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沉沦我没有家了。

    梦魇纠缠的过去,镜花水月一般拼命在脑海浮现。

    记者的追问,闪光灯的刺眼,那一声又一声唾弃背后所谓堕落的真相,所有人都在质问倪漾两年前那场饭局究竟发生过什么,却至今没有一人成功得到答案。

    包括黎笙。

    倪漾不想讲,就没人能逼她。

    但现在,倪漾被陆司敬带出晚会,清醒过后,只是安安静静地缩在光线都照不到的床角边缘。

    空到仅仅有她一人的房间,中央空调悄然无声地运作。

    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陆司敬在外面讲电话的声音,细微到无形就是安全感,彻底包裹住倪漾那颗彷徨到快要坠落的心。

    “查清楚到底是走谁的邀请混进来的,我只给这一次机会。”陆司敬的嗓音很沉,只一句,尽是威慑,“如果和温家有关,通知陆霆西那边,让他做好准备。”

    陆家慈善晚会出这种事情,消息再封锁,在圈内都无疑会是笑话。

    陆家长辈知情的第一时间,就电话给陆司敬,很简单,你那边闹出来的事情,就由你来给处理结果。

    陆家向来不是无庸之家,门庭纵深,正因如此,后辈里谁沾上的风月出事,就必须由谁出面来扛,向来不成文的定律,无论他们对外是否承认这段关系。

    因为既然闹大了,那就默认代表,那是你的女人。

    陆家再让人诟病私生活,也从没有出现过过大问题一如陆司敬母亲和陆震泓那段,全部内部解决,是到现在为止的规矩。

    但倪漾这件事最大的问题,并不在倪漾和饭局本身,而是如记者所说,陆家之前和盛胤的关盛鸣闹得彼此不虞,关盛鸣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把陆家害进非法交易的污泥潭里。

    的确是一场为了陷害不择手段的蓄谋已久。

    陆家却依旧能在艰难里全身而退,可想而知背后的关系网,也正如此,盛胤集团旗下涉及的多领域,彻底从右方化敌,被封杀彻底。

    才会有当下撇开的盛胤传媒和盛胤集团没多少关系的局面存在。

    倪漾又和关盛鸣有一定关系。

    但早在陆家人知晓她和陆司敬关系之前,跨年那晚的跟车已经代表着调查开始,陆家是摸清了倪漾的关系网,后续这么多个月才没有一点动静。

    所以陆司敬跨年那晚上车的决定是对的。

    他知道陆家人的调查已经开始,干脆直接默认了倪漾的存在。

    他承认,起先只是好奇甚至带有一丝玩味地想要无关己事旁观陆家会是什么反应,是像之前每次风月场下来之后的争锋相对,会逼他甚至直接切断关系,还是会放任置之。

    但他没想,这场游戏里最先付出代价的人会是他自己。

    他从没遇到过像倪漾这样事事都会衡量的人。

    起初,不过是好奇趋势,他旁观了她在包厢里的推诿,以为她是和以前每一个靠此攀关系的女人一样,欲拒还迎。

    露台上那场明知他在身后,依旧燃烟在他面前的戏码,他以为她是在以退为进,却没想她抽烟那一眼的笑里全是撕裂的空洞和狼狈,随波逐流而已。

    会所那晚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么?

    好像,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早在两年前的程颐集团联合离笙传媒的海外公司会议室,荧屏上正在播放那个声名狼藉的女演员,倪漾的最新新闻。

    陆司敬就已经看到过倪漾。

    放在之前,不过是娱乐市场里又一枚倒下的棋子,无须过多在意,偏偏是黎笙远赴国外的据理力争,她和陆霆西闹崩了,却希望那时候被陆家远派在海外开拓市场的陆司敬能够出手,在这场纷乱里帮忙保下倪漾。

    当场,陆司敬只笑着问了一句话:“她的价值?”

    黎笙说:“在于你。”

    陆司敬沉默。

    黎笙又坚持重复道:“她在市场上的价值,就在于你现在的判断,陆司敬,你知道倪漾是谁的,你认识她,你一直就认识她的,无论她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你一直都知道她是谁的不是么?”

    “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黎笙坚持告诉他,“她还是她。”

    什么叫她还是她?

    都是在名利场里滚过的人,会有多少纯粹的自己?

    陆司敬不过笑笑而已。

    稳定之后回国的第一场饭局,陆司敬默认了唐离山要带倪漾来的见面。倪漾是突然被告知,但陆司敬从头到尾都知道发展。

    也正因为倪漾是演员,更是拿过奖的演员,陆司敬才会更加警惕,才会有第一晚那不算恶劣但的确对他来说已经恶劣的态度。

    他让她难堪了,很意外,倪漾态度居然是习以为常。

    就好像参加这种局,要论干净,谁都不配的意思。

    陆司敬难免莫名,但转念想到她演技很好,或许什么表现都是演出来的。

    他又随便领了个并不认识的女人直接去她的拍摄现场,女人是贺知澜带到他面前的,虽说圈子里的确玩得来者不拒,但陆司敬那段时间在调状态,他光是处理公事都身心俱疲,哪来心思哄女人。

    倒数一下,大概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他身边一直没有过女人。

    所以现场对视那一眼,倪漾眼神闪躲,像是心虚,说实话,那一刻陆司敬的心里有愉悦,但更多的是不明所以的好奇。

    他开始好奇地想要了解她。

    没想到黎笙组局上她会先朝他靠近。

    之后的一切发展都在半推半就下,不由自主地失去了控制。

    陆司敬也惊讶自己居然会干出大半夜揪住黎笙不给走,直到她撒酒疯把倪漾骗下楼才放人的混蛋事,还厚脸皮在还不算熟的时候说出“漾漾,回家了”这几个字,明明在那之前,倪漾脾气硬到连大楼都没给他进,他要进,她直接踩他脚,真就难哄至极。

    但陆司敬这人偏偏病得不轻,倪漾脾气越硬,他越发觉得好玩,还靠她越来越近。其实一直以来,陆司敬都是知情当年非法交易内况的,更悉知倪漾和关盛鸣一直以来早就割断,毫无利益相连的关系。

    所以倪漾那点儿没说出口的担忧在他这里从来就不是问题。

    而且他完全不用调查,就可以百分百信任地让谢慕青自己滚蛋,不过是拿捏了盛胤传媒这家小公司,就给他底气在他们面前横了么?

    简直不自量力。

    陆司敬知道谢慕青这人胜负欲强,如果倪漾那边不能成为他突破的关口,那必然会走向温嘉茗那边,所以茶馆那天的提点,已经算是他给温嘉茗的警告。

    温嘉茗很聪明,也听进去了。

    但不代表温家另一个人也能有这样的脑筋

    很快,公司那头调查出后,就果断成了陆司敬对外的公关在和媒体周旋。

    不仅查出是谁给的机会进的晚会,还额外找到今晚最先牵连倪漾“饭局实况”的第一手媒体,就是Vins报社上面最新被温家收购的一家报社,原身就以曝光上流社会混乱私生活为主的二流报社。

    陆霆西那边的电话直接拨通。

    显然也是知情,陆司敬听到那头的黎笙已然怒火中烧说道:“这样的报社,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吃点教训不可能会长记性!”

    陆霆西在等陆司敬的说辞。

    陆司敬干脆冷静接话:“这次出这种事,我没有大事化小的准备,所以能有那个歪心思收购这种二流报社的温家人,究竟会是谁,我想不用提醒,你已经有了答案。”

    显然,温家这对姐妹,温嘉茗手上还捏着和陆家最新合作的机会,如果合作顺利,那她完全可以超越温书伶,在温家内斗中胜出一筹,在董事会上的话语权也相继更高。

    温嘉茗不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那又会是谁,陆霆西心知肚明。

    彼此沉默之后,陆霆西了然:“知道了,我处理完告诉你结果。”

    陆霆西办事,陆司敬向来放心,“谢了。”

    “小事。”陆霆西说。

    没几秒,他就代身边担心倪漾的黎笙问一句:“倪漾怎么样?”

    陆司敬偏头看了眼大门紧闭的房间,疲惫捏了下眉心,嗓音又压低了些:“刚刚晚会那边出来就一直没醒,估计还在休息。”

    黎笙似接过了电话,和陆司敬说:“漾漾睡觉不能关灯,越是敏感期越是不能关灯,最好别让她一个人待着,陪着她。”

    “嗯,我知道。”陆司敬随手调了空调,转身准备往房间里走。

    黎笙大概是觉得有陆司敬,自己不太需要费心太多,更何况,陆衿羽所谓的大戏上演了,黎筠这次真的被人请回来了。

    黎筠回来,似慢慢又要回到陆、黎、贺、温四分天下的局势。

    就此牵连有感情危机的必然是方翎翎和贺知澜。

    黎笙根本顾不上这么多,没讲两句,电话便匆匆挂断。

    等到陆司敬这边开门,昏暗无光的环境,意外调低的空调风刺骨,冰冷到根本难以忍受。

    “啪嗒”一声,陆司敬皱眉开灯后,就见倪漾兀自蜷缩在墙角,低垂着头,双手环抱住膝盖,没换下的礼服裙摆掩过下半身,罩住她冰凉瑟缩的双脚。

    微弱的抽泣声一下又一下,在窒人的环境里刺人神经。

    陆司敬脸色倏然就沉了下来。

    然而,倪漾还没感知到陆司敬的存在。

    只感受到光源,慢一拍地反应过来,慢吞吞抬起头。

    她的眼睛已经哭到通红,压抑不敢放声哭出来的模样,无声的眼泪一颗又一颗地往下掉,染湿了裙身,什么混乱的情绪都在这么悄然无声的环境里疯狂发酵。

    她又被暴露了,她又被人看到了。

    劫后余生的狼狈和难堪,这一秒,光下尽显。

    像是所有再次支起的自尊又被人恶意踩碎在了脚底,倪漾的脸色一点点发了白,不可控制地双唇都在颤抖。

    她双手死死地抱住膝盖,指尖都勒得发白,以此成了最后保护自己的躯壳。

    眼神空洞,又压着泪,她眼见着他一步步地走近,越是放慢的步伐,她越能听见自己仓惶到几乎狂乱的心跳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下意识以为这是要逃的迹象。

    以前听人说过,如果真的不想面对,那就逃吧。

    逃未必不是一种解决办法。

    谁都想在感情里塑造最美好的自己,尤其是走在面前的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倪漾从没一刻觉得以前那些肮脏的传闻这么可笑。

    所谓清者自清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荒凉的笑话。

    相信她自己的只有她自己。

    她想和陆司敬解释,可是无论怎么解释,他会信么?

    将心比心,她知道辩解会让她变成更恶心的自己。

    她不想,她不想在他眼里看到这么难堪的自己。

    真的就是她之前写下的,伫倚危楼,下了一场狂风骤雨,信以为是碧海青天的爱情,醒来却发现不过疏狂图一醉。

    倪漾整个筑起的世界轰然就崩塌了。

    她想逃她要逃

    可就在她起身的刹那,陆司敬加快脚步。

    倪漾跑下床的那一刻,陆司敬眼疾手快地至直接从背后抱住了她。

    倪漾眼泪掉下来,连她自己都辨不出的沙哑,她哭着发抖:“我想回家。”

    陆司敬没松手,却也没有出声说一句话。

    过分的死寂就像是凌迟倪漾的枷锁,可她迟迟都被禁锢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倪漾妥协地哽咽道:“陆司敬,我想回家了。”

    陆司敬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可如果他让她走了,那就很有可能再让她缩回她的龟壳,明明错的从来都不是她,“漾漾,舆论都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倪漾转过身看他,目光却在迷蒙中一点点失了焦,“陆司敬,我说的,你都信么?”

    陆司敬不置可否地盯着她。

    那声确定刚要说出时,倪漾却哭着哭着就问:“可风言风语,我自己都快不信自己了怎么办?”

    她眼底尽是破碎的绝望,她知道,就连她回家其实都是一种奢望,什么才算是家呢,是那栋空荡荡到常年只有她一个人的家么?

    别人想回家,随便一通电话打完就可以回家,可她电话要怎么打,才不是回到那栋看似豪华,却没有人等她的家?

    她永远没有机会。

    因为她有的,只会是那个家。

    老太太为什么在那晚会对陆司敬有那样态度,倪漾不可能不知道。

    是真的怕自己走了倪漾再出事,所以稍微有一点机会就要千叮嘱万叮咛,倪漾就连上山拜佛,许愿时都不敢多说。

    她太希望上上签能够转运,可越希望的事情,越会是墨菲定律。

    愿条,她写了和他的爱情,但上上签的许愿,她只能许愿老太太身体健康。

    可为什么上上签的结果,她回来之后却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意料之内。

    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

    倪漾突然就没忍得住,捂住脸那秒就痛哭出声。

    原来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快要没有家了啊。

    “陆司敬,怎么办啊”倪漾抽噎不止,一声又一声,呢喃到全是破败淋漓的低哑,“我想回去才发现”

    越风轻云淡,越支离破碎,她哭着哭着,竟颤抖着笑了起来。

    “我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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