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反叛, 朝中必须派人前去,要么和谈,要么评判。
小皇帝坐在龙椅之上, 看着下方吵成一团。有人说要先试着看能不能议和,就有人说,西南王既然敢反,就不会再与朝廷和谈。
然而吵归吵, 一旦涉及到由谁前去西南的这个问题,却无一人敢应声。
如今徐空月与皎皎皆不在, 两党皆是沉默, 无人敢应声,其余人几乎都是跟风而动,两党不动,他们亦不敢出声。小皇帝也仿佛失去了主心骨,看着下方安静如鸡的大臣们,茫然且不知所措。
好在南山行宫, 皎皎与徐空月都不曾忘记此事, 暂且将个人恩怨抛开,商讨起如何解决西南之乱。
徐空月建议先派人前去和谈,“西南王突然起兵谋反, 而朝廷事先没有听闻一点儿动静,这事怎么看都不太正常。微臣觉得, 最好还是先派人前去西南, 与西南王见上一面。”
皎皎没有见过西南王, 只听说这位西南王骁勇善战,镇守一方,令北魏南齐不敢来犯。倘若朝廷与这样的人开战, 即便能胜,也必然付出惨痛代价。
况且还有北魏虎视眈眈,一旦大庆兵力有损,只怕北魏能立即抛开内乱,前来偷袭。而大庆在元气大伤之后,根本经不起又一场战乱。
因此,倘若能不与西南开战,就是最好选择。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轻易放下对西南的防备。她沉吟片刻,道:“和谈可以,但是必须要有一员大将共同前往,否则一旦西南开战,战火很快就会在大庆腹地燃起。”
她看向徐空月,言语之间一点避讳没有,“如今你不能上战场,所以必需要有一位能震慑西南的大将。”
徐空月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向以宇,他道:“我如今手下的副将,向以宇,他可以。”虽然向以宇脾气不好,容易意气用事,但在战场之上,他还是有些分寸的。徐空月之所以将其带在身边,一来是为了多磨练磨练他,二来也是希望能改改他冲动易怒的脾性。
皎皎对他如今身边的人还是有些了解的。因西北地区需要时刻防范北魏的偷袭,所以并不能将那里的守边大将调到西南战场上。而朝中武将,无不是出自簪缨世家,让他们守卫皇城尚且实力不足,倘若放到战场上,难免不会吓得尿了裤子。
尽管皎皎很早之前就想将那群尸位素餐的混蛋扔到军中狠狠历练一番,但也知道,以她如今的实力,并不能完全与他们的家族势力抗衡。
于是她点点头,道:“但是必须要有人随行监军。”这是她的底线。
“好。”徐空月自然明白她的担忧。如今西北大军几乎成为他的私兵,一旦西南一带兵力再尽归他手,那么将来皎皎想要清理他这一党,只怕难上加难。
徐空月走后,皎皎招来章御医,沉吟半晌,才缓缓问道:“徐空月的眼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光明?”
她之前从未主动问过徐空月的眼睛,如今骤然询问,只怕别有目的。胡子一大把的章御医抬眼,偷瞟了她一下,而后迅速低敛目光,老实答道:“臣与几位御医还在商议中……”
皎皎眉心微微蹙起,“想来章御医也听说了,如今西南反叛,我有预感,大庆江山危矣。”徐空月只说西南反叛出乎意料,其余再没有多说什么,但皎皎始终觉得,他还隐瞒了些东西。
她不似母亲那样对朝局敏感,因而大多时候对朝局并不发表自己的言论。但她不傻,先帝几次对西南出手,西南都不曾反叛,那么如今朝廷并未做什么,西南怎么就突然反了呢?
总不会是这位西南王留着秋后算账吧?
而且西南挑选的时机实在太凑巧了,早不反,晚不反,偏偏正好在徐空月废了一只手,又瞎了眼睛的时候……
就像是有谁将朝中情况偷偷告知了西南王,然后他趁机举兵反叛。
她猛地反应过来,难道当真如此?可随即又疑惑起来,明明徐空月受伤的消息都封锁住了,那么西南王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心底产生了这么一个疑问,皎皎自然不会放过,于是立即着手让人去详查。
而另一边,卫英纵匆匆赶来行宫。
徐空月送到长安的信中只说他受了伤,并没有说伤得有多重。但西南反叛这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他都不曾回到长安,众人便猜想,他是不是伤得很重。
亦或是,他已经落到了慧公主的手中?
看完信之后,卫英纵便想立即赶来,但彼时李忧之在朝中大肆找他们的麻烦,意图将重要职位上的人铲除,而后更换成他们的人。徐空月不在,他疲于应对,这才迟迟没有过来。
而如今,满朝上下皆为了西南反叛一事发愁,就连李忧之都没有时间再对他们的人下手,他这才得了空赶过来。
徐空月先前便猜到他看了信会过来,如今也并不多意外。如今他的视野之内,仍是只有一丝亮光,看不清什么,便微微仰起脸,对着卫英纵站立的方向道:“我的第二封信刚送出去,想来你是没有看到了。”
卫英纵看着他,却沉默着,半晌才道:“王爷如今这幅模样,还有闲心担忧别人?”
徐空月知道他是在为自己不忿,可自己心之所愿,又如何怪得了别人?他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淡笑意,答道:“这是我心之所愿。”
卫英纵嗤笑一声,“可王爷如此轻贱自己,换得来她的回头吗?”他没有明确指出,可两个人都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
徐空月低头,露出一丝惨笑,“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回头。”刻骨的仇恨,她如何会轻易忘记?
就像他,将仇恨埋在心底十多年,终有一日爆发出来,便什么都不去计较了。
卫英纵懒得再与他讨论这些,于是说道:“我虽然没有看到王爷传出的信件,但想来,王爷是想让以宇前往西南战场。”
徐空月将所有落寞悲凉的收回心底,展露出从容不迫的一面:“我如今这幅样子,不能显露于人前,所有西南一战,只能请他去了。”
“王爷难道就不担心,向以宇不能胜任此等重担?”卫英纵压下唇角的嗤笑,问道。
“以宇虽然年轻气盛,但确实有将帅之才,假以时日,必成大气。”徐空月却是毫不吝啬对向以宇的肯定,“如今他所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而已。”
卫英纵对此不置可否。“可朝廷并不会让西南那边的兵权也尽落于王爷之手的。”
“我知道。”徐空月道,“朝廷会派监军与大军随行。”
卫英纵的眉心狠狠皱起,“监军?是慧公主的人?”
徐空月微微颔首。
卫英纵顿时露出奇怪的神情,可徐空月如今眼睛看不见,并不曾察觉。
卫英纵并未在南山行宫久留,他此行前来,主要是查探徐空月如今的处境。当日徐空月匆匆离开长安,虽然并未交代一句,但卫英纵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会轻易抛下一切的人,能令他什么都顾不得,就匆匆离去,除了那位慧公主,便再无别人了。
但在看到徐空月传回长安的那封信后,他不能确定的是,如今的徐空月到底是受制于人,还是已然身死。因为眼睛看不见,徐空月的那封信虽然是亲笔所写,但字迹有异,所以他才会产生怀疑,故而才会亲自前来。
如今已经得知徐空月除了受伤,并无大碍,于是便匆匆赶回长安。
他离开之后,皎皎派人前来请徐空月。
夏日将近,天气都变得炎热了起来。皎皎又坐在湖边的凉亭里,烹茶取乐。湖边绿柳依依,倒垂湖面,很是好看。
徐空月虽然将医所摸熟了,行走之时,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但到了外面,步履便不如在医所那般轻松了。
卫英纵走时,留下了几个亲兵,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如今他便是扶着亲兵的手,缓步朝这边行来。
皎皎面前的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可她没有管,只是盯着姗姗而来的徐空月看着。
他的眼睛依旧看不见,右手仍缠着厚厚的绷带,唯有身上的伤,藏匿于衣衫之内,无法窥见。
这些皆是为她所受的伤,可皎皎如今却仍要从他手中将某些东西争夺。说不愧疚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一想到当年之事,想到她在皇祖母身前立下的誓言,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愧疚便立即烟消云散了。
她默默垂下眼帘,不再抬头看着了。直到徐空月走到跟前,朝她行礼之后,她才微微抬眼,神情冷淡,“摄政王请坐。”
徐空月听得出来她语气中的疏离冷淡,却不以为意。“我已传消息回长安,想来不日陛下便会下旨,命向以宇带兵前往西南。”
皎皎微微颔首,“本宫知道了。”徐空月眼睛不便,又未带一人前来,所以整个行宫之中,处处都是皎皎的眼线。他所说的这些,皎皎其实早已知晓。
她今日让徐空月过来,是为了同他谈与西南和谈一事。
“我的密信已经送到西南王府了。”为表示诚意,她亲自写下一封信,让人送至西南王府。
徐空月并不意外,如今他眼睛看不见,很多事不便做。皎皎趁机夺权,也在意料之中。“西南王可有回复?”
“他定下五月初十,在丽水边和谈。”丽水位于西南与大庆腹地之间,是两地交界,过了丽水,便是大庆临南府的地界。西南王将和谈地点定在丽水,也算是颇有诚意之举。
既然西南王也有意和谈,想来西南这一仗,该是打不起来了。于是连带的,徐空月的心也静了下来。
而此事说完,两人就好似无话可说了。皎皎专心煮茶,仿佛眼前的火炉茶壶是什么稀世珍宝。徐空月虽然看不见,却也不急着走,陪她坐在这里,慢慢打发着世间。
记忆中,皎皎从不是这么安静的性子。她像一团明亮的火焰,总喜欢热热闹闹的地方。成婚前,长安城中的大小宴会,只要给她递了帖子,她都会过去瞧一瞧。
而成婚之后,她虽然不那么热衷出门了,但每隔几日总要进宫一趟,或是回一趟长公主府。私下独处时,她也总是叽叽喳喳的,像只活泼闹人的小麻雀,淘气,却也可爱。
往事如烟,此刻却一一浮现在眼前。
“摄政王喜欢吃什么茶点?”泡完茶的皎皎在他面前放置了一盏茶,随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她的声音柔柔切切,带着恬淡的语调,仿佛只是与多年的好友相对而坐,语气中再没有先前待他的疏离冷意。
徐空月能下意识感觉到,她的心情好转了起来。
可为什么会突然心情好转呢?
他虽然不明白,却也贪恋着这一点儿美好。于是他微微笑着,轻声道:“微臣都可。”
皎皎撇了撇唇角,似乎对他的回答有些不太满意。但也没说什么,只让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蜜枣栗子糕端来,放在徐空月手边。
“这是新做的栗子糕,摄政王尝一尝吧。”她含着恶趣味的笑意,等待着徐空月的反应。
微微含笑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恶意,徐空月听出来了,却仍是拿了一块放入口中。
栗子糕其实很好吃,入口即化,但加上蜜枣,过于甜腻,不是徐空月喜欢的味道。
但他仍是慢慢将那块栗子糕吃完,复又拿了第二块。
他从前几乎不吃这种甜腻的东西。皎皎刚嫁进徐府之时,并不知道他的口味。而府中伺候他的老人,因着徐夫人与徐问兰的缘故,也不曾清楚明白将他的口味告知于她,只敷衍一般说着昨日公子在夫人那边,吃了一碟栗子糕。
皎皎便以为那是喜欢,于是兴冲冲做了许多,端去了徐空月的书房。
徐空月好似总有看不完的公文,无论皎皎什么时候去看他,都能看到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厚厚一摞文公。
有时她甚至忍不住想,徐空月是不是用忙于公文的借口敷衍她,以此避过她的过分亲近。但随即她又打消了那个念头,因为她总能看到小厮和光抱着一摞摞进进出出。
她将刚出锅的、热腾腾的栗子糕放在徐空月手边,然后便看见徐空月瞥见栗子糕时,微微皱起眉,脸上是一片厌烦不喜。
她不明所以,却还是小声道:“下人说,你昨日吃过……”
“郡主难道不明白,这等糕点,吃过一次便不会想吃第二次么?”他连语调都是冷的,浇灭了皎皎眼底所有的期待。
她默不作声端着栗子糕出了门,一直到天黑,也不曾踏进书房。
只是翌日,她又端来一碟紫薯南瓜饼,小心翼翼说着:“这个是不甜的……”
话还未说完,便被徐空月直接无视,“郡主自己吃吧,微臣还有事,便不陪着郡主了。”说完,也不等皎皎的回应,拿着公文匆匆出门去了。
而如今,他吃完第二块栗子糕,复又伸手去拿第三块。
皎皎却无端觉得他这样乖顺的行为很是碍眼,在他摸索着要去拿第三块糕点时,猛地将碟子撤走。
徐空月的手摸了个空,又听到碟子挪开的声音——自从眼睛看不见了,他的听力便敏锐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
他唇角勾出一丝无奈的浅笑,“公主不是要请微臣吃糕点么?”
皎皎心头烦乱,让人将满桌的东西撤了,这才对徐空月道:“本宫只是觉得,王爷既然不爱吃,还是不要浪费了这些糕点比较好。”
她说话那样不留情,徐空月却听出了几分怀念的味道。
皎皎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脾气,他几次拒绝了她的好意,她便会想办法报复回来。
他虽然不吃糕点,但每每坐于书桌前,却总是要喝茶的。皎皎于是拦下给他上茶的和光,将茶托接了过来。
和光只是个小厮,自然不敢当面得罪荣惠郡主,再加上皎皎并非孤身前来,而是身后跟了两个带刀侍卫。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护着,和光只能眼睁睁看着皎皎打开茶壶盖子,将一包白色透明的东西加入茶壶中,再轻轻晃一晃,然后推开书房门,从从容容走了进去。
瞧见是她,徐空月连头都没抬,依旧忙于公文里。
皎皎也不说话,往他茶杯里倒了茶,便去了书架那边,随手拿了一本书,挑了个靠窗的椅子坐下。
她翻开书,假装看着,实际眼睛一直留意着徐空月。
偏偏徐空月真的忙于处理公文,根本不曾察觉异样,口渴之后端起茶杯便饮了一口。
随即,又苦又涩的滋味遍布舌尖,他没忍住,猛地将一口茶全吐了出来。
随后便听得一阵大笑。
他恼火地抬头望去,便瞧见皎皎几乎笑倒在了椅子里。
他眉心皱了又皱,有心想要将她训斥一顿,却又碍于口中滋味太过难受,于是匆匆起身,想要找水漱口。
偏偏刚刚还笑倒在椅子里的皎皎并不想轻易放过他,于是拎着茶壶对他道:“水在这里。”
她眼底笑意还消,偏偏神情一本正经的,眸子如同被水浸过一般,湿漉漉的,很是好看。鬼使神差的,一向谨慎的徐空月从她手中接过茶壶,拎着便往嘴里灌了一口。
然后又苦又涩的滋味遍布口中,他再次捂着嘴想吐。
而皎皎则再一次笑弯了腰。
那是她头一次对徐空月恶作剧,从此让徐空月对经过她手的茶水都有了阴影。
好在一件事情,荣惠郡主并不屑做两次,等到下一次徐空月惹恼了她,她又会想出新的花样。
就像此时此刻,她不高兴了,所以碟子里的栗子糕,她宁愿拿去喂狗,也不想给他吃。
徐空月抿了抿唇,对她这种近乎于孩子气一般的报复行为不置一词。
皎皎说要喂狗,并不是说说。她当真令人将她从前一直带在身边的白色长毛狗牵来,然后将那一碟栗子糕放在了白毛狗面前。
可惜的是,狗似乎也对这种甜腻的东西不感兴趣。
皎皎也不勉强,只意有所指说了一句,“竟然连狗都不想吃。”说完又笑吟吟看着徐空月。
徐空月能察觉到她的目光,却不知她面上虽然笑着,眼底却满是冷意。
她似乎对羞辱徐空月很感兴趣,于是又让人拿来肉。
白毛狗闻到肉味,顿时激动起来,朝着她狂摇着尾巴。皎皎拿着肉逗着狗,不时笑起来。
徐空月坐在一旁,并不能看见眼前场景。只听到皎皎一边逗着狗,一边慢悠悠地说:“我先前养过一只猫。”
她一副闲聊的口吻,让徐空月不自觉接话道:“猫,也很好。”
“是吗?”皎皎的语气却有些不冷不淡,“可惜没养两天,那猫便抓伤了我。”
徐空月察觉出她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于是又默默闭上了嘴。
果然,皎皎摸了摸吃完肉的狗,带着笑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只猫养不熟,所以我就换了狗养。虽然狗没有猫那么聪明,但好歹不会轻易做出伤害主子的事。”
她意有所指,指桑骂槐。而徐空月只能默默忍受着。
——于皎皎而言,他大概就是那只养不熟的猫。即便有南嘉长公主与定国公的提携,他仍是反咬了他们一口。
好在皎皎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让人将面前的东西都收拾干净,连狗也被牵走了。
徐空月依旧坐在这里,哪怕皎皎都起身回去了,他仍然坐在这里。
太阳落下去之后,湖边的风都带了凉意,吹在身上泛起凉意。
藏在骨头缝里的寒意再次席卷而来,很快蔓延至全身。徐空月眉心微微皱起,忍耐着身上的种种不适。
朝中很快下了旨意,封向以宇为平南将军,吏部侍郎为监军,率兵平叛西南。
大军出发当日,晴了许久的长安城突然下起一阵雨。小皇帝站在城门口,送别大军。他亲自端了一杯酒,送到向以宇手中,沉声道:“朕静候将军大捷归来。”
向以宇跪在地上,从他手中接过践行酒,朗声答道:“微臣定然不复陛下厚望!”
雨点滴落进酒杯,荡起阵阵縠纹。
雨越下越大,小皇帝目送大军缓缓离开长安。
徐空月收到大军出发的消息时,章御医与刘御医等人正在拆掉他眼睛上的纱布。他们根据毒粉的配方,调配出一种加速毒素消减的药物,而后敷在眼睛上。
为徐空月敷药当日,皎皎也过来。她看着御医们调配出那副据说能加速毒素消减的药物,迟疑着问道:“倘若这药……不起效,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几位御医对视一眼,终究是章御医站出来说话,“再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摄政王再也看不见了。”
皎皎的呼吸微紧,下意识便想说,既然风险这样大,那么就不要用这药了。
可她话还未说出,便听得徐空月静静道:“有劳几位御医了。”
皎皎心中顿时梗着一口气,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御医们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把握,但如果不用药,就指不定徐空月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光明。
更何况,一直以来,最为着急的人,难道不是慧公主吗?
自从得知徐空月的眼睛看不见后,她便每日将御医们传召过来,质问什么时候才能让他重见光明。
只是皎皎心中虽然着急,但是却并不想让徐空月以身犯险。毕竟御医们也说了,只要等毒素散完,他迟早能看见。
眼见着慧公主阻拦,尽管几位御医都有心想要试试新调配出来的药物,都不得不作罢。
唯有徐空月轻声道:“让我试一试,可好?”
他没有再称呼“公主”,只是以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着。“我想能早一天重见光明。”也想再次亲眼看一看你的脸。
皎皎抿着唇,却迟迟下不定决心。按理,她应该就此让徐空月瞎着,只有他什么都看不见,她的种种布局才能尽快进行。
但如今西南战事已起,北魏虽然内乱,却仍在虎视眈眈,着实不是一个让他眼瞎的大好时机。
可一想到这药存在风险,徐空月有可能一辈子都难以重见光明,她便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开。
她在犹豫不决,徐空月却早早下定了决心。他轻声道:“我担心西南战事有异。”
涉及大局,皎皎便无话可说,她最终还是选择让步。于是那药便敷在了徐空月的眼睛上。
而今日,正是拆掉纱布的时候。
皎皎并没有过来,徐空月心底溢满失落。可他却什么都没说。
为他拆纱布的刘御医对他说道:“王爷要先闭着眼睛,等到纱布全部拆掉之后,再慢慢睁开。”
他一边说着,却也没有影响手上的动作。眼前的布条被一圈圈拆掉下来。徐空月紧紧闭着眼,感受着眼前的束缚被拆掉。
等到全部都拆完之后,饶是几位御医都紧张不已,轻声道:“王爷可以试着睁开眼睛了。”
随着他的声音,徐空月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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