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假成亲,待时机合适,再和离?◎
明月如镜, 高悬于空。
因着先前的骚动,徐令姜和兰姨她们走散了,她只得独身先回弄梅巷。
刚进巷子, 徐令姜便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
初时,她以为是巷子里的住户, 可在她走的很慢,身后那人依旧没有赶过她之后,徐令姜才察觉到不对劲。
是叶知秋?!
还是先前好管闲事的人?!
无论是哪一个, 在夜里尾随她, 都定然是不安好心。
徐令姜心里陡然慌乱起来, 正不知所措时, 身后突然传来沉沉的男声:“是我。”
这声音让徐令姜如闻天籁。
她转过头, 就见一身玄衣的李慕载,在她身后不远处,徐令姜这才松了口气, 问:“你也去走谷雨了?”
李慕载嗯了声, 追赶上来。
两人并肩而行,徐令姜又问:“蕙姨没同你一起么?”
李慕载道:“她眼睛不好, 夜里总不愿意出门。”
徐令姜点头, 因叶知秋刚才闹那么一出,她现在还有些心绪不宁。
两人沉默走着,平素少言寡语的李慕载,今夜却难得主动问:“兰姨她们呢?”
“先前人多, 我们……”
徐令姜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了。
因为她看见了李慕载肩头落有梨花。
华京现在只有衔芳台的梨花开了。
所以, 李慕载是从衔芳台过来的?!
李慕载见徐令姜突然不说了, 不禁微微侧目。
就见月夜下, 徐令姜下颌清瘦,垂眸苦笑:“好像我每次狼狈的时候,都会被你撞见。”
上次是。
这次也是。
李慕载被徐令姜这话说得一怔,那些是徐令姜的私事,且又多少有些难堪,他本欲装作不知的,却不想,徐令姜竟然主动提起来了。
李慕载一贯寡言少语,更不会安慰人。
但瞧着徐令姜的模样,静默几息后,他终是破天荒开了口:“遇人不淑,非你之过。”
短短八个字,却令徐令姜霍然抬首。
自她与叶知秋和离后,有骂她不贤善妒的,有骂叶知秋色令智昏的,但李慕载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语中的说出其中要害的人。
先前的那些谩骂都没击溃徐令姜,但李慕载这八个字,却险些让她落下泪来。
徐令姜偏过头去,不想让李慕载瞧见她的狼狈,但她声色里的哽咽,却暴露了她此时的心境:“可他们都说,叶知秋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如今他既真心悔过,我便该原谅他。”
先前在街上时,徐令姜能在众人劝和中,坚定说出“浪子回头比草贱”的话,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说的人多了,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会怀疑,是她做错了么?
李慕载反问:“你能原谅他么?”
徐令姜被问住了。
她能原谅叶知秋吗?!
“能的,但是我不想再过样生活了。”
李慕载既已目睹了她两次的难堪,徐令姜在他面前,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与叶知秋成婚四载,早在第一年时,我便心生倦怠,想同他和离了。可暂且不说事出无因,单就双方长辈,也不可能同意。但好在叶知秋常年在外,我们不必时时相对,我只需在府中孝敬公婆,掌管中馈,做好主母得本分即可。我本以为,此后一生都将会是这样时,叶知秋那封和离书,却猝不及防给了我自由。如今我既已走出泥潭,又岂有再回去的道理。”
“既然如此,你又在纠结什么?”李慕载转头,看着徐令姜,“是外界的目光?还是怕自己有朝一日后悔?”
徐令姜语气坚定:“我绝不后悔。”
李慕载:“那便是外界的目光?!”
“也不是,”徐令姜声音又低了下去,“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许久,却始终没有下文。
“只是你想象中,和离后的生活,不是现在这样子的。”
李慕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的所在。
徐令姜眼睫扑闪好了好几下,终是垂下头,轻声道:“是。”
她本以为和离之后,她可以靠卖画为生,不用为生计发愁,不用因为任何人,而被迫放弃自己喜爱的东西,可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活着。
可真走到这一步之后,徐令姜才发现,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因擅作画,得了几分虚名,想靠这几分虚名为生。可却没料到,这几分虚名,也给她带来了灾祸——
戎狄人指名要她去和亲,叶知秋也前来纠缠。
所有人都劝她,说这就是女子的宿命,自己再厉害,都远不如嫁一个夫婿来得好,她们都劝她认命,好好当她的叶家少夫人,富贵尊容一生多好啊!
可徐令姜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从叶家那个泥潭里出来,就这样又要回去,一生都烂在那里么?!
“在世人眼中,女子皆是藤萝,需要攀附男子而活。开国至今,从无例外。”
徐令姜垂下头,神色失落起来。
却不想,李慕载话锋陡然一转,“从无例外,许是无人尝试呢?”
徐令姜猛地抬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李慕载静默须臾后,才道:“无人尝试,便意味着这条路遍布荆棘。况且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你会受到诸多限制,也会招人非议,你可想好了?”
徐令姜垂下眼睑,似乎在认真想李慕载说的话。
月光如水,将他们的影子拉的欣长。万籁俱寂中,街上忽然爆发出一阵笑闹声,徐令姜突然停了下来。
李慕载跟着停下,回身看她。
徐令姜想了想,面容温柔笃定:“我不知道,以后我会面临什么,但现在,我清楚的知道,我与叶知秋之间绝无可能。”
话虽是这么说,但现在,徐令姜脸上再无先前的不安茫然,取而代之的则是坚定。
见徐令姜第一面时,李慕载便知道,徐令姜并非是春日的娇花,她聪慧淡然,许多事情只是不屑计较而已。
李慕载垂了下眼睫,迅速收回思绪,不置可否点点头。
两人继续并肩往回走,徐令姜一扫之前的阴霾,好奇问:“你为何不觉得女子该像藤萝一般活着?”
“我幼时家中遭难,若我娘是藤萝,我们焉有命活到现在?”
李慕载神色寡淡,声音里也没有半分起伏,却听的徐令姜心下一跳,她早就觉得,李慕载出身不凡,却没想到他们之前过的竟是这般凶险,难怪自她搬来之后,苏蕙从不出门,是怕被仇家找上么?!
“还有……”
徐令姜茫然看向李慕载。
李慕载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世间男子,并非皆是叶知秋之流。”
徐令姜愣了下,旋即笑开:“我信,但我应当是没那个福分遇上了。”
经此一事后,她只想自由自在活着。
说话间,他们已行至徐令姜他们的院门口。
徐令姜道:“你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说完,便推开院门进去了。
不多时,徐令姜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画轴。
徐令姜递给李慕载,眉眼生笑:“祝你得胜归来的贺礼。”
李慕载也没推辞,接过画轴道过谢后,回去了。
他刚推开院门进去,便见苏蕙提着盏灯笼,立在院中,瞧见他回来,神色有一瞬的不自在,旋即道:“你回来了,厨房给你留有饭。”
“我在外面吃过了。”
李慕载说着,转身往房中去了。
苏蕙立在院中,听着隔壁传来徐令姜的关门声,再看一眼往房中走的李慕载,眉宇中闪过一丝深色。
李慕载回房掌灯,将画轴铺开。
乍一看,同徐令姜献上去的那副《凯旋图》一样,但细看却不是。
献给官家的那副,重在刻画得胜归来的气势。
而这一副上,却只看到旌旗猎猎,画中的将士个个精神抖擞,端的是整装待发。
李慕载神色一顿,旋即明白过来了:这副画上,画的不是凯旋而归,而是他们出征时的场景。
“姑娘——”
隔壁突然传来兰姨她们的声音。
李慕载微微偏头,便听似乎是兰姨她们回来了,隐约还夹杂着徐令姜的声音,但很快又安静了。
李慕载在桌边又坐了一会儿,这才将画重新卷好,而后沐浴更衣躺回床上。
隔壁没有动静再传来,有月光从未关严的窗户中溜进来,在窗边洒下一层白霜,在万籁俱寂中,李慕载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李慕载有公事要忙,早早就走了。
路过徐令姜他们门口,便见那里停着辆轿子。
这辆轿子他认得,是徐令姜的父亲徐弘礼的,而轿子旁还立着个管家模样的人,瞧见李慕载过来,立刻笑道:“李大人这是要出门啊!”
自从上次得胜归来后,所有人都知道,李慕载住在弄梅巷了。
李慕载冷淡颔首后,径自走了。
兰姨没想到,徐弘礼和方氏一大早会过来。
这夫妻俩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兰姨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她当即就道:“姑娘一早就出门了,还没回来呢!”
“这么早就出门去了,你哄鬼呢?!”
方氏冷笑一声,转头冲身边的婆子道:“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进去把二小姐请出来。”
“你、你们——!”
兰姨气的直哆嗦,她们如今已经不在徐家住了,方氏竟然还敢这般蛮横!
夏竹慌乱从屋里跑出来,抓了把笤帚就拦在廊下:“我看谁敢动我们姑娘!”
“都愣着什么?还不赶紧……”
方氏话没说完,嘭的一声,左梢间的窗户被推开了,粉黛不施的徐令姜,立在窗边,眉眼冷淡问:“爹爹是想让女儿这般出来见您吗?!”
院中的人齐齐顿了顿。
徐弘礼狠狠瞪了方氏一眼,复又不耐烦道:“还不赶紧梳好妆出来!”
兰姨进去服侍徐令姜梳洗了。
徐弘礼则带着徐弘礼进了屋内坐下,她们带来的一大票婆子,齐齐在院内候着,大有一种,只有方氏一声令下,她们就能瞬间冲进来的架势。
夏竹心里有些打鼓,但却知道输人不输阵的道理,便板着脸站在旁边,心里则在想:老天爷保佑啊!今日李公子没出门,不然等会儿要是打起来了,她们可就毫无胜算了!
方氏坐了一会儿,见夏竹像个木头一样杵在旁边,也没侍女来上茶水,当即一拍桌子,怒道:“这才离家几日,徐令姜就这般不守规矩了,都这个时辰了,她妆容不整也就算了,长辈来坐了这么久,竟然连个人来上茶都没有,她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这才刚到辰时,也不迟啊?至于茶水的事,姑娘身边只有我跟兰姨两个人,兰姨去服侍姑娘梳洗了,就剩我了,我怕我去烧水了,您和老爷万一有吩咐没人应。当然,夫人您若是口渴想喝茶了,我这就去烧也不是不行的。”
虽然夏竹说的是事实,但在方氏眼里,夏竹这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当即怒道:“来人,把这没有尊卑的丫头给我拖下去掌嘴!”
院中的婆子闻声,便进来了。
夏竹当即跳起来:“方夫人,我的身契不在徐家,你没权利打我!”
“你的身契是不在徐家,但在徐令姜手里!我身为她嫡母,如何教训不得你了!”方氏沉下脸来,“打!给我狠狠的打!”
一帮婆子得了令,当即便朝夏竹扑去。
徐令姜从门口进来,冷冷道:“夫人同爹爹,大早上这般兴师动众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打我的侍女么?”
夏竹一见到徐令姜,如同见到了救星,当即蹿到徐令姜身后,躲了起来。
方氏还没来得及发作,徐弘礼已先一步开口:“都给我滚出去!”
原本要抓夏竹的婆子,这才纷纷退了出去。
徐令姜进来,先是行了个福礼,然后淡淡道:“不知爹爹找我,所为何事?”
方氏见徐令姜直接掠过了自己,当即便要发脾气,但转念一想,他们今日来的目的,便又将火气压下去。
罢了,暂且让她先嚣张一会儿,待回了府里,再慢慢收拾她。
徐弘礼不知方氏的心思,他直接开门见山道:“知秋来找过你了?!”
这话一出,徐令姜便知道,徐弘礼来的目的了。
显然,叶知秋觉得她这里走不通,又去找徐弘礼了。
徐令姜道:“女儿与叶知秋,早已是恩断情绝了。”
“什么叫恩断情绝了?!”徐弘礼当即怒道,“哪家夫妻俩不吵嘴拌嘴的,是,他先前是混账,为了一个外室要与你和离,可现在他已经知错了!追着你给你赔不是,当街给你下跪,他把脸面都放在地上让你踩,你还有什么气不顺!你拿乔也要有个限度!行了,我做主……”
徐令姜打断徐弘礼的话,嘲讽笑道:“这次,叶家又许爹爹是什么好处了?!上次,与我和离,许的是侍郎的位子,这次莫不是尚书?还是……”
徐弘礼似被戳到了痛处,当即跳起来,抬手对着徐令姜就是一巴掌:“你这个混账东西!有你这么跟自己老子说话的吗?!”
这一巴掌,又急又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徐令姜已被打的身子晃了晃。
兰姨吓了一跳,当即扑过来,搂住徐令姜,满眼心疼道:“姑娘,你怎么样?快让我瞧瞧。夏竹,快去厨房拿鸡蛋来。”
夏竹应了声,忙跑出去了。
这一巴掌打完,徐弘礼还尤不解气,指着徐令姜高声骂道:“叶家乃是簪缨世家,叶知秋文武兼修,如今年纪轻轻便已坐到兵部侍郎的位置了,假以时日,他定能封侯拜相,到时候定能为你挣个诰命回来。他就犯了一次混,就被你钉到耻辱柱上下不来啦?!你可睁开眼睛看看吧,放眼满华京,有几个是叶家这样的门户,你与叶知秋和离后,你还能嫁给谁,是嫁给贩夫走卒还是下九流?!叶知秋如今已这般求你了,你别不识好歹!”
徐令姜耳朵一阵嗡鸣。
其实她现在压根听不清楚,徐弘礼说了什么,但从他那脸上横肉抖动的架势来看,她已经猜到他说的是什么了。
“老爷,你……”
兰姨想为徐令姜打抱不平,却被徐令姜截了下来。
徐令姜看着徐弘礼,轻声问:“爹爹,我是你的女儿么?”
一句话,轻而易举又挑起了徐弘礼的怒火。
却不想,徐令姜又道:“其实你怀疑,我不是你的女儿,对么?”
徐令姜气的脸上的肉直抖:“你说什么浑话?你……”
徐令姜面上一派冷然:“爹爹若是存疑,便该滴血验亲,若我不是你的骨血,那该趁早将我逐出府才是。”
“混账东西!你如今是魔怔了吗?为了不嫁给叶知秋,竟然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认了?!”
“亲爹?爹爹,我当您是亲爹,可您当过我是您的亲女儿吗?”徐令姜看着徐弘礼,一字一句说着这些年的委屈,“自从娘和姐姐过世后,您便厌恶我了。后来我有了几分虚名后,您这才待我好了些。再到后来,嫁入叶家。这四年里,您从未问过一次,我在叶家过得好不好。每每见面,您总是同我说,您的同僚谁谁升官了,您让我寻机会,同公爹说,让他在考核时帮衬您一把。三个月前,我与叶知秋,您为了自己的仕途,弃我的名声于不顾,和叶家达成协议,拿到了侍郎的位置。如今叶知秋想要回头,叶家许了您些许蝇头小利,您便又要将我卖回去了是么?爹爹,您说您是我爹,可天底下,有这样自私凉薄,卖女换官的爹爹吗?!”
兰姨听着这些,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方氏坐在高座上,目光落在徐弘礼身上,冷笑连连,却是没说话。
被徐令姜紧紧盯着,徐弘礼眼底有一瞬的不自在,旋即他将桌子拍的震天响,妄图用声音掩盖自己的底气不足:“叶家乃是簪缨世家,如何就委屈你了?!你别不识好歹!”
徐令姜闭了闭眼睛。
果真,对有的人不该抱有希望的。
徐弘礼又拿出长辈的架势,板着脸训斥:“行了,今晨亲家公携知秋亲自上门赔礼道歉,我已应允他们了,你也该见好就好了,别作的太过,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了!来人,快去将二小姐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们这就回府!”
徐令姜神色冰冷:“我不会回去的!我也不会再嫁进叶家!”
徐弘礼厉喝:“孽障!你反了天了!来人……”
兰姨挡在徐令姜面前:“我们姑娘素来在皇后娘娘和官家面前得脸,皇后娘娘更是隔三差五就会召我们姑娘入宫,老爷,您……”
方氏蹭的一下站起来:“你少拿皇后娘娘来压我们!儿女婚事,当父母的还做不了主啦?!”
徐弘礼原本神色略有松动,一听方氏这话,当即便厉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把这不孝女给我绑回去。”
那群粗使婆子立刻涌进来。
兰姨正要去护徐令姜时,徐令姜却比她快了一步——
徐令姜一把将手中的匕首,横在喉间。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兰姨喊了声‘姑娘’,便要往徐令姜面前去,徐令姜却朝后退了一步,目光看向徐弘礼。
徐弘礼连连道:“都别动!都别动!”
婆子们瞬间不敢动了。
“孽障!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你,你是要活活气死我是不是?”徐弘礼说着,似是岔气了,捂着胸口,重重咳了起来。
在徐弘礼来时,徐令姜便已经猜到他的来意了。
所以刚才过来时,她暗自将裁纸的刀藏在了袖中。
徐令姜问:“爹爹今日,是势必要带我走了?”
“孽障!你、你、你……”徐弘礼一句话没说完,便咳的震天响。
方氏在旁边,一面替徐弘礼顺气,一面道:“徐令姜,凡事都要有个限度,你别以为……”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徐令姜握匕首的手,微微用力,她脖颈处,顿时有血珠话落。
“姑娘!”兰姨尖叫一声。
徐弘礼也吓的脸色惨白,当即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方氏只得悻悻闭嘴。
徐令姜一张脸雪白,但漆黑的眼珠,却盯着徐弘礼:“爹爹今日若想带我走,那便带着我的尸骨回去吧。不过我很好奇,爹爹,您上次踩着我的名声,得以高升为侍郎。若今日,您将我的尸骨带去给叶家,您觉得,您这次能升什么?尚书?还是直接拜相?!”
徐弘礼简直想骂脏话。
若徐令姜今日真有个好歹,那他不但乌纱帽保不住,恐怕还会落个逼死女儿的罪名。
“老爷……”
徐令姜又看向方氏:“方夫人,我知道,你早就恨不得我死了,可若我今日死了,令昭这辈子也就别想再有好前程了。”
方氏唯一的软肋就是徐令昭这个儿子。
若不是顾忌徐令昭,她都想上手杀了徐令姜,可是她不能,她还得为儿子前程着想。
是以尽管方氏心里再恨不得徐令姜死,此时,她也只能同徐弘礼道:“老爷,我们先回去吧。”
徐弘礼自然也不敢真的逼死徐令姜,只得又气又怒走了。
徐令姜看着他们出去,夏竹插上门闩后,才任由兰姨夺下自己手中的匕首。
幸好她们屋里有现成的伤药,兰姨和夏竹齐齐哭着给徐令姜上药。
徐令姜只呆呆坐着。
待药上好之后,她便回房去了。
中途,兰姨和夏竹都去找过徐令姜,却发现门从里面插上了。
夏竹抹着眼泪去找兰姨:“兰姨,姑娘不会出事吧?”
兰姨摇摇头,她知道徐令姜的性子,便道:“让姑娘一个人待会儿吧。”
她们这边的动静,隔壁的苏蕙听的是一清二楚。
待徐弘礼走后,苏蕙本想去看看的,可又觉得,她们那边现在是不愿意见到旁人的,便索性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慕载一直到月上中天才回来。
他回来时,苏蕙正坐在廊下,李慕载本欲直接回房的,但突然脚下一顿,转身问:“隔壁出什么事了?”
苏蕙转头看向李慕载。
平常徐令姜她们院门口那两盏灯笼一直亮着的,但今夜却没有,而且他回来时,苏蕙正望着徐令姜她们那边,眼里三分关切,七分担忧。
李慕载又问了一遍:“隔壁出什么事了?”
“啊,”苏蕙这才回过神来,确定自己没听错,一向不爱管闲事的李慕载,刚才真的主动问了,她便将今日听到的全说了,末了又感叹:“真是可惜了,令姜那么好的一个姑娘,竟然摊上了那么一个爹。虽说这次,她以死相逼成功了,可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
说到这里,苏蕙正又要叹气时,便瞥见李慕载放在身侧的手,倏忽间攥成拳头,但很快他又松开,转身回房中去了。
回房后,李慕载又将徐令姜昨夜赠他的那幅画拿出来,在桌上平铺开来,可他目光是落在画上,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桌上的蜡烛哔啵,蜡油似人的眼泪,涓涓流下来,在底座上堆积起来,最终灯芯燃尽,烛火无力摇曳几下,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暗色。
李慕载闭眸坐在桌边,旧梦纷踏而来。
梦里,火树银花不夜天,朵朵烟花空中,须臾间开到荼蘼,而后似万千流光,自夜空中抛洒而下。
烟花下,是两张稚嫩的脸。
十岁的少年,催促道:“这样路就不黑了,你快回去吧。”
面前的小姑娘,梳着双鬟髻,一张脸脏兮兮的,可一双扑闪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她像只被人丢弃的花猫,可怜兮兮看着他:“可是,我,我……你答应我的事,真的能办到吗?”
“自然是能的,你只管安心等消息好了。”
“可是,可是……”面前的小姑娘,指尖抠着衣角,就是不肯走,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抬起头,问,“那,哥哥,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少年顿了顿,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面前的小姑娘肩膀突然开始抖动起来。
她小声啜泣着:“祖父死了,娘和姐姐也死了,爹爹不疼我,他要拿我去换官位,我,我……”
十岁的少年,自幼是金尊玉贵长大的,何曾听过这般悲惨的事,当即便动了恻隐之心,软了语气:“好,你别哭了,我送你回家。”
面前的少女顿时破涕为笑,嗓音绵软道:“哥哥你真好。”
“嘭——”
有烟花有在头顶炸开,照亮了那小姑娘,泪痕犹在却满是笑意的脸。
李慕载猛地睁眼。
此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窗外隐约透着光,李慕载起身将画收好,洗漱过后换了身衣裳后,去敲了隔壁徐令姜家的院门。
夏竹和兰姨还在睡,徐令姜睡不着,索性推开窗,趴在窗边看星星,突然听到敲门声时,她还吓了一跳,但还是走了门口。
隔着院门,徐令姜问:“谁?”
门外有人沉沉应了声。
徐令姜听是李慕载的声音,将门打开。
此时天色尚早,四下十分安静。
李慕载立在台阶下,他身姿挺拔,看着她,道:“我有心仪之人,但她不愿嫁我,我娘又催得紧,不如我们假成亲,待时机合适,再和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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