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常锦礼客气地行了一下友好得握手礼, 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善意的国际友人,那双绿色的眼瞳里还带着一丝笑意。
改革开放的初期,他们在华国并不是十分受欢迎。
一来, 长相体格迥异, 二来历史所遗留下来的问题。
但是,渔村的茶餐厅,连她都没有想到,就算开在巷子里, 远在蛇头码头的也有人赶过来吃。
“你好,我叫詹姆斯,我看得出来, 你是这个的掌权者, 我想邀请你做一下采访。”
常锦礼微微一笑, 也友善地提醒, “管理者之一, 这里不适合用掌权者。请问是做什么采访呢?”
詹姆斯面对常锦礼的纠正, 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不适,还大方的点头表示抱歉,用错了单词。
“我是鹏城周报的国际栏目记者,我现在目前还在休假中,我很喜欢华国, 所以近几年都在华国工作。但是, 我发现华国新闻太多局限性了。
我想着趁着休假, 来发掘更多的可能性。我从我同事那里慕名来到你们茶餐厅, 你们茶餐厅外面这些新颖的设计, 首先就很打动我。”
常锦礼一边听着他说话, 一边点点头, 看着他说的那些新颖的设计,目光也跟着游移了过去。
一块黑色的黑板,上面是用粉笔写着今天的主菜,只是不同当下的黑板。
这块黑板是做成了一个小板块,立在门口外的。
上头缠绕着许多条LED灯线,五颜六色的。
当初,就这几根线她就跑遍了市里的友谊商城才买到。
对于这些超于当下生活水平的东西,对于人们来说既显得新鲜,又让人好奇。
詹姆斯在国外长大的,当然就不会对这些东西感觉新鲜。
他只是觉得颜色的搭配和创意才是打动他的地方,黑板上竟然还有些素描结合的图案在里头,房子朝海的那一面,看得出来已经种下了花种,有些已经发芽了。
但是墙面上,竟是仕女图,古色古香的氛围感和潮流感的结合,有一种异域风情的美丽。
国际友人抵抗不了这些古色古香的东西,“我以为这里是仿西式美食的茶餐厅,甚至也有可能是仿港城的,我在港城经常会看到这些,但是让我意外的是,你们不仅外观上和传统文化所结合,就连菜名都是起的那般古香古色。”
菜单的名字是任顾父母起的,比如连简单的香煎豆腐,他们都重新整理过一遍菜单,换成了:豆腐西施,还单独列了一列烹饪方式出来。香煎、清蒸等等。
“谬赞了,我们这里就是集合了大家的智慧,融合的一家店铺而已。”
“请问我可以采访一下,然后将稿子交回去给编辑部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显然现在店里不方便。
詹姆斯显然也知道店里那些人是来找麻烦的,“anyway,找警察叔叔是对的,面对这些人,像我们国家,对付这些人村里的人都会团结起来,将他们揍一顿。”
因为文化有差异,就连詹姆斯翻译出来的中文都有些让常锦礼想发笑,但是她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对于这事,她也不愿过头的表态。
最后,还是在村长的办公室进行的访谈。詹姆斯掏出了录音笔,是德国制造的牌子,常锦礼看着笔头前的旗帜,就已经明白了。
但是詹姆斯不知如何解释这个东西,支吾了一下,翻成了“工具”
又见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来,就打开了录音笔,放在靠近常锦礼那端的桌上。
“谢谢你,给了我这次机会。我就长话短说,不耽误你过多的时间,女士。请问支持你产生或者是支持你们渔村产生兴建这么一条街道的想法是什么?”
常锦礼一本正经的说:“赚钱,为了赚钱而起的念头。”
许是连詹姆斯都没想到常锦礼会这么直白,显然好一会没接上话题。
只见,他轻咳了几声后,他的思维反应也很快,顺着她的话头又接着问。
“那赚了钱,想干什么呢?”
“赚了钱,能做到事情就多了。比如在渔村的街头街尾建造欧式风格铁栅栏,上身份识别ID,有预约才能入园。这样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例如今天的。”
至此,詹姆斯不得不打断一下她,“我来之前,我的就地采访里对你是做过一些报告的,显示你接触外国文化不深,但是从你的谈吐里,以及街道的建造风格,我能感受到你是一个沉浸在西式风格里的人,你的灵感来源于哪里?”
常锦礼面对这份不算质疑的质疑,也友善回答了,“所有的知识都可以来源于书本,当然我这句话不是对以前一些事件的评论,也请你们不要过分解读。我知道你在录音,回去交稿的时候,也请你的同志们手下留情,我所有的认知都是来源于书本,这些创意也有常年在国外工作人的建议。”
詹姆斯内心十分震惊,脸上的五官也吃惊地舒展开来,他挑了挑眉毛反射性看向自己的录音笔,点点头,没想到的是常锦礼竟然认识这个工具。
“常女士,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乱写给你添麻烦的。”詹姆斯承诺常锦礼,也当着她的面将自己的话给录音进去了。
……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你今后对渔村有什么更好的建设想法?”
常锦礼想了想,“我想让它成为鹏城一道成名的地点,让大家茶余饭后提起的景点,更是人人一提起就知道的存在。”
詹姆斯是彻底震惊了,他打量着这个骨架柔美的女人,相比于他们国家的女人来说,她算是娇小的佳人,但是说出的话,却是连很多男人都自愧不如的。
霸气却又坚定地朝着目标理想而去,这些都不是小目标,但是詹姆斯却觉得她或许能。
“谢谢你今天的配合,很感谢你。你们村子里的气氛也很融洽,我觉得你们都能成功的,我祝福你们。”
“谢谢你。”常锦礼一边说着,一边也站起了身子,她的余光留意到窗边有穿着警服走过去的同志们,村长正带着他们过去。
“那我先失陪了,也祝你工作顺利。”
这会的常锦礼,又怎么能想到。詹姆斯根本就不是一个小记者,他在业界也是小有名气的小笔头。
能上他眼光的能报道的是少之又少的,而但凡上了他报道的,必定就是爆款。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禁是茶餐厅,就连整个渔村,都涌来了无数游人前来驻足,甚至他的英文版也是对渔村的大为夸奖,让许多国际友人也前来此。
为此,后来靠向茶餐厅的面海那边,常锦礼还特意开辟了一个小亭子,给国际友人开展了一个英语沙龙,周五做的英语角。
念念不仅每天放学过来和这些国际友人多聊天,至于周五的英语角也是必定参加的。
*
常锦礼走过去的时候,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于曼青一行人全都不敢吭声了,看来是被民警同志教训过了。
“大家配合一下,我们工作很忙的,请大家多为我们想想,警力有限,得让给更需要的人。”民警同志这番话是对于曼青说的,因为于曼青不肯走人。
他们强调,这是渔村的店铺于曼青这事,局子里都知道。
本来从现场报告和探查,以及走访到农药的买卖地,所有的证据都显示于小敏是自杀的。
但是,她坚持要尸检,结果也证明是喝农药自杀的。
她却不肯接受这个结果,认为也有可能是常永丰逼迫她喝下去的。
民警同志表示,从人物关系网来说,常永丰确实有嫌疑,但是现场的布局和盘问来看,早已经排除嫌疑了,于小敏就是自杀的。
甚至棉花厂前的目击证人来看,目前看出来就是为情自杀,连她去医院那次的结果都调查了出来。于曼青只是一时不能接受,就跑来常锦礼这里,要她把人交出来。
既然渔村已经报警了,于情于理,他们都要将人给劝走。
常锦礼也是丝毫没有情面留给他们,“你如果好声好气和我说话,我或许会帮你。但是,就冲你这个态度,这人我是不可能帮你请你。请便吧,现在是法治社会,民警同志也给你们上过课了,这会正是棉花厂里下班的时间,还留在这里,等人自己走过来给你们请吗?”
于曼青走了,带着一股苦苦支撑她的怨气。王卓立早就走了,就在民警去调查于小敏死因的时候,她其实去请过的,但是根本堵不到王卓立人,所以才会来常锦礼这头撒泼。
王卓立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个一直嫌弃他没用的女人,会因为他要提离婚自杀了。
他甚至在无人的深夜里,还曾想过,她这么一个要强的人,自杀是不是最后的倔强。
亦或是绝不原谅自己的选择,这件事情的答案,永远再也无法去询问了。
王卓立得知此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解脱,反而有些难以接受。
人前没有掉一滴泪的他,在回到宿舍后哭成了狗一般,嘴里还呢喃:“狠还是你狠……”
*
因为警察下过限令,如果于曼青再去渔村捣乱,将罚款500元。
众人一听这钱,就算于曼青不差钱,别的亲戚可不愿意陪着她,给她撑气场了。
后来于曼青没法子,又跑去找孙伯晦气,说:“都是因为你这东西,收留了常永丰。准是她每天看见常永丰,心里不舒服,种种不如意,这才选择轻生!”
“于妈子,你怎么说我都成,你女儿在这么热的天停在火葬场那边,你不去陪她,耗在我们这里做什么?!”
于曼青一听孙伯说起于小敏的现状,她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但是她也是一个要强的人,过来要解决的事情一件都解决不了,又怎么不憋屈呢?
想着要求常锦礼去给她将王卓立去压回来,要和她一起去看于小敏。
结果常锦礼不仅不听她说话,直接就喊来了民警同志。
要去找常永丰麻烦,常永丰也早就不在这条村子里了。
她闺女生前,是不是也曾这样的无助过?
于曼青一想到哪哪都不如意,自己的闺女被人如此对待,心里就像刀割了一般疼。
于小敏但凡不是像足了于曼青这个要强的性子的话,或许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孙伯心知肚明,然而死者为大。他也确实什么都没说,任由于曼青在那头说了一通后,眼见实在没法子了,这才走人了。
如果,她但凡不那般强硬,软下性子来,好声好气求求别人。
但凡是个人,都不会那般狠心拒绝帮一个家里还挂着丧事的人。
于曼青也不是个傻子,她来闹这么一场,自然会有声音传到王卓立的耳朵里去。
然而,直到于小敏进了火葬场,在火葬师念出她的名字,她进去捧起沉甸甸的骨灰瓦罐的时候,温热的瓦罐再也温不热她这颗心了。
闺女身前的丈夫不仅没陪在她身边,直到她生命最后的一刻,也是孤独走的。甚至就连火化,王卓立也是没来。
于曼青终于绷不住,趴在温热的瓦罐上,失声痛哭,“小敏啊,小敏啊!你真狠心,连爸爸妈妈都不要了!你爸爸不能来送你,你不要怪他。真狠心啊,你男人不要你了,你还有爸妈呐……”
几乎整个火葬场都是如此恸哭的声音交织在一块,人前倔强的于曼青终于能顺着自己的心情大哭了一场。
“走吧走吧,闺女,妈带你回家,咱们再也不留在鹏城了。”
公墓里的位置是免费存放骨灰的,然而于曼青执意要抱着这瓦罐回去。
同路的亲戚也不好说什么,一行人上车回去的时候,还被车子拒载了。
不止司机,就是一起坐车的长途行人,一看那硕大的骨灰罐,大家都吓得够呛,谁还敢放她上车呢?
于曼青来鹏城的这一趟,无论是去渔村亦或是在警局,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顺心。
就连回去,接连两三趟车都不让她上去。老家那头火车根本都还没痛,许多亲戚也有些为难,显然就想先坐车回去了。
家里的事情还有一堆,过来也只是看在于曼青在家族里的地位。
于是,不少亲戚就表示要么放在箱子里拉回去,于曼青把双眼一横,怒斥:“我女儿怎能裹在箱子里!要回去,也是我抱着回去!就像小时候那样,她去哪儿,都是我抱着!”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痛骂,“走!就算走回去,我也要将我女儿带回去!”
*
经过于曼青这么一闹之后,常凤春去接念念都差点晚了,今天是鹏城市内第一次通第一班公交车的时候。
奶奶根本没看过什么叫公交车,十分想去凑凑热闹。
公交试行的公交券,村长是干部,组织发了十张下来,他给了常锦礼五张,其他五张就全分给了村民。
常锦礼只留了三张,还剩两张她也没退给村长,依照她对村长的理解,他一定会一张不剩都分给别人的。
果不其然,一圈下来,村长自个儿都没有。
常锦礼这会将两张拿了出来,“村长,你和李会计到时候都去坐坐看吧。我这多了两张。任顾那头也会有的,我们有三张足够了。”
村长一听,推辞了几下,这才接过去了。
常锦礼看了一下试行的路线,刚好会经过念念的学校门口,就让奶奶在友谊商店前等着。
结果公交车一来,前前后后一堆人蜂拥要挤上车子。
奶奶有点失望,“这不就是长途大巴嘛,里头坐人的位置还少了那么多呢。”
和长途大巴不一样的是,并非是双层的,这会的公交只有中间的位置可以坐人,前头的发动机巨大,几乎占了一大半的位置,上面有铁盖子盖牢着,后头就是油箱也是一样的道理。
“奶奶,要不等下次人少一点再去坐坐?这人多,怕站不稳,这摔一下的可不够呛的,是吧。”常锦礼有些不放心,就担心发生踩踏事件。
奶奶多看了几眼,显然还是有点想的,她想了想,“要不我现在先去接念念,等接到念念回来的时候有这车子的话,我们就坐回来渔村,怎样?那会晚一些,应该人也没那么多了。”
“行,你们多注意安全才是,我还有渔场那边的账还没算完,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常锦礼目送着奶奶上了自行车后,这才转身走回村长的办公室。
最近他们想给她造一间办公室,说后山田里的地都荒废了,不要浪费,说可以建几所要用的房子来。
其实他们什么心思,常锦礼是知道的。
他们想着她谈生意的时候,能有气派一点的单独办公室,想给她长点脸,常锦礼连忙摆手,“我瞧着村长这地就挺好的,旺我们不是?我在这谈事,韩老板那头的生意多少单是在这里谈成的?
这里就是风水宝地,别挪了,就这里。”
后来,大家说不过常锦礼,也就任由她去了。
就在她走回办公室前,她竟在牛棚里看见村长坐在里头的木墩上,声音不大,一遍又一遍的背着乘法口诀。
“1X1=2,2X2=4,3X3=……”忽然他有些卡了,立马又重头开始,常锦礼不禁缓下了脚步,不敢再走上前去。一来,她不想打扰村长,二来,她知道村长比谁都要努力。
他真正努力锻炼自己的思维,也在努力想更长远的记住他们。
常锦礼红着眼睛,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加油啊,村长,我们也想和你在一起很久。”
*
“这个你拿去。”开了一天的会,大家在散会的时候,吕伟从公文包里拿了一条东西出来,放在了任顾的面前。
任顾一看是三颗巧克力,吕伟就说了,“我女儿托人带回来给我的,大家一起分分吧,说是酒心巧克力,你给你们家女儿和常锦礼也尝尝。”
任顾看了一眼后,抬头笑了笑,“谢谢师长。”
说完揣进了兜里,怕化了,又摸出来,从纸箱里拿了一些废纸,认真地看了看上头有没有记录一些机密文字后,这才一层又一层地包起这三颗酒心巧克力。
就在这瞬间,他脑海里忽然有一个画面闪过,那是在车里,常锦礼一头微微卷起的头发,他不知为何,知道那会是她绑着辫子散开,所以发丝都卷了起来。
夕阳的余晖打在她的侧脸上,她靠在车窗前,恬静得就像一塑雕像一般。
他脑海里不仅闪过的是这个画面,还有那个感觉。
那会,他想吻她。
但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又努力想了想,发现没想起来。
唇角的笑弧又微微平缓了下来,他看着他微微蜷起的掌心,关于她的回忆,怎么能忘了呢……
回家的路很熟悉,就像是刻在了脑海里的一般,但是,回去的路程他明显察觉到慢了许多。
似乎以前,他走得很快。
他算了算,按照他现在的速度,得走一个小时多,按照他脚步的跨度来算,得走一万多步。
忽然,他脑子里蹦出了一个数字,八千。
以前,他竟走那么快么?
只是,现在走得稍微快一些,脑子就有些生疼。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今年的体能训练,很快就要到了,如果现在连走快点都不行,那又怎么行呢?
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对门的何红英已经搬走了,房子空出来不过两天,这会他才刚回到门口,对门里猛地走出来一个姑娘,差点和他迎面撞上。
小姑娘也被吓了一跳,还好任顾反应快,往后退了一步,她才没有撞进自己怀里来。
小姑娘个子比常锦礼的要小上一些,一张瓜子脸,脸上的五官有些稚气,看上去十八十九的模样。
她被吓了一跳后,抬头看了一眼任顾猛地脸都红了,“对、对不起。”
任顾也淡淡回了一声,“没关系。”
说完,侧身走回门前,掏出钥匙就要开门。
“那个,你稍等我一下。”小姑娘说完这句话后,又匆匆打开房门,跑了进去,捯饬了一会,拿着一块年糕走了出来。
“你好,我是住你对门的孙颖,我是部队里的文艺特招兵,刚调来鹏城,以后请多多指教。”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