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代,改名字是件很简单的事,去相关部门很快就能办下来。
相里亭还是习惯用自己的名字,几天前就去派出所把名字改掉了,只是目前唯有他一个人知道,因此作者一栏写的是“相里亭”而非“李亭”。
从京城出版社出来后,相里亭手上的纸袋里少了一叠试卷,多了安呈预付给他的八百块钱。
八百块啊八百块!捏着这八百块,相里亭步履带风,轻盈得仿佛要飘起来,漆黑的双眼透亮如洗。
他有钱了!
他又有钱了!
而且这还不是一锤子买卖,等销量走俏,后续收入会是目前的十倍不止!
飘飘忽忽走了一段路,相里亭拐进不远处的锦芳小吃,在大堂里边挑了个座位坐下,伙计拿着菜单过来招呼:“要吃什么?”
相里亭拿起菜单,陷入纠结,这一家元宵类型未免有些多,什锦、芝麻、桂花、椰蓉……各种口味。
扣上菜单,相里亭艰难决定:“来一碗椰蓉馅儿的元宵。”
他指尖轻飘飘夹出钞票与粮票,伙计收回菜单拿了钱,对他这架势看了又看,才转身过去张罗。
相里亭在麦香村生产队的时候没少在报纸上看到这家小吃,每一次看到馋虫都蠢蠢欲动,如今来了京城自然要吃个畅快。
没过多久,热乎乎的一碗元宵上桌,相里亭尝了一口,确实和林静家常做的元宵不一样,去腻,更为清甜。
简而言之,非常好吃!
一碗元宵吃到只剩清汤,相里亭哼着歌从店里晃出去,接下来几天,他都过得非常悠哉。
相里亭去周围的景点打卡,暴晒的日光下戴了副墨镜,他静下心去看这些在他原来的世界所没有的风景,一大早爬起来去人头攒动的广场看血色的旗帜冉冉升起,在碧蓝的空中飘扬鼓荡。
特色小吃、苍蝇小馆常能看到他的身影,相里亭在口腹之欲上向来不委屈自己。
京城图书馆馆藏丰富,相里亭过去泡了两天,他扫书速度极快,翻书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也没在意,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一目十行。
相里亭还去成衣店买了十来身衣服,不光是他的,几个朋友、李平夫妻、乖乖侄女都有,买得太多拿不了,相里亭就留了地址,让寄送过去。
在相里亭看来,这都是正常的吃用,但兜里的纸币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走了,他终于堪堪止住。
掐指一算,已经到京城七天了,相里亭意犹未尽地结束旅程,买了火车票,踏上返程的路。
……
“这是寄过来的第几件了?”李平捧着新衣服,神色有些麻木。
李芙从他手中扯过小裙子,美滋滋贴在前边比划,滴溜溜转了个圈,嗓音清脆地欢呼:“耶!二叔又给我买裙子咯!”
“谁?”李平吃惊,蹲下来与女儿视线齐平,求证一般又问了一遍,“你说这是二弟买的?”
李芙点点头,奇怪道:“就是二叔买的呀,他走之前说了,要给芙芙买裙子,好看的新裙子哦!”
李平听了这话半信半疑,所幸他们一直在自家屋里说话,衣服也是装在袋子里拿回来的,赵艳芳和李诚都不知道,不然又要生事了。
天色不早,哄睡了两个闺女之后,李平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林静轻声安慰:“说不定就是芙芙说的那样,是二弟在外边赚了钱寄回来的呢?”
“但愿吧。”李平没抱多少希望,他弟小学学历,只擅长种地,能好好回来就不错了。
这些天寄回来的新衣服,夫妻两个都没敢碰,整整齐齐叠起来锁柜子里,生怕是别人寄错了,要是追过来讨要他们还得赔。
相比起李平两人,陈升那边要自在得多,他和秦恒誉已经将相里亭寄来的新衬衣穿上了,崭新雪白的衬衣在灰扑扑的知青点格外显眼。
陈升刚穿上那会儿在镜子跟前左挪右转,不愿意离开,盯着镜面上倒映的自己移不开眼。
“帅不?”他抬下巴问秦恒誉。
秦恒誉道:“嗯,李亭挑衣服眼光挺好的。”
这是直说他人靠衣装呢,陈升也不在意,兀自陶醉:“亭哥之前那么拉风潇洒地在生产队里边骑自行车,他心里边有多爽快,我现在总算能体会到一点儿了。”
秦恒誉没说他今天出门之前也照了半天镜子,等陈升高兴得差不多了,才问:“李亭快回来了吧?”
“嗯,他在信里跟我说明天中午就回来了,让我们去国营饭店等他,一起搓一顿!”
“这家伙,总算玩尽兴了。”
翌日,国营饭店,服务员眼看几张熟面孔围坐在一块儿,熟练地过去让人点菜:“水煮鱼微辣对吧?”
这年头的国营饭店服务员非常硬气,有她在四个人不敢造次,等服务员走了,陈升一拳怼在相里亭的肩膀上:“好啊你!七天,整整七天!我们还以为你在京城快活不回来了呢!哟,你还戴个墨镜回来,人模狗样,怪起范儿的。”
这一拳看似重,实则轻,相里亭稳在原地没动,指尖捏着墨镜框腿,不紧不慢地摘下,闻言挑了挑眉:“嫉妒啊?没事,我给你们一人买了一副。”
说着,相里亭从空余的凳子上提出浅咖色的包,在其余三人一言难尽又期待莫名的目光中,掏出了三副酒红色墨镜,墨镜款式异常潮流,他们一眼就相中了。
没等相里亭摆好云淡风轻的姿势分发,饭店中的白气飘过,摊开的手掌直接空了。
“诶你们……”倒是让我装一下。
在外人看来好学端庄的好青年跟他分毫不客气,直接拿出穷凶极恶的气势强抢,赃物到手,他们端详一会儿,直接戴上了。
世风日下,相里亭摇了摇头,为了配合画风,也只好拿起折上的墨镜重新戴好。
四个年轻人的眉眼被宽大的酒红色墨镜遮挡,明媚的天光难以透进镜面,只勾勒出模糊的眼形,高挺的鼻梁下方,唇角勾起不羁的弧度。
他们闲散坐着,社会的气质由内而外,存在感极强,周围的几桌人都朝他们看来。
端着菜品过来的服务员瞪圆了眼,刚才的神气消失不见,她低着头加快脚步端菜。
相里亭默然几秒,才突然想起什么,手伸进浅咖色的包里,从中拿出走前装试卷的纸袋,里面鼓鼓囊囊。
“计划成功,我们分一下赃。”他说。
服务员瞳孔骤缩,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桌旁的三人蓦地朝相里亭看来,即便是戴着墨镜看不清双眼,也能体会到那股兴奋的气息。
其中一个期待地搓了搓手:“这是那边提前预付的?”
相里亭点了点头:“事成之后还有更多。”
服务员呆不下去了,端菜的手隐隐颤抖。
服务员脚底抹油溜走后,相里亭将纸袋放在桌面中央,纸袋中滑出一角大团结。
“喏,一人十张,也就是一百。”
秦恒誉将纸袋拉开,露出里面一层叠一层的大团结,他幸福指数飙升:“我天,这些真是提前预付的,不是出版社那边直接买断的?”
陈升张大双眼愣愣道:“就算是买断,我也没想过会给这么多。”
李珍珍一阵失语,片刻道:“你究竟是谈成什么样了呀?这也太……太难以置信了。”
“今年报考的学生至少五百万,京城出版社那边首印三万册,至于分成嘛,是这个数。”相里亭伸手一比。
另外三人丧失语言功能,直接向他竖起大拇指,牛呀!
相里亭表面波澜不惊,一副很禁得住夸的谦虚样,只说:“秦恒誉快分钱,再不吃菜都快凉了。”
吃到一半,陈升突然说:“我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出书的一天。”
“家里边为了大哥放弃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
“峰回路转。”他说到后边发涩发哽,仰头竭力将泪光逼回去。
“出书这事儿,我也没想到,”李珍珍给自己倒了杯水,蓦地笑了,“我现在特别庆幸,这些年来没少看报纸,也能跟着出一些政治题,不然你们热火朝天地出题我根本掺和不上,那得有多遗憾啊。”
秦恒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垂眼沉默。
相里亭环视他们一眼,道:“吃菜。”
他懒散坐在那里,袖口折上去,用公筷巧妙剔去鱼刺,携了鱼肉,一人给夹了一筷。
陈升埋头吃一口,笑了:“这鱼还蛮好吃的。”
李珍珍气势汹汹:“好吃下回还来,下回请客的人就定你了!”
相里亭:“附议。”
秦恒誉:“附议。”
陈升:“你们坑我!我还伤心呢都没有人安慰我呜呜呜,你们真是好狠的心呐!你们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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