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也正如向华予在离开前所推测的那样,迅速滑向了不可预测的深渊。
因宝物即将出世而产生的异象并没有随时间推移而消失,反倒越发明显,明亮多彩的祥云昼夜悬在末那山上,甚至连对修行事务一无所知的凡人官府都被惊动,连着好几天派人上山探查。
事已至此,就算再遮掩天机也无济于事,除却魔门在这里布下的暗桩之外,形形色色的大派弟子、海外散人都一股脑地涌过来,有的想来增长见识,有的则是过来碰碰运气,一时间,小小的末那城里龙蛇混杂,风云汇聚,不时有大大小小的争端产生。
而外界的一切争斗摩擦,都仿佛与杨檀无关,这一阵子他都窝在魔门在末那城内的据点里,时不时就要把重黎拉出来过招修炼。
修行之人修为愈深,自身对于危机的感应也就越强,他这些天总是心神不定,显然针对他而来的危机已经迫在眉睫,只有不断增强自身实力,熟悉招式,才能在接下来的大战里占得上风。
两人在这小院里潜心修行,摆出一副不问世事之态,反倒把原来这身体的弟子晾到了一边。不过向华予也不恼,每日晨昏定省,流水似的送来许多灵药,做足了孝顺弟子的姿态,饶是杨檀心中再是戒备,态度也难免有所软化。
不知不觉间,时日悄然流逝,山上悬浮的彩云愈来愈大,愈来愈亮,终于在某一日,一道炫目光束自山腹升起,照彻黑沉夜幕!
沉眠中的城市顿时沸腾,当下就有数十道遁光从内城升起,直奔那流光溢彩之处。
“师尊,散花檠出世了,我圣门人手也都就位,不知师尊打算何时出发?”
向华予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眼底闪着跃跃欲试的火光。
杨檀微微颔首,就在刚才,在他感应中被重重迷雾笼罩的天机清晰了一点,但又总是差了那么一口气,让他无法找到散花檠的真正位置。
不过这也正常,散花檠这种顶尖灵宝本身就有遮掩天机的能力,不然也不会千万年来,除了荡魔仙尊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得到它。
“不急,现在去的不过是些小虾米罢了,真正的大鱼,还在后头。”
像散花檠这种顶尖灵宝,不可能不吸引强者目光,是以不管来此碰运气的修士有多少,最后都会演变成几个老妖怪的混战,这时过去根本就毫无意义。
如无意外,只有等到下面这些小家伙争得差不多了,后面的老头老太太才会陆续出手。
他话音刚落,天上就有数道遁光轰地一声爆炸开来,飞射出的流光倒是比寻常烟火还好看,显然是有修士不愿他人抢占先机,用法宝背后偷袭。这声爆炸仿佛是个信号,瞬间又有几个修士被法宝迎头赶上,然后带着一串黑烟从半空坠落。
一时间怒喝声、惨叫声、咒骂声远远传开,又在接触到小院结界的时候被牢牢阻隔在外。
三人平心静气地品了大半夜仙茶,等到终于有人过来汇报,说城中修士十去其九之后,这才慢悠悠地动身启程。
……
咔嚓——
一根拦路藤蔓应声而断。
端木灵修提着剑,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山崖间,偶尔停下来望着天上交错纵横的光影,满心都是焦躁与郁愤。
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在腊月里用一张麻布裹着,放在盆子里随水而下,要不是师尊将他捞起,他恐怕早已死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夜。从那以后,师尊尽心尽力地将他抚养长大,又将高深术法传下,在他心里与父亲一般无二。
现在师尊意外陨落不说,遗蜕还被有心人翻了出来,用邪法祭炼出灵智,就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偏偏那个将师尊遗骸以邪法祭炼出灵智之人修为高深,他根本无法对抗。沧溟宗功法虽然修到高深处就能移山倒海,却需要用时间慢慢积累,可是他每多等一天,心中的焦躁就更多一分,根本无法静心。
每每入定,师尊忘却前尘,冷冷叫他离开的画面就不停在他眼前回放,搅得他心神大乱,最后干脆决定跟着这群修士过来铤而走险。
他也不是一定要得到山里的宝物,只要能在这场探险里得到一二机缘,或者采到几株灵药,能提升一下修为,他就心满意足了。
端木灵修看了一阵天上捉对厮杀的修士们,又默默低下头来赶路。
法力在此时变得十分珍贵,能不动用,还是不要动用的好。
此时山上一派幽静,端木灵修疾行在山间,只听得枝头树叶沙沙作响,偶有不知何处传来的虫鸣此起彼伏,仿佛头顶上发生的那些战斗和惨叫都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一般。
少年轻身纵跃,转瞬就翻过了一个山头。
但人的运气也是有波动的,就在翻越一处险峻隘口时,端木灵修警兆突生,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张大网就从天而降,一扣一兜,就把他网进了陷阱里!
“张师兄,快过来看,我又捉住了个人!这可是今儿的第七个了!”
一对男女从巨石后面显出身形,当先那个穿着绛红衣裙,容貌很有几分娇艳的女修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这小子倒有几分小聪明,知道天上遁光显眼,就干脆在地上走。只可惜碰上了师兄神机妙算,在这里布下陷阱,你看,他这不就自投罗网了?”
“这哪是我一人的功劳,没有阿萝,我什么事都干不成啊!”
被叫做张师兄的男子一笑,又揽着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端木灵修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身体摆正过来,闻言就皱了皱眉,手上暗自运气法力,想要将这张亮晶晶的大网撕开。
“在下端木灵修,来末那山是为了师门任务,请问两位深更半夜的,在隘口布下陷阱,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你说咱们是为了什么,当然是打家劫舍呗!”
阿萝尖声尖气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殊无暖意。
“你这人就是麻烦,明明心里恨得要死,还要装模作样地跟咱们打招呼。你也别装了,你就是想要快出世的这宝贝,所以才跑到这儿来,着了咱们的道。还有,你也别白费力气了,这网是我废了老大功夫才做好的雾露网,哪有这么容易坏?”
雾露网?
端木灵修下意识看了一眼手里抓着的法器,果然发现这网又软又亮,用手抓着,像是抓住了一汪水。
水乃天下至柔之物,想破坏掉,恐怕没那么容易。
“是,这事算在下倒霉,那是不是在下把身上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你们才肯放我走?”
“放你走?”阿萝满脸假笑地打量着他,又在看到那张脸时眼前一亮,“也不是不行,你要是肯把身上所有东西都交出来,又陪老娘睡上几觉,把历年修为交待给老娘,老娘也不是不能高抬贵手,把你放出去。”
端木灵修心头一梗,怎么他这次下山遇到的女人,不是想跟他成亲,就是馋他身子?
沧溟宗有些高深功法,是需要童身才能修行的!
他正要严词拒绝,张师兄就重重叫了一声师妹,看过来的眼神如尖刀一般,似乎恨不得把他这个勾引师妹的小白脸碎尸万段。
“师妹,你这就不地道了,咱们说好了今后要做夫妻的,怎么咱们还没成亲,你、你就看上别人啦?”
见自家师兄恼了,阿萝立刻安抚道:
“师兄你别急呀,我不过是说着玩的,师兄才是我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他这种人,除了一张脸好看,又有哪里值得下手了?他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连个像样的防护法器都没有,可知是穷得叮当响了,也就只有他背上背的那柄剑还有点意思……”
说着,她就掐了个决,想要把端木灵修背后长剑给隔空摄来。
好机会!
电光火石间,背后仙剑冲天而起,煌煌剑光之下,将网住他的雾露网一斩两断!
端木灵修轻轻跳到地上,万千残影之中,真武剑颇有灵性地落回掌心。
“两位说在下破不开这雾露网,那两位可知道,这世上还有‘抽刀断水’一说?”
……
心血祭炼的法器被毁,阿萝当即就呕了一口血。但二人能在此一连打劫好几人,本身就不是易与之辈,当即蹂身而上,各种术法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师兄妹二人境界与端木灵修仿佛,攻守之间又有一种独特的默契,一方进,则一方退,一方攻人必救,一方则封堵退路,几乎可称为天衣无缝。
端木灵修和他们过了几十招,只觉法力飞快流逝,正暗暗觉得这样消耗下去并不划算,打算找个理由开溜时,那对师兄妹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内讧起来,最后甚至对彼此大打出手,双双跌落深渊。
两道撕扯着的人影甫一摔落,就被深沉黑暗所吞噬,过了好半天,才传上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掌中长剑激烈长鸣,几乎要脱手而出,端木灵修猛然回头,正看见对面高崖上,正有两道熟悉的影子。
他顿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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