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
这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狭窄的走道将左右两面的牢笼泾渭分明的隔开,稻草人的手下替他们老大从各种非法途径找来一些儿童,然后关押在这里。
一个红发男孩蜷缩在右边牢笼的最角落,抱着膝盖默不作声。
他刚刚失去了他的父母,又被掳到了这里,悲痛过后便是麻木,尽管心中对稻草人满是恨意,但现在的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求你……求你……”
大牢的门打开了,一群拿着枪的卫兵走进来,从左边的监牢里抓出一个戴着黑色项圈的女孩,然后在她的哀求声中将她拽了出去。
大门砰的一声再次阖上,四周只余下轻声的抽泣。
有个刚进来没多久的孩子抓着栏杆,看着对面牢狱中戴着黑色项圈的孩子们,语气中带了几分战战兢兢和天真好奇,开口问道,“你们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
“是变种人抑制器。”倒是同个牢笼中有个孩子回答,“他们是变种人,就像是电视上的那种。”
“什么是变种人?”
“哥谭有变种人?”
孩子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我们不是哥谭人。”终于,对面的牢笼中有孩子开口,“有人抓了我们偷渡到这里的。”
“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那个麻袋脸说要拿我们做实验。”有人回答。
“什么实验?”
“不知道……出去的人没有再回来过。”
“你们不能使用能力逃出去吗?”
“不。”那个孩子摸着脖子上的项圈,语气有些死气沉沉,“戴着这个我们只能和普通人一样。”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吗?”
牢笼里陷入了片刻寂静,哭泣声又变响了。
大门嘎吱一声被拉开了,卫兵再次走了进来,这一次打开的是右边关押着普通人孩子的牢笼。听了刚才的话,孩子们纷纷尖叫着躲开,唯有本就靠在角落的红发少年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起来!”
一只大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硬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对方力道极大,艾德里安根本没有说不的机会,他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拖了出去,捆到了一个倾斜的担架床上,套上了一个呼吸面罩。
“哦,小可爱,我们又见面了。”戴着麻袋面罩的熟悉身影出现在艾德里安面前,他像是被激起某种应激反应,呼吸骤快,瞳孔收缩。
那是稻草人。
他的身后还有一张担架床,上面捆着刚刚被拖出去的那个变种人小女孩,她皮肤上的毛细血管变成了奇怪的绿色,脸倒向一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已经失去了光亮。
艾德里安看着这一幕,眼中不由地露出几分惊骇。
“别害怕,实验结果已经很接近了。”稻草人说着,“我有预感,你身上会有奇迹发生的。”
“魔鬼……”
艾德里安眼睁睁看着稻草人打开了一旁的气阀。
“这是用毒藤女的植物毒素改良的恐惧毒气,它会让你看到你最恐惧的东西,幻觉非常逼真,就像是一场真实的噩梦……”
绿色的气体从导管中蔓延到呼吸面罩里,男孩试图屏住呼吸,但却无济于事,那些气体的浓度太高了,他咳嗽起来,挣扎着想要挣脱捆住自己手脚的皮带,但没有用,越是紧张吸入的气体反而越多,他隐约看到面前的男人在麻袋面罩下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紧接着剧烈的刺痛从肺部传来,他的气管仿佛在燃烧,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传来一种被灼痛的感觉,他感到自己在七窍流血。
稻草人的表情变了,他好像咒骂了一句,但艾德里安已经看不清楚了,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生命迅速流失,疼痛在离他远去。
这样也好,或许爸爸妈妈正在天上等着与他团聚呢。
少年这样想着,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两行红色的血泪。
“该死,这次应该能成功才对。”稻草人转过身,不再给床上失去生机的男孩一个眼神,“把他丢出去。”
“是。”
……
冰冷的雨水将男孩从深远的黑暗中唤醒,他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漆黑的天空。
身体像是被打断又重塑一般的疼痛,他试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便被手下传来的柔软触感吓了一跳,他低下头,看见一张长着尸斑的惨败面庞。
“啊!”
男孩低叫一声,他注意到自己正躺在一个乱葬坑里,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死去的孩子,有的尸体已经腐朽,有的则还如同生者一般鲜明,白色的蛆虫正在那些腐烂的伤口之间蠕动着,令人头皮发麻。
他明白了,他被遗弃了。
上天垂怜这个孩子,让他用这种方式死里逃生,但对于艾德里安而言,或许稻草人说的没错,他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在一场真实的噩梦里。
艾德里安将自己的双腿从沉重的尸体中□□,他呼出的气在寒冷的夜空中凝结成白烟,他一点一点地爬出这个足有四五米深的坑洞,在这个荒无人烟的荒野里漫无目的地走。
他走了差不多十个小时,天蒙蒙亮时,才终于离开了荒野,来到了一条有人烟的公路上。
□□的脚掌已经因为长途跋涉而满是伤痕,饥肠辘辘的男孩没有求助任何人,他从一家农舍的后院偷了几件衣服和鞋子,然后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东区,他的家。
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居民楼已经被警戒线围住,竖上了危险勿靠近的牌子,男孩趁着无人注意,越过黄线溜了进去,回到自己的家中,从废墟瓦砾里找回了半张被烧焦的照片。
照片中,他的母亲将他搂在怀里,而父亲则温柔地站在椅子后面,俯身环抱着两人。
男孩盯着照片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实现逐渐模糊,他终于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一滴透明的水珠落到照片上,洇湿了那张老照片。
眼泪流出来的时候很热,但在脸上被风吹干的时候却很冷。
艾德里安知道,这些美好温馨的过去从此以后将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以后,他将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谁在那里?”
洪亮的男声从门外响起,是检查的工人来了,男孩如惊弓之鸟般从窗外翻了出去,抓着相片狼狈地逃窜离开,直到在街道上慌不择路地撞倒了一个老妇人。
“古恩妈妈,您没事吧!”一个男孩连忙将老妇人扶起来。
“哦,我没事。”被人扶起来的老妇人有一头花白的头发,她穿着黑色的高领长裙,头发被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她没有在意裙摆上沾上的污渍,而是走到男孩面前,蹲下身,温柔地替他捋开额前的红发,端详他的脸。
“孩子,你还好吗?”
“……”艾德里安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旧相片,像一只惊弓之鸟。
老妇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红彤彤的眼睛和手中捂得死死的照片,她的眼神更加柔和了,她从身旁男孩拎着的篮子里拿出了一瓶牛奶和一块面包,拉过艾德里安的手来,将食物递给对方,“你看起来比我们更需要一些食物,孩子,请收下。”
面包的香气传入鼻尖,艾德里安偷偷瞥了一眼,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用,谢谢。”
听他这么说,老妇人身旁的男孩生气了,“古恩妈妈,您为什么要把食物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老妇人却不气不恼,只是温声道,“公园街的寄宿学校正在招生,如果你需要,你可以来找我。”
她站起身,摸了摸自己身后走来的男孩的脑袋,“小斯宾塞也是学校里的一员,那里还有许多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
艾德里安看了一眼那个男孩,他看起来挺健康,衣衫也还算干净整洁,算是东区过得比较贴面的孩子了。
“不用了,我付不起钱。”他再次拒绝道。
“我不需要你们付学费。”老妇人回答,“我已经老了,只是想多一些孩子陪伴。”
似乎知道男孩不会马上答应,妇人只是将装着面包的牛皮纸袋和牛奶瓶子一起放在他面前,然后塞了一张名片给他,和蔼可亲地说道,“你可以仔细考虑考虑,我们随时欢迎你。”
艾德里安接过那张名片,目送这个女人和那个孩子离开。
他看着名片上的字。
【古恩男子学校】。
……
天上不会掉馅饼,艾德里安知道这一点,但他依然感激这位好心的老妇人给了饥肠辘辘的他亟需的食物。
随着天色转暗,不知不觉天上开始下雨,男孩随便找了个屋檐躲雨,坐在台阶上吃完东西,然后站起身,看向了不远处哥谭警局的招牌。
他决定报案。
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发生在那些死去的孩子们身上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但那些现在仍然被困在稻草人的地牢里的孩子们,他们还需要警察去拯救。
……
解释清楚自己来意的艾德里安立刻受到了警员们的嘘寒问暖,他被裹上毛毯送上热水,坐在等候室等候笔录,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空腹吃东西太急,他突然有些腹痛,想要在笔录之前先上个洗手间。
他没想到的是,这一举动会无意间救了他一命。
“是我。”
从卫生间出来的男孩在转角处听到了一个穿着警员的男人打电话的声音,对方似乎非常谨慎地往后张望了一眼,艾德里安心中咯噔一下,身体反应极快地躲到了墙后。
“上周在居民楼行动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带走了一些孩子?其中一个现在就在警局,他报案来了。”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艾德里安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他和电话中的人起了一些争执。
“……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知道了,我这边先拖时间,你们抓紧过来。”
艾德里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墙后捂着嘴听着对方说完电话的,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剧烈,像是要从自己的嗓子眼里飞出来,他听见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下意识地迈开脚步飞快地跑回了洗手间,将门反锁上,然后在门口警卫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和询问声中,打开洗手间的后窗户,踩着窗沿翻了出去。
幸好做笔录的房间就在警局一楼,艾德里安勉强能够趔趄落地,但他动作有一些不太熟练,翻身的时候手掌被墙壁外的爬山虎的倒刺勾破了,此刻男孩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他冲进雨里,趁着马路上的交通信号灯即将切换信号的时候一口气冲过了马路,然后躲进了对面的小巷当中。
是了,这里是哥谭,你怎么能相信警局里就没有潜伏着几个犯罪势力的眼线呢?
男孩第一次为自己的天真感到愚蠢,他再次认识到这个社会的残酷,但更令他感到无助的是,在这个就连乞丐都有各自的地盘的东区,作为一个连避风港都没有的孩子,他就在鄙视链的最底层,任谁都可以欺凌他一脚,哪怕死在街上都无人问津。
他不能保证自己依旧活着的事实暴露之后,稻草人的势力是否会锲而不舍地抓他回去,因此,现在的他想要活下去,就只能为自己找一个靠山。
他从裤兜里摸出了那张名片。
……
于是,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敲开了犯罪巷的古恩男子学校的大门。
“古恩夫人。”
年幼的红发男孩站在台阶上,他看起来只有瘦瘦小小的一只,衣服和裤子都湿透了,攥紧的拳头还在汩汩流着血,就像一只被打湿的流浪猫一样可怜而又狼狈。
而站在室内的老妇人穿着一身黑色丝绒长裙,梳着一丝不苟的盘发,画着端庄的淡妆,对着他露出慈爱的笑。
“我的孩子,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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