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落帆准备迈过去的腿停滞在半空,一双桃花眼瞪得圆溜溜:“嗯?”


    怀疑自己听错了,花半天时间去分析那话有没有深层次的含义,当他试图追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可殷辞月已经偏过头去,留给他一个略显倔强的后脑勺,仿佛连头发丝都在表示拒绝交流。


    正赶巧,方香菱将人隔绝开后,也磨磨蹭蹭地凑了过来,垂着眼不看人,拧巴半天后假意咳嗽两声,“我不是想同你讲话,只是一天两夜过去,你弄清楚自己身上的香味从何而来了吗?”


    宴落帆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给出假设:“有没有可能你是闻错了?”


    “胡说,明明我现在都能闻见。”方香菱吸了两下鼻子,觉得不过瘾,眼疾手快地抓住眼前小郡主的手,“你洗澡用的是什么花?”


    事到如今,宴落帆还真有点被“登徒子”调戏的体会,将自己的手夺回来,“乱七八糟,我也不清楚。”


    其实他不用那些,嫌麻烦,只是担忧诚实回答又会将话题引到什么体香上面,蛮羞耻的。


    “长老马上就要过来了,还是先找位置坐下。”


    悟阁从不为弟子设固定位置,一向是看哪个位置顺眼坐过去便好,宴落帆大概扫了一眼,唯一能摆脱方香菱将他当花吸的位置,只有身侧殷辞月前方的空位。


    容不得犹豫,他立刻坐过去,然后扭过头:“你也快点坐下吧。”


    方香菱环顾一圈后瘪瘪嘴,确定这小郡主旁边没多余的位置,无奈放弃,只得坐到最近的空位,“哼,用得着你多嘴。”


    她选定的位置偏后,在宴落帆的斜后方,中间还隔了两个位置,不过也刚好可以将全局一览入目。


    安静了还没半刻钟,方香菱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擦拭桌案:“别怪我没告诉你,方才送你过来的可不是好招惹的人,最好端正些。”


    “这个朝瑜师兄瞧着温顺和善,但发起火来可是半点也不含糊。就他身上戴的那块掌法令,可是掌门亲手给的,还夸奖他是真正的如玉公子,还让其负责巡视后山禁地,平日那些个桀骜不驯的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宴落帆听得认真,时不时一点头,客观评价道:“他很厉害。”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他回过头,发现殷辞月低敛眉眼,骨节分明的如玉手指正玩弄着两颗碧色珠子,还有一颗落在地上正朝着他的脚边滚来。


    宴落帆弯腰捡起,在指尖碰触这珠子的一刹那发现其内有乾坤,蕴含着浩瀚的水灵气,主角不是变异雷灵根吗?拿这珠子做什么?


    虽说惊讶,可他将珠子塞过去的动作没停顿,甚至还叮嘱了句:“小心点。”


    殷辞月直而浓密的眼睫在两人指尖相碰时微颤,嘴里吐出的言语分外不动听:“不用你管。”


    宴落帆收手的动作一顿,十分莫名:“……”


    到底谁是想要被讨厌的人?


    他都快要怀疑眼前的殷辞月其实抱有和他一样的想法,试图被讨厌,然后被退婚了。


    “喂!”


    用胳膊支着脑袋看了半天的方香菱喊了一嗓子,眉头皱紧,语气不善:“你是怎么和那个朝瑜师兄认识的?”


    “他是我……”堂兄。


    “喧哗吵闹,哪里有临谷峪弟子的样子?!”


    紧接着是破门而入的声音,宴落帆将剩下的话咽回去,看向门口,是一袭暗纹玄衣,传说中待人和善的齐长老黑着脸迈入悟阁,“有闲谈的时间还不如去找你们朝瑜师兄,凝心静气。”


    破案了。


    宴落帆一听后面这句当即反应过来,齐长老确实是和善的,只不过局限于好学生,所以才会在他们与宴朝瑜心目中的形象大不相同。


    然而,接下来他眼睁睁看着这位眉头皱成川字的齐长老,在往前走了两步后,停顿在他的案桌旁,凛冽扫视,半晌将目光收回继续走向枯叶屏风前,沉声道:“衣冠束发是你对求道态度的外显……”


    剩下的宴落帆便没再继续听了,这不就是当初高中班主任的那一套说辞?


    换汤不换药,事事都能上升到人生高度。


    伴着沉闷的敲桌案声,齐长老的絮叨终于临近尾声,在瞥了一眼他心目中的不良弟子后,恨铁不成钢道:“你还不准备将头发梳好?”


    顺着齐长老的视线,宴落帆抬手摸了摸他有史以来扎得最完美的马尾,在正中间的位置,高低也刚刚好……


    所以,刚才说的是他?


    完全没有这份自觉,甚至在认清现实后有几分悲伤。


    刚才齐长老停在桌案旁,他还以为是因为宴朝瑜那层关系,没料到居然是他趋近完美的马尾辫?


    因宴落帆并不会绾发,局面一时陷入僵持,在他已经开始想象因不服管教而被责罚时,脑后的马尾辫被解开,墨发披散。正当他因茫然而回头时,殷辞月冷冽若玉碎的声音响起:


    “不要乱动。”


    于是他就像木头人一样乖乖坐着,连呼吸都一同放缓,生怕影响到殷辞月给他扎辫子的动作。


    宴落帆再次意识到殷辞月的指尖很凉,就连梳理碎发时无意扫过后颈,都像是划过一块冷玉。


    他无意识出神,小说中任何角色都没有过这待遇吧?主角亲手扎辫子,等以后能吹个十年。


    再就是,其他弟子怎么比他还像木头人?而齐长老脸色还是那么难看。


    殷辞月垂着眼睫,心无旁骛,较之绸丝更要顺滑的乌发在他指缝中穿梭,最后被用发簪一缕一缕固定在脑后。


    “好了。”


    他将手收回,仍能感受到触感的遗留。


    宴落帆这才扭过头,差点没眼泪汪汪,若没有殷辞月帮忙他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真情实意道:“你人真好。”


    他宣布世界上没有比主角更好的人。


    他决定三天不!十天,整整一旬都不找麻烦!


    “好了,浪费时间。”齐长老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终于开始今日辰时的正经内容,“道法天一,求道除去刻苦修行,最为重要的便是个人心境,忌嗔、忌悲,更要忌痴缠不休。”


    说到这里,齐长老意有所指,朝宴落帆殷辞月二人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我说的话要往心里记。”


    与此同时,殷辞月抬手扶额的动作一顿,因指尖残留的天南愈花香,他动作有几分不自然地将手放下,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讲。


    从始至终一系列的事方香菱都看在眼里,手指无意扣弄着桌角。


    殷辞月,他是玩珠子都能掉下桌的人吗?


    偏偏在提到朝瑜师兄时。


    他们二人自幼相识,她清楚殷辞月在殷家的处境,明白他的抱负,更了解他冷血无情的本质,做事总是无可挑剔如机关程序——时至今日,她才蓦然发现,这些也不过是她以为。


    什么时候殷辞月还会给人梳头发了?


    连他恐怕都没意识到自己正盯着小未婚妻的后脑发呆。


    肤如凝脂,玉骨冰肌,琥珀琉璃似的眼睛稍一弯,便叫人心软,就连打哈欠都像只没睡醒的猫儿,确实拥有一切被喜爱的资本,这样想来也不感奇怪了。


    方香菱按了按眉心,不知为何失笑。


    这便是天命之人的威力吗?连这般寡情少欲的殷辞月都抵挡不过。


    终于挨到辰时结束,齐长老丝毫不拖沓地甩袖离去,对悟阁毫无留恋。


    宴落帆第一紧要的事就是正式道谢,转过身先对出手相助的殷辞月拜了两下,“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殷辞月受之无愧,风眼轻抬:“你要如何道谢?”


    宴落帆卡住,思来想去将腰间的储物袋放到案桌上,一挥手很是气派:“这里面的东西你随便挑,只要你喜欢就好。”


    “随我挑?”


    殷辞月勾起唇角,语气颇为意味深长。


    本来宴落帆是完全不虚的,可在看到这表情后默默不安了些,最后还是狠了狠心一闭眼,重重点头:“嗯!”


    殷辞月将储物袋扔了回去,“我有一个问题之前便想要问你。”


    宴落帆接过储物袋,“什么?”


    殷辞月指尖敲击两下桌案,用陈述事实的语气:“你厌恶我兄长。”


    宴落帆先是哑口无言,然后表演了个振振有词,“嗯。他德行有亏,只是表面对人彬彬有礼。我知道他是你兄长,你肯定觉得他人还不错,但你还记得收到临谷峪地图那日吗?他过来找我,听说我和你关系差,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贬低你。”


    他故意将话说得夸张,也是想让殷辞月现在就对殷施琅有所防备,就算这个目的失败,说不准还能得个“喜欢背后编排人”的坏印象。


    永远不亏。


    说完,他坐直等待回话。


    “嗯。”


    殷辞月少有地轻笑,“我明白了。”


    宴落帆有点糊涂,不过也没追问,他摸摸头发,“你怎么会编头发?”


    殷辞月的回答充分体现人与人之间的参差:“看过。”


    宴/努力学但失败无数次/落帆:“是吗,哈哈。”


    立刻将话题引回报答上,他开始搜罗自己的储物袋,埋头左挑右选,“你看都不看,这里面其实东西不少的……”


    说着说着从里面不断拿出东西,有镶满宝石的盔甲、闪着银光的宝剑,甚至还有一坛不知道多少年的桃花酿,“这些都给你!”


    这可都是他准备跑路时的存货,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殷辞月还没来得及表达拒绝,就看到眼前的小未婚妻眼睛一亮,展露笑颜,甜声嗲气地朝他背后喊:“哥哥,你来了。”


    来人正是宴朝瑜。


    他扫了一眼桌案上摆放的东西,然后将视线落在到小堂妹身上,轻声道歉:“因为一点小事耽搁了一会儿。”


    宴落帆摇摇头,“麻烦哥哥了。”


    殷辞月冷下眉眼,忽地明白,就算小骗子之前的事是误会,喜欢叫人哥哥总不是假的,而且,依旧厌恶二人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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