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谢子介心里多少思量, 而鹿琼此时则是局促又尴尬。
白后生明显是有意的,而鹿芝也觉得白后生不错,面白眼大, 也颇懂礼节,最重要的是心细又沉稳,看着就适合照顾妹妹。
但人和人一比较就不一样了,鹿琼忍不住想起来俊逸清润的谢子介, 这样一来,也算是仪表堂堂的白后生, 就很不够看了。
此外, 哪怕是面上看着有些无赖的白九, 说话也是从容不迫,雅言方正,他声音又好听, 一张口就让人不自觉听他说话,而白后生呢,略有些小结巴,说急了声音忽高忽低,还很含混,鹿琼凝神去听, 都觉得费劲。
反正她觉得白后生处处都不顺眼。
可鹿琼心里也明白,这本来也就不是该比的,她喜欢谢书生,也和谢书生相处久了,自然不习惯白后生这种性子。
鹿芝自己虽然满意,但眼角瞥到鹿琼,心里也无奈, 妹妹的无聊在脸上是写满的了,强扭的瓜不甜,妹妹不喜欢,那也只能作罢。
白后生还在问唐毅鸿最近读书的情况,没话找话的继续聊下去,鹿芝客气道:“毅鸿那孩子玩心大,我们想着也没打算让他走科举,还能再玩两年,家中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白后生主动道:“过些日子,家父家母想登门拜访。”
鹿芝看了眼鹿琼,心里叹气,最终还是含笑婉拒了:“倒也不急。”
妹妹不喜欢,能有什么办法呢。
待白后生离开,鹿琼无奈道:“阿姐,莫要这样了。”
鹿芝叹道:“琼娘,我也只是觉得,若是有人能来陪陪你,到底好一些,若你真不喜欢,也就算了,只是阿姐想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小相公,阿姐去找找,若有合适的也好不是?”
她喜欢什么样的?
鹿琼一愣,差点脱口而出喜欢谢书生那样的。
这一瞬间,让鹿琼简直来不及反应,而鹿芝还在看着她,甚至打趣道:“莫不是我们琼娘有喜欢的小郎君了?”
鹿琼盯着自己的云锦裙裳看了半天,才低声道:“最好是个读书人,知识渊博,长得也好看,性子也好,还……声音最好是清润润的,听起来舒服……字也得好看。”
她自己越说越觉得别扭,谢子介那张含笑的脸一直在眼前晃,偏偏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芒在背。
她干脆道:“阿姐,不说这个了,咱们回去吧。”
鹿芝突然很豁达:“是了,咱们回去吧。”
鹿琼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的是,鹿芝则已经“恍然大悟”了。
难怪妹妹对白后生那么抗拒,恐怕心里已经有人了。
要读书郎,要长得好看,要性子好,这些都是很常见的要求,但特意要清润的声音,要字好看,恐怕就是妹妹的心上人是这样的人。
鹿芝眼中,自己妹妹哪怕王侯都是配得上,更别说一个读书郎了,有具体的人,其实更好办,只是妹妹这些天一直缄口不语,恐怕和心上人还有什么问题。
想起妹妹这些年的坎坷,鹿芝又难受起来,她几下做出决定,等回去了,要好好问问妹妹,以后妹妹成婚了,怎么说都要让对方知道,妹妹身后是有人的。
鹿芝是个爽利人,心里想好了,就恨不得立马回家,可快出商市的时候,偏偏有几个小童子,追逐打闹着,眼看就要撞到鹿琼身上。
鹿芝脸色一变,就见有人轻轻扳了那几个小童一下,避开了鹿琼。
那人身量颇高,带着帷帽,看不出来是什么样子,但鹿芝总觉得这人不会丑,她连忙道谢,一扭头,发现妹妹居然盯着那人正在思索什么。
而那人也不出声,伸手比了一个手势,一个小厮便上前一步:“我家公子天生不能言语,他想说这里没事了,您二位可以回去了。”
鹿芝看了眼那小厮,心念一动:“您二位贵姓江?”
小厮身上穿的是江家铺子里伙计的款式。
小厮点头:“正是,这是我们二公子。”
鹿芝心里感叹,江家诸位公子,难怪她从来没听过江二郎,原来竟然是这样。
做生意的,讲究一个舌灿莲花,江二郎不能开口,这可就吃大亏了。
偏鹿琼轻笑了一声,缓缓道:“这倒是,只是我觉得,二公子若是开口,声音一定很好听。”
鹿芝一怔,妹妹是个妥帖稳重的人,何时这样夹枪带棒的往人痛点上戳。
那位二公子居然也不觉得冒犯,旁边的小厮看了他的手势,道:“二公子说谢过您的称赞,二位受了惊吓,他今日无事,送二位一路可好?”
鹿芝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若请这位二公子到家喝杯热茶,万一能搭上江家的路子,对唐家的生意自然是大有助益的。
一行四个人缓缓走回去,二公子虽然不能说话,但那个小厮却非常机灵,大部分时候二公子的意思都能转述出来。
二公子脾气好,但她那本来脾气很好的小妹却一句话也不说,只冷眼看那小厮一句句道我们公子说,只有在小厮提到我们二公子不通文墨的时候轻笑了一声。
鹿琼道:‘二公子为何不取了帷帽?”
小厮小心翼翼看了眼江二郎,道:“二公子说,他相貌丑陋,怕惊了您二位。”
鹿芝心里愈发同情,面寝声哑,这位江二郎实在悲惨了些,此外,她本来以为自己妹妹和江二郎是认识的,不然不会是那样的语气,但不通文墨面寝声哑,这和妹妹的要求恰好相反,那看来就不是了。
除了沉默的鹿琼,剩下三人倒是聊的不错,鹿芝本想邀请江二郎到家中坐坐,但江二郎婉拒,表示他还有些事,来日必当登门拜访。
鹿芝自然说好,正在此时,空照、唐毅鸿一群孩子也玩回来了鹿琼突然叫了一声:“空照。”
她紧紧盯着江二郎,想看见这人的反应,可江二郎若无其事,和鹿芝鹿琼告别,施施然离开了。
等江二郎走后,鹿芝奇怪道:“琼娘,你今日可是不喜欢那位江二郎?”
鹿琼抿抿唇,她当然是有猜测的,觉得江二郎就是谢子介才会这样,可她并没有理由。
此外,江二郎也实在是太镇静,就连听到空照都没有反应,鹿琼自然不会打消疑心,可若是认错了,那也徒增尴尬。
因此她道:“阿姐,我觉得这个二公子装神弄鬼的,不太喜欢。”
鹿芝笑道:“反正江家那种富贾,和咱们再见的可能也不大,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唐家其实已经是很殷实的人家,在石雁城也算是资产颇丰,但一比较,和江家差别可就大了,特别是这三年,江家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道,很是发了几笔财,又打通了和西域的生意,称得上泼天富贵。
江家的家主江椋,三年前很多人都觉得他资质平平,恐怕江家这么大的产业就要败在他手里了,现在却都觉得,江椋恐怕能给江家更大的富贵。
鹿琼也一笑,心中却知道,她迟早还是要找上江家的。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话要问:“阿姐,今日我看见你包了两次,这是为什么?”
鹿芝揉揉额角:“说来话长,也罢,你反正迟早也要知道的。”
唐玄善能继承唐家,是因为上任家主的遗孀力排众议,要这一支继承,老太太是个强势人,不然也活不到唐玄善来继承了,虽然小夫妻立稳脚跟的过程老太太没插手,但得了这么一份家业,唐家心照不宣,唐玄善夫妻也承担了照拂老太太的责任,就等哪天合适了,估计就要过继唐玄善做继子。
唐玄善和鹿芝都是性子踏实的人,自然没什么异义,唐玄善的亲生父母平日里跟着唐玄善大哥在别的州城居住,也早早说好了,他俩的家产留给唐玄善大哥,照顾二老的责任也是大哥的。
这一家子都敦厚,因此也都接受良好,唐玄善和他大哥关系也不错,大哥反而叮嘱他要好好对待老太太。
本来是很和谐的,直到唐玄善他们在石雁城立稳脚跟后,老太太要唐玄善抬她的侄女做平妻。
唐玄善自然是不答应的,老太太就开始摆脸色,又是捂心口又是要抹脖子,又骂唐玄善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唐玄善反正咬死了这事不可能,老太太就干脆搬去了其他巷子。
鹿芝知道这样一直僵着也不是办法,她看来,老太太的侄女对唐玄善肯定是没什么感情的,也无非是想找个依靠,老太太心思更简单了,是觉得只有这样,唐玄善才和她是一条心。
虽然心里冷笑,他们小夫妻护着家产不被夺走,艰难过日子时候老太太只要他们伺候却不撑腰,一旦站稳脚,生意步入正轨了就带着侄女来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事都得解决。
因此鹿芝先去找了老太太的侄女吕七娘子,软硬兼施,又给吕七娘子找了门好亲事,然后又去找老太太,商量等毅鸿年纪大一些,就过继到上任家主那一支。
至于为什么是过继继孙而不是唐玄善过继成继子,也是很简单的,鹿芝对老太太虽然面上依然客气,但老太太这回能找出来一个七侄女,下回找出来别的侄女外甥女也是有可能的。
过继成了别人的儿子,那就要守孝道,做母亲的给儿子房里添人是很难抵抗的,鹿芝可没有给别人做嫁衣的打算。
她也憋着气:“那之后,就是这样不尴不尬的局面了,她也不给我们好脸色,我们也只管找了婆子照顾她得了,本来这样也过得去,直到今年,她的七侄女丧夫了,她又提,要你姐夫把七侄女抬进来做妾,呸!”
鹿琼听的也是直皱眉,的确是各家有各家的苦处,鹿琼过的不容易,鹿芝这些年又何尝容易,姐妹俩正说着话,门砰砰地响。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外面嚎:“姓鹿的!你个杀千刀的妒妇,给我出来!”
鹿芝依然八风不动,连个表情都欠奉:“你瞧,这可不是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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