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一张考勤细则,您怎么突然变出来的?”饶听南很好奇,看着坐在椅子上无聊地转圈圈的左止元。
“昨晚加了个班,”左止元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问良夜姐要了总公司那边的考勤细则,稍微参考了一下。”
饶听南眼睛一眯。
昨晚谁催我早点睡,结果自己居然偷偷加班?
左止元没看到饶听南眼镜镜片后闪过的一丝锋锐,悠哉悠哉走到窗边,看着高楼下匆匆忙忙从地铁站跑出来直奔分公司大楼的人群,心情愉悦起来。
“左总,您现在在等什么?”饶听南走到她身边,一起看着地面上的渺小人群。
“我在等,是谁先沉不住气,跑到我这里质问。”左止元笑眯眯,仿若一只摇头摆尾的小狐狸。
一只摇头摆尾的哈士奇。
饶听南心中做出判断,一边笑着开口,“左总想听听我的预测吗?”
“你说。”左止元转身,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公司高层,谁都不会来,都只会观望,”饶听南看着左止元带笑的眼睛,终于还是心软了些,“对于他们来说,考勤也好,扣工资也罢,都是小事,没有伤害到核心利益,您等是等不来的。”
或许是不想看见小刺猬输得太惨,太沮丧?
饶听南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反正是破天荒地将真实建议说了出来。
“啊,我知道,”左止元的反应却令她大跌眼镜,“我也没在等高层。”
饶听南一怔,“那您在等谁?”
左止元将一份文件递给饶听南,“事实上,是工会代表。”
饶听南懵懂接过文件,翻开,眼睛微微一眯。
是一份主要议题为打卡考勤必要性的会议档案,这玩意可不在她的邮箱里,是左总特供资料。
“就是这次会议后,分公司对于考勤的态度变了,从之前传统的准时打卡变成了“拥抱新形势”的弹性工作制,也就是不用朝九晚五固定时间上班,只要完成规定任务,或者固定工作时长。”左止元叹口气,“听上去很不赖吧?”
“听上去确实不错。”饶听南迅速翻阅着文件,不动声色地迎合。
“可实行这种工作制的,要么是互联网大厂,要么是刚创业的小公司,”左止元示意她翻到最后一页,“但左氏集团毕竟是一个以实业为基础的综合性集团,打个比方,你能想象拧螺丝的工人每天弹性上班么?”
“这也是为什么弹性工作制没有在地方实业部门彻底替代打卡制的原因,而仅仅成了一个潜规则。”饶听南缓缓念着这份会议档案最后裴良夜的批注,眼睛瞟到了下一行。
【分公司员工认为,这是他们集体意志成功改变高层决策的先进案例。事实上,这不过是高层的一手朝三暮四的小把戏罢了——裴良夜】
合上文件递给左止元,“那么,左总,您现在是要推翻这次讨论的决议么?”
“是,”左止元矜持地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也不是。”
“……能解释得清楚点吗?”
“意思就是,推翻,也不推翻。”
饶听南微微皱眉,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成熟老练滑不溜秋的左止元,眯起眼睛,直球出击,“左总,这些是您自己想的?”
“当然是!”左止元理直气壮,随后在饶听南疑虑的目光中轻咳两声,肩膀骤然垮了下来,“好吧,是老头子教我的,良夜姐也帮了些忙。”
“我主要是把他们教的这些演出来,不能露馅,”左止元眨着眼睛,看着饶听南,“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吧?”
饶听南默默点头,心中舒了一口气,“左总,您有演员的天赋。”
要是这些都是左止元自己悟出来的,那可就有点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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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点03分,小张面目狰狞地在打卡机前打卡,得到一个“您已迟到”的回应后,忿忿不平地走到工位上,打开瓜群怒而狂喷。
【我宣布,不抓效益只抓纪律的老总都是辣鸡!】
群里马上有人回复:【可是左总好看】
【那就是好看的辣鸡,大家有无意见?】
【明明弹性工作制是大家一起写联名建议信搞出来的,凭什么她说取消就取消?】
【人家是集团公主,我们只是卑微社畜】
【想不通,左总不懂瞎搞,难道饶助理就由着她瞎搞?不会提建议的吗?】
【笑死,公主监国,降将辅佐,你觉得谁说了算?】
【哎……左氏迟早药丸】
“左总!为什么临时发通知没有任何提前声明!也没有经过任何会议讨论!”左止元办公桌前,一个留着胡茬的中年男人敲着桌子气势汹汹地质问。
“您把分公司当成什么了?您的一言堂?”
左止元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种局面,喉咙滚了滚,有些手足无措,“那个,您请坐,您喝水,咱们慢慢聊。”
站在她身后的饶听南抿抿唇憋笑。
好嘛,刚才装的成熟淡定呢?
中年男人见左止元态度温软,不但没有收敛,更加咄咄逼人,“您再这样,我是要向总部告状的!”
慌张的左总眨眨眼睛,突然有了底气,挺直腰,“你告啊?”
工会代表:……
两人大眼瞪小眼。
“您就算是总部来的人也不能瞎胡闹!”工会代表反应过来了,迅速换了套说辞,对左止元怒目而视,“弹性工作制是大家公认的潜规则,是工会与员工商讨了很久得出的成果,您现在是要把这些成果付诸一炬吗?”
“那个……”左止元再次麻了爪,忍不住扭头看饶听南,“救救我”三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饶听南叹口气,上前一步,脸上挂起了职业性的微笑,“您好,贵姓?”
“免贵,姓褚。”男人见是饶听南说话,下意识礼貌了些,“饶助理,您的手?”
饶听南低头看了看自己绑着夹板的右手,笑着摇摇头,“不碍事。”
“褚先生,”她左手倒了杯茶递过去,不紧不慢地把握说话节奏,“左总初来乍到,不太清楚情况,您请坐。对了,我正好也有几个问题要问您。”
“您问。”男人乖乖坐下,比起刚才对上左止元的硬气,他面对饶听南的态度称得上拘谨。
“嗯,第一个问题,是哪一次会议决定了考勤制度更改的?”
“这个,就是,就是……”褚代表有点慌。
“去年四月的常规会议。”左止元接过话,向饶听南举起手上那份刚才两人都看过的会议记录,晃了晃,眼睛里有点迷惑。
饶听南不是刚看过吗?
饶听南:……
猪队友,好生气。
左止元被饶听南有意无意扫视的那一眼惊得缩成一团,疯狂降低存在感。
“对对,就是这次会议!”褚代表急忙慌乱中带着点矜持地点头。
“褚代表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饶听南笑了笑,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我是想问,哪一次会议,明确将弹性工作制写入了公司章程?”
“啊这个……”褚代表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或者说,哪一份文件正式宣布了以弹性工作制取代考勤制?”饶听南左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步步紧逼。
“这是高层与员工达成的潜规则,”褚代表试图夺回话语权,“是员工争取自己权益的一次胜利!”
“没错,可惜没有正式文件,只是……潜规则,”饶听南摇了摇手指,随后面色忽然严肃,“那么,褚代表,左总只是重申了一下公司本就有的工作制度,没错吧。怎么到您嘴里好像就动摇分公司根本了?”
“话是没错,但这毕竟是常规会议讨论过的决议……”褚代表还在尝试挣扎,死鸭子嘴硬。
饶听南却已经失去了耐心,从微张着嘴游离在讨论范围外的左止元手中拿过会议档案,唇角慢慢勾勒出笑容,声音却极冷,“没事,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褚代表。”
“唔,让我们看看是谁为这次会议提供了这项议程呢?”饶听南单手翻阅会议档案,凝视着褚代表,“好像,上面写的是您的名字呢。”
“我,我毕竟是工会代表,员工们的一些意见建议,我是要反馈的……”这个问题伤害力并不大,但褚代表已经觉得手脚发凉。
“当然,非常尽职尽责的工会代表,”饶听南吐词优雅,却怎么都不像是好话,“其次,这次会议的内容是机密,会议做的决定也是谨慎尝试、有限试点、缓慢推进,为什么第二天分公司的迟到率就达到了两位数?”
“会是谁向员工们透露了会议内容呢?真难猜,”饶听南轻笑着扶了扶眼镜,“我想,应该不是尽职尽责的工会代表吧。”
“当然不是!”褚代表轻咳两声,脑门冒汗。
“没关系,褚代表别紧张,”饶听南笑着抽了张纸递给他,“最后一个问题了,还没请教褚代表呢,您的姓,是荆楚大地那个楚,还是……”
她声音慢悠悠,“是褚凡君褚部长那个褚啊?”
左止元眨眨眼。
不是都写在文件上了吗?
但这次她非常机智的没有出声。
“我……”褚代表还没说话,就被饶听南打断了。
“哈,没关系,褚代表,今天咱们就聊到这里吧,才第一次见呢,交浅言深了,”饶听南收回了气势,温吞地笑着,仿佛刚才连戳他几下肺管子的不是自己似的,“对了,有件事想要麻烦褚代表,您作为尽职尽责的工会代表,今天能加班加点交一份报告上来吗?”
“内容大概是关于普通员工们对于这次更改……哦不,再次强调考勤制度严肃性的反馈吧。”饶听南笑眯眯,“记住,普通员工哈。”
“我明白了,”褚代表擦了擦汗,指了指门外,“那我先?”
“您忙您的去吧。”
她微笑送客,将疯狂擦汗的褚代表送出办公室。
门轻轻关上,办公室里重回二人世界。
饶听南眯了眯眼,气势汹汹转身,准备好好问问某位帮倒忙瞎插话的左总到底咋想的。
只是刚一转身,她就被某左总的星星眼吓到了。
“饶听南!”左止元大概第一次这么情真意切地喊她名字,满脸崇拜。
“你好厉害!”
气鼓鼓的饶助理沉默了。
嘶,有点慌张。
“那个,左总,现在是工作时间……”
“知道了饶助理!”左总从善如流,依然是星星眼,满脸崇拜,“你好厉害!”
好吧,算了,下次再说。
饶听南揉着太阳穴,头疼地想:撒娇的左止元,这谁顶得住啊!
只是唇角止不住的笑意,多少出卖了这人的真实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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