰好,两孩子点的饭做好了,陈志兴出来上菜,跟孟宁打过招呼,又低声跟陈平说了句。
陈平放下扇子起身:“后厨有点事,你们先吃着,我过去一趟。”
“嗯嗯,你慢点。”
“没事,志兴在呢。”陈平走在陈志兴前面,“行了,你们快吃吧。”
等陈平走了之后,晨晨才像是没这么害羞。
“妈妈,平平阿姨肚子里是小妹妹吗?”
孟宁给晨晨夹了一筷子鸡蛋:“也可能是小弟弟呀。”
“小妹妹,”晨晨莫名坚持,“初一妹妹都要有小妹妹了。”
他们班里好多小朋友家里都有弟弟妹妹的。
晨晨看了眼孟宁,乖乖吃掉盘子里的鸡蛋,想了会儿,“妈妈,你肚子里也会有小妹妹吗?”
孟宁成功被一口饭呛着。
冬冬给孟宁递过来一杯水,教育晨晨:“记不记得你爸爸说过,吃饭的时候最好不要怎么样?”
晨晨乖乖应答:“不要说话。”
然后,有很乖巧地开始自己吃饭。
孟宁只觉有些尴尬,尤其是冬冬以一幅坦然的样子告诉晨晨。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姐姐现在肚子里没有小宝宝,但说不准以后可能会有。”
说完,冬冬又觉得不够准确,还不忘像孟宁求证。
“姐,我说的对吗?”
孟宁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也只能很无力地应了声。
“嗯。”
自暴自弃。
孩子太早熟了也不好。
这顿饭吃的孟宁极为心累,尤其是晚上她洗漱完难得有时间给晨晨讲了个故事。
晨晨一反往常地坚持到故事结束,然后小家伙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忘跟孟宁说。
“妈妈,我也想要个小妹妹,要比初一妹妹还要好看的妹妹。”
“”
小孩子奇奇怪怪的攀比心。
孟宁给晨晨拉了拉夏凉被,声音轻柔:“睡吧。”
—— ——
何波这次在南市已经待了半个月,孟宁又清闲下来。
每天送送孩子上上班,按点下班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爽。
这天下午,孟宁刚到单位,就听见对面王姐跟她八卦。
“欸,小孟,你听说了吗?中午的时候,咱们黄娟黄主任被带走调查了。”
孟宁做出八卦的样子:“王姐,真的呀?”
“保真,中午来家属院抓的人,好多人出来看热闹呢。”王姐看孟宁平日里一向老实,悄悄跟她继续八卦,还带着点幸灾乐祸,“我听我那口子说,咱们厂长都被请去调查了。”
都是财务,也都不傻,平日核账本,隐隐都知道对不对。
只不过都是自扫门前雪,装迷罢了。
“看黄娟平日里在咱们这神气的样,无非也就仗着跟厂长沾点亲戚,可把她神奇坏了。”
王姐算是跟黄娟同期来的,一路被黄娟压着,可算找到机会舒两口气了。
孟宁笑了笑,没接话。
看来何波已经行动起来了,她前几天还在想怎么还没动静,这反应速度都不像何波了。
孟宁慢慢拧开手里的钢笔,摊开面前的字帖,一遍一遍临摹早已熟悉的字体。
既不奢求,亦不强求,为求律法在上,天理昭昭。
没过几天,厂里工会临时组了个小组配合上面,挨个对厂里员工进行问话。
财务部是第一个。
孟宁随主流,含糊着答了几个问题,似是而非,没说出什么话。
问完话就回家休息了两天,又隔了三天,厂里下了处罚,财务部的人都罚了半个月工资。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严查清查活动。
也正是赶上关头,何博跟黄娟一直回来。
等孟宁再去上班的时候,便听王姐说,厂长夫人也被带走了。
孟宁心平如水。
何波这几年手里其实已经存了不少东西,一直没腾出手。
这次趁着刚好赶上活动,上面下来人,干脆把手里的东西都给举报了出去。
没两天,罐头厂的就重新开了员工大会,选举出新一任厂长。
随着会议解散,孟宁随着人流往外走,何博看样子是真回不来了。
严查清查活动轰轰烈烈持续了一个月,声势浩大,南市晚报还做专门做了期板块来追踪时事。
街头巷尾都是茶余饭后谈论这些的老百姓们。
办公室里更是一片热闹。
黄娟不在了,办公室气氛愈发宽松。
孟宁刚把包放下,便听见王姐打了个响指,眼里挡不住的八卦之火。
“暧,孟宁你看今天早上的报纸了吗?”
“没。”
她一般不忙的时候,早起都习惯送两孩子上学。
做饭收拾完,哪儿还有时间看报纸。
“我给你说,这次可出大事了。”王姐神神秘秘,招了招手,“快来看,上面说康领导也被抓了,爆出来说贪了不少钱呢。”
孟宁眼睛看向王姐指的板块,迅速扫过,耳边还挺王姐在絮絮吐槽。
“这人还帮别人抢占人家转业的工作呢!真不要脸!就该办他!”
“小孟,我听人说,这姓康的可有意思了,把他家里的孩子都给安排的可舒服了。说是有个儿子还当是个小警察呢。安排的可真够舒服的,我呸。不干人事的东西。”
康康飞?
时间过于久远,孟宁脑海里只留下一个隐隐的影子。
她对康飞的印象远没有之前跟她争过生意、康母表弟的周三儿的印象深刻。
孟宁笑了笑,没有接话,随手把报纸推给了王姐。
“小孟,你不看了?”王姐给孟宁抓了把瓜子,“这报纸上写的可真够精彩的,还连续着呢,说是还要做个事件专访,欢迎大家都来检举呢。”
“不看了,我昨儿的账还有点没算清楚,我在整理一下。”
王姐一直都认为孟宁是个老实本分,也没多劝,啧啧嘴,又跟着别人一起八卦起来。
—— ——
孟宁充耳不闻办公室的八卦讨论的声音。
到家下班,开门回家的时候,两孩子还没回来。
孟宁习惯性的往屋里走去,脚刚踏进屋里,却看见靠着衣柜立着一个熟悉的行李箱。
韩竟回来了!?
孟宁包也不放了,衣服也不换了,转身去厨房,连声喊了好几遍“韩同志”,都没人应答……
找遍屋子,也没见韩竟身影。
孟宁才回想起来,是了,自己进家的时候屋门是锁着的。
韩竟该是出去了。
孟宁重新进了屋子,有点不开心地放了包。
开衣柜的时候,还拿脚踢了下碍事的行李箱。
说好的半个月,都一个多月了才知道回来。
饶是孟宁,都有点受不了了。
换好衣服,孟宁去梳妆台,重新梳了下头,低头一看,自己雪花霜罐子下正压着一张字条。
笔锋锋利,字迹归正有力。
“跟大鸣吃饭,午不回。”
孟宁暗撇了下嘴,都回家了也不知道第一时间陪陪老婆孩子。
韩同志,不称职哦。
孟宁打定主意要生气一整天来着,可当她晚上回家,看见韩竟系着围裙,高大的身影忙活在狭窄的灶台边时,生气的气球就像被人拿针戳了一下,慢慢就瘪了下来。
韩竟反应多机敏,早就感觉到门口有人。
他拿汤勺搅了下骨头汤,一如既往地温和包容:“炖了排骨,过来尝尝。”
这是韩竟做饭的习惯,做好的第一口总是先让孟宁尝尝咸淡。
“韩同志,”孟宁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韩竟,好像时间从来没有将他们分离。
“过来。”
孟宁挪步到韩竟旁边,也没说话,拿着小碗啃了块排骨。
她吃东西秀敏,细嚼慢咽地吃完了。
上了一天的班,她还真有点饿了。
韩竟不作声地笑,又给她盛了块。
等这块吃完的时候,孟宁盯着碗里韩竟放过来的第三块肉,游离的神智慢慢归原位。
她轻揉了下鼻子,试图挽尊,“味道正好,不咸。”
韩竟失笑,顺着她的话说:“嗯。”
孟宁却忍不住,放下碗,仗着自己苗条,挤在了韩竟怀里。
“韩同志,我好想你呀。”
韩竟手拂过她散在背上的头发,“嗯”了声。
孟宁嫌他态度敷衍,娇声指责他:“你都不想我的。”
“没有。”韩竟低头亲了亲她发旋,眼底温柔都能化成水了,“又胡说。”
“那你上午明明都不在家,”孟宁翻旧账,“回家不先陪老婆孩子的,都不是好男人。”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这么多歪理。
但他还是解释了下:“大鸣转业的工作又找回来了,还补了钱。一时间情绪有点失控,我陪他多喝了几杯。 ”
孟宁一下就想起那年韩竟是跟她提过这件事的。
“那他好点了吗?”
“嗯。”
韩竟对大鸣这点信心还是有的,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大鸣也只是暂时的没控制住,这么多年一直都以为是抛弃的、被辜负、甚至是被背叛的。
可后来才知道自己只是被蒙蔽的。
他们没有被抛弃,华国永远不会抛弃任何一个浴血而归的忠烈。
他们所坚持的、所相信的,依然会是他们的头顶的星空,脚下的热土,胸腔中的炽热。
这大抵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了。
韩竟想起孟宁那年,那么地青涩却字字锵锵。
“韩同志,他们护山河无恙,我与你一起护他们岁岁安康,年年无恙。”
韩竟嘴角弯起弧度,跟她低声说着他跟大鸣地安排。
“我跟大鸣商量了下,准备出点钱,由领导牵头办个服务站,专门为退役的士兵服务。”
孟宁很支持:“很好呀!大鸣要是钱不够的话,咱们也可以多出点。”
“对了,你们建这个是不是还要找地方呀?咱们家还有闲置的房子呢,你们到时候要是找不到地方,我怕把钥匙给你,你们可以在这。”
韩竟没有跟她讲里面的几方博弈,以及里面的弯弯绕绕,也不忍心挫伤孟宁兴致。
他轻揉了下孟宁柔顺发亮的长发,“好。”
晚上,一家人吃过饭,韩竟照例拿出他出去给两孩子带的礼物。
冬冬的是一块黑色表带的手表,晨晨的是一个大红色的小闹钟,标准的老父亲式的审美。
但两孩子都挺喜欢的,欢天喜地接过礼物,还像孟宁展示了半天。
孟宁对两孩子一向温柔耐心,笑着看两孩子一遍又一遍地显摆。
等两孩子都玩够了各自的礼物,孟宁也没见韩竟给自己掏礼物的意思。
直到两孩子都跟他们道过晚安,出了他们屋子,韩竟还是稳然不动,
孟宁没他耐心好,拿脚尖轻轻踢了下他,眨巴了眼睛,漂亮的桃花眼里都是作怪的笑意。
“韩同志,我的呢?”
作者有话说:
鞠躬,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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