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钱!
她的三百块钱啊!
小院内饭香四溢,赵艳芳双眼血丝蔓延,心都在滴血,憋闷得快喘不过气,捂着胸口差点没撅过去。她饭也不吃了,忍痛颤着腿回屋,恨恨拍上门。
“砰!”
烦人的苍蝇走了,周遭空气都清新不少。
相里亭吹了个清亮的口哨,将钱妥善放进盒子,心里琢磨着最近要改善改善饭食,先把身体调养好。
正琢磨着哪天去镇上国营饭店吃一顿,相里亭指背摩挲着下巴,视线和李平正对上。
李平神色极为复杂,蓦地握住相里亭皮包骨似的手腕:“小亭,你跟哥说实话,你……你真没几年好活了?”
说到最后,李平喉咙发紧,语调也跟着发颤。
相里亭回忆了一遍醒来时陈升交代的话,沉吟片刻道:“没事的大哥。”
“我苦命的二弟啊!”
李平听不得这勉强的安慰,杜鹃泣血似的哀嚎。
冷不丁一嗓子吓了相里亭一跳,接着就见李平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李平眼里含着一包泪,恨不得跟相里亭来一个抱头痛哭,嘴里不住地喊:“二弟啊,你的命可真是太苦了!”
相里亭:“……”
相里亭挣开手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哭了,我这不是什么事儿都还没有吗?”
“是这样的,大哥你想想,我要是一直跟几年前一样,吃不好吃不饱中间还得饿几顿,营养跟不上,肯定没几年就得过劳死。但是呢,要是好好食补,把身体调养好了,那不就没事了吗?”
“哥,你让嫂子给我多做点好吃的,二弟这命啊就不苦了。”
“……”
哭声一停,李平觉得刚才的自己就是个傻子,脚趾牢牢地抠在地上。
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两个小女孩见赵艳芳走了,拔腿小跑过来。小朋友明显和原主关系很要好,其中一个仰头朝相里亭道:“二叔你别听我爸瞎嚎,好人都会有福报,你肯定会没事的!”
另一个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相里亭摸了摸她俩的小揪揪,从装点心的袋子里取出糖块,分给两个小不点:“一会儿饭后吃。”
小朋友双眼瞬间亮了,立马蹭过去嘴甜道:“二叔最好了!”
“我最喜欢二叔啦!”
李平:“……”那是我买的糖!
赵艳芳掌家极度抠门,只对小儿子慷慨,两个小姑娘只在过年的时候分到过一两块糖。这下相里亭给的糖块都快把身上的小兜装满了,两个女孩儿笑得特别欢快,小棉袄一样围在相里亭旁边。
在她们眼里,挥手就是一大把糖块的二叔那叫一个豪气干云。
李平长叹一口气,刚才的尴尬总算揭过去,不过他还是不放心,放低了声说:“你这么跟妈闹,她心里肯定有芥蒂。我知道你怨,不服气,但万一这么闹下去分了家,小辈不占理,村里人肯定指责你。”
透过小厨房的门,相里亭看到菜装入盘中后,起身过去帮忙端,等李平在他耳边亦步亦趋说完,他将菜端上桌,抬眼看向李平,眼中意味不明。
“大哥,比起被她剥削扒皮,分家没什么不好,”相里亭说着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不是她的孩子,血脉里没有流着她的血,在她赵艳芳眼里就算是牲口都比我有价值。”
李平猛地一怔,又听相里亭道:“不过我还以为比起我,分家这事儿大哥你会更急。毕竟两个小朋友也快到上学的年纪了,你看赵艳芳那样子,是会让她们安生上学念下来,还是一早安排嫁出去,把那嫁妆留给三弟的孩子?”
两个小朋友笑着摆弄糖纸,笑声清脆悦耳,李平眸光颤抖。
相里亭也笑了一下:“大哥,咱们这一辈子给三弟铺路,下一代总不能也被按着吸血,走我们的老路吧?”
这句说完,相里亭没再开口了,安心等开饭。
李平嘴唇蠕动,想说“都是为了一家人生存哪有什么吸血不吸血的”,经常安慰自己的那一套说辞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诡异的沉默没能持续多久,饭菜依次上桌,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围坐在圆桌旁。
大嫂林静在厨房做菜时支着耳朵听了全程,知道一向掌握分饭大权的婆婆为什么闭门不出,笑着给他们一人盛了满满一碗饭。
今天做了红烧肉,香飘十里,相里亭的馋虫被勾了老半天,这下总算得以餍足。
红烧肉做得软烂入味,肥瘦相宜,相里亭拿筷子夹住,吸饱了汁液的肉块软弹,咬上一口极致的香气在味蕾炸开。
“今天咱们家开饭这么早啊,没等我就先吃了。”
李诚一进家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眉头紧皱,心里有些不舒服,又觉得怪异:“妈人呢?你们吃独食怎么不叫她?”
往常都是赵艳芳掌控分饭大权,荤菜都留给他,这些人只分到清汤寡水的猪食,今天赵艳芳没露面,这些人敞开肚皮吃怎么看怎么奇怪。
相里亭咽下最后一块红烧肉,放了筷子,擦拭干净嘴角。
“吵什么吵,叫魂呢?”相里亭讨厌吃饭时有人制噪,嘴立刻掺了蜜,“别人吃饭你就保持安静,别来饿死鬼投胎那一套,光着屁股拉磨,转着圈儿地丢人。”
“赵艳芳乐意在队里做轻省活计,拿她那点工分养你,你吃饭找她。我们几个吃独食,你别往这边凑。”
“你……”
要不是眼前那张枯瘦苦相的脸还跟以前一模一样,李诚几乎以为他二哥被人下降头了,他指着相里亭“你”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所以妈是被你们气到了,闷在屋里不吃饭了?你们这是不孝!”
骂得真没意思,相里亭微抬下巴:“对,你孝顺。大孝子,快做饭给赵艳芳送去吧。”
饭桌上,林静和李平闷头吃饭,像是对这场风波毫无察觉。
两个女孩子手按在装糖的小兜上,只顾快点吃完,那样就可以吃到草莓、苹果、荔枝味道的糖甜甜嘴了。
一阵风吹过,李诚愕然发觉,自己居然陷进孤立无援的境地。
相里亭双手环臂,好整以暇上下打量他,似乎准备观摩孝子为慈母亲手做羹汤的全程。
只可惜,李诚被赵艳芳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相里亭注定是看不到了。
李诚冷笑道:“二哥,你为了高考故意在这里挑事,但别忘了家里真正做主的人是谁。这一顿你吃得饱,下一顿可不一定,做人还是得识时务。”
说着,他瞥了眼闷不吭声的林静和李平:“大哥,大嫂,你们说呢?”
李平清楚自己必须掺和进来了,他想了一会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做人就得识时务。”
林静也道:“确实得看清谁是家里边真正做主的人。”
李诚嘴角往上翘:“你们知道就行,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大嫂,你再去给我和妈做两道菜,红烧肉也来一碗,我每回放学都得吃这个。”
命令下达,林静笑笑没动。
李诚笑容逐渐僵硬,眼皮子跳个不停,像是什么征兆。
这时,凳腿摩擦地面,李诚循声看过去,相里亭站起身,绕过圆桌。
他二哥非常不对劲,李诚合理怀疑这是要过来打他,警惕地往后撤了一步,神经紧绷。
岂料,相里亭只是瞥了他一眼,径直溜达到赵艳芳门前,抬手在上面一拍。
赵艳芳正抵着门,一边馋肉,一边心想拿捏住二儿子的办法,门骤然打开,她险些没滚出去。
“赵艳芳同志,你那宝贝小儿子现在闹不清状况,你要不要过来跟他解释解释?”
相里亭提溜住她,和蔼地跟赵艳芳打商量。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