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削皮的声音准时响起。
可能是年久失修,通风口的位置传来晃动导致的哐哐声,外面似乎是起风了,风撞击在玻璃上,发出呜呜的嚎叫,树叶摇曳哗啦作响,表盘上指针“嗒嗒”的转动声。
寂静中,一切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不安像是一张巨网,将这座小洋楼笼罩其中。
沙棠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只紧紧的盯着手里的苹果。
果皮呈圆圈状,越来越长。
得益于无聊的医院生活,他削苹果的技术精进呈几何倍增长。
书房里的温度似乎还在降低,手背逐渐泛起青紫,这是冻僵的表现。
手指好像生了锈,动一下都十分艰难,但是他不能停止动作,越来越冷,沙棠的身体开始无意识的抖动,鼻尖有些发红,食指颤动。
书房是一个密闭空间,除了门,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通风窗,按理来说是没有风的,沙棠却感觉到隐隐有气流在耳畔徘徊。
屋子里静悄悄的,烛火无声跳动,如同扭动的黄金蟒,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好像有了生命,忽近忽远,挣扎着试图走下墙壁。
光影交错,蜡烛燃烧的速度越来越快,烛泪成串流下,燃烧的焦味在小书房里越发浓郁。
烛光没有眷顾到的黑暗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的窥伺,沙棠嗅到一种淡淡的气味,好像是刚来的时候在一楼客厅里那股没有找到来源的味道。
门口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有脚步声在来回逡巡,但是又不太像,那声音一轻一重。
片刻后,门锁“咔哒”轻响,那人正在用钥匙尝试着开门。
门把手被压下,没有推开,钥匙相互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那人似乎是在更换钥匙,门锁再次传来“咔哒”的声响。
有钥匙……会是陈南加吗?
不,不太像,陈南加给他的感觉是一个本土的npc,且不说他精准的说出了自己一百天的生命值,只看那些表现如果都是演出来的,那他只能说这人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
在心里默默否认了最有可能的选项,在凌晨十二点出现在荒废的小洋楼,手上有钥匙,到底会是谁,是人还是……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掉进眼睛里,沙棠快速的眨动眼睛,长时间盯着苹果不活动,眼睛的酸涩感像是吃了一颗柠檬。
光线太暗,镜子只能隐隐看清五官,明明是自己的脸,但是又显得如此的陌生,那双眼睛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自己,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时间被无限放慢,心脏跳动的声音如在耳畔,又重又快,黑夜似乎越发的黑了。
手上的苹果削了一半,肩膀蓦地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了肩上,那东西越来越沉,沙棠微微弯腰试图缓解这几乎无法承受的重量。
“嘎吱——”骨头不堪重负,发出抗议,酸痛的感觉渐渐变得强烈。
开锁的声音渐渐变得急促,外面的人明显开始急躁,“哐!哐!”像是脚踢在木门上的声音。
快了,就快了!
沙棠不敢分神,手上动作依旧很稳,苹果皮旋转着向下,门外的撞击声和肩上的压迫感如同午夜的丧钟,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他的心脏上。
眼前有一瞬间的眩晕,苹果的残影交错又重合,指腹因为太过用力泛起青白,呼吸声渐渐变大。
烛火晃动得更加厉害了,甚至某一刻沙棠觉得它就要熄灭,让世界重新回归黑暗。
苹果皮随着指尖的动作微微弹跳,脆弱得不需要用力就能折断。
快了,就快了,还差两圈。
镜子里面的人影随着摇曳的烛火也晃动起来,五官若隐若现,镜像变得有些模糊,片刻又渐渐明晰,好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般,眉毛轻轻跳动,嘴角缓缓咧开……
“嘭!嘭!嘭!”外面的人开始暴躁的砸门,巨大的撞击声在书房里回荡,沙棠能看到烛火周围有灰尘纷飞。
苹果皮还剩下最后一圈,只需要一个眨眼的时间就能完成。
就在这时,“哐当”木门重重的砸在墙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在小洋楼里回放,有风从没有遮挡的门洞穿过,书桌上的法文书籍哗啦哗啦的翻动,露出里面的印花明信片。
风张狂的卷上燃烧了三分之二的白蜡烛,烛火不甘心的抖动了两下,熄灭了。
“啪嗒”苹果皮应声落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沙棠的身体下意识的离开座位,向左手边的书柜扑过去。
这个位置非常隐蔽,是书柜和墙之间形成的一个夹角,刚好可以藏一个人的空间,不注意看轻易发现不了,这是他早就选好的藏身之所。
没了烛光,书房重新陷入黑暗,没有灯也没有月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咔哒——”
门被人轻轻合上,短暂的门锁交接声音后书房里安静的可怕。
沙棠屏住呼吸,深怕呼吸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剧烈的心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到底是谁!
“踏……踏……踏……”没有任何遮掩的脚步声响起,对方似乎非常享受这样无声的恐惧,他在书房里缓慢的游走,偶尔会突然停下,钥匙相互碰撞发出“哗啦”的声响。
他似乎对书房的布置非常熟悉,即使在这样的黑暗中也没有碰撞到什么,发出的声音。
这个脚步声很陌生,穿着布鞋,沉重发闷,应该是一个男人,脚步声一轻一重,腿脚有伤或者是有旧疾,没有在他们一行人中出现过,这是一个未知的存在!
沙棠心里暗暗分析,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慌忙中闭气,加上人在紧张的时候会加剧氧气的消耗,不过这么一会儿时间,他已经觉得眼前开始冒金星了。
这样被动等待实在是难熬,必须要伺机突围。
轻轻吸进一口气,肺部的疼痛稍缓,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虽然依旧看不清,但是听着动静看过去,勉强能看到一点点轮廓。
默默捏紧手里削了皮的苹果,这是他身上唯一能充当武器的东西,刚刚实在是太匆忙,小刀不知道掉哪里去了,甚至连镜仙到底有没有请成功他都不确定,蜡烛熄灭的瞬间,他的手上的刀也转到了头。
感觉不太像成功的样子,因为镜仙至今还没有出现。
“你……是在找我吗?”阴冷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一只冰凉的手拂过脖颈,肩上的沉重似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有人说鬼灵是没有重量的,其实这只是针对善良的存在,那些邪恶的,对生灵充满恶意的鬼灵的重量甚至比活人都要重,有些人被这些东西缠上,慢慢的就被压弯了腰,再也直不起来,直到死都还背着那看不见的怪物。
在背上!
沙棠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炸起,一股血直冲上头,脑袋嗡嗡地响起来。
抽气声若是放在其他时候是很难引起人注意的,但是在当下这种绝对安静的情况下,几乎瞬间就暴露了位置。
“找到你了!”
进门后就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如同磨砂纸擦在老树皮上,让人光是听着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怪物,那人很亢奋,呼吸声也粗重起来。
书房不大,那人只需要四到五步就会到自己面前,沙棠努力忽视背上的恶鬼,微微伸展身体,突围在即!
冷汗顺着额角向下,濡湿了鬓角,黑暗中,那道轮廓越走越近。
那人似是沉浸在这悄无声息折磨中,即使知道了位置,也并不着急,甚至还放慢了脚步,十分恶劣的戏耍黑暗中的猎物。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帮你杀了那个人……”
背上的恶鬼在耳边喃喃,沙哑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沙棠感觉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了脖颈的皮肤里,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那刺穿的地方流淌出来,一股瘆人的阴冷顺着破损的血管流向四肢百骸,身体仿佛是石化了,僵硬得无法动弹,冷汗簌簌地往下,将沙棠的里衣打湿。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深吸一口气,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嘴唇几乎被咬出血,费劲的点了点头,背上的重量一下子就轻了不少,身体似乎也能活动了。
用力的喘了两口气,耳边响起恶鬼悠悠然的声音:“帮我找出凶手,杀了我的凶手。”
沙棠惊讶的转头,想要去看声音的主人,头转到一半立刻惊觉停住了动作。
“你倒是小心”那恶鬼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言语间带了三分笑意。
这样的语气一下子将恐怖的氛围冲淡了许多,也让沙棠的头脑清醒了很多,“好,那你先把这个疯子解决了,不然我没法帮你!”
他指着黑暗中突然停下不再靠近的男人。
阴冷的指尖轻轻划过纤细的脖颈,眼看着那片皮肤冒出一片细密的小疙瘩,恶鬼扑哧一声笑起来。
“杨铭,点蜡烛!”恶鬼的声音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活力,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它不再是一个行迹恶劣的恶鬼,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话音刚落,漆黑的书房亮起了一点光,暖橘色的烛光驱散了黑暗,身后的阴冷也在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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