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辰

    傅成书陪着傅家老爷子从楼上走了下来。一身唐装的老爷上了年龄, 满脸皱纹,但精神旺盛, 耷拉下来的眼皮下, 眼神精明。傅家的旧产业到现在还没有倒闭,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的功劳。

    颜汛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对他没有一点印象。但是一见到老爷子从楼下下来, 还是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为了配合刚才的“脚不怎么疼”, 颜汛走得并不快,到了跟前,乖巧地叫了声,“爷爷。”

    傅成书忙过来扶了颜汛一把, 让他在最近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而老爷子对颜汛的问候只是点了点头,也没特意搭理颜汛, 两步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刘凌晨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和三叔交换了一下神色。三叔冲他点点头。

    刘凌晨与三叔是有个计划的,没成想半路杀出个颜汛,颜汛又刁又泼,他们还有些犹豫。但是看这样, 老爷子对颜汛似乎也谈不上好感,这让他们又添了勇气与信心,决定按计划进行。

    老爷子一落坐, 三个叔伯便跟着围坐在周围。刘凌晨与三少爷因为有计划在身, 也在旁边落坐。

    辈分低的年轻小辈对老爷子还是有点敬畏,就躲在外边的草坪上,一边说话, 一边时不时地透过落地窗往里边看。

    因为是有备而来。三叔先向老大, 傅成书的大伯递了一个眼色。

    “爸, 今天是你寿辰,我们本来不想说这事的,但机会难得。成书也在,几个孩子也在。您看你,这七、八个孙子也都大了,毕业的毕业,找工作的找工作。我说这话你不爱听,我们名下的这些企业和成书的帝国比起来,就是个家庭小作坊,人家那里都是搞科研,国家投资,每年净利润几百亿,我们这夕阳企业,房地产,好不容易拿了地,现在房价跌了又卖不出去。本来就是在走下坡路,关门歇业是迟早的事。我们几个老的老的,也不指望什么,可孩子们不能这样啊。我们要让孩子学学东西,以后能独当一面。可是成书倒好,把这几个表弟当成仇人,连公司都不让进。”

    大伯说着看去看傅成书,“你爸不成器,你不认他也就算了。我们也没得罪你,是不是?你就放个话,这几个兄弟你管不管?

    好家伙,这鸿门宴一出一出的。

    颜汛对自己的老公无比心疼。

    爷爷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这都是自己的儿孙,都是自己的血脉。但是他知道傅成书是只独狼,离开这个窝之后,就不可能再回来。

    他现在能来,也不过是看在自己的面子。

    “我没有义务管他们。但他们想进公司,我也没拦着。公司每年都有招聘,他们可以去应聘。”傅成书不咸不淡地说。

    “看看,又来这。你在家里给我打官腔呢。”大伯气得翻白眼。

    颜汛其实也挺奇怪,为什么傅成书对自己的家族别说没有什么感情,而且好象还厌恶着什么。

    他只是从赵来嘴里,以及第三方知道,傅成书父母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便离异。虽然判他跟了他爸,但十六岁的傅成书觉得自己已已算成人,就此搬离了傅家,开始了辉煌的创业之旅。

    三叔这时说话了。“我觉得成书说的不错。”

    大伯一个眼神瞪了过去。

    “主要是成书也没有后代,以后这么大的企业该留给谁呀?小汛他又是演艺界,对这东西也没兴趣,是不是?你说他那么大的产业,身边都是外人,以后也必然会落到外人手里啊  ”

    老爷子没说话。

    果然,这就是傅成书为什么不愿带颜汛见他的原因。老爷子虽然对傅成书好,但是思想守旧,还是觉得有个后代好。

    说到这儿,三叔看了颜汛一眼,“小汛,要不你回避一下。我们商量一些事情。”

    在他们旁若无人自说自话的时候,傅成书一直沉着脸面无表情,就在他要出言反驳的时候,听到他三叔忽然把话题扯到颜汛身上,居然不自觉地笑了笑。

    他想起颜汛说的话:他就爱和人斗。

    但是颜汛这次居然乖乖地点了点头,就这样站了起来。

    傅成书颇觉意外,他家的小可爱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就见颜汛一脚迈出去,身子一歪,“老公扶我出去。”

    傅成书轻声一笑,向颜汛走了过去。

    大伯急了,“我们和成书有话要说。”

    “可是我脚受伤了。”颜汛十分委曲。

    “那成书你扶他出去站会儿,就赶快地进来。”大伯忍耐地说。

    “可我也站不住。”颜汛说。

    “那你想怎么办?”大伯额头青筋直跳。

    “我要成书先送我回家。”颜汛扭头对傅成书说,“成书,我好累,你先送我回去好不好?”

    傅成书点头。

    傅成书送颜汛回去?这一去一来,就得两个多小时呀。别说说话,连饭点都赶不上了。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面说。”老爷子终于看不下去了,发了话。

    “我这个提议主要是为了我们傅家以后的昌盛繁荣出发,没有丝毫的私心。”三叔说着又看到颜汛一眼。他还是有些心虚。

    他咳了一声,“我手下有个员工,他们夫妻也十分恩爱,但是也没有孩子,可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那是领养的?”大伯问。

    “不是,是亲生的。男的也没有出轨,和女的还是十分恩爱,现在特别幸福。”三叔觉得自己不用那么心虚,他的确是好心,“现在有些机构提供这种服务,只要向他们提供精子,就可以了。”

    除了老爷子,别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颜汛虽然知道,但一张小脸,还是气到发白。

    “颜汛,你从大局出发,给成书留个后。”

    “居然有这种方法,这是什么高科技?”老爷子去问傅成书。他明显很心动。

    “现在很多人弄的。小汛你不会连这点心胸都没有吧?”三叔说着,转向刘凌晨,“这是我儿子的男朋友,如果他们以后真成了,他也不反对这个要个孩子。”

    爷爷这时终于懂了,他的目光犀利地落在了颜汛的脸上。“小汛你怎么看?”

    颜汛看起来像是一坨糯米面捏成的,看着非常可爱,还有让人心疼。

    这个糯米团说,“爷爷我能说心里话吗?”

    爷爷点点头。

    傅成书的大手拍了拍颜汛的背,这是对他的支持。

    颜汛站了起来,手指着三叔,“你年龄比我大,你是我老公的三叔,我也尊称您一声三叔,但你说的话,我只能形容您为老不尊,而且用心险恶。”

    颜汛变脸如同翻书,让所有的人都始料不及。

    在场的都是他的长辈。德高望重众星捧月的爷爷就不说了,其他的都是叔伯兄弟。

    刘凌晨惊呆了,他在自己成人礼上领教过颜汛的无法无天,他以为他是仗着傅成书,没想到他在自家爷爷的寿辰上也如此胆大妄为。

    “这个颜汛真是”

    “颜汛,你怎么这么对我爸说话。”三少爷是惊呆了。他没和颜汛接触过,但一直以为他是个乖宝宝。

    三叔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小辈这样□□裸的羞辱脸,脸红得像猪肝一样,手指着颜汛直哆嗦,“你你在说什么?”

    “说你用心不良,其心可诛。”颜汛说。

    “我我这是为了傅家。这么大的产业,不能丧送在你的手里。”三叔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还可能相信是好心办坏事,但是三叔你说这话,我就有理由怀疑你的用心。”

    颜汛这句话成功地引起了在坐的好奇,连老大都想知道为什么颜汛说老三用心不良。

    颜汛接着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叔您也没在自家公司上班,而是在前景良好的IT公司任总经理。而您之所以能得到这个位置,是由于前总经理触犯了法律,然后被公司开除,才把您提拔到了此岗位。”

    颜汛现在所说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三叔面有不屑。

    “可是,在座的爷爷伯伯叔叔,可能不知道前总经理到底触犯了什么法律,就此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这位前总经理也是位男妻,可是有一天他抱回了一个小孩,说是自己收养的。小孩十分可爱,为此,他还大摆了酒席,请了同事一起庆贺。可是并没多久,一封检举信送到了总公司。经公司派人调查,孩子并不是他收养的,而是他的亲子。当然也不是出轨,但和出轨一样恶劣。因为他委托一家海外代理公司,借腹生子。因为这个经理触犯了法律底线,被公司开除不说,也受到了行政处罚。”

    这个事大家都只知道前半部分,却不知道后半部分,颜汛说得流畅理顺,三叔也没有出言反驳,看来他所说的确有此事。

    而在这个故事背景的前提下,三叔在提出这个方案,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真有这回事?”老爷子看向老三。

    “可能是有吧,我也不是太清楚。”老三说。

    “三叔你怎么可能不清楚呢?当时这事被捅出去就是因为有人揭发,之后因为这个揭发,警方也还端了这个横跨全国的网点。为此,这人因检举有功还被奖了十万块钱呢。”

    颜汛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他确定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三叔脸上,才说,“三叔被授予见义勇为奖,没有对大家说过吗?这个写检举信的不就是三叔你自己吗?”

    这事儿颜汛之所以知道的那么清楚。是刚才他的警察粉丝,顺便把三叔的光辉事迹给他讲了一遍。当然,警察并不知道他们家的斗争,只是当作光荣事迹给提了一嘴。

    三叔抬起手,往额头上擦了擦,才发现自己是在擦汗,这个举动更显得他无比心虚。再一抬眼,都是一双双看笑话的眼睛。三叔的热血涌了上来,

    “是又怎么了?就是我揭发的。可是这又有什么,成书又不一样,他是我侄子,我还会害他?”三叔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三叔,我以小人之心猜测一下您的意图。您提出了这个计划,是两手准备。一是成书不接受这个计划,你就可以以公司后继无人的名义,在爷爷面前把三少爷塞进成书的公司,第二个就是如果成书接受了这个计划。那么就是一个天大把柄落在了你的手里。就相当于你掌握了雷的引子,而哪一天引爆,全就看你的心思。”

    三叔好几次想插嘴打断颜汛,但是颜汛伶牙俐齿,言语清脆,根本让他无法插进只言片语。

    “老三,你真这样想?你这样做,不是断了我们傅家的后路。”大伯惊怒道。

    “你血口喷人  我根本没想这么多。”

    三叔气得头发晕,却有无计可施,他无奈转向傅成书,“你不管管你的媳妇,就这样让他目无尊长污蔑长辈。”

    傅成书只是一言不发,嘴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却冷冷冰冰,如同刀刃。三叔的脸像是深深地被割了几刀。

    老爷子冷飕飕的,看着三叔。他的确有着两面性,一方面,他疼傅成书,傅成书是他最看好的孙子,所以他不遗余力的培养他,而另一方面他确实很遗憾,傅成书娶了一个男妻子,后继无人。

    在老三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考量。

    但是没想到这个提议后面,居然包藏着如此大的祸心。如果真如他所愿,傅成书因为这个污点,相当于在他的事业里埋上一个定时炸弹。一旦引爆,催毁的不仅是傅成书,而是他的振兴傅家的念想。

    “老三,去向成书道歉。”老爷子冷飕飕地发了话。

    老三还想说什么,触到老爷子耷拉下的眼睛,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刘凌晨无奈气怒,这个颜汛,怎么每次他都能翻盘,占上风。为什么每次他都是输家。

    “这个颜汛也太大胆了。你们也怕他?”他怂恿三少爷。

    三少爷年少无知,经不起激将,“爷爷,你怎么别人说两句话你就相信了?我爸是你的儿子,你不信他,你信一个外人?”

    “这里谁是外人?”大伯教训这个混小子。这话不仅得罪了颜汛,连傅成书都已经得罪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家里的保姆领进来了两个人。两人都是夹克西装。

    一进来,就亮出了证件。两位警察叔叔。他们手里还扭着一个人。刚才给颜汛递名片,也就是这个非法组织的漂亮女主管李小兰。

    李小兰不停地挣扎叫嚷。刘凌晨已傻了眼,三叔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警察很客气,说话很直接,“不好意思,我知道今天是傅老爷子的寿辰,但是我们收到举报,这里有非法组织人员。我们已经追踪她很长时间,接到举报后,我们第一时间出警。现在要将她带回去。”

    如果说现场是个锅,那个这个锅不仅炸了,而且炸飞到天上了。

    “这个非法组织早在五年前已经被取缔,现在他们把总部移到了海外,在各地分散活动。但我们警方始终没有放弃,一直在跟踪打击。这个叫李小兰的就是负责这边的业务的头头。她是被谁带过来的?还是自己混进来的?”

    三叔脸色都白了,老爷子的八十岁寿辰,突然来这一出,“我不知道她是谁呀,都是这小子给安排的。”

    三叔一指刘凌晨。

    “叔,你怎么能这样啊?警察叔叔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被骗的。”刘凌晨也懵了。这个计划是他和辛枫一起商定的。这人也是辛枫联系的。“我带她过来也是您答应的。”

    “你可给我闭嘴。”三叔这个时候只想撇清自己,“我怎么知道她是谁。”

    “三少爷你给我说句话呀。”

    只可惜三少爷也不是靠得住的人,现在一看警察叔叔过来了,两腿都软了。他哆哆嗦嗦地说,“我怎么知道你找的人有问题。你是不是故意想害我们呀?”

    刘凌晨就觉得两眼一黑。

    在他们吵吵嚷嚷中,老爷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是谁弄来的,把他们都给我一起带走吧。”

    三叔与三少爷一口咬定他们并不知情。警察问了几句话,知道事情的前后原委,就把刘凌晨与女主管一起被带走了。

    刘凌晨也是从小被惯到大,成人后就成了艺人,也是被捧着生活,哪里受过这种惊吓。“你们不能对我这样,我要找律师。哥,不能不管我呀,你和我爸关系这么好,你给我讲讲情。”

    傅成书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像平常那样。任何风吹草动都挑不动他的一丝一毫情绪。

    现场都是冷汗涔涔。每个人的心里都起起伏伏,感慨万千。心里像是起了无数个漩涡。

    而这个漩涡的中心人物就是颜汛。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报的警。

    那个小警察跟他无比熟悉。甚至他知道的一切可能就是这个小警察给他透露的。

    这个18岁的少爷真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在爷爷80岁的生辰上,毫无顾忌。不动声色,就解决了两个隐患。

    而且这种丝毫不念情分,绝情的作风,比起傅成书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这位少年暗中解决了这一切,搞掉了刘凌晨!解除了自己的后顾之忧之后,依然头发软软的,眼神无辜,用天真的语气还在问傅成书,“老公,刘凌晨会怎么样?”

    “可能也要拘个几天吧。”

    “他爸,会不会很伤心?”颜汛其实心里在嘀咕着。

    “自作自受。”傅成书淡淡地说。

    大伯二伯都擦擦额上的冷汗,心里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这个颜汛了娱乐圈,而不是进了傅成书的个公司。如果他进了公司的话,行为作风可能更加干脆,丝毫不留情面。

    一个傅成书已经够他们受得了,再加上一个颜汛,那完全就是不可能任务了。

    大千金凤凰男老公也有着自己的想法。颜汛出生比他还低,或者说要低得多。他的家庭只是工薪阶层,而颜汛就是个管家的儿子,却被宠上了天。

    凤凰男老公想到这里不仅心头火起。

    “你们傅家就是狗眼看人低。”

    大千金气晕了,“我们是狗,那你和狗结婚的是什么?猪狗不如?你这个狗东西还想pua我是不是?”

    凤凰男本想借此机会,打击打击大千金,但一说话,连口才都差很多,不由把一肚子的抱怨又咽了回去。

    这个颜汛可真厉害呀,他怎么能把傅成书给牢牢地抓住到自己的手里的?

    凤凰男不禁认真地观察颜汛的一言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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