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柏珩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他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被情绪左右的人，可此刻却感觉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不论是出于曾经身为警察的职业道德，还是作为一个人的良知与情感，当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丧生，柏珩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一旁的郭阳似是察觉到他心中所想，于是安慰道：“这是他的命，我们尽力了。”
通往下一层的楼梯出现在眼前，两人顺着台阶下了楼。
刚刚还是四个人，然而不过短暂的几分钟，现在竟然只剩下了一半。
郭阳叹了口气，既沮丧，同时又有些疑惑不解：“刘东怎么会变成怪物呢？”
柏珩的目光一寒：“只怕从我们出电梯相遇时，他已经不是真正的刘东了。”
郭阳惊了：“你说什么？”
柏珩：“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楼上，逃脱女鬼之后，发现刘东翻窗跑了？”
郭阳点了点头。
柏珩沉声道：“在当时，我们都以为他顺利逃脱了，而后发现了电梯的机关，下来与我们汇合。而现在看来，最大的可能是，他在逃跑过程中出了意外，遭遇了这个怪物。之后怪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他带到了这里，并像对待庄伟一样吸收了他的脸，然后便装作刘东的样子，混入我们。”
郭阳惊讶地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回想起刚刚自从汇合后刘东的一些反常举动，只怕这确实是最有可能的解释。
一想到竟然跟怪物一起相处了这么半天，郭阳便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今年22岁，还是一个学生，这辈子没见过有人在他面前死去，还是以这样恐怖的方式。
进入游戏后，他的世界观便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击碎，到了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活着走出游戏。
想着想着，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之后交给柏珩。
柏珩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郭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这是我存奖学金的银行卡，我如果不能活着出去，拜托你把这个交给我妈。”
说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柏珩。
柏珩默了一瞬，把手里的东西塞到郭阳怀里：“要给你自己给。”
郭阳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他低低地说了句：“好”，像是对柏珩，也是说给自己。
**
随着“成功逃脱换脸怪，奖励积分50”的提示音响起，柏珩和郭阳正式来到了二楼。
只剩下一层，他们就可以成功通关。
郭阳心里不禁有些激动：“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然而柏珩却面色沉静：“不要大意，凡事小心。”
郭阳赶忙用力地点了点头。
走在二楼的走廊上，两人连呼吸都放缓，越到临门一脚时，越容易出事，谁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一片寂静中，两个人略显急促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然而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这一路都显得出奇的平静。
没有鬼怪突然冒出来，也没有哪扇门“吱嘎吱嘎”的自己打开。
可柏珩却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兆头。往往越看似平静的地方，实则暗潮汹涌。
不过也正是得益于一直紧绷的神经，使柏珩第一时间闻到了一股不易察觉的香气。
那气味很淡，甚至若有似无，忽而萦绕在鼻端，忽而又飘向远处。
柏珩心里起了疑，看向一旁的郭阳：“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然而对方表情却很迷茫：“没有啊，怎么了？”
柏珩默了一瞬，没再说话。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两人继续往前，然而走着走着，前面的郭阳忽然站定。
柏珩就在他后面一步之遥，见他停住，心下有些奇怪。他从后面拍了下郭阳的肩膀：“怎么了？”
郭阳并没有回头，只是呆呆地说：“你有没有看到前面，跑过去一个小孩？”
柏珩愣了一下：“什么？”
他立刻往前方看去，然而目之所及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柏珩心中生疑：“你真的看见了一个小孩？他长什么样？”
郭阳急切地说：“我真的看见了！就在刚刚，大概五六岁，穿着蓝色的上衣，还系着围巾。”
柏珩沉默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郭阳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他不像是在撒谎。
柏珩眉头微拧，为什么对方口中的“小孩”，他竟一丝一毫也没有察觉？
他沉下心，更加集中精力去观察四周，然而就在这时，郭阳忽然又大叫起来，并一下跳起来躲到他的身后，手指着前方：“他又出现了！”
柏珩瞬间便往对方指向的方向看去，然而，他视线里依然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一股不安在心里缓缓升起。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正在愈演愈烈，他背后的郭阳忽然整个人都吓得哆嗦起来，嗓音有些嘶哑地喊着：“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柏珩惊讶地回头，只见郭阳面色惨白如纸，正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同时双手拼命地挥舞着，似是在抵御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柏珩神色更加冷肃，沉声道“你说的那个小孩，在什么位置？”
郭阳嘴唇颤抖着：“就在……”
刚刚说出两个字，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他眼睛惊恐地睁的老大，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颤抖着抬起，然后，竟然直接指向柏珩：“就在……这。”
“什么？”柏珩愣了一下，然而忽然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凉意。
他低下头，在烛光的映衬下，地面上的自己，竟然有两道影子。
确切的说，其中一道影子，是他的。另一道影子，更加矮小，两条小短腿，像一个小孩。
柏珩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个小孩……在他身上？
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沉下心，感受自己的身体。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他并未发现有什么不适。
一大一小两个影子，就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而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一阵劲风扫过，柏珩凭借着本能，下意识侧身一躲。转过身，只见郭阳正举着不知从哪来的木棍，表情狰狞地看向自己。
柏珩心里一惊：“郭阳，你怎么了？”
然而对方仿佛没听到似的，见一击不中，再次举着棍子，劈头向柏珩砸了下来。
柏珩躲闪不及，抬起手臂遮挡，棍子击打在身体上发出摄人的闷响。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柏珩喉咙中溢出，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
柏珩眉心紧皱，心里瞬间升腾起一股火气。
眼见郭阳举着棍子再次袭来，柏珩瞬间闪身，之后心一横，回旋身体一记强有力的鞭腿。
下一秒，只听“咣当”一声，棍子掉落在地上，郭阳被反剪住双手按在墙上，还在拼命挣扎，只不过禁锢住他的双手犹如铁钳一般，无论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
男人的声音低沉，语气锋利如刀：“为什么攻击我？”
然而郭阳却忽然呜呜地哭起来：“别找我，别找我……”
柏珩的手将扣得更紧，“好好说话！”
然而郭阳却忽然答非所问：“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柏珩沉默地注视着在竭力挣扎的郭阳，心里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没再继续说话，而郭阳却并没有停下来。
“你别过来！”
“啊……你别靠近我……”
“救命！”
他的声音因为惊恐而断断续续，不过柏珩却发现，对方每说一句话，中间都有或长或短的间隔，不像是自言自语，反而更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
柏珩心里一紧，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
然而就在这时，趁着柏珩短暂的分神，郭阳忽然浑身忽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挣脱他的束缚。柏珩立刻反应过来，想要按住他，结果眼竟然转过身，对准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正咬在胳膊上的伤处，柏珩“嘶”了一声，额头上瞬间浮起一层冷汗。
而郭阳借此机会脱离控制，脚步慌乱地跑向了走廊的尽头，之后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中。
空气中只余自己的呼吸声，柏珩在原地平整了一下气息，之后拾起刚刚打斗过程中扔在地上的蜡烛。
他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然而奇怪的是，之前那个小孩的影子竟然不见了，现在只剩下了他自己。
没有人注意到，在刚刚的几分钟之内，那个诡异的影子，溜去了哪里。
柏珩稳了稳心神，举起蜡烛，继续向前走去。
空气安静地让人有种窒闷的压迫感，柏珩甚至能听见胸腔内那强而有力，如鼓声般的心跳。
可还没走多远，他忽然又闻见了那熟悉的气味。
带着一点淡香，若有若无，仿若蛛丝般缥缈。
柏珩凝神，想仔细分辨这香味的来源，然而就在此时，他看见前方再次出现了一个人影。
身材矮小，穿着厚重的衣服显得整个人圆滚滚，短胳膊短腿。
这让柏珩瞬间想起之前那个不知所踪的小孩。
此时，那影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柏珩与其相隔十米左右，双方静静的对峙。
就在这时，那人影忽然向柏珩招了招手。
柏珩以为自己眼花了。
出于谨慎，他并没有行动，而是继续观察那个小人。
然而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举起短胖的小胳膊，再次向他招了招手，并且似乎有点不耐烦。
这是让自己过去？
柏珩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小孩好像满意似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也以同样的速度走着，就像是在引路。
柏珩心里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同时又有些疑惑。
见惯了游戏里形容可怖的鬼怪，要么就把他们追的到处跑，要么杀人杀得诡异而凶残。
这小孩是怎么回事？不但不攻击他，反而给他带路？他要去往哪儿呢？总不会是出口吧。柏珩可不相信恐怖游戏里的npc会这么好心。
而且，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柏珩竟然觉得这小孩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他又想不出究竟在哪里见过。
犹豫再三，柏珩决定跟着他走。
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诡异地在幽深狭长的走廊里行进着。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孩停了下来。
柏珩在距离他5米外的地方站定。
离得近了，柏珩看见对方穿着蓝色的小棉袄，脖子上系了个可爱的红色小围巾，上面还印着一只小熊的卡通图案。
小男孩始终背对着他，柏珩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脑海里快速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可依旧没有头绪，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个小朋友。
就在这时，面前的小人忽然转过身来了。
他看着柏珩，天真而充满稚气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也是在这一瞬间，柏珩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也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什么会感觉莫名的熟悉。
因为那小男孩，正是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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