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一更一更 “用嘴喂。”
“否则就要我的命?”叶初棠对上萧晏结冰的眼睛, 轻声问他,“你舍得吗?”
萧晏转眸不看叶初棠。
叶初棠知道他避开自己的目光,是舍不得。
“陛下若想要我的命, 给陛下就是,人都是你的了, 命自然也是。”
叶初棠双手环住萧晏的腰, 哄他别生气了好不好。
萧晏冷着脸, 整个人像冰雕一样, 一动不动,全然不似往常那样好哄。
“我说那些是想跟陛下商量着解决问题,我希望——”
萧晏冷笑:“这叫商量?”分明是威胁。
“我信玲歌她本性良善,是被恶贼弄得失忆了,才迫不得已任人摆布,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肯定会诚心悔过, 将功赎罪。若她真死不悔改, 是黑心恶徒,不用陛下下令, 我也会亲自把她送到府衙请求处死。
如今凉国余孽未彻底根除,她或许还有用,能将功赎罪, 助陛下找到凉国那个遗留的血脉, 永绝后患呢?陛下能不能给她一次将功赎罪地机会,也给我一次报恩的机会,就一次好不好?”
叶初棠竭尽恳求,语气真诚。
萧晏目光冷冷地看着叶初棠,并未有丝毫动容。他倒是好奇, 叶初棠会为了郑玲歌卑微到什么地步。
“叛国细作,毒杀帝王,此等诛九族、受凌迟处死的大罪,一个简单的将功赎罪就能抵过了?在你眼里寡人是多无能,抓凉国余孽居然要靠一个细作?你想到的法子,是可以给下面人一个交代了,但在寡人这里你交代不了。
你越为她求情,寡人就会越觉得寡人的命在你的眼里远不如她重要,寡人就越想弄死她!”
叶初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的确只考虑到在明面上怎么周全下来,让萧晏对下面会有个合理的交代,却忽略了萧晏是个醋缸,连女人的醋都吃。
“没她,就没有我和陛下的相遇了。她也算是媒人了,权当这是谢媒礼好不好?”
“媒人?只有明媒正娶才称得上媒。”萧晏嗤笑,“你对寡人这般薄情,寡人为何还要娶你为后?你今后就算进宫,最多就是个暖床的夫人。你自己也说过,你不孕,不配为皇后。正好,你可以顺心如意了。”
萧晏话毕,就冷冷盯着叶初棠的脸,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叶初棠垂眸,乖乖点了点头,“任凭陛下安排。”
萧晏眼底瞬间升腾出暴怒之火,“叶初棠——”
“在呢!”叶初棠突然抱紧萧晏,“当夫人也行,做宫女也可以,但陛下只能有我一个女人。陛下若娶别人为后,有别的妃子,我就把这些人都弄死,有多少个我就弄死多少个。为了陛下,我宁愿变成一个彻头彻尾恶毒的坏女人,也不要跟别的女子分享陛下。”
叶初棠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做,但是她发现她依着萧晏的话去应承的时候,萧晏反而更恼火了。那就很显然了,萧晏更喜欢听她为他做出牺牲改变的话,哪怕这个改变比较坏。
叶初棠算是看明白了,萧晏就是在闹脾气,主因就是在醋郑玲歌,他的诉求就是要在她这里有和郑玲歌有一样的待遇,或者比郑玲歌更好。
“出去!”
萧晏一把推开叶初棠,背对着她。
说要弄死他的皇后和妃子,瞧瞧他,闻言之后不仅没有更生气,语气反而平和了很多。不说“滚”了,只是说“出去”。
叶初棠好不容易努力到这种成果,当然不能半途而废,真出去的话,只怕萧晏会觉得她急于去看玲歌,刚捋顺的毛估计又得炸开。
她去抓萧晏的手,被萧晏甩开了,又去抓,又被甩开了。
叶初棠赌气之下,一个箭步冲到萧晏跟前,踮脚就在萧晏嘴上亲了一下。
“不走,阿晏气着呢,我不能走。等阿晏把气都撒我身上了,不生气了,我再走。”叶初棠弯起眉眼,对萧晏笑了笑。
萧晏低眸,目光淡淡地看着叶初棠。她的笑是真能甜到人心里去,她的话也最能熨帖他的心,然而……
叶初棠察觉到萧晏情绪有微妙的转变,立刻双手捧住他的脸就亲了上去。这一次她亲了很久,温柔试探每一个角落,亲到萧晏主动回应她,紧抱着她,攻城略地,叶初棠才化主动为被动。
鼻尖飘过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时,叶初棠忽然心跳加快,脑子有一瞬间空白。在被攫取所有的呼吸后,叶初棠脸色涨红,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她拍了拍萧晏的肩膀,才挣扎分开,叶初棠累得把脑袋挂在萧晏肩膀上喘息。
萧晏干脆抱起叶初棠,让她坐在桌上,手摩挲着叶初棠的下巴,等她呼吸平稳了,便附身又吻上了她。这一问很激烈,但没坚持多久,就以连续地咳嗽声结束。
叶初棠一边给萧晏拍背,一边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惹得萧晏睨了他一眼。
叶初棠忙倒了一碗解毒茶送到萧晏跟前。
萧晏没接,端正地坐在了桌边。
“你喂我。”
“好,我们晏宝宝生病了,要阿姐喂才行。”叶初棠笑着用汤匙舀了解毒茶,送到萧晏嘴边,
萧晏却没张口,也没纠正叶初棠的“晏宝宝”称呼。
“呀,晏宝宝怎么不吃?”叶初棠笑问。
萧晏勾起唇角,张扬出一抹坏笑,“用嘴喂。”
叶初棠脸上的笑容立刻没有了,她放下碗,不干了。
“不想救郑玲歌了?”
叶初棠立刻拿起碗,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解毒茶……
秦路在门外候命,不安地来回徘徊。
朱寿则抱着刀,靠在廊下的柱子旁。
“来回走什么,跟个乱飞的苍蝇似得。”
秦路凑到朱寿跟前,看眼屋里的方向,压低声问朱寿:“难道朱将军就不好奇叶娘子玩火的结果吗?”
朱寿竖起两根手指:“无非两个结果,死或不死。”
“你这人真无聊。”秦路嫌弃地瞪一眼朱寿,“不死是肯定了,现在就看这不死的前提下,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朱寿深表怀疑:“我看未必,男人绝情有时就在一瞬间。”以往她是没触及到皇帝陛下的底线,这一次不一样。他不认为皇帝陛下会为女色而枉顾是非曲直。
秦路哼笑:“洒家就不跟你打赌了,不然朱将军肯定会输得裤子都不剩。”
“进来吧。”屋内传来萧晏清冷的声音。
秦路和朱寿互看了一眼,都各自坚持自己的想法,恭敬地去觐见。
叶初棠双颊的红晕还未退却,她半低着头,尽量不在这会儿让别人看到她的全脸。
“你先出去。”萧晏看一眼叶初棠。
叶初棠就退了出去。她在门口等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见朱寿出来了。
朱寿不禁抬手,向叶初棠表达敬意,“想不到叶娘子还有将功赎罪这一招,绝,太绝了!”
皇帝陛下三顾东山蝉舍都没能请动东蝉居士,这事儿居然让叶娘子给做到了。不说别的,只凭这一点,就足够给下面人交代了。他也服气了。
朱寿按照萧晏的吩咐,带着叶初棠去了羁押寒云的天牢。在去的路上,他跟叶初棠简单介绍了他目前查明的情况,皆是从平原王府的管家口中拷问得知。
“李司马在查抄苏记米铺的时候,惊动了细作,料知不久之后他们安插的细作可能都会暴露,所以临时下了急令,趁着陛下来平原王府赴宴的时候,直接下了杀手。”
给管家传信的人是他的小妾,他的妻妾已经先他一步逃了,人目前还在通缉中。
“给陛下的酒菜,从厨房端出来之后,都要在隔壁间试了毒之后才能端到正屋去。所以这在酒中下毒的人,只能是端菜、试毒和近身伺候那些婢女小厮们。寒云作案嫌疑最大,此之前我已经命人对她进行了拷问。但只会对她造成些许皮肉伤,叶娘子别见怪。”
叶初棠点了点头。等到了天牢,她看到审问室里的寒云受了鞭刑后晕了过去,忍不住落泪。这里的鞭子都是泡在盐水里的,每打一下虽只造成皮肉伤,但疼得非常厉害,寒云便疼晕了过去。从始至终,她都没招供一句话。
朱寿请了医官敷药施针,弄醒了寒云。
寒云在醒来的那一刹那,就吓得惊叫蜷缩,浑身哆嗦。叶初棠忙抱住她,抚慰她一番后,拉住她的手。叶初棠撸起寒云的衣袖,看到她右手腕内侧有一颗黑痣,更加确定眼前人就是郑玲歌。
“玲歌,你还记得我么?”叶初棠忽然想到什么,取下自己头上的桃花簪给她看,“这是你送我的发簪,你觉得眼熟吗?”
寒云眼睛盯着桃花簪,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如意食肆,我为你开起来了,改日我带你去看看。”叶初棠又道。
“如意食肆?”寒云眼中有光芒闪烁,随即看向叶初棠:“我去过了,前几日我随大王逛街,听了这名便忍不住好奇,大王就带我去了。”
叶初棠忙问她爱吃什么菜。
“我最爱吃那里的猪皮面,水晶肴肉,还有鹅油酥……都有种熟悉的味道。”
“是了,你是我的玲歌!”叶初棠激动地抱住寒云,跟她细细讲明了她的身世,她不幸的遭遇,还有那些凉国余孽所干的坏事。
寒云震惊不已,一开始不敢相信,后来在叶初棠的耐心解说下,她慢慢相信了,也开始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我叫郑玲歌,我不是生来为奴。”
“是的,你是我们镇国公府的娘子,不是奴。”叶初棠牵住郑玲歌的手,问她能不能跟自己说实话。
郑玲歌点了点头。
“陛下酒里的毒,是你下的吗?”
郑玲歌点头,泪珠一滴滴掉落,“但我不知道那是毒药,管家吩咐我的时候,没说这药会要人命。他说是媚药,他们要趁机安插一名美人在陛下身边。”
42. 一更一更 嗜好?你
朱寿看似随意地靠在墙边, 实则一直在暗暗观察郑玲歌的反应。她若虚与委蛇,假装弃暗投明,那就别怪他使些更狠的手段。对于郑玲歌所说每一句话, 他都会安排人去证实。
“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有心的。”叶初棠心疼地抱着郑玲歌,不停愧疚地对她说对不起, 叹这些年让她受苦了。
郑玲歌感受得到叶初棠话语里的真挚, 见她红着眼眶不停地流泪, 自己竟也不受控地鼻子发酸, 红了眼眶。
“我们以前真得很要好?”
郑玲歌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叶初棠,觉得她对自己来说既陌生又熟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直到有泪水从她脸颊滑落,她的心不再似以往那样死气沉沉地跳动,郑玲歌恍然才意识到, 叶初棠于她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对, 很要好, 特别要好, 过命的交情。”叶初棠把郑玲歌抱得更紧,哽咽道。
郑玲歌眼里蓄着热泪, 也回抱住了叶初棠。
叶初棠痛骂拐走郑玲歌的恶贼,“他们亡国了,贼心不死自己干事儿去, 何故要把罪孽都加在无辜的女孩儿身上, 让女孩们当细作、卖身给他们复国?呸!都是些什么狗东西!这样的人都该被千刀万剐!”
叶初棠知道在她来之前,郑玲歌没有招供过一个字。她希望郑玲歌在清楚的身份和立场之后,能够配合朱寿和李麟的调查,尽早将那些祸害人的凉国余孽根除了。
“玲歌,你能和我讲讲, 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那些恶贼都是怎么对你的?”叶初棠一边用帕子擦拭郑玲歌脸上的泪,一边用打商量的口气问她。
郑玲歌眼里的泪水又涌出来。叶初棠这一问,让她更加清醒的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活得多么可笑。
“我记得我在一个土房子里醒来,那地方在长风观的后山,照顾我们的都是道士。和我同住的有七名女孩,都年长于我。
起初几天都是她们来照顾我,很细心,人都很好,和我大概讲清楚了情况。说我们都是被人遗弃的孩子,是道长好心救了我们。至于为什么会想不起从前的事,是道长见我们过去太苦,施法让我们忘却前尘了,希望我们后半辈子能向着快乐而生。
之后我身体恢复好了些,长风道长就来看了我们,还带了婆子来教我们琴棋书画、如何煮茶、看账、做饭等等。长风道长说道观终究无法长久留女子居住,让我们学了一技之长,以后在外谋生会容易些,不至于吃太多苦。
长风道长是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笑起来很慈祥,不管是吃的还是穿的,道观里所有好的东西都紧着我们先用。我们姊妹几人那时候都十分感恩于道长对我们的救助,暗暗数次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道长。
我在那住了快满一年的时候,观里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有人告诉我们长风道长欲自尽。我们当时听说后,都过去探望道长,方得知道长竟是凉国的太傅,因为亡国了才不得不在道观里修行。如今有凉国的臣子来找他,求他出力。道长无能为力,心中悲凉愧疚万分,便欲自尽。当时大家极力劝阻道长,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姊妹中也不知是谁带了头,大家一起跪下并誓,会竭尽全力帮道长复国。”
朱寿听到这不禁挑了下眉,想不到这帮凉国余孽还有点头脑,居然用这种招数培养细作。所谓驭人,攻心为上,没有什么会比发自真心效忠的细作更让人觉得妥帖了。
叶初棠忙又抱住了郑玲歌,拍拍她的后背抚慰,“我可怜的玲歌,被他们骗得好惨!可这不是你的错,你失忆了,过去一切都是空白,就如一张白纸,自然是他们给你画什么就是什么。”
叶初棠安慰的话语正中郑玲歌的心事,郑玲歌点了点头,热泪愈加汹涌。
“当时不觉得如何,如今回想起来才意识到,我那一年听到最多的话就是‘道长不易,救命之恩大过天,我们该好好报恩于道长’。”
郑玲歌接着告诉叶初棠,跟她同住起名女孩里,在道观呆的时间最久的是三年。她因为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被期以重望,所以才不足一年就被安排到了平原王府。
“起初只是府里洒扫的婢女,后被管家提点了许多,渐渐就在大王跟前出了头,当成了大婢女。近两年,平原王府里的事都是我和管家在做主。”郑玲歌在提到平原王的时候,把头垂得很低,手在微微颤抖。
叶初棠猜到她可能有事在瞒着自己,转头看向朱寿,问他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给郑玲歌换一身衣服。
朱寿应承。既然郑玲歌肯在叶初棠跟前开口,也有皇帝陛下的嘱咐,他当然要给开个方便之门。
叶初棠特意让熙春取来了新衣,给郑玲歌穿上。胭脂色绫罗做成的大袖,上面绣有栩栩如生的粉色桃花,穿在郑玲歌身上既衬气色又显身材,妙的是长短正好,像是早就量身定做过一般。
“我怎么好穿叶娘子的新衣。”郑玲歌有几分惶恐。
“叫我棠棠就好,”叶初棠开心地打量郑玲歌这一身,连连称赞漂亮,“纠正一下,这可不是我的新衣,是你的。”
“我的?”郑玲歌惊讶,她一个婢女,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华贵漂亮的衣裳。
“每年四季,府里都按照规矩给你做衣裳。肥瘦身高都是我和二婶娘大概推算出来的,没想到居然挺准的。”叶初棠满意地笑了,反问郑玲歌,她们是不是很厉害。
郑玲歌又哭起来,一把抱住了叶初棠。
“有家人姊妹的感觉真好。”
“我还给你备了很多首饰呢,不好都拿过来,等回府的时候给你看。”
“嗯。”郑玲歌抽泣着应承。
叶初棠拉郑玲歌坐了下来,先让她喝了杯茶,尝了两口如意食肆做得的松仁糕,才开口对她道:“咱们这次能得陛下赦免实属不易,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要好好珍惜,不能有一点隐瞒,你懂我的意思吗?”
郑玲歌拿着点心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沉默了片刻后,她点了点头。
“那你可能做到事无巨细,坦率地告知你所知道一切?”叶初棠见她有些犹豫,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郑玲歌不再犹豫了,立刻点了头。
叶初棠便要研墨,记述郑玲歌所说的一切。郑玲歌接过墨,添了水之后,主动为叶初棠研墨,然后低声讲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叶初棠笔停顿了一下后,便流畅地记述下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放下笔时,叶初棠终究没忍住,问郑玲歌:“你与平原王之间可有感情?”
“我不知道。”
郑玲歌头低得很深,每次提到平原王,她都会下意识这样。
“那你心悦他吗?”
郑玲歌怔愣片刻后,慢慢地点了下头。
“你们睡过了?”
郑玲歌继续点了下头,并做好了被叶初棠震惊唏嘘的准备。
叶初棠立刻点了郑玲歌脑门一下,“那就行了,得到了便没什么遗憾。下一步痛快忘了他,有姐妹在,男人如衣服。”
郑玲歌:“……”
“你若是喜欢他那种长相的,我以后专门挑几个长相类似的伶官给你,让他们天天唱歌哄你开心,这可比某人暴躁怒吼强。”叶初棠介绍道。
郑玲歌睁大眼,惊奇地看着叶初棠。
“男女感情这种东西莫强求,穿衣吃饭,寻欢作乐,哪一样都比这个更可靠更长久。”叶初棠继续劝了郑玲歌两句。
郑玲歌本来沉重的心情,因为叶初棠这两句话,忽然轻了许多。
叶初棠让郑玲歌签字画押后,走出门,将供状交给了朱寿。
朱寿也在这期间,证实了郑玲歌的媚药之说的确属实。管家给出的解释是说怕郑玲歌知道自己要毒死皇帝会在表情上露出破绽,所以才骗了她。当然这也侧面反映出,郑玲歌的脾性并不恶毒。从府中其他家仆的评断来看,她为人比较安静和善。
看来这郑玲歌确实如叶初棠所说那般,是被恶贼利用了,迫不得已。
朱寿在看过供状之后,惊讶地看向叶初棠:“平原的病之所以一直久治不愈,竟跟她有关?”
叶初棠点头。
朱寿拍了拍供状,“那她身上背着的罪名可又多——”
“料到了,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细作,不太可能只做今日这一桩恶事,”叶初棠叹道,“幸好没出人命,我会请宋神医为平原王调理身体。”
“平原王大概要疯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平原王对郑玲歌那是有不一般的情愫。
朱寿叹了口气,又对叶初棠道,“这供状里有很多重要的线索,想不到她知情的东西比管家多,上面还有人联络她。既说给她将功赎罪的机会,不妨就趁机放线钓大鱼?”
“我也正有此意。”叶初棠道,“我大哥被抓那事,可查出跟东海王的关联没有?”
朱寿摇头嗤笑,“必然查不出来,这尾巴要是能被你拿到,他就不是东海王了。”
叶初棠深吸一口气,自己给自己鼓劲儿,“没事儿,总有办法治他。”
“我倒是顺便查明了,那名被李山花‘丈夫’摔死的婴孩身份,就近在村民手里抢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奸恶之徒的孩子。”
叶初棠早料到了东海王可能在说假话骗他,但是当她真听到事实确实如此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受。
朱寿在向萧晏禀明情况之后,就匆匆带人走了。
随后有内侍来传话,让叶初棠和郑玲歌觐见。
叶初棠便带着郑玲歌去见萧晏。
堂内,萧晏身着金线绣制的祥云纹黑袍坐在上首位,平原王萧礼穿着一身青袍坐在下首位。
郑玲歌一身胭脂色衣服很扎眼,一进屋,萧晏和平原王都在她身上。不同的是,平原王一直没移开目光,萧晏则扫了一眼之后,便目光冰冷地刺向叶初棠。
叶初棠在带着郑玲歌拜见萧晏之后,她就拉着郑玲歌起身,特意站在郑玲歌的身前侧,挡住了平原王瞪向郑玲歌的目光。
“既将功赎罪,便还要留下来继续做婢女,这身衣裳该换下来了。”秦路凑到郑玲歌跟前,笑请郑玲歌跟着婢女去更衣。
叶初棠有话欲说,被萧晏横了一眼。
现在是她有求于人,叶初棠只好暂时忍着。
萧礼随即拱手,跟萧晏再度赔罪之后,便告退了。
叶初棠忙问萧晏:“平原王可知道了玲歌的身世和苦衷?对她是同情居多还是憎恨厌恶居多?”
“阿礼最厌憎他所付之真心信任之人背叛他,”萧晏对上叶初棠的眼,“寡人亦是。”
叶初棠觉得很莫名,萧晏这是话里有话?可是她明明人之前已经哄好了萧晏,怎么这么快又变脸了?难道是平原王进谗言说她坏话了?
“你爱桃花,是因她?”屋内安静了许久之后,萧晏突然发问。
叶初棠发懵地看向萧晏,见到萧晏那一副斤斤计较的模样,她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萧晏应该是观察到了郑玲歌穿的新衣带着桃花,头戴的发簪也是桃花。而她跟萧晏之间,有很多关于桃花的过往记忆。她确是因为郑玲歌喜欢桃花,后来为了追忆她,才对桃花格外钟爱。
“果然是因她。”萧晏语气更加不爽。
叶初棠想举例萧晏肯定也会曾因别人而喜欢上一样东西,她就不会去计较这些。结果思来想去,发现并没有。
“咦,我发现陛下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萧晏冷冷瞥她一眼,“你。”
43. 一更过半 所求
叶初棠主动给萧晏倒解毒茶, 劝他多喝点,趁早把毒给清了。
“陛下如此看重我,那我也要多关心陛下。”
萧晏冷淡看她一眼, 接过茶一口饮尽。
叶初棠看着萧晏还是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再度劝萧晏:“陛下有毒在身, 最不能生气了, 这种时候生气最伤身。”
“只要你不气我。”
“不气不气, 我肯定不气陛下。”
叶初棠又倒了一杯解毒茶。萧晏脸上表现得很冷漠, 在叶初棠斟满之际,他的手立刻就端起茶碗,干了第二杯。
“陛下是万民的福祉,也就是我的福祉,一定要保重龙体。”
叶初棠用哄小孩子的口气哄萧晏, 用帕子轻轻擦拭萧晏嘴角的水渍, 弯着眼睛笑起来。之所以这么应对他, 是因为萧晏跟她闹脾气的时候, 真像个孩子。
常言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在烛火的照耀下,叶初棠脸颊的肌肤都散发着莹白的柔光,如珍珠一般, 加上她笑起来的样子本来就甜美, 笑容更像春风里的暖阳,温和拂面,慰暖人心。
萧晏看着她甜得过分的笑脸,能维持脸上的冰冷已实属不易,心里真的一点都气不起来。
“天快亮了, 未免打草惊蛇,那我就先回去了。”
叶初棠对萧晏温柔地摆手道别,当她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
“你今日所言的每一句话,寡人都会当真。”
声音很凉,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严肃认真。
叶初棠扭头笑对萧晏,“好啦,我知道啦,回见!”
好啦,我知道啦?这算什么回应?
她是不是又在敷衍他?她是不是日后还会继续动歪脑筋,使什么旁门左道找借口拒绝他、躲着他,让他的期盼成空?
只要想到有这些可能,萧晏的心就隐隐作痛,仿佛被无数根针扎一样。
叶初棠悄悄回府后,先补了一觉。
中午吃饭的时候,厨娘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午饭,全都是叶初棠爱吃的菜。
叶初棠特别开心,高兴地起了筷子。
叶放突然宣布:“从今天开始棠棠就禁足在家,短时间内不准出府!”
叶缙惊讶地看向叶初棠。
叶初棠立刻垮了脸,重重地放下筷子,不服质问:“为什么?”
叶放摆摆手,打发走下人后,小声跟他们道:“出大事儿了!这事现在还没对外公布,马侯爷跟我交情好才舍命告诉我,你们可不要外传,昨天皇帝在平远王府被人给下毒了!”
叶缙震惊,也重重地摔了筷子,“竟然有这种事?”
“可不嘛,听说是平远王府出了细作,还不止一个呢。昨天晚上,整个平原王府戒严,王府里很多家仆都被咔嚓了。血溅三尺,血流成河,血肉横飞,血海尸山……”
“哪有那么夸张?我是说,陛下有此遭遇属实不幸,这跟禁足我有什么关系?”叶初棠继续质问。
叶放瞪圆眼:“当然有关系,你忘了你跟——”
苗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使眼色给叶放,又看了一眼叶缙。
叶缙莫名地打量他们俩人,觉得这里面有点奇怪。
叶放意识到不能让他大儿子知道皇帝和宝贝女儿发生过的事,马上换了一种说法:“皇帝陛下有那么多护卫军在侧保护,都出了事儿,你一个小丫头当然危险了,不能出门!”
叶缙不解:“这完全是两回事儿。皇帝被算计,那是因为他是至高无上的身份,小妹又没有!”
“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和你娘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不能有一点事儿,破一点皮都不行!你一会儿不是要去衙门述职吗?赶紧吃饭。”叶放嫌弃地催促叶缙。
叶缙:“……”
他还是爹娘唯一的儿子呢,怎么从小到大都像是捡来的。
“娘——”叶初棠见叶放固执,就跟苗氏撒娇,只要苗氏说一句话,他爹肯定要听的。
苗氏蹙眉,“近来京城确实不太平,你乖乖听你爹的话。”
叶初棠不爽地哼了一声,起身就要走。
“诶,棠棠,你不吃饭了?”叶放关心问。
“不吃了,气饱了!”
“你确定?今天这顿午饭可有你喜欢吃的松鼠桂鱼,为上供佳品,咱们府就得了这么一只。野山鸡一炒两炖,最肥美不过,还有油炸香酥羊肉丸子,红烧驴蹄筋……”
叶初棠咽了下口水,坐回去开吃。
叶放笑着给叶初棠夹菜。
鱼肉雪白香嫩,表面挂着晶莹的汤汁。一大块被送到自己的饭碗里后,叶初棠完全拒绝不了了。
吃了叶放夹过来的菜,她就破功了,再想跟他冷战都不成了。
“要不要再来一颗丸子?”
“不要。”
叶初棠把最后一颗丸子吃完后,愤愤不满地对叶放道,“阿爹若有能耐,下次别用这一桌子菜来算计我,在吃晚饭后跟我讲!”
“欸?真被你说对了!”叶放笑道,“阿爹还真没那能耐!”
“老爷夫人,有媒人上门。”传话的小厮喜气洋洋地入内,面带笑容告知,“说是要来给女郎说亲,对方竟是东海王府!”
叶初棠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声,这王湛忒不要脸了,之前的事她明明没答应他,事后还送了琴赔罪,相当于婉拒,他居然直接派人来说媒。
叶缙思量了下,“东海王只有小儿子还没定亲,难道是为他来求?可他跟小妹差了七岁,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当然不合适。”
叶放招呼家仆把媒人请进来,毕竟对方来自东海王府,东海王在大晋那可是仅次于皇帝身份的人物,他亲自派来的人那几乎就跟传圣旨的内侍一样,不能怠慢了,不可能直接把人拒之门外。
叶放和苗氏决定先去见媒人,看看情况。
两人都一致认为这亲事肯定要回绝。毕竟他们的女儿已经先跟皇帝有了牵扯,绝不可能再跟东海王府扯不清。
以前叶初棠曾经已经委婉回绝过王修珏了,王修珏还是东海世子,身份更高一层。这次换成幼子来求,身份低一些,婉拒的话应该不会那么难。
在叶放和苗氏走后,揉着额头的叶初棠悄悄要跑,被叶缙给拦住了。
“做贼心虚?看来你清楚情况。”
叶初棠拍了拍叶缙的肩膀,语气凝重:“大哥,镇国公世子的册文快下来了吧?大哥身为国公府的世子,那就是国公府未来,国公府的指望。阿爹什么性情大哥了解,阿娘什么脾气大哥更了解,这在京应酬处事指望他们肯定是不行,今后就全靠大哥带领我们全家在夹缝中生存了。”
“什么意思?”叶缙凝看叶初棠。
叶初棠做了演示,把左手的食指放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中间,然后突然一夹。
“咱家以前安逸得很,一直远离政权争斗。如今我们进步了,还是一步到位,直接夹在了大晋国两股最厉害的势力中间。”
“长兄如父,长兄就是家里的中流砥柱,全靠长兄了!”叶初棠快嘴说完,突然就一个箭步蹿出去,跑没影了。
叶缙皱眉,疑惑不已。但他疑惑没有多久,叶放和苗氏就气势汹汹回来了,他也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棠棠呢?”苗氏问。
“回房了。”叶缙没有告状的习惯,只问苗氏到底出了什么事。
“东海王求娶你小妹。”苗氏道。
叶缙恍惚了下,皱眉跟苗氏确认:“娘说求亲的人是东海王,不是东海王的小儿子?”
“对,就是东海王那个老不要脸的东西,他比我才小四岁,竟妄想娶我女儿!”叶放气得呸了一声,正值风貌的皇帝想娶他女儿他都不愿意呢,他一个老咸肉竟敢肖想他的宝贝女儿。
叶缙吃惊之余,终于明白叶初棠之前说的那些话,‘两大势力之间’原来是指皇帝和东海王。这一瞬间,叶缙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要成熟长大了,感觉到肩上的重担,甚至连看问题都仿佛突然之间悟了,不再似之前那般只顾着个人意气,他要从全局考虑,为他身后家人的安全做好谋算。
“那爹娘怎么回的?”
“当然要拒绝!那东海王都有三个儿子了,大儿子都跟你小妹同岁了,你小妹怎么能给嫁给跟爹一样大的男人,给三个大孩子做继母呢!”苗氏气呼呼道。
叶放大声附和:“没错,必须拒绝!”
叶缙急急追问:“爹娘真的当场拒绝了?”
这世上还没有人敢当面驳东海王王湛的面子,早些年曾有一位以清廉刚烈著称的张御史,当着王湛的面在朝堂上驳斥了他一句,结果下场非常凄惨。当时王湛只是一笑表示不介怀,三两月后,那张御史仍旧意气奋发,一切好好的,众人都当事儿了过了,纷纷赞扬东海王有容人之量。
但在半年后,张御史突然被传德行不佳,奸污良家,后又被按渎职论处。他清名被毁,入狱抄家,受尽了世人辱骂,妻女全都被充作军妓送去慰军。
叶缙认识一名当时在军中当值的子弟,曾悄悄告诉过他。有人特意押送张御史到了军营,把他绑在屋里。张御史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女受辱,甚至有人用刀逼着他儿子与他妻子□□。张御史被堵住了嘴,手脚绑缚,恨得都哭出了血泪,想求死都不成。
叶缙因此才开始怀疑这件事就是东海王的暗中报复,有关于下罪张御史的证据,他曾悄悄调查打听过,有作假的可能,但因为指证他的关键证人在他定罪之后不久就病死了,案子很难再推翻重来证明清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权势够大,尤其是朝中京中有大半数官员都在王湛的掌控之下,想要构陷一名官员有罪,对于王湛这样的人物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他甚至都不需要特意出面或者嘱咐,负责断案和复审的官员们就会因惧于王家的势力,顺水推舟把案子坐实了。
“我是要直接拒绝,奈何没来得及开口!那媒人嘴太快了,不给人说话的机会!说不管是什么回应,请我们斟酌几日再回答,然后就开始报礼单。还说我们若考虑应了,他们会请张太妃做正式的媒人,吹吹打打下聘礼,风风光光地上门求娶。”
叶放说完就又呸了两声,骂王湛不要脸。
“其厚无比,堪比城墙。”苗氏附和,在这件事上,她跟叶放的观点一致。
东海王身份是高,换做别家可能早就乐得合不拢嘴,觉得是大喜临头。她可不会这样想,在嫁女儿这件事上,苗氏一直秉承的想法是低嫁,让女儿找个能完全拿捏住的夫君,或者是干脆买两个样貌好的男奴养在家也成。她非常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跟大晋其她那些高嫁的女子那样,在夫家受什么礼教束缚,被婆母妯娌欺负,再遵什么三从四德……
总之一直句话:不能因为成婚,委屈她女儿后半辈子。婚后的日子若还没有婚前自在,那又何必成婚!
叶缙给叶放和苗氏奉茶,劝他们喝茶消气,等他们俩冷静下来了,才跟他们细细分析情况。
“爹娘,这可不是在扬州,随咱们怎么做都没太大后果。京城内比咱们厉害的权贵多得去了,更不要说对方是一人之下的东海王。
这一次可不是多年前东海世子的私下求问,小妹四边一句话就能混弄过去了,这可是东海王本人。他若张口必然早有谋算,不遂他心,他绝不会罢休。谁驳了他的面子,谁就吃不了兜着走。”
苗氏听了儿子举了张御史的例子后,心中也知这东海王不好对付,怕是比应付皇帝更麻烦。
“那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爹娘有段日子没去看外祖母了吧?”
苗氏和叶放愣住,“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哪有心情去岭南串门!”
“这婚事若做成,必要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若不在京,这事是不是就要拖一拖了?”
苗氏乐了,立刻拍叶缙的肩膀,“行啊,大儿子,娘没白生你!你这个脑袋原来也有点像我,聪明!”
叶缙:“……”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嗯,总算有点用了。”叶放淡定地打量叶缙两眼,淡淡地夸奖一句。
比起夸奖小妹,他父亲这态度不止冷淡一点。
行吧,有夸奖就不错了,一年也未必能有一次。叶缙在心里劝自己知足。谁叫他小妹确实可人讨人爱,他也喜欢得紧。
未免东海王有所察觉,叶放和苗氏听从叶缙的意见,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今天就动身。
叶初棠得知情况后非常欣慰,没想到她随口鼓励一下大哥,居然真有成效,想出个这么好的主意来。
“既然怕察觉,那就不能带太多行李,轻装便行就可。至于钱财,爹娘按照这地图上的标示去各地取用。”叶初棠将她早些时候藏钱的地图拿出来,画了一份儿一模一样的交给苗氏。
“唉呀!还是我宝贝女儿聪明,未雨绸缪!”叶放骄傲地咧嘴大笑,开心不已地竖大拇指,连连夸赞叶初棠好几遍。
叶缙:“……”
叶放和苗氏因为常年喜欢在外游历,说走就走对他们来说早就习惯了,很快就利索地拾掇完,简单乔装之后,告别兄妹二人,低调出发了。
送走父母后,叶缙这才夺过叶初棠手里的地图,质问她:“你早备这张地图是为何用?看起来像是为逃命准备的。”
“我这是防患于未然。”叶初棠扬起下巴,尽量装出一副不心虚的样子。
叶缙哼笑一声,“防谁?以前没见你怕谁怕到要备这个。让我来猜猜,皇帝?你和他是不是——”
“对,我们是早睡过了,你想骂就骂吧。”叶初棠认命了。
叶缙惊讶:“你们——”
叶缙转身,扶额,焦躁地徘徊两圈后,抖着手,生气地指了指叶初棠:“你一个女郎,还没出嫁呢,你怎么能和他——”
“啊,大哥不知道?那大哥刚才要说什么?”叶初棠好奇。
“你和他是不是早年在岭南的时候有过矛盾,你狠欺负过他,怕被他报复……”
叶缙再度扶额,深刻检讨自己居然把事情想得如此‘单纯’。他小妹的行径,果然不能用常理推之。
“不行,你都失身了,必须请陛下安排你进宫。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完美回绝了东海王。你早说咱爹娘都不用走了。”
“大哥以为东海王不知此事?大哥以为他在陛下中毒之际,特意派人媒人来咱家说亲,是纯粹巧合?爹娘走了才安全,因为接下来京中的局势会很危险。我一会儿就撺掇二叔去蜀地作画了,带着二婶他们一起。”
叶缙确实没有想到这些,平息了片刻情绪之后,他问叶初棠接下来有何打算。
“咱们兄妹合力断金,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大哥心中的那些抱负或许都可以实现了。人人有田种,人人有饭吃,百姓也有公平可求。”
叶缙心跳得越来越剧烈,但看叶初棠的表情很严肃,“若失败呢?”
这时,窗外有暗虎卫奉圣命正悄悄靠近,来暗探叶初棠的言行。
“我们死遁,去关外逍遥。”
44. 一更过半 原来我是陛下的天
次日清晨, 镇国公府传来消息,叶放夫妻因收到岭南的加急来信,欲立刻启程前往岭南。
岭南远在千里之外, 这一去少则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
旭日东升,红霞还未散尽, 城南十里的官道上, 东海王的马车与镇国公府的马车狭路相逢。
镇国公府的马车主动避让, 东海王的马车并没动, 王湛还从车内下来了。
按规矩,镇国公府车里的人肯定也要下来见礼。
叶初棠下了马车后,给王湛见礼。
王湛温和一笑,“倒是巧,在这遇到你们。”
王湛话术十分高明, 他明明只见到叶初棠一人从马车上下来, 却用“你们”来称呼, 显然在昭示着他已经知道了叶初棠父母外出的消息。话没有明着说破, 却都点破了,等同于一种变相的威胁。
在王湛看来, 现在从车上只下来叶初棠一人,是叶初棠在掩饰,叶放夫妻还躲在车里, 企图蒙混过关。
“外祖母来信, 说情况不大好,爹娘急着去探望。这信早在半月前就写好往宣城送了,事情真的是刚好凑巧了,绝非有针对大王的意思。”叶初棠把信递给王湛。
王湛淡笑着看一眼信,没接。他这人从来不信巧合, 不过这信送来的时间确实巧。因为从岭南快马送信过来,皆有痕迹可查。送信人骑什么马,长什么模样,一路上都住在哪儿,路过各关口时所递上的通关文书都可以进行查实。
此事他会查实,但他相信叶初棠不会做这么明显被人抓到错的傻事,所以信的事儿上叶初棠应该是没有骗他。
“大王必然听说过雁城,那个地方的习俗和大晋其它地方不大一样,母亲于我外祖母而言,就如咱们这边该在生病父母床前侍奉、尽孝道的长子。”
王湛点点头,雁城的习俗他早就有所耳闻。他还听说当年叶放为了求娶到苗氏,吃过很多苦,被千锤百炼,过了重重考验,才最终抱得佳人归。
“我府上有些稀有药材,一并带去给你外祖母,想来总会有一样能用上。”王湛话毕,都无需多言吩咐,就立刻有小厮骑快马走了。
“不用——”叶初棠刚开口,见小厮已经走了,只好道谢。
如果叶放和苗氏真在车里,王湛此举就是逼着她父母从车里出来表态,尤其是‘拿人家的手软’了。
“举手之劳,你若拒绝,我可会不高兴了。”王湛温笑着说着客套话,听起来随和,但这话不管谁听了那都是万万不敢推辞。
“那就多谢大王了。”叶初棠立刻转头吩咐身边的人,把后面马车里的香烛都搬到她乘坐的这辆车上,安排人送东西去岭南。
王湛眼见着车上没有其他人,脸上的笑意更甚,“你父母何时启程?”
“收了信之后,我娘就坐不住了,昨日连夜出发,我还是早上醒了之后才知道。我不懂他们为何偷偷走了,去岭南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如今只能多带些香烛去观里上香,多多祈福了。”
叶初棠说罢,就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王湛看她再抬头的时候,眼眶红红的,明显有哭过的痕迹,不禁心念一动。
“走吧,我陪你去道观上香。”
叶初棠惊呆地看着王湛,“大王日理万机,怎好麻烦大王把时间浪费在陪我上香这种小事上?”
若非父母离京的这件事,她一定要给王湛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叶初棠才懒得在这跟王湛碰面。她的算计是得逞了,但王湛这人还真不好糊弄,在失算一桩事后,就要直接带着她去道观公开。
今日她如果跟着王湛一起去道观,都不用等明日,今晚这事儿就会传遍京城。东海王是什么人物,从来不做多余之事,甚至在自己亲儿子身上他都不会多浪费一点时间。他陪一名未婚女子去道观祈福,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你的事,没有小事。”王湛笑了一声,回身上了马车,不给叶初棠拒绝的机会。
叶初棠令车夫保持距离地跟在王湛马车的后头,不能靠太近,但也能让王湛的人看不到马车的踪影。
府里在用人上,叶初棠除了会精挑细算身边人之外,还格外看重车夫。她从来都是用市价的双倍来养车夫,当然这钱并不白花,府里的车夫个个都是驭马好手,车赶得既快又稳,而且很熟路。哪怕是去不熟的地方,车夫也会提前把地图钻研熟了。在路上,叶初棠如果有什么格外的要求,他都能做到。
王湛在乘车的时候,听福安说,叶初棠的马车确实一直跟在后头,但刚刚好是不会让人误会的距离。王湛不禁失笑,端茶到嘴边时,看了一眼福安。
福安立刻明白了王湛的意思,令车夫放慢行进的速度。妙的是,行驶了一段路后,叶初棠的马车一点都没有和他们拉近距离。
“看来那边的车夫是个好手。”福安叹道。
王湛勾起嘴角,颇为满意,“见微知著。”
福安马上应承,“正是,只有这般才智的女子才堪配在大王身边。”
马车再行驶一段路后,拐个大弯儿,过了这处弯道,再走一炷香时间,就会到道观。
他们拐过这个弯道之后,迎面路上有三十几名蒙面的青衣人,手持大刀正等着他们。
东海王出行向来会带高手侍卫随行。侍卫们立刻做好防御准备,与这些冲过来的青衣人对打起来。
熙春一直在发愁女郎跟着东海王去道观的事儿,听说前面的人遇到刺客了,熙春激动起来。
“真是天助我们,女郎,咱们快趁机回去吧!”
“哪有这么巧的事,而且东海王是临时决定跟我去道观上香,这些刺客怎么会知道埋伏在半路?我若是现在逃了,主要东海王那边的人稍加编排我两句,事后栽赃说那刺客是我安排的都有可能。”
叶初棠召来两名身手好的随从,交代了两句。
随后这两名随从一个骑马往回跑边敲锣边大喊,另一个跑到附近的山边引火,转眼间火就烧了起来,冒出滚滚浓烟。
至于东海王那边的对打,叶初棠就不派人去凑热闹了。去了容易让她的属下送命,不送命则更容易让人怀疑她身边为何会有这么厉害的高手在。说不定还会有人阴谋论,觉得她在算计东海王。
在京城,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只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这一点很重要。
王湛端坐在马车里淡定喝茶,福安在观察了叶初棠那边的情况后,如实向王湛禀告。
王湛放下茶碗,默了良久之后,轻笑一声,“看她如此聪明的份上,这关算她过了。”
对打以东海王的侍卫捅死两名青衣人结束,青衣人随后撤退了。
敲锣声和烟雾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已经有人往这头赶来。
王湛淡笑着向叶初棠道谢:“多亏你及时出手,让人敲锣引火,震吓走了那群刺客。”
叶初棠看眼地上两名青衣人的尸体,一边客气地回应王湛她只是耍小聪明罢了,一边在心里暗暗感慨王湛太阴狠毒辣,连做场戏都要搭上两条人命。
幸亏她够聪明,反应及时。
如果今天是她父母在车上,这事儿肯定要算计到她父母身上。凭他们二老的脾气,必然会中计。此后若不屈服于东海王的淫威之下,只怕他们一家都会沦落成像张御史那样的下场。
王湛容貌秀异,今日穿着一身素白色大袖长袍,气质贵雅出尘,宛如谪仙,笑容更是让人如沐春风。他眼神从来都是淡淡的,情绪也是淡淡的,笑容只维持在恰到好处的程度。没人见过他发怒,甚至这么多年,都不曾有人见过他的一丝失态。表面看起来,他还真像是抛却七情六欲的神仙一样。
谁能想到这样外表光鲜、高贵优雅、学识渊博,令天下名士们崇拜敬畏的人物,手段最狠毒肮脏,人命在他眼里,只怕连草芥都不如。
“是东海王的马车!”有一辆车从路东驶来,前头骑马的家仆率先喊道。车里立刻有一位衣着贵气的中年男人探头出来,在确认确实是东海王后,急忙催促车夫快些。
陆续还有马蹄声传来,或是刚好过路进京的,或是刚好赶去道观去上香的香客,大家都因听到东海王遇刺的事情,聚了过来。
“可还想去上香么?”王湛为表尊重,先问叶初棠的医院。
“见了血光,看来日子不合适。”
半句不提她不喜被人围观非议,只说日子不吉利。这倒是让王湛心里没生出一点抵抗的情绪。
如果叶初棠跟他说,她不喜欢被人围观、议论,或不喜他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王湛是会遂了叶初棠的意思,立刻跟她分开,但他心里也一定生出介怀。这就难保他事后不会叶初棠出手做点什么坏事了。
“那就先回吧。”
叶初棠应承,但没立刻上车,忍不住跟王湛道:“我觉得奇怪,为何那些刺客像是知道我们要来道观上香,堵在半路,大王明明是临时决定改路。”
“大概探子刚好探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敢对我动手的人,自然不简单。”王湛淡淡解释道,脸上不见有一丝破绽。
叶初棠点点头,这才上了马车。
王湛随后也上了车,那个急急赶来的中年男人,没来得及见上王湛一面,他恭恭敬敬走到车面前,跟王湛点头哈腰打商量,问候情况。家仆问了中年男人的身份名讳,就把人打发了。
叶初棠有隐约听到,这种男人是位县伯,跟她爹曾经的爵位一样。在王湛这里,竟然只配跟他的家仆说话,而且还不是他的贴身家仆。
若说东海王府看门的小厮比京城的七品官还气派,没人会质疑。
“女郎,咱们太憋屈了。”熙春不敢大声说话,小声愤愤地对叶初棠抱怨。
叶初棠靠着软垫,安静地吃着甜豆卷,没说话。
在马车路过他们之前相遇的地方时,叶初棠停止了吃东西,不禁坐端正了,手还撑着座位。她还嘱咐熙春跟她一样坐好
“刺客,有刺客!”前方人突然大喊,声音极大。
这情绪一听就不像是在作假。
叶初棠这边的马车突然被勒停。叶初棠和熙春身体都往前送了一下。
熙春领悟了,脸上流露出一种报复的快意,“原来女郎早有安排!”
“我是有安排,但刺客不是我的安排,我还没厉害到直接跟东海王硬干。”
干完之后的后果,根本没办法收场。别说她了,连皇帝目前都不行。
叶初棠和熙春微微掀开帘子,把头只露出一点,观察前头的战况。
“错了!那才是叶娘子的马车!”刺客中忽然有人大喊。
“撤!快撤!”领头的刺客听说后,也意识到发现东海王的侍卫们武功高强,身份必然不一般,喊属下们快撤。
侍卫们一听他们要跑,当然不会罢休,这次可是真刺客,他们不留后手,全力拼杀。没想到这些刺客武功居然不低,他们的人被砍伤了三个。
“他们又支援。”
十几名刺客骑马,从叶初棠马车的后方赶过来,领头的用弩朝叶初棠的马车射一箭,奈何射偏了,没打中坐在车后的小厮。
王湛自然不会让叶初棠受刺客伤害,立刻分了一批侍卫来护叶初棠。
少了人之后,侍卫们整体处在弱势,接连被捅死了四人,眼看人数在减少,他们更吃亏。
叶初棠这头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侍卫们以少敌多,勉强能暂时维持住情况,但他们打得很吃力,显然坚持不了多久。
忽然一声马的嘶鸣,拉着王湛马车的马匹忽然有一只发狂,直直地超前冲,其它三匹马也好似被带得发狂,跟着一起狂奔。侍卫们见状,哪还能继续对付刺客,当然是救东海王最重要,赶紧骑快马去追。
这些刺客们也没有过多纠缠,转而围攻了叶初棠的马车,将东海王派过来的一队十二名侍卫全都给捅死了。
叶初棠和熙春在车内紧紧相依。
叶初棠一手伸进袖子里,握紧了匕首,眼睛一直盯着门帘。
“有兵来了,撤!”奇怪,那些刺客明明有时间可以解决她,却直接就撤了。
巡城兵马在检查了现场之后,找到了一名刺客的尸体。这名刺客的尸体腹部插着王府侍卫用的刀。
叶初棠在看过现场之后,镇定了情绪,暂且在远离现场的地方稍作休息。
南宫迁随后带人赶来,负责接管现场的情况,清点人数收尸。这时,王湛那边有人来回了消息,说王湛的马因为受惊,撞在了树上,弄翻了马车。王湛手臂骨折,头部受撞击,人晕了过去。随车而行的福安等人也伤得很重。有一名小厮最惨,被甩飞了出去,滚到路边撞歪了脖子,人当场就断气了。
这小厮跟在王湛身边多年,没少做坏事,如今死了,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只可惜更恶的,还没得报。
叶初棠说了两句礼貌上表示关心的话后,就被南宫迁问话。
叶初棠一问三摇头,表示什么都不知。
“行吧,我会尽量在这名死掉的刺客身上找到尽可能多的线索,让叶娘子早日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南宫令丞客气了,这案子你不用给我交代,东海王那边你能混过去,就是万幸了。”
南宫令丞点点头,多谢叶初棠提醒。他还真是关注点搞错了,东海王那边才最不好交代。
回府后,叶初棠就安排满了一桌子菜,充饥她饿扁的肚子。
熙春见自家女郎胃口很好,欣慰的同时又有点疑惑。
“女郎难道就不关心那些刺客的身份?他们下次要是还行刺该我们该怎么办?”
“哼。”叶初棠只哼了一声,擦了擦嘴,懒得说话。
熙春更疑惑了。她还想再求问叶初棠时,门突然被推开,眼见皇帝陛下踱步入内。熙春一想,陛下这必然是听说了叶娘子受袭,来关心了,默默退到一边待命。秦路笑眯眯地凑到熙春身边,跟着她并排一起站着。
“听说你遇袭了?可安好?”萧晏坐到叶初棠身边,拉着她的手立刻问。
叶初棠打量萧晏,“陛下心里不是早就有数了么?”
萧晏轻笑,握紧了叶初棠的手,“都猜到了?”
“嗯,那些刺客身手了得,训练有素,嘴上说针对我,实则对付的都是东海王的人,最后还舍不得杀我就走了。若不是陛下的人,我想不出还有别人。”
“临时决定,让你受惊了。”萧晏心疼地摸了摸叶初棠的脸蛋。
“我能看得出来,东海王必然也能看得出来。陛下难道不担心东海王会猜出那些刺客是陛下派去的?”据她所知,萧晏现在还没有硬杠东海王的实力,若有的话,依着他那性格,哪里可能还让东海王活到现在。
“自然是做好了安排,但他马受惊倒是出乎意料,看来寡人有天助。”萧晏冷峻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分得意和快意。
“嗯。”叶初棠摸上萧晏的脸,唏嘘叹道,“原来我是陛下的天。”
45. 一更一更 野马难训,不如去母留子……
萧晏略惊讶地凝视叶初棠, “如何动的手?”
马在厮打中突然受惊,看起来很像是自然发生的事,没想到竟是人为。当时的场景, 外人并没有机会靠近马。萧晏也不信叶初棠能收买到王湛的身边人在暗中做手脚。王湛的贴身陪侍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和考验之后,才有机会在他身边侍奉, 连他都没办法在王湛身边安插细作, 更不要说叶初棠了。
“王湛的身边人是很难收买, 但马身边的好安排。我这招用不着让人近身王湛, 只要顺着风向撒一些粉末让马吸入就行了。”
全京城最好的马医是她的旧相识,此人对马的研究远超普通马医。他知道两种草药相继作用在马身上,会让任何一匹被驯顺的良驹发狂。
“这就如天蓼木会令猫发狂一样。”
“天蓼木会令猫发狂?”萧晏读书破万卷,却还真不知道这种事。
“陛下有机会试试就知道了。”叶初棠打了哈欠,坐在妆奁前。
萧晏主动走到叶初棠, 一件一件为她取下头上的簪钗发饰。
他垂着眼眸, 睫毛挡住了他阴翳的眼睛。叶初棠隔着铜镜观察萧晏的脸色, 总觉得他哪里有些不对。
萧晏将最后一根簪取下, 放下了叶初棠瀑布般的长发,四根手指插在发丝里向下滑, 速度很慢,慢到有几分意味深长。
“想什么时候进宫?”
叶初棠扭头笑对上萧晏的眼睛,“现在就可以啊, 阿晏想我去我就去。”
半个时辰后。
叶初棠披头散发地被萧晏拉进了太极殿。
叶初棠被压在龙椅上, 龙椅岂是凡人能坐?叶初棠立刻惊惶地推萧晏的胸膛,对方却稳如泰山一样丝毫不动。
“陛下疯了吗?”
“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说罢,他便咬上了叶初棠的脖颈——
最后,叶初棠在沐浴的时候,累得睡着了。
“唧唧喳喳, 唧唧喳喳……”
叶初棠睁开眼,噌地一下起身,环顾四周,发现是自己的卧房,正有一缕朝阳射入自己的房间,叶初棠终于松了口气。幸好,她被送回来了,这要是被发现她一大早睡在……那就完了。
熙春听到屋里的动静后,立刻带婢女们入内,伺候叶初棠更衣。
熙春一边将汤端给叶初棠,一边调笑道:“女郎昨夜睡得好沉,被陛下抱回来都不知情。”
“这是解酒汤?”
“陛下说女郎醉了,”熙春惊讶地忙问,“难道女郎昨晚没喝酒?”
“是醉了。”叶初棠笑了一声,只喝了一口就推开了。
……
早饭后,叶初棠就召来门客方满光,问他知道多少平原王府的情况。方满光在府里是有名的消息通,他对外面的消息变化最敏锐,她想知道郑玲歌那边的情况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其实这事直接问萧晏最清楚,但叶初棠怕醋缸吃起醋来太吓人,毕竟昨晚她刚经历了一遭‘报复’。萧晏那边暂时没消息,说明一切还在掌控范围内,那她侧面打听一下就行了。
“听说细作抓到了,府里一共有七八个呢,领头的竟是平原王府的管家。管家的妻妾也都是细作,事发前就逃了,昨日都已经被就地正法。”
“那管家可招供什么没有?”叶初棠问。
方满光摇摇头,表示不得而知,压低声音道:“有传言说,那管家早在暴露的时候,就被另一名细作给灭口了。但朱将军他们为了放长线钓大鱼,隐瞒没说管家已死的事实。”
这消息放得很妙,让贼人自己去探究结果,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自己查出来的结果。
凉国细作里,忠主的死士不在少数。郑玲歌的脾性该是被她的上级所信任,不然他们不会将郑玲歌一路推向平原王身边大婢女的‘高位’。
所以凉国余孽只要查实郑玲歌仍旧当着平原王的大婢女,就会认定管家在没受审之前就已经死了。否则管家招供出了郑玲歌,郑玲歌早就会被缉拿受审了。
郑玲歌毕竟是唯一一名平原王府剩下的最得用的细作,等风头过了,确定事情平息了,郑玲歌的上级一定还会想办法通过其他人再联系她。到时候就可以顺藤摸瓜,将这些凉国余孽一网打尽。
只是这件事在短时间内不可能立刻解决掉,一想到自己还要很久才能和郑玲歌团聚,叶初棠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女郎,东海王受了重伤,咱们府上是否要有所表示?”熙春提醒叶初棠如今京城众贵族们都已经前去探望,以很多名贵药材珍品为礼物。这时候,他们镇国公府已经算落后了。
“按规矩送吧,但尽量避些耳目。”
对方只派个媒人来说亲,萧晏已经醋得不行了。若是知道她送礼向东海王表示关切,只怕今晚他会更疯。
熙春会意,立刻悄声表示她会办妥当。
叶初棠是真不想送好东西给狗东西,但在这种敏感时候,她不能做特例的那个,太容易惹人怀疑。
东海王府。
王修珏在王湛床前侍奉了一夜,早上略作休息之后,他又起身要去探望王湛。
“吃些饭再去,不然哪有身子支撑下去?”李氏劝慰道。
王修珏嫌弃地看一眼李氏,“多事。”
李氏抿着嘴角,默默看着婢女伺候王修珏的穿衣。忽然,她想起什么,问王修珏:“世子可知阿爹欲求娶的女郎是谁了?”
“怎么?”王修珏反问。
“我昨日去老太妃那里时,偷听到了一点,阿爹好像是派媒人去了镇国公府。那不就是如今盛名在外的叶娘子?”
想到自己未来的婆母可能是叶初棠,李氏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叶初棠不能生,好做善事,不拘小节。如果注定要有一名女子来做自己的婆母的话,她来做肯定比别人少了很多麻烦。
王修珏一把揪住李氏的衣领,眼睛发红:“你说什么?”
“世、世子,怎么了?”李氏被吓了一跳。
王修珏立刻快步急急奔向听雪阁,半路上有小厮来告知,南宫迁上门了,欲就昨日的调查再一次盘问当时在场的家仆侍卫。王修珏转而先去见南宫迁,他就在一旁听着,客气地请南宫迁随意问话。
“……第一次遇刺的时候,当时碰巧镇国公府的马车在后面,叶娘子敲锣放火,帮忙吓退了刺客。出了这等事,大家就立刻折返了。不巧回来的路上,又碰到刺客。不过听他们喊话,好像是认错了马车,本欲针对的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王修珏在这时忽然放下茶杯,引得回话的侍卫身子一震。
“你说我爹跟镇国公府的马车是碰巧了在路上巧遇?”
“是!”侍卫不敢对视王修珏的眼睛,深鞠躬回答道。
王修珏勾起嘴角,佯装继续喝茶,再不吭声了。
南宫迁对王修珏道:“我们在刺客的尸体上发现了黑蝎子纹身,怀疑是北凉王府那队失踪的精卫扮成了刺客。”
“当时属下等与他们对打时,也发现了他们用得是凉国的刀法。”侍卫道。
“这就奇了,凉国余孽怎会与镇国公府有仇?”王修珏问。
“叶娘子在宣城时,曾无意间端掉了凉国余孽开的娼妓馆,不仅断了他们的财路,还查出他们竟安插细作在各贵族的府上。如今李司马正按照所查到的消息清查细作。估计是这些凉国余孽受到重创,无处撒气了,就拿女人撒火。前些日子,叶娘子的兄长就被这些人拿了,要挟以血如意为交换条件。”
“血如意……”王修珏嗤笑,事情明摆着到这种程度,他再不明白就是真蠢了。
忍到南宫迁告辞,王修珏立刻掀翻了桌子,在屋内暴躁地摔打一通后,他就怒气冲冲朝听雪阁去。
等走到了听雪阁前,四周过分安静的环境,让他暴怒的情绪自然而然收敛了不少。
踏入听雪阁后,王修珏下意识地谦卑,只是步伐比往常快了些。
入了寝房,王修珏深深地望一眼正半卧在榻的王湛。他额头和手臂都因为受伤绑着纱布,只有一条胳膊灵活能动,竟还忙着看书。
脸色依旧淡淡的,半垂着眼眸,清隽凉薄,半点不减往日的气势。
“阿爹。”王修珏近前,眼底涌动着情绪,一直盯着王湛。
王湛眼睛都没抬一下。
“阿爹为何要娶叶初棠做儿子的继母?您明明知道儿子对她——”
王湛淡淡抬眸。
王修珏在与王湛对视的刹那,嘴里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但他委屈,愤怒至极。
王修珏梗着脖子,整张脸都红了,忍着暴怒,双手攥着拳头,“阿爹怎么能这般对我——”
“怎么,要为了一个女人和我生嫌隙?”王湛声音清淡斯文,但这话却刺得王修珏不敢抬眼。
王修珏垂眸,“儿子不敢,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有用,别人无用。你若真喜欢她,回头她进府了随你玩去。”王湛不以为意道。
王修珏惊讶地看向王湛。
“此女有惊世之才,就算不为我们所用,也要毁在我们手里,绝不能推给别人,成了他人助力。”
王湛冷冷盯着王修珏,问他可真的懂了他的意思没有,又问他心中除了儿女私情,可还有雄图霸业。
“今这遭不过是想看看你承受如何,是否会被人轻易挑拨了我们的父子关系,结果果然令我很失望。”
王修珏立刻磕头,真诚向王湛赔罪。
“儿子受教,是儿子愚钝了。”
父亲向来运筹帷幄,喜欢把不稳定的东西掌控在自己手里。如今是他陷于窘境,不方便收拢叶初棠到自己身边,她那样聪明的女子自然只有父亲这样的人才能压得住她。
其实王修珏对叶初棠也没多少真情真意,只是因为“得不到的向来是好的”缘故,加上是他先求娶过叶初棠,所以有一种占有欲在作祟。如今经王湛这样一说,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狭隘了。父亲所见皆是大局,他却只顾着自己这点小心思。
一个女人罢了,比她更漂亮更年轻的女人有很多,他皆唾手可得。要紧的是这人可用,只要能把人困住就行了,何必在乎是父是子。
“算你有点悟性。”王湛淡淡道,“我早就得到密报,有人在试图离间我们父子关系。”
王修珏猛地打一激灵,忽然想到这段日子,身边是有人似乎时不时地挑拨他和父亲之间关系。导致他这段日子,对父亲的怨念累积越发得深了。今日若非有父亲点了他这一下,他怕是很快就累积到极点会爆发。
“儿子这就去处置那些有嫌疑的人!”
王湛对王修珏略微点了下头,算是略表鼓励了。王修珏意气奋发地离开,决计要把此事办好了。
鬼三这才向王湛禀告:“叶娘子的二叔二婶也离京了,说是去蜀地作画。马惊的原因,从人到马都仔细排查过了,没查到其它原因,可能当时确实是受惊了。”
王湛笑了,轻扫一眼自己受伤的手臂,“我从不信巧合,这事必出自她之手。不然,她哪里配得上我对她‘惊世之才’的称赞。”
鬼三恭敬奉上汤药。
王湛饮过苦汤药后,随鬼三为他擦拭嘴角。
蓦地,嘴角扬起。
“野马难训啊,不如去母留子。”
46. 一更一更 顺利进行中……
王家的人遍及天下, 急于想为王家表忠心之人也不胜枚举。
既然这叶初棠不识好歹,就别怪他下手无情。
叶初棠聪明归聪明,但她的弱点太容易被人看透了。她急于将自己的父母送走, 可见其父母就是她最大的软肋。她以为她父母得以提早离开,没被他在半路上拦截到, 事儿就能混过去了?未免太天真了。
王湛问鬼三:“去年岭南那边送的金鸽可还在?”
“在, 精心养着呢。”鬼三应道。
“那就放一只出去。”王湛淡扫一眼自己受伤的胳膊, 面容淡淡, 斯文如故,但眼里已然彻底冷了。
幸而他年纪大了,阅历丰富,这一摔便什么都明白了,再年轻些, 或许还在着叶初棠的道, 至今看不清楚。
想玩弄他王湛的人, 还没在这世上出生。
用不了多久, 他就会让叶初棠后悔她今日之举,让她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对于给脸不要脸的人,他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王湛这一摔, 若无百日, 很难痊愈。
他并不知在他摔伤的日子里,京城之内正有一条传闻在兴起。
近日京城之内有几户人家在集市上买鱼,并非出自同一家,鱼俱是从江河中新鲜捞出来的活鱼,回家宰杀之后, 厨子竟发现这鱼腹中有帛,上有丹砂所书的“王氏兴”三字。有百姓不识字,问了旁人,稍加琢磨,大家都明白这“王氏”二字所指的是谁。听说这种话会在鱼腹中出现,那就是天命所示。难怪王氏能成为门阀大族,原来早有老天爷的垂青。
等到这些鱼被有才学的人家吃到,又或是士大夫之家。当他们看到帛书之后,心思各异,暂且按着消息不动,只吩咐府里的下人不要乱嚼舌根子。可这世上最堵不住的就是悠悠众口,一家可能嘴严,十家百家就未必了。
后来这鱼腹中有帛书的事情,在京中暗传了七八天了,才被一名王家的官员得知,跟献宝似得将消息和鱼送到了东海王府。
王修珏先见了这名官员,得知消息后,还以为是祥瑞,也跟献宝似得跑到王湛跟前说,以为这事儿能让养病中的父亲开心。
王湛听闻消息后立刻变了脸色,质问王修珏从何得来的消息,消息到现在传成了什么样子。王修珏支支吾吾说不出。
王湛狠狠地瞪他一眼,立刻吩咐鬼三去查。他不过是养病懈怠了两日,竟出了这样的大事。他长子却如蠢货一般,至今还跟丈二和尚似得摸不着头脑。王家若交到他这个蠢货手上,只怕不日就会被他败没了。
鬼三晚间回来的时候,告诉王湛,传言更盛了,甚至有不少百姓在路过王家的时候,都会在府前头拜一拜。
王湛气得笑了,“好大的胆子,竟算计到王家头上。”
王修珏不解:“父亲,儿子不懂,百姓敬畏咱们王家如天人一般,这不是好事么?”
“平日里叫你多读史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王湛越发地嫌憎他这个儿子的愚笨。
前有陈胜吴广用丹砂在绸子上写着“陈胜王”,置于鱼腹之中,暗示他们才是天命所归,召集兵卒反秦,今这鱼腹里写着“王氏兴”分明有效仿之嫌。王氏现早已经兴盛至大晋国的门阀第一望族了,还要怎么更兴盛?鱼腹内的东西分明在暗示王氏才是天命所归。
大多百姓都目不识丁,了解这段前史的百姓比较少,见鱼腹帛书上写着“王氏兴”,听人几句话撺掇,就开始瞎传话了,这话传的人越多就越可怕。大部分百姓的确不会多想,但如果传到士大夫耳里,一旦细致琢磨,必然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揣测出“王氏有谋反之心”。
虽说这谋反之心他早就已经有了,但断然不能摆在明面上被人知道。
情况果然如王湛所预料的那样,京中官员权贵们立刻关紧自家大门,暂且断了与王家的来往。
王湛不得不带着王修珏进宫请罪,表示鱼腹帛书之事,跟他们王家绝无关系,他们一定会彻查此事给皇帝一个交代。
“不过市井传闻,王卿不必言错。”
王湛父子不仅完好无损地从皇宫里走回来了,还得了不少皇帝的赏赐。
京中的官员权贵们见王家无事,照常继续跟王家走动起来,比过去更热情地巴结他们。
不少有志气报国的士大夫却因此事气愤不已,王氏分明在效仿古法,意图昭告天下他们才是天命所归,陛下竟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王氏掌控朝堂久矣,猖狂太甚。帝王跟前,已经成了他们父子的一言堂,自然任凭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形容,就能把事情轻飘飘地掀过了。
大家暗中聚在一起,义愤填膺地商讨起来。
“陛下人在宫中,被奸佞蒙蔽耳目,并不知此事在民间的影响。”
“若真正应了鱼腹中的锦书所言,王氏兴,大晋恐将亡了。”
“可王氏分明不是正统,为臣子者,岂能大逆不道,伪造天命,逆天而行,此举着实令人唾弃!”
“王氏一族在各地残民以逞,罪恶昭彰。我在大理寺这些年,收了不知多少与王氏有关的冤案,每每要秉公处置,都被我上级给压了下来。”
“不行,此事咱们绝不能再任由其发展下去,不然这官场上今后怕是再无我们立锥之地。别人我不知,我与王家有仇,我们陈氏一族断然不可能匍匐在王氏脚下!”
“可咱们的皇帝陛下除了暴戾无常,似乎并无治国之心。”
……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提出异议,觉得皇帝并非昏庸。便列举他上位以来,所行政事,尽是关乎民生,只是每次政令下达的时候,总是伴随着令人惊骇的流血事件,让大家把关注都转移到了事件上,而忽略了皇帝陛下的作为。
“昏君之下岂会有贤臣,神武将军可是忠心爱国战神啊,还有刘仆射,那可是爱民如此的清廉高德之官呀。”
众人纷纷应是,心里却都有几分存疑。死不可怕,怕就怕他们一腔热血错付了,白死。
次日,有一条更厉害消息传了过来,倒是让这些爱国义愤之士不再有疑窦了。
皇帝陛下居然请了东蝉居士出山,担任太傅之位!
这朝堂上只要有东蝉居士在一天,大晋的江山必然就稳固。东蝉居士桃李满天下,名下徒弟个个都是高才贤德之士,以往这些人在各方势力博弈之间都明哲保身,保持中立。如今只要东蝉居士一句话,他这些敬师如父的学生,自然都会听从老师的吩咐。
皇帝陛下果然是明君!
原来陛下这暴虐的名声,不过是他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陛下英明无比!
萧晏命人撺掇出来的这帮爱国忠心保帝派,已然凝聚了士气。如今意气奋发,有勇有谋,只等一战成事了。
御花园,八福亭内。
东蝉居士捻着白胡须,坐在石桌旁与萧晏对弈。
他慢悠悠地执起白子,毫不犹豫地落子。萧晏落子的速度比他更快。书童在旁瞪圆眼睛看拿着,有些应接不暇。
“为了能让她成为与陛下相匹配的皇后,陛下可谓是煞费苦心了,让老朽等了这么久才出山。”
萧晏从秦路手里的端了茶,送到东蝉居士跟前,“先生请尝。”
东蝉居士饮了一口樱桃茶之后,挑眉,“味道不错,前两年从你这可没喝到过。陛下的饮食习惯从来不改,让老朽猜猜看,想必也是因她?”
萧晏笑了,算是默认。
“帝王专情可不是好事。”东蝉居士叹了口气,他见萧晏有些严肃地看自己,不禁笑起来,“陛下不必紧张,老朽不会阻拦陛下与叶娘子的好姻缘,缘故倒不在陛下身上。”
“哦?”
“是那小丫头不简单,定然不是那被外戚左右、以色魅君之辈,老朽放心得很。聪明,心善,八面玲珑,更是位慧眼识才的厉害人物,老朽都要自愧弗如了,哪敢阻拦这样的人成为国母。”
东蝉居士对叶初棠的评价很高,对任何人都绝无仅有。
萧晏不过片刻心悦,便照旧蹙着眉头,冷着一张脸。这些天他心底一直环绕一团黑气散不掉。他怕她并非心甘情愿,不过口上应他,敷衍她。她早晚有一日会如自由飞舞的蝴蝶,扇一扇翅膀就飞走了。
那日,侍卫回复他的那句话,像魔咒一样一直环绕在他的耳畔。
死遁……
终有一日她会为了躲避自己,放弃身份,死遁么?
“怎么,说到开心事,你竟不开心了?”东蝉居士一眼就看清了萧晏眉宇间的愁云。
“她至今还不愿意。”
“陛下不妨再多努力一些,她是个聪明孩子,早晚定会明白陛下的真心。”
“借太傅吉言。”萧晏快速落子,吃了东蝉居士的三颗棋子。
东蝉居士讶异一声,直叹自己老了,又道:“老朽甚是欣慰。”
“居士分明叹老了,又在欣慰什么呢?”旁侧书童非常不懂地问。
东蝉居士慈祥地笑着,对书童耐心解释道:“欣慰皇帝陛下不是色令智昏的君王,跟老朽卖惨的时候,还不忘赢棋!”
书童立刻点点头附和:“陛下真厉害!”
……
“陛下真厉害!”
深夜,雨歇云收之后,萧晏从叶初棠嘴里也听到了同一句话,不禁失笑。
萧晏用手理了理叶初棠鬓边略湿的发丝,看着叶初棠这张娇俏红润的脸颊,不仅有一刻失神。想到有一天他可能会失去眼前人,再见不到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眼底便有莫测的清冷情绪在涌动。
“阿晏这几晚上怎么天天来这?”
这些天,他们的计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各方面都很顺利,但叶初棠觉得萧晏有点异常。
之前他可没这么黏他,而且他早些时候明明说过暂且不做这档子事儿,现在居然特别主动。她就算是一块好田,可也经不住他每天这么勤劳的耕耘,他可是练武人的体力。叶初棠现在每天白日有谋划的事情要安排,要起早的,每天觉不够睡实在是太辛苦了。
萧晏忽地搂住叶初棠的后颈,低头狠狠吻,等叶初棠气息平顺了,他才开口问:“嫌了?”
“当然不是,阿晏天天陪我,我开心都来不及,我的荣幸呢!恨不得日日不相离!”叶初棠对萧晏甜笑。
萧晏见叶初棠还要开口哄他,用食指按住叶初棠温热柔软的樱桃唇,“少说两句吧。”寡人都会信以为真,怕就怕有朝一日你承受不来!
47. 一更一更 论嘴甜的重要性
平原王府自铲除奸细之后, 就静等着郑玲歌的上级跟她联络,以图顺藤摸瓜,一举捣毁凉国余孽的老巢。或许因为这些凉国余孽最近刚受到重创, 变得非常谨慎,至今还没有消息。
叶初棠等不及想见郑玲歌, 就求了萧晏帮忙。
今日, 平原王萧礼奉圣命, 带着郑玲歌到如意食肆与叶初棠相见。
如意食肆在京城名气正盛, 是很多达官显贵常来之所,加之平原王早前就光顾过如意食肆,所以他们此来如意食肆的举动,其实并不会惹来什么异常怀疑。
叶初棠一见郑玲歌,就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 关心她这段时间吃得好不好, 睡得好不好, 是否受欺负了
萧礼一脸不高兴, 坐在轮椅上冷淡地看着她们。
郑玲歌悄然望一眼萧礼,才低眸轻声回答叶初棠:“一切都好。”
叶初棠瞥一眼萧礼, 再审视郑玲歌:“若真好,那你在回答我之前,为何还要先看他一眼?你受他威胁了?你被他欺负了?”
萧礼冷笑一声, 不置可否。
叶初棠又瞥一眼萧礼, 拉着郑玲歌到里间说话,“你跟我说实话,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郑玲歌忙摆手摇头,表示没有。
叶初棠抓住的郑玲歌的手,直接撸起她的袖子, 刚才她果然没有眼花,郑玲歌的手腕上有一圈青紫。
“还说他没欺负你!”
“没,他只是——”郑玲歌不及解释,叶初棠已经冲了出去,找平原王算账。
平原王对于叶初棠的暴怒反应平静,“就算我欺负她又如何,这是她欠我的!”
“对,是我欠大王的!我跟在大王身边这么多年,大王对我一向信任依仗,我却背叛了他,还撤换了他的药,他本可以早就痊愈。”郑玲歌落泪忏悔道。
“这不能怪她!”叶初棠立刻道。
平原王讥讽地扬眉,扫一眼叶初棠:“哦?那怪谁?怪我?”
“怪奸恶之徒,伤她,令她失忆,利用年幼无知。怪我,当年偏偏不听长辈之言,擅自偷拉她上街,更怪我当时一个人跑了,把她留给恶人。”叶初棠拉起跪地的郑玲歌,换成自己跪下来,“玲歌欠大王的,理该我来偿还。”
萧礼见突然下跪的叶初棠,怔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重话都说不出口。她欠郑玲歌的,郑玲歌欠他的,而他欠四哥的。
叶初棠于四哥而言有多重要,他心里很清楚。再言他怎么能承受得了未来国母、他未来的四嫂,给他下跪。
“你先起来。”萧礼放缓语气,泄了一半怒气。
郑玲歌惊讶于眼前所见,不禁佩服地看向叶初棠。
这么多日,她一直努力地给萧礼赔罪,萧礼都冷待她,对她讥讽嫌憎至极。她深知自己不配站在萧礼跟前,可为了完成放线钓鱼的任务,又不得不维持常态,每日陪在萧礼身边,受他憎恨的目光洗礼,郑玲歌愧疚极了,如在油锅里受烹。
昨日她终于忍不住了,递了匕首给萧礼。萧礼怒极,一把钳住她的手腕,狠狠地撞掉了匕首,对她好一顿冷言讥讽,骂她连死都不配。
叶初棠起身后,见郑玲歌突然落泪。忙拿帕子,给她擦拭眼泪。
萧礼冷冷瞥她一眼,“你还委屈上了?”
“她自然委屈啊,若无这遭事,若不是因为我,她这年纪,哪用做什么奸细伺候人,早就觅得如意郎君,嫁为人妇,生孩二三,一家人幸福地过日子了。”
叶初棠用家常一般的语气,跟萧礼感慨起来,听起来像是没把萧礼外人一般。
萧礼听了这话,渐渐垂下眼眸。
若无这番遭遇,他便不可能遇见郑玲歌了。他们俩人之间,永无可能有交集。
叶初棠观察完萧礼的反应之后,笑着给萧礼奉上如意食肆最近新出的甜茶,这茶是以奶、茶和果子调和而成,甜香蜜人,喝了容易心情好。尤其是针对心里苦的人,有特别的效用,可以让其嘴甜腹蜜到忘了心里的苦。
“其实当年我二婶娘早就为玲歌觅得了人家,碍于年纪小,准备等两年才议定,可惜因为玲歌的意外,错过了。那人如今还是我们扬州第一美男子呢,不仅样貌好,家世也好,性情也成熟稳重。他一出门乘车,必载得满车瓜果回家,城里的女郎们没有不喜欢他的。”
萧礼刚饮了一口甜茶,听到叶初棠的话,“咕咚”一声,就把嘴里茶都咽了下去。
叶初棠打眼色给熙春。
熙春忙问:“娘子说得可是卫郎君?婢子前些日子听从扬州来的小厮说,卫郎君刚亡妻不久。”
“呦,那可太巧了。”叶初棠高兴看向郑玲歌,“你还记得吗?卫郎,咱们仨小时候还一起玩过。”
“叶娘子,这人你已经见过了,我们该走了。”萧礼猛地起身,叫上郑玲歌。
“这哪儿行,大王来这吃饭,这才多一会儿就走,恐怕会惹人生疑。”叶初棠忙留人。
萧礼笑一声,随即使了颜色给自己的贴身侍卫,他拿起茶杯就往地上狠狠摔了一下。茶杯碎裂的声音响彻门外。
侍卫立刻喊:“你这伙计怎么端茶的?扫了我们大王的雅兴!”
萧礼对叶初棠得意地挑了下眉,随即就大迈步走了出去。
郑玲急忙想要跟上。
叶初棠早就冷眼看出了郑玲歌对平原王的在乎,她一把拉住郑玲歌。
“之前是我错判了,他到底年少,挺好哄的,你多说几句甜话哄他就可了。”
郑玲歌有点懵地问:“甜话?”有那么容易吗?她觉得好难。
“跟她说你当初给他减药量,你本来拒绝不想做,但你有自己的私心,他病着,就只属于你一人,只能由你照顾……总之愧疚矛盾纠结,重点要强调犯错的原因是在乎占有,多说这类的话就行了。”
郑玲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给皇帝下药的事,你确实不知情,实话实说,就说以为安排个美人在皇帝身边,对他也有好处,你才那么干。”
“我真的可以这么说吗?”郑玲歌惊讶。
“为什么不可以,你的想法别人又不知道,你就说你这么想的,谁能拆穿?愿意信的人自然就会信了。有时候你这张嘴换一种方式说话,就能解决未来一年甚至十年的误会和麻烦,为何不说?”
叶初棠捏了一下郑玲歌的脸蛋,叫她灵活起来,别因为纠结于过去,愧疚得一直痛苦的生活。倘若生活明明过得很快乐,为何不乐观积极一点面对,及时把问题处理掉。
郑玲歌懂了,对叶初棠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时,有侍卫折返,催促郑玲歌快走,平原王已经要上马车了,她这个婢女还不跟上,说不过去。
叶初棠敢拦下郑玲歌,自然能做好解释。她早备好了东西,将四包点心递给了郑玲歌。
郑玲歌道谢后,转身本要走,忽然她又回身,抱了一下叶初棠。
她笑着和叶初棠互看一眼后,才匆匆离去。
叶初棠靠在窗边,目送郑玲歌上了平原王的马车。见马车一直安静,而后驶走,她方放下心来。
“这什么命啊。”叶初棠拨弄窗边的兰花,叹道,“萧家男人都是狐狸精变得不成?”
熙春在旁掩嘴偷笑。
“婢子倒是觉得女郎跟郑娘子不愧是姐妹,都把萧家男人迷得不知东南西北。”
“胡说,两只狗男人都狗得很,脑袋清楚着呢。”
“再清楚还不是三两句就哄好了?”
“闭嘴。”叶初棠扭头望天,阴沉沉的,一丝风都没有,“今晚说不定会有一场大雨,你说会不会打雷?”
熙春规规矩矩道:“婢子愿世间一切都如女郎所盼!”
“给你嘴甜的,行了,回去去库房里挑一对你喜欢的玉镯,若是今晚真打雷了,再赏你一对。”
“那敢情好!”熙春忙祈祷老天爷今天下雨一定要打雷。
……
晚饭后。
叶初棠一边洗手,一边问熙春:“小白在京中住得还习惯么?”
熙春立刻摇头,“不太习惯,但还能忍。”
“那就暂且让他忍一忍吧,等事成之后,选一处风景水土最好的山林,建一座最大的殿宇给他。”
“听起来有点像金屋藏娇。”熙春玩笑道。
“什么金屋藏娇?”萧晏走进屋里,熙春吓得立刻噤声。
萧晏就转头质问叶初棠:“你金屋藏娇了?”
“没有,没有。”
“小白?”萧晏凝看叶初棠。
“说到小白,他可立大功了,一举保住了未来国丈的性命。”叶初棠命人将金鸽取来,她取下鸽子腿上的纸条,递给萧晏,然后命人将金鸽烤了。
熙春忙道:“这鸽子千金难求,万只鸽子里才能训得这样一只传信好手。小白若知道娘子把它吃了,会伤心的。”
“烤了!我管他伤不伤心。”
一只鸽子罢了,别人若是吃一只活物,小白就伤心,他还伤心不过来了。再者说这只鸽子立场不对,它是属于敌人东海王的鸽子,成王败寇,那就该死。
萧晏脸色稍霁,复而又阴沉了,“听说扬州有位第一美男卫郎君,与你和郑玲歌自小玩到大?”
叶初棠惊讶得瞪圆眼,这事儿如果不是平原王告诉萧晏的,她立刻把脑袋砍下来!这萧礼还真不愧是狗男人的狗弟弟!
“眼睛瞪这么大,看来是真有了。”
“我是拿他刺激平原王,泄一泄他的怒气。”
“寡人知道。”
“那陛下还计较什么呢?”
“寡人命人查过了,这卫郎君是太守嫡子,以郑玲歌的孤女身份怕是很难与她相配。所以这卫郎君本来是要与你订亲的?”萧晏问。
叶初棠对萧晏嘿嘿笑,“一点关系都没有,刚才瞪圆眼只为逗陛下。其实我小时候跟他很不对付,用黑漆漆又大又圆的驴粪蛋子打过他的脸呢。这只手打的!”
叶初棠说罢就举起右手,立刻摸到了萧晏的脸颊、上。
萧晏的脸色瞬间不愉,大概是因为叶初棠的形容太具体,他感觉叶初棠伸手带过来的风仿佛都有了味道。
“嫌了?”叶初棠把昨晚萧晏说的话还给他。
萧晏一口咬住了叶初棠的食指,当即将人抱了起来,“你看寡人嫌不嫌?”
轰隆——
一声巨雷从天空炸响。
叶初棠太开心了,勾住萧晏的脖子,“今晚咱们玩点不一样的。”
“哦?”
叶初棠转头从被子底下掏出他早准备好的金绳,绳子的两头还拴着金铃铛。
萧晏轻笑,扯过绳子。
叶初棠忙按住,“为什么是我?”
萧晏黑眸深邃,“难不成你想绑寡人?”
“床笫之间,是我和阿晏。”
言外之意,不能算帝王身份。
见萧晏不应,叶初棠早料到了,随即对他提议道:“那我们打赌如何?今晚的雷如果劈到了东海王府,就听我的。”
“好。”
48. 二更二更 醉酒天谴
大雨滂沱, 电闪雷鸣。
屋内钻进了不少湿气,略有几分凉意。
反正要等消息来了后,他们才能决定这金绳到底用在谁身上。叶初棠就提议先吃锅子, 慢慢等。
新赐的府邸有冰窖,里头有早冻好的羔羊肉, 拿出来现切成薄薄的肉片, 另外还有鹿、猪、鱼等肉食, 菘菜、萝卜、菌菇等新鲜时蔬, 锅底则是如意食肆那边一顶一的厨子特调制好的羊蝎子汤底。
上了炭之后,略等片刻,锅里的汤就开始咕咚咕咚冒泡,腾着热气,粉红色的肉片放到煮沸的水里稍加一涮, 立刻变色, 缩成一卷儿, 烫好的羊肉裹上碗里一层浓浓的蘸料入口, 香喷喷的,肉质鲜嫩, 让人吃得爽快又上瘾。
叶初棠每次吃锅子主攻吃肉,那些蔬菜基本都是摆设,最多只动一两口。熙春总说吃锅子容易上火, 所以每次叶初棠吃锅子的时候, 她都会矢志不移地准备丰盛的时蔬供叶初棠挑选。
叶初棠把一大半盘子的羊肉吃下肚后,还喝了两杯葡萄酒。她发现萧晏挺爱涮蘑菇吃,便问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不吃肉。
“那你一个小女人怎么总吃肉?”
叶初棠惊讶:“这爱吃肉还分男女么?”
“那爱吃菇还分男女么?”萧晏反问。
叶初棠怔了下,“陛下学坏了,就会堵别人说话。”
“我倒是觉得你喝醉了, 脑子不灵光,不像平常那样会说话了。”萧晏笑着给叶初棠斟一杯葡萄酒,想不到这葡萄酒挺有酒劲儿,叶初棠已经喝得两颊红扑扑了。
叶初棠真喝得有点的迷糊了,没察觉出萧晏的话外音,接过萧晏的倒酒之后,就笑着举杯干了。
萧晏又给她满上,叶初棠爽快地又干了。
这一次,叶初棠主动把空酒杯往萧晏跟前送,等着他给自己斟酒。
“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不清醒,怕你一会儿输了赖账。”
叶初棠眼巴巴看了萧晏一会儿,在看得萧晏有几分疑惑之际,她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
“不可能,今天的赌注我肯定会赢。”叶初棠一开始语气非常自信,然后有所缓和,“好吧,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最好能赢,赢了对陛下也有好处。”
“是么?”
叶初棠点头如捣蒜,“我为皇帝可谓是煞费苦心!做皇帝的心上人不容易啊,好辛苦!”
萧晏听到这,确定叶初棠醉了。不然以往日她的性格,绝无可能在这种气氛下,在他面前这样的抱怨。
她的言谈,从来都是最熨帖人心,捡最好听的说。
前些日子,也有一日的天气如今天这般,狂风大作,有几分冷凉。
如意食肆里有客人争吵,坐在窗边的客人喝了酒,想吹凉风,偏要开窗。刚落座的新客,想等朋友一起吃热面,不愿意开着窗把叫好的菜吹凉了。两方就此便吵起来了,凭别人怎么劝,双方都只顾着自己感受,互不相让。
叶初棠当时一句话,便化干戈为玉帛了。
她的话看似简单容易,实则极妙,妙在她没劝任何一方退让。
叶初棠只说吃饭时就着风对身体不好,极容易腹泻胃胀气,这犯病的时候在家还好,若正当值或在应酬交友,不小心当着人面出了丑,得不偿失。
那坐在窗边的客人,一听正是这个道理,立刻就同意关窗了。
事例虽小,却足可见她这张巧嘴有多厉害。
萧晏在从侍卫口中听说这件事的经过后,反思了他与叶初棠过去的相处。
他的性情不算好,身边人无一不怕他,只有叶初棠,每一言每一句都恰到好处戳在他的心窝上,可以抚慰住他暴虐的情绪。
这世上,大概只有她能如此了。
“唔!”叶初棠举着空空的酒杯,强硬示意萧晏给她倒酒。
萧晏见她顶着两个红扑扑的脸蛋,水灵灵的杏目潋滟地看着自己,实难拒绝。
他失笑,终究还是给她斟满了酒杯。
“这是最后一杯,慢点喝。”
叶初棠纤细的脖子一仰,就把一杯酒干了,完全没在听他的话。
她再度送酒杯过来,萧晏一手举高酒壶,一手按住了叶初棠的手腕。
“你倒说说,当皇帝的心上人,怎么辛苦了?”
“脾气太怪,总要哄着,供祖宗都没这么难!”
萧晏脸上的笑容敛尽,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盯着叶初棠。
熙春在旁听得心里直发抖,恨不得飞奔过去堵住自家女郎的嘴。奈何旁侧的秦路又“非常识趣”地把她提溜出去了,叫她没机会拦着。
“倒酒呀。”叶初棠要去够酒壶,便依靠在了萧晏身上。
“好,喝酒可以,要再回答一个问题,”萧晏一边给叶初棠倒酒,一边问,“你可是真心心悦皇帝?”
“不是!”叶初棠笑着把酒饮尽后,觉得头晕乎乎的,要往旁边热乎乎的地方靠,结果扑了个空,整个人就歪在了榻上。
萧晏蹭地起身后,冷冷地看着醉酒卧榻的叶初棠。她此时的样子很娇娆,憨态美艳,如盛放的海棠花,叫人忍不住想采撷。
他料到了叶初棠可能对她无情,但心里揣测出来的结果和从她嘴里亲口说出来的话,对他的刺激程度完全是两码事,后者显然超出了他承受的范围。
萧晏眼底有暴戾涌出,他攥紧了拳头,骨头咯咯作响,咬紧的牙关令他两腮的肌肉看起来绷得很紧,脖颈上的青筋隐隐浮现。
萧晏深吸了口气,闭了下眼,再睁眼时,暴虐的情绪彻底释放出来,他怒目似火地瞪向叶初棠,粗暴地将她拉起来。
叶初棠已经醉得要睡了,她被柔弱无骨地提溜了起来后,才略略地睁开眼。
叶初棠打了个酒嗝,靠在萧晏身上。软而温香的身躯在贴近他的刹那,萧晏的手劲儿便收敛了一分,温热的带葡萄香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吹着他的脖颈,让他再度又收敛了一分。
叶初棠对着萧晏的耳朵嘟囔了一句。
萧晏没听太清,晃了她肩膀一下,让她再说一遍。
“我才不要心悦他,心悦他好麻烦啊。”
怎么这话听起来,她还是心悦他的?一颗种子在萧晏心中烧黑的荒野上破土而出,冒出了一点点绿芽儿。就这一点点,萧晏瞬间感觉到了甜意。
“棠棠,你其实心悦寡人,对不对?”
叶初棠醉靠在萧晏肩头,没反应。
萧晏急切想知道答案,捧着叶初棠的脸颊,轻轻拍了拍,“回答我,你其实心悦皇帝的,是不是?”
他觉得叶初棠现在好像没把他当成是他,所以又一次用了“皇帝”来称呼自己。
叶初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笑了。
她开心地捧着萧晏的脸,还特意凑近闻了一下,“我瞧你长得不错,身上还有我爱闻的味道。我决定不心悦皇帝了,改心悦你好不好?”
萧晏一时心喜,一时心凉,心忽高忽低,都快被叶初棠折腾出病来了。
叶初棠看见酒壶,还要喝酒。
萧晏单臂夹住叶初棠,把她丢到床上。随即唤秦路进来,把酒壶等物都撤下去。
不能再给她喝酒的机会了,一喝酒就犯错,如今还要把他给换了!
幸而她刚才说一句,不仅瞧他长相不错,还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不然萧晏真会以为叶初棠喝醉了看见英俊男人就会把持不住。
秦路开门的时候,熙春壮着胆子伸长脖子往里望,见自家女郎真的醉了,她是真的真的真的怕极了。若女郎在醉酒的时候所有的大实话都抖落了出来,今晚镇国公府的地面会不会染红啊?
照理说这葡萄酒不该这么醉人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熙春娘子,咱们退下吧。”
秦路关了门,隔绝了熙春的视线。
“咱家多嘴一句,以后若在宫里,熙春娘子这般的话,怕是要被宫规处置了。”
“多谢秦内侍提点。”
熙春哭丧脸,只能在心里默默为自家女郎祈福。
“你别担心,不会有事。”
秦路的话熙春只当是安慰之言,没往心里去。
实则作为皇帝身边的第一侍奉之人,秦路说话,嫌少有这样肯定的时候。
如今他凭他伺候皇帝陛下这么多年的经验,已然算是看明白了,陛下其实早就被叶娘子拿捏住了。
以前,秦路从没见过皇帝再三舍弃底线,忍让过谁,但在叶娘子身上,不管她做多过分的事情,陛下总是有办法从暴怒情绪中压制自己,最终试图理解她,并作出让步。
简言之,不管叶娘子怎么‘作’,最终的结果都是陛下能容她。
萧晏躺在床边,静静看着叶初棠醉酒脸红的模样。他用食指勾了勾叶初棠的下巴,叶初棠就嫌弃地哼了一声,翻身背对着萧晏。
萧晏给她盖好被子后,便靠着软垫坐着,缓缓叹了口气。
叶初棠睡一会儿后,突然翻过身来,伸手抱住萧晏。
萧晏被叶初棠这个举动取悦到了,他就躺下身来,抱着叶初棠。
心中思虑反反复复,在得了平原王府那边的消息后,萧晏才闭目睡下。
早上醒来的时候,萧晏刚睁眼,就看见一双明澈含笑的杏目在盯着他。
“好看?”
“好看。”叶初棠随即举起手中金绳,晃荡着绳子上的铃铛,开心地对萧晏宣告道,“我赢了!”
“可还记得你昨夜喝醉后,说过什么话?”萧晏起了身,肃穆着一张脸,冷冷看着叶初棠。
叶初棠见萧晏这态度,立刻打个激灵,仔细回忆了昨晚的细节,隐约想起一点点……好像萧晏问他是不是真心心悦她,她说不是?
叶初棠立刻抓住萧晏的手解释,“陛下,醉酒之言不能信。”
“噢,是么。”
“对啊,我喝醉酒的时候什么浑话都说过,爹妈兄长都不认过。”叶初棠语气像说悄悄话似得,特别认真。
“那你说心悦寡人的话也是假话了?”
“假话!”叶初棠快嘴否认完,忙挽救道,“——是不可能的,这句属于酒后吐真言的部分,但也有酒壮怂人胆的部分,这部分陛下不能信。”
“比如你说要改心悦另一个人来替代寡人?”
“对对对!”
“叶初棠!”萧晏声音突然转冷。
“阿晏,我真的从一开始就是真心心悦你的,我愿以任何代价发誓!”叶初棠立刻举手要作誓,被萧晏按下了。
“以后不准喝酒。”
叶初棠:啊???就为这严肃喊她大名?
“怎么,不愿意?”萧晏审视叶初棠。
“好好好,不喝,都听陛下的。”叶初棠松了口气,还好有惊无险,她没在酒后把不孕的真相说出来。叫她以后喝酒她也不喝了,真危险。
“还有公务。”萧晏毫不迟疑,穿戴整齐后,就严肃着一张脸离开了。
叶初棠坐在榻上缓了会儿神,瞥向床上金绳的时候,忽然回过味儿来。她怎么觉得萧晏是在故意摆姿态,就为了逃过这金绳惩罚?
……
昨夜,东海王府连遭三次雷击,有一处阁楼因遭了雷击还着起了火。
这种罕见的情况,在京城绝无仅有。
被一次雷击算什么?可以说是倒霉。
但一天晚上,连续被三次雷击算什么?必然是天谴啊!
消息仅用一个早上,就传遍了京城:东海王府遭天谴了!
49. 一更一更 猫挠了一下?
鱼贩张阿七一直给平原王府供鱼, 今日他按照吩咐,将三十条肥鲤送到平原王府。
厨房管事张阿五是张阿七的堂弟,张阿七顺便带了两条鲫鱼给张阿五, 张阿五高兴地接过鱼后,问候张阿七近两日情况怎么样。
“别提了, 前两日因为鱼腹里有帛书, 被官府叫去了一趟, 耽误了我小半天的生意。这鱼肚子里有字你说跟俺有啥关系, 俺大字不识一个。”
张阿五拍拍张阿七的肩膀,“这事儿是奇怪,如今满京城盛传呢,难为你了。不过这事儿咱可不能瞎议论,小心这个。”
张阿五的手掌在脖颈处比量了一下, 提醒张阿七这可能是一不小心掉脑袋的事情。
张阿五看看左右, 小声告诉张阿五, 前段日子平原王府因为细作的事, 刚刚血流成河,府里一下子少了几十个人。平原王为此大发雷霆, 将府里所有人员肃查了三遍,任何人有一点点的可疑之处,都被肃清了出去。
“这幸亏宋神医把陛下身上的毒给解了, 若不然你怕是见不到我这位堂哥了。”
张阿七拍拍张阿五的肩膀, 憨笑安慰道:“五哥可不能有事,五哥是有福之人,一定不会有事。”
张阿五笑应,“借你吉言。”
送走了张阿七后,张阿五就交代厨房的人杀鱼。三十条肥鲤里, 十三条腹中有帛书。这数量可太多了!杀鱼的厨子不敢擅自做主,忙将情况报给张阿五,张阿五也不敢擅自主张,将事情告知给了郑玲歌。
萧礼亲自看过十三条鲤鱼和帛书的情况后,命人即刻控制鱼贩,将鱼贩手里的鱼全部取来,宰杀查看。
张阿七刚离开平原王府不久,就被捉了回来。他吓得痛哭流涕,跪地喊冤。
“小人的鱼尽数都是从渔夫手里买来的,都是新鲜现打的,有五名伙计跟着小人一起干活,他们都可以为小人证明。这鱼腹里帛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小人前两日刚被衙役叫到官府问话。”
萧礼闻言后未语,只安静地打量张阿七。帛书一事他有所耳闻,但三十条鲤鱼里竟然有十三条有帛书,数量未免太多了。
一炷香后,侍卫来报,他们杀了张阿七店里所有的鱼,只在三条肥鲤腹中找到了帛书,其余剩下的近百条鲤鱼里并没有。
“如此看来,似乎是大鱼的腹中更容易被塞帛书。今日赶巧了,咱们府要了三十条肥鲤,故才有十三条有帛书。”
张阿五见萧礼并未动怒,忙替张阿七说话:“小人的堂弟自小在山里长大,大字不识一个,鱼腹中的锦书绝无可能是他所写。”
“罢了。”
萧礼吩咐郑玲歌将鱼钱结给张阿七,另外将此事报给官府知晓。
张阿七接了钱后,客气求问郑玲歌:“以后我还是照常给府里送鱼?”
郑玲歌点头。
张阿七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绢布做的崭新的钱袋递给郑玲歌,“以后还要劳烦寒云娘子多多照拂。”
“太客气了,不必如此。”
郑玲歌拒绝之后就要走,张阿七立刻把钱袋丢到郑玲歌手里。
“俺啥也不求,以后只要有幸能一直给王府供鱼,俺就知足了。”
张阿七说完就急急地跟郑玲歌鞠一躬,转身就跑了。
“哎你——”
张阿七跑得太快,郑玲歌只得留下钱袋。
钱袋份量不重,估计就给了一点喝茶钱。郑玲歌顺手放进袖子里,转身回房了。
张阿七又到官府交代了一通之后,才回鱼铺子。没过多久,一位穿着体面的年轻男子来买鱼,说要把店里的鱼全买走。
“哎呦,今天可不行,鱼刚刚全都被平原王府买走了。您明日要是还想买,我给您预留着?”
男子细问了张阿七平原王府买鱼的具体情况后,定下了接下来五天的鱼。
东海王府。
福安奉命,让人杀掉了今日从京城鱼贩手里买来所有的鱼,从鱼腹中发现五十多份帛书。
王湛在看过这些帛书之后,冷笑不已:“先是帛书,后是雷击,还会有什么?”
福安惊讶:“大王的意思……难道昨晚府里所遭雷击是人为?这怎么可能?”
是啊,雷击为天意,怎可能人为?
他也想不出缘故,但王湛总有种感觉这不是巧合。
看接下来如何了,如果还有后续,便如他所怀疑的那般。
出了这种怪事,东海王府自然不能任由他人非议,无所作为。王湛命人从今日开始直接买下城内所有鱼贩的鱼。这种举动看似‘财大气粗’,有几分愚蠢,却能大家知道帛书一事并非东海王府所为。王氏虽然是门阀第一望族,但仍有惶恐之心,忠君爱国,绝非心存不轨。
这招数使上几日,自然就见效了。因为包揽全城的鱼这种行为,很容易惹起非议,有非议就有讨论,口口相传,很快就能解释清楚。
至于遭雷劈这种事情,要大家相信雷劈并非是遭天谴,也并非是什么难事。往前数几十年,总会追溯到一些人家遭过雷劈,但之后的日子照样过得很好,不曾被天谴。再挑几个德高望重的历史名人,能引经据典最好,不能的话哪怕是编故事,只要说得像模像样,多弄几个人去传,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假的也会成真的。
伤口结痂之后,脸颊微微有几分泛痒。
王湛摸着自己脸颊上的伤,听着窗边美人抚出的琴音,冷笑了两声。
他当小丫头能有多厉害的招数,不过是像猫儿一样挠两下,是会弄疼他,但终究不过是伤一点表皮,撼动不了他什么。更何况王氏根基深厚,百年望族,岂会在朝夕被扳倒?
不过小丫头的种种小动作却是很惹恼他,他上了年纪了,看多了别人使手段,不是不能容忍身边人用手段,但如果有人不自量力地把手段用在他身上,他可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王湛召唤鬼三,吩咐他:“你亲自去岭南一趟,尽快将她父母扣押。”
他等不及那边回消息了。鬼三是他最信任的亲信,武功高强,办事麻利,事情由他来办,他放一百个心。
鬼三应承,当即利落告退,动身前往岭南。
王湛又命人暗中监视叶初棠的一举一动,若是有机会下手,就立刻将人给他强掳过来。对于这种心眼多的小丫头,没必要跟她耗时间,你越以礼相待她,她越给脸不要脸,不如简单粗暴点。她若想做识时务的俊杰,便给她一次机会;她若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就送他们一家去见阎王。
从小到大,作为王氏长房的天骄嫡子,王湛想要的人或东西从来都是唾手可得。他不容许他的谋算有意外,如果有,必毁之,他一定要让这个‘意外’永远不存于世。尤其是像叶初棠这种有异才之人,与新帝本就有很深的渊源,更不能留。
……
叶初棠听说小白闹了脾气,欲回山里,立刻要赶往小白暂住的别苑去探望他。萧晏刚好到来,听说情况后,立刻拦住了叶初棠的去路。
“别闹,我找小白是有正经事,最关键的一步,全靠小白帮忙才行。”
叶初棠说罢,就扒开萧晏的胳膊要走,萧晏使劲儿拉住叶初棠的胳膊。
“你不能这么出去,王湛派人监视你了。”
“我甩开他们就是。”叶初棠发现自己走不出去,被萧晏使劲儿地拽着。
“易容,走地道。”萧晏道。
叶初棠疑惑:“有地道?在哪儿?”
在萧晏的带领下,乔装成男子的叶初棠穿过了地道,从邻街的司马府走了出来。
叶初棠惊讶地看向萧晏:“难怪你每次都能悄悄地来,原来我府里居然有地道通向李司马的家。”
叶初棠顺便看向了跟在萧晏身后的李麟。
李麟连忙低头装不存在,不敢与叶初棠有任何眼神交流。怕就怕自己多看一眼,不仅他这座府邸没了,他人也会没了。
“那以后有空我来找你玩儿。”叶初棠突然对李麟笑道。
萧晏冰冷的目光瞥向李麟。
李麟忙恭敬地向叶初棠行礼,哭丧脸恳求:“下官有公务在身,要常伴陛下身边。”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休沐,告诉我一声。”
萧晏又瞥一眼李麟。
李麟如芒在背,磕磕巴巴道:“下官不……不休沐。”
“那怎么行?人总要休息一下才会更有干劲儿做事,陛下不该这样劳累李司马。”叶初棠马上为李麟求情。
李麟惶恐不安地连忙表示没关系,他愿意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晏淡淡看着李麟,李麟吓得更加恭谨躬身,缩紧肩膀。
“好了,你就别逗他了。”
萧晏失笑一声,搂住叶初棠的肩膀,问她是不是不着急找小白了。
“走走走!”
叶初棠刚才见李麟过分紧张的情状,便猜到他心里在忐忑什么,肯定是萧晏这个醋缸在介意什么,害得李麟过分避讳她。所以她特意当着萧晏的面出言‘逗’他,萧晏自然看得出来她故意在逗李麟玩儿,如此反而不会计较了。
叶初棠当即骑上马,催促他们俩也快点。
李麟暗暗观察萧晏的脸色,见陛下并未计较,这才松口气。随即反应过来叶初棠此举在帮他,又十分感激。
叶初棠到的时候,小白正背着行李,打算离开。
负责伺候小白的小厮,见到叶初棠后,马上哭丧着脸跟叶初棠求救道:“不管我们怎么劝,白郎君都不听,非要离开。”
叶初棠挥挥手,示意小厮退下,耐心问小白:“可是有什么苦衷?这次才不愿帮我?”
小白红了眼睛,冲叶初棠比划了两下。
50. 一更一更 乌鸦盖府
白发少年清隽秀逸, 红着眼睛的模样极其惹人怜爱。萧晏一直觉得,男人刚毅才能吸引女子的爱慕,直到见到了小白, 他才知道柔弱俊秀的少年同样会撩人心弦。
萧晏不懂小白比划的意思,看向叶初棠, 发现叶初棠竟然明白他的表达, 认真地点了点头, 对小白说她理解。
“我想单独跟小白聊聊。”
萧晏点头, 立刻带着秦路和李麟去了后院,把正堂留给小白和叶初棠。
秦路暗暗打量萧晏的脸色,心里琢磨着陛下这次不容易啊,居然如此大方。
李麟是个直性子,张嘴就问:“陛下放心让叶娘子跟那个什么小白独处?”
这跟他当初的待遇不一样, 当初他还没有单独跟叶娘子说话的机会, 陛下就罚他去砍树了。
萧晏不悦地睨一眼李麟, “寡人是那般斤斤计较的人?”
秦路:是!
李麟:是!
但他们只敢在心里答, 嘴上不敢说。
李麟笑嘻嘻拍马屁:“陛下胸襟宽广,可纳百川, 自然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
萧晏哼笑一声,在后院闲步走了一段时间后,折了一根树枝, 一片片无聊地揪着树叶。
秦路和李麟互看一眼, 都默默跟随,不敢出声。
“这件事后,寻一处景致好的深山安排小白。道观殿宇要建得气派些,令工部侍郎绘制图纸。”
李麟应承,心里感慨陛下这次是真大方, 改了往日爱吃醋计较的毛病了!
萧晏一个人散步去了。
李麟这就要去安排小白的事情,秦路一把拉住李麟,笑意深沉地问李麟可懂了陛下的吩咐。
“懂啊,找一处环境好的地方安排小白。其实这事儿陛下之前就吩咐过,显然这次更重视了,令工部侍郎亲自画图纸。”李麟答道。
秦路又笑,“没明白。”
李麟惊讶,忙谦虚地向秦路行礼求教。他一点都不怀疑秦路这方面的能耐,毕竟秦路一直伴君侧,更能了解君心。
“深山。”秦路道,“那必定是要路难走不好进的地方,才算深山。”
李麟恍然大悟,原来你重点在这!原来陛下他一点都没变!醋缸就是醋缸,本性难移。
李麟多谢秦路指点,不然这事儿他办砸了,回头肯定又会惹皇帝盛怒了。
“欠你一个人情。”李麟跟秦路道谢后,匆匆去了。
一炷香后,萧晏再见叶初棠和小白,小白脸上已经露出了笑颜。
“今晚事毕之后,我便叫人送你回去。”叶初棠对小白道。
小白点点头,听着这话更高兴了。京城的喧嚣不适合他,这里鳞次栉比的房屋远不及山里的茂盛草木让他觉得舒适。而且他早就想念他的小鹿,他刚救过的野猪、兔子和小花蛇。
回去的路上,萧晏问叶初棠小白到底因为什么闹脾气。
“你猜?”
萧晏:“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见叶初棠摇头,让他再猜,萧晏犹疑了下,才又出言。
“一个人孤单,想你了?”
叶初棠听这话,扬眉打量萧晏,然后用食指戳了戳萧晏的胸膛,“暴露了?”意指他心胸狭隘。
萧晏含笑握住叶初棠的手指,拥她入怀,对着叶初棠的耳际悄声道:“这算暴露?寡人从没想隐藏过。”
“陛下想占有我的意图很明显呢。”
“堂堂占了寡人的便宜后就想逃的意图也很明显呢。”
“我什么时候占过陛下的便宜?近来可都是我在帮陛下‘打天下’。”叶初棠骄傲地扬下巴,表示不服。
“当初是谁吃了药,找寡人解决?可知有多少女子想进寡人的后宫承恩雨露,偏被你给得了。”萧晏轻笑着刮了下叶初棠的鼻梁,“多大的便宜被你给占了。”
叶初棠诧异,“陛下脸皮之厚堪比城墙!”
“总之你占了寡人的便宜,便不能不负责任。”
地道的出口在后院厨房的一口大缸内,往外爬的时候有些费力。萧晏率先出了地道后,向叶初棠伸手。
叶初棠偏不用他扶,要自己出来,结果往外爬的时候,差点跌了回去,幸而被萧晏及时拉住。
“别扭什么?”
“怕陛下又说我占便宜,债还不清了。”叶初棠半开玩笑道。
萧晏笑,“本就还不清,寡人欠你的还不清。”
“可以不用还。”叶初棠忙道。反正她当初不过是随手帮忙,真没出过多大力。
“真不用还?”萧晏问。
“早说了,不用还,就算还,阿晏赏赐我父亲的官爵,也已经还过了呀。”叶初棠让萧晏不要因为过去的事,过分感恩于她,真没什么。
“既如此,那就是你欠寡人的还不清,用你的一辈子来还。”
“阿晏还讲不讲理了,明明我的恩情更大,我都不计较了,阿晏还计较。”
“和你在一起这件事,当然要计较。好也罢,坏也罢,还恩也罢,欠债也罢,寡人不管背负什么名头,总之都要和你在一起。”
叶初棠渐渐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安静地看着萧晏。
萧晏捧住叶初棠的脸颊,双眸幽深,“我是俗人,心胸狭隘,不太确信人还会有下一辈子。所以这一辈子,我心里既然只容得下一个人,便自私地希望这个人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棠棠,别离开我,好吗?”
萧晏托住叶初棠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
他的唇冰凉柔软,在触碰到叶初棠的唇的时候,像着了魔,隐含着痴恋疯狂,紧紧贴着,辗转厮磨,不舍分离。另一只手托住叶初棠的后腰,慢慢地向上滑动。
叶初棠的心如打鼓一样砰砰剧烈地跳动,被仰起的下巴有些酥麻,脸颊渐渐变热,在萧晏深吻勾住她舌头的时候,甚至感觉灼烧起来,酥麻感直冲到头顶后,如潮水般淹没全身,有几分窒息感,但愉悦感更占上峰。
叶初棠以前也跟萧晏亲吻过,但从没有这一次感觉强烈。一吻结束后,叶初棠粗喘着气靠在萧晏的肩头,身体软得像化作水一般。
萧晏斜眸看到叶初棠脸颊红扑扑的,暗暗勾起嘴角,把人更紧地拥在怀里。不枉他费了心思,学习了技巧。
……
太阳西斜,天津黄昏,整个京城处在一片安静祥和之中。许多人家的烟囱冒起了白烟,做了一日苦工的人们终于可以缓乏,高兴地归家,准备用暖饭热汤填饱饥饿的肚子。
东海王府附近街道也是如此。
大家走在回家的路上,偶尔碰到熟人,笑呵呵地举手问候一声,“下工了吗”、“要回家吃饭去”等等。
太阳还未落山,天本该还是明亮的,突然黑压压的一片压过来,伴随着“哇哇”声,四周骤然犹如黑夜一般。
街上行人纷纷抬头,发现竟有无数只乌鸦遮天蔽日般飞过,掩盖住了满天的光。此等情景他们从未见过,大家指着天空,喊着,议论着,甚至有好事者,跟随这些飞翔的乌鸦跑。最终,竟见那一群乌鸦徘徊在东海王府的上空,而后陆续在东海王府的落停。有的落在房檐,有的落在树梢,有的落在墙头,总之这些乌鸦都非常诡异地停留在了东海王府。
东海王府的家仆们发现乌鸦聚集,惊疑之余,一边驱赶,一边急忙跑去禀告东海世子王修珏。
王湛因为养病,每次喝完药都会小憩片刻,家仆们不敢贸然打扰,便请问王修珏的意思。王修珏为表孝道,想着这等小事也没必要去打扰父亲,只打发小厮们想尽办法猎杀驱赶这些乌鸦。
乌鸦被驱赶的过程中发出十分惨烈的“哇哇”叫声,像是把宁静的黄昏撕裂一个巨大的口子一般。许多乌鸦因为被射杀,血迹溅在白墙上,对比鲜明。
东海王府甚至出动了数百人的护卫队,即便乌鸦被惊飞了,照旧举弓,朝天空射杀。无数乌鸦自天空陨落,有的甚至落在了附近的大街上。
巡街的官差们敲锣警示百姓,远离这片区域,以免被放空的箭伤到。
如此这样一敲锣,便更多人知道,东海王府为了驱赶射杀乌鸦,居然不顾周遭百姓的性命安危,朝府外乱放箭。此事引起了受难百姓们的不满,免不得见人就要悄悄抱怨几句。
大晋国百姓一直视乌鸦为凶。
《坤之蒙》有言:“城上有乌,自名破家。招呼鸩毒,为国患灾。”
如此众多的乌鸦落在东海王府,那必然是大凶之兆。
前有天雷击,后有乌鸦落。哪有这么巧的两件事接连发生?这东海王府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次日,大理寺照例处决了一批贪腐弄权的官员,斩首名单公之于众,竟有近百名,近人高的一张大纸贴在告示榜上。
众百姓们来围观,听着识字的人挨个读榜上的名单和罪状,好一通叫好,直骂这些贪官都该死。但叫着叫着,大家发现这名单上姓王的人好像有很多。
“何止呢,这上面的陈太守、陆司马也都是王家的女婿,算是半个王家人了。看看他们都犯了什么事:私采铜矿,结党营私,当街碾死婴童,贪墨赈灾银两,包庇凶犯,草菅人命,以强掳民女扒衣骑马作乐……呸呸呸!桩桩件件都恶心至极,叫人憎恶作呕!”
“欸,你们听说没有?那家府上昨日黄昏被乌鸦盖顶了?”
“哪一家?”
“还能是哪一家?”说话人抬下巴示意一下告示榜,“就是不能随便提的那一家呗。”
“我怎么听说前天还被雷劈过?”
“没记错!又雷劈,又乌鸦的,大家都说是那家可能做了什么事儿,叫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你们看看,这有好几名王家官员私采铜矿、结党营私,前些日子那鱼腹里的帛书,会不会是……”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有同一个想法,不敢说出来。
王氏有意谋反,正因这一举动是逆天而行,老天爷才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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