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落,清溪殿内,赵良娣半倚在贵妃塌上正在闭目小憩,即便是已入了夜,她的妆容也依旧是如白日那般精致,此时有侍女在旁为其垂着腿捏着肩,当真是好不自在。
赵良娣的父亲官居三品邢部尚书,在朝中为官多年,颇有根基。有母族支撑,赵良娣即便被萧钰罚了禁闭,却也不会对她有多大影响。
不多时,便有宫侍进了门,“回禀良娣,已派人查清了,姜侍妾自十岁便被卖入了靖阳侯府,是老夫人身边的婢女,听闻在靖阳侯府时,便和靖阳侯世子不清不楚。多半年前,世子随着穆大将军出征,姜侍妾便是在这时不知所踪了……”
小宫侍尖细的声音入耳,赵良娣一双眸子这才缓缓睁了开,目光落在那小宫侍身上,眼底带着几分警告,“你当知道欺骗本宫是何下场?”
小宫侍吓得忙垂低了头,“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断不敢欺瞒娘娘。”
赵良娣朝洛梅递了个眼色,洛梅登时便心领神会,从衣袖间掏了些银子,又对着那小宫侍一番警告后,才命那小宫侍退了下。
屋内一片寂静,洛梅缓缓替赵良娣打着扇,“良娣,自古男人便最为忌讳女子红杏出墙,殿下身为储君,自然更是无法容忍。如今殿下宠爱那妾室,定是受了那妾室蒙蔽,慧远大师亲自讲经,届时前去祈福之人必定甚多,娘娘何不以此为由,让殿下看清那侍妾的真面目……”
见赵良娣若有所思,洛梅又适时道:“奴婢听闻近来太后娘娘身子不适,似有染了风寒,良娣心系太后娘娘,殿下又怎会不允……”
赵良娣本不欲再多生事端,可只要一想到殿下竟向着那个小贱人,她这心里就有些憋闷。她一双漂亮的眸子盯着寇甲,怔愣了好一瞬,才起身吩咐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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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凝因受了伤,这些时日自是不必再去陪着静和公主学骑马,反倒一直本本分分的闭门未出。白日里,她还在照常翻看着医书,从到神农百草经到大梁医典再到一些罕见的书册,她终于翻到了关于蛊毒的记载。
书中言若想制蛊,需取百虫入瓮中,数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
蛊藏百毒,非下蛊之人很难解开。只是这蛊毒在大梁并不常见,且价值万金,寻常人并拿不到。她倒不知她究竟得罪了何人,竟有人这般至她于死地……
还有静和公主身边那小宫婢身上的香气,味道简直太过特殊,绝非寻常香料。医典中言,特定的药草可催动蛊毒,若能寻到那药草,便也知道了那蛊毒的来源。
姜凝一手扶着额,一手握着笔,还在苦思,一时倒未留意柳絮进了门。
“姑娘,方才赵良娣派人来传话,说是明日要去法华寺祈福,殿下已经准了,姑娘明日要穿哪一件衣裳?”
姜凝闻声抬起头,见柳絮已捧了几件衣裳行至她的身侧,随口说了句,“素色那件吧!”
柳絮见也无失礼之处,当下便收起了其他的衣裙,嘴边禁不住抱怨了句,“这个赵良娣也当真古怪,说不定又是目的不纯,要不姑娘还是称病别去了吧!”
姜凝微微怔了怔,前世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那时她不仅随着赵良娣去了法华寺,还遇到了秦蓁,被秦蓁刁难去法华寺的后山采药,结果遇到了山匪,幸得被她未来的嫂嫂萧岚所救,才不至失了清白。
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些山匪不怀好意的打量和极巨侵略性的目光,她的衣裙甚至还被那些山匪扯了破……
她指尖捏紧了书页的一角,此番于她有弊无利,她该称病推了去,可有时,危机往往也能变成前进的动力。
日光透过木窗映在她的长睫上,像蝴蝶的蝉翼般翩翩欲飞,"为太后祈福,哪能说不去便不去,若是消息传了出去,岂不是又会惹人非议。"
柳絮顺着姜凝的话想了想,亦觉得有些不妥,转而又想到,她未免也太草木皆兵了,明日小心一些也就是了。
法华寺位于长安城西,并不算近,少说也要走多半个时辰,马车缓缓驶过数间坊市,直至辰时三刻,几人才到了山脚下。
姜凝今日穿着一身素衫,头上戴着帷幔垂至肩头,瞧着当真是极为规矩,只是那窈窕的身段,纤细的腰肢,还是不时会惹得他人侧目。
法华寺乃是百年古寺,在长安城中素来灵验,今日又是十五,是以,一进到寺院,便已聚了很多香客,法会还未开始,引路僧便先引着几人去了西院的偏堂歇脚。
许是事先早已安排了好,偏堂并无他人。
扶玉和瑶玉并不得宠,又因身份不便,是以此番并未一同前往。再次瞧见姜凝,赵良娣神色多少有些难看,心头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多表露,只得偏过了头,瞧着窗外的远山美景。
赵良娣那里自有婢女服侍,周承徽见姜凝坐在一旁不语,斟了杯水递到了姜凝身前,在旁关切道:“过会儿讲起经文来,没有两三个时辰不会结束,阿凝妹妹多少喝一些吧!”
姜凝顺势接了过,旋即便解开了帷帽,笑着回了句,“多谢姐姐。”
热气扑鼻,姜凝才饮了一口水,便听门外有个声音传了进来,姜凝侧耳去听,只觉得那个声音很是娇气又很是熟悉,一时握着茶杯的手不由一顿。
“赵姐姐!”
秦蓁迈着步子进门时,一眼便瞧见了规规矩矩坐在桌几旁的姜凝,因只是匆匆一瞥,瞧得并不真切,只看到了那一双杏眸,恍若天上星子般的明亮,倒有几分熟悉……
她正欲仔细看去,却见姜凝早已戴好了帷帽,遮住了面,赵良娣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蓁蓁,你终于来了。”
秦蓁回过神,见赵良娣神色一如往常,心头这才放下心来,“许久未见,赵姐姐的模样当真是愈发标志了。”话声落罢,秦蓁还是有些不死心的瞧了一眼姜凝,见秦蓁探究的目光,赵良娣忙一次介绍了一二。
秦蓁上上下下打量了姜凝一眼,一听姜凝只是一个侍妾,面上不由勾出了一丝轻笑,眼底嘲讽若隐若现,“要我说赵姐姐就是心肠好,怎么什么人都往出带……”
就是她害的赵姐姐被罚禁闭,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妾室,倒是手段了得!
赵良娣显示是不想再说此事,岔开了话题,“你我许久未见,快同我说说,近日可还好?太后娘娘既准你出宫,想必待你也是极好的。”
秦蓁顺势拉着赵良娣的手一同坐了下,“在宫中当真无趣的很,整日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见秦蓁叹息,赵良娣禁不住随口说道:“若是你姐姐还在,你在宫中也不会这般无趣。大姑娘一走便是数年,当真可惜,边关乃是苦寒之地,哪里比得上长安城半分……”
说起姐姐,秦蓁小脸上忽而扬起了一抹骄傲之色,“姐姐向来只做她喜欢的事,若是姐姐有一日不想待在边关了,自会回来的。”
她自幼没有娘,父亲又常年在外带兵,自小到大,她最亲近的便只有姐姐,关系甚至比同父亲还要亲厚,她最敬她的姐姐,便也会尊重姐姐的一切决定。
只要是姐姐想要的,她就算拼尽全力,也会帮助姐姐达成所愿。
赵良娣在旁笑着说了句,“大姑娘洒脱自在,当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秦蓁扬了扬眉梢,“那是自然,等姐姐回来你若见了,定会喜欢上姐姐……”
两人还在说话间,便见门口外有僧人来传话,说是法会就要开始了。
几人随着引路僧出了门,高台之下众多香客都已跪坐在蒲团上,香炉内青烟袅袅,不远处的钟声阵阵回响,浑厚又肃穆。
青石板上,菩提树旁,瞧见院中种植的药草,赵良娣忽而顿住了身,“近来太后娘娘又犯了咳疾,我昨日偶然听闻法华寺的后山有一味药名唤矮地茶,对治疗咳疾颇有奇效,与其听讲经,倒不如去寻那味药,若当真管用,也免得太后娘娘再受这顽疾所累。”
见赵良娣要走,秦蓁忙道:“慧远大师常年游离四方,如今好不容易才来了长安城,很多人想听都还听不到,赵姐姐怎可错过?!姐姐既有图纸,寻药草这等小事,吩咐那些那人去做便是。”
秦蓁说罢,抬眼便向赵良娣的身后打量,瞧见姜凝,眼底闪过几丝轻佻之意,“这不是有现成的人选?!”她行至了姜凝身前,“为太后分忧,姜姑娘不会不愿吧?!”
话说至此,姜凝哪还能说不愿,当下便屈膝弯了弯身子,恭顺道:“妾自是愿意的。”
赵良娣闻言,睨了姜凝一眼,“那便有劳姜妹妹了。”说罢便朝洛梅递了个眼色,将那图纸递到姜凝手上后,便起身朝着前院走了去。
周承徽见赵良娣走远,一时并未随着走,反而在旁关切道:“后山杂草丛生,姜妹妹一人如何能寻得到,我和妹妹一起去吧!”
姜凝唇边漫出一丝笑意,道了句谢后,便转身朝后山走了去。
周承徽看着姜凝离开的背景,微微怔了一瞬后,才起身离开。
后山绿植环绕,因少有人迹,多少显得有些清幽,道路盘综错杂,姜凝站在岔路前,一时倒不知该走哪一条路。
她低头瞧着路旁的有半人高的蔓草,抿了抿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藏在衣袖间的匕首。
依着前世,不出几步路,她便会遇到那群山匪,只要她小心一些,总归还是安全的。
姜凝衣袖下的手暗自捏了紧,旋即便选了那条最宽的主路。行了才不到半里路,哪成想方才还一派晴朗的天气,忽的便起了风,四周的古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姜凝压了压遮面的帷帽,微风吹起薄纱,尖尖的下颌和紧抿的朱唇在白纱中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神秘的美感。
姜凝一边用手压着帷帽,一边开始弯着腰寻起了那味矮地茶。
她前些日子还在医典中见过这味药,叶形如茶,上绿下紫,果实圆,尖瓣下垂,却有止咳之功效。
路旁杂草丛生,只去寻那一味不起眼的矮地茶实非易事,如今姜凝也不想去寻,只是做了做样子,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之久,才终于等来了那群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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