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这行业, 本就看惯了别人的脸色过活,所以她们也极其敏感。
即便李桂花没有当着人前的面说她什么,但是话里有话的说辞, 她倒是听得出来的。
本来这活就该是医院干的, 但是人手不足,就滋生了这个行业来,也是学港城的护工热,也好歹让她们这些女人有点活干, 帮补一下家里。
但是,通常为难女人的还是女人。
李桂花本来还躺在床上,眼珠子还在瞅着天花板想着家里头还有什么东西那天没收拾好的。
电视机还开着, 这电费得浪费多少哟。
不知道邻里知道她来了医院后, 会不会进去帮她关上电视。
还有自己的房门都没来得及锁, 万一这谁要是进去看到没人, 会不会摸上房间给她给盗光了?!
一想到这里, 她又害怕又懊恼的, 她床底下有个泥土箱子,里面埋的可是她那金镯子呀!
那是祖祖辈辈藏在地底下的东西,现在改革开放了,好不容易能拿出来,可是她已经习惯藏起来了, 可千万别丢了就好。
就连娶媳妇那会, 她都没舍得拿出来继承下来。
她总想着, 等李仁义长大了娶了老婆, 要是命长点, 能等到他老婆生个白白胖胖的曾孙, 她死前就再拿出来。
要是这丢了, 不是比她割她的肉还疼吗!
想到这里,她又恨不得何贵丹给枪.毙掉!
这正想得开神的时候,听见这护工又问自己要钱。本来嘛,这钱就该是人家的,可李桂花说好了得出院一起结算的,这人提前要求日结,心里就不高兴了。
她是不是觉得她没钱,害怕她拖她的钱,没钱给她,所以这几天不是这借口就是那借口的。
嗤,李桂花心里嗤笑了一下,明面山虽不动声色的,还真想告诉她,这大可不必。
瞧她穿的那穷酸样,一件薄薄的灰色衬衫,和一条列宁裤,看成色,裤腿都洗得发白了,一看就知道穿了十来年的。
她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也不怪她不识货,她身上这衣服港城过来的,得上百块呢!
光她身上穿的随便一件衣服,不够付她一个月的工钱了?!
真是个穷鬼,做点活就巴巴地问着人要钱。
她心里虽瞧不起护工,但是明面上却笑得客气,只是一双眼睛看上去虚假极了,护工大姐这一看她笑成这样,也不敢吭声。
“是这样的,大姐,你看,你那些都是小钱。这如果我儿子来了,分分钟就能给你结算掉了,还会多给你一天的钱。
我现在这副样子,身上就带了那点应急的现金,好几张大团结都给你了,你说,我这会去找谁给你要去的,你说是不是嘛?”
李桂花这番话说来虽然没多大的毛病,明明心里将对方贬得一文不值,嘴上却说着最友善的话。
她这意思说来,也就是人家应急的钱都给她了,还好意思问她要吗?
她自个儿身上也没钱了。
护工大姐虽对李桂花有些不耐烦,但是工作倒是细致认真的。
所以更是积极去帮忙联络李卫军去了,她是真的要用钱。
而此时此刻,找李卫军的,可不止李桂花她们。
公安部门发现联系不上李卫军的时候,第一时间去了他在这头的贸易公司盘问,发现已经许久没来公司了。
小助理在几番轮流盘问之下,终于扛不住精神压力,招供了。
从李卫军搭线在港城的那批化学品,全部都是过期品,涉嫌罐头厂相关人员也在那场爆.炸案中死亡。
而李卫军就是从中吃差价,按正常化学品药剂来贩卖。
这里头就涉嫌了多重罪名,然而等逮捕令批下来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民警同志去到李桂花的家里,发现家里也是空无一人。
“这人该不会是全家都逃了吧?”
“查!他档案里显示的记录不是港城将军澳的户籍吗?看看出入境有没有他的过关记录。”
“好的。”
于是,穿着制服的民警同志,又纷纷敲了附近的邻居。
“您好,请问你们最后一次见到李卫军是什么时候?”
这大家伙一看,都估摸着是出了什么大事。
但是,这情况说不好,赵伯说:“我年纪大了,不大记得了,好像月中见过一会。又好像是上个月的事情。”
“对的啊,民警同志,这不怪我们。这人谈生意的,有时候回来得晚了或早了,和我们作息不一样。我们都习惯了大家街坊的,都没怎么留意。”
民警们对视一眼后,又问:“我看屋里电视还开着,这里头是住了谁?”
“他娘呢,这你们有几个同志知道的,当时还报警了,人现在还在医院。”
*
李桂花等来的不是李卫军,而是穿戴整齐的民警同志。
民警进来的时候,还将房间里的其余人给请了出去。
李桂花还看到有两位民警守在门口,剩余面前这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和旁边站着的一位女警,正拿着一个本子和钢笔在手里。
李桂花以为又是何贵丹那件事来的,只能平躺在床上,人还没开口,就急着说:“民警同志,我想起来了,那天那个口供不对,确实就是我说叫她不要推我了,苦苦哀求,她还故意推我下楼的。”
李队这会敛了下眼眸,“李桂花,是这样的。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你的事情,你现在口供已经失效,对方会赔偿你一百块钱,另外刑事拘留七天作为教育改过自身的机会。”
“一、一百块钱,民警同志,这是不是有些……”李桂花心中呕到真想做起来,是,在寻常人眼里一百块钱已经顶人家大半年的工资了。但是,她李桂花几乎本边都骨折了,谁想要这一百块钱赔偿了事,这不是活受罪吗?!
伤筋动骨一百天,就赔个一百块!
然而她的话头还没能说明白,李队长又开口了,语气有些冷冽,“我们这次前来,是想询问,你儿子李卫军有没有和你透漏过任何关于罐头厂的事情,你最后一次联络他是什么时候?”
“不是,我摔下楼梯的事情和他没干系,很久没看见他了。我这几天都在找他,但是他没来过。”李桂花有些疑惑,好端端的,怎么就说起李卫军了呢?
“我们有搜查令,已经提前去你们家搜查过了,部分行李也清空了,证件也不在了。根据出入境的记录,他已经出境了。”
“他出境了?可能去谈生意了吧,这小子也没告诉我一声,难怪我找不到人的。”
“现在他涉嫌罐头厂的爆.炸案,从现在开始,会有专人在你身边守着,但凡你有他的消息,要立马联系我们警方,一旦知情不报,你也是得蹲牢子的,听见了吗?李桂花。”
李桂花在听见这句话后,一脸不敢置信,她瞪圆了双眼,本来还有些脑震荡的脑子嗡地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家儿子怎么了!!!
右手忽然颤抖起来,整个人开始翻白眼,她只有一个儿子呐,只有一个儿子呐!
最后昏厥了过去,不省人事。
“队长,现在人已经跨境了,我们不好办案了。是不是要提交给国际刑警,要求那边将人给我们移送回来?”
“嗯,麻烦就是因为他是港人,这事要是在港城那边判,和我们这边法律不一样。得回去上报,再看看港城那边的情况。”
在场的民警全都恨这些犯罪分子,正是因为他们,他们失去了多少同僚和副局长。
即便他们最后被追功为一等功,但是逝者已矣,他们失去的可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赵大亮更是因为这件事已经内退了,那一身的伤导致他的食道被切除,十二指肠溃疡糜烂切除了好几段。
往后余生,不仅是对吃有要求,就算是体能也是大大有影响了。
他告别了他最敬爱的岗位,即便是休息,也是被迫的。
他们这么多同僚遭受着致命的打击,犯罪分子却吃着人血馒头!
李队捏紧了拳头,他虽有不甘,但是一旦是在港城开庭,那么李卫军最大的惩罚也只是终身□□。
*
昏暗的楼梯间,奶奶因为腿软差点踩空楼梯,本来手还本能地抓牢石膏扶手。
这会,身后却有一双手给搀扶住了她。
她这一回头,发现身后扶住自己的是对门新搬来的孙颖,任顾就站在孙颖的身后。
“老奶奶,您没事吧?”
孙颖表情有些后怕,若她真的摔下来了,就怕她都搀不住她。
这又不是楼梯间的,还好她在这奶奶的后头。
却见她的目光放到了,自己身后任顾的身上。
孙颖昨天搬来的时候,一看到任顾整个人心跳得奇快。
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觉得脸颊都在发烫。
她以前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事情,所谓的一见钟情都只是小书里糊弄小姑娘写的东西。
这世界上要真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组织里哪还能有这么多光棍呢?
她长得好看又有灵气,追求她的同僚也不少,但是也没见哪一个能让她一见钟情。
直到她见到任顾那一刻,心跳的声音是那般的大,大到她都害怕任顾能听见。
米糕不是每一户都有的,哪来的这么多米糕好送呢?
只不过是借口而已,让她有机会和任顾能搭上话。
缘分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第二天没想到去上班的时候,才开门就又碰到任顾了。
她觉得这就是冥冥注定的缘分,哪能想到这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在同一个部队上班,住的又是同一个筒子楼,这出门的时间就合该一样。
除去任顾,这楼里大部分出门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只是她选择性忽略了而已。
打开门看见任顾的那一刻,孙颖就是莫名觉得就是他了。
所以,回到单位之后,她立马就问自己的小姐妹,“档案部门的你有认识的人不?”
小姐妹从桌子上抬起了头,“怎么了,你问这事?”
“我就想问问,我不是搬到筒子楼去了么?这602里住的我想问问是什么人,好打探清楚,毕竟都是邻里关系,得搞好一些,以后有事麻烦人家也好一些。”
小姐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啧,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啊。你不大像会是如此心思缜密的人啊~”
孙颖被同事揶揄了几句后,别了她们几眼,就不理会她们了。
那会她还有些惆怅,没有打听到关于任顾的事情。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就是,出门的时候,看到单位门口那个刚刚拐出去的身影,像极了他。
她忽然就丢下同事,本来说好了要去下面馆的。
这会小姐妹们忙扯开嗓子,看着撒腿就跑的孙颖,“孙颖,你干嘛去?吃面呢!”
“我不吃啦,你们去!我忽然想起有急事!”孙颖回头吼了一句话后,匆忙又往前跑了。
任顾人高大,走起路来奇快,孙颖追了好一会儿,才追上人。
任顾的右耳早听见身后有人在跑步了,他以为是谁在锻炼,轻一步重一步在跑着,脚步声还听出是个姑娘。
却不料一声,“喂”喊住了他。
他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人半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在剧烈地喘着气,身上的小军绿色的挎包垂到了胸前,两条发亮的小麻花辫也垂在脖子两侧。
她深呼吸了好几气,这才直起腰来,脸都红了,额头上更是有曾薄汗。
“可算追上你了。”她说话期间都有些断断续续,显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任顾看了一眼从这里到大门的距离,也不过百来米,跑成这样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他半开玩笑地说:“你这体能,怎么通过的测试……”
“嗐,别说了,我这不是为了追你。”
“追我?有事?”任顾挑挑眉,他现在不允许加班,只能一到点就赶紧往家里走。
现在,他都变得有些恋家了,想闻闻家里那种让他心安的味道。
另外也还想着那天夜里,他没能一逞到底的憾事。
“我不是寻思咱们是对门么,就一起走回去的。”孙颖想了想,赶紧回了这么一句。
任顾没有应她,因为依照他的脚程的话,他一个小时就能走回去了,但是如果加上她,就未必了。
而孙颖想的就是这回去的路上,还能多聊聊天,能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来。
孙颖抬起的头,双眼都亮晶晶的。
任顾只得说:“我走路很快,你可能跟不上我。”
“没事没事,我就当小跑回去了,对了,同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任顾转过了身子,继续朝家里走去。他看着孙颖走到了马路的外围,本来想让她走到里边,可是转念一想,都是同志,不像锦礼那般脆弱的。
就加快了一些脚步,正如他所说的,急着回去。
“任顾。”
“喔,那挺好听的,我的名字也是两个字呢。”孙颖显然在找话题和他聊着,任顾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真的走得很快,孙颖几乎都在快走了。
这男人还真有些不大会体贴女孩子,以前追求她的那些人,全都比较体贴她。
她抿了抿唇,又主动问:“你回家一般会做点什么啊?像我,我回去有时候就会吹吹口风琴,或者看一下泰戈尔的诗集。”
她这么说,也是想向他表明,她也是多才多艺的女生,想给他的印象分里加一点分。
不料任顾没什么反应,倒是回了一句,“回去有时忙工作,有时……”
突然一阵铃铃铃的车铃声在身后响来,是孙颖挡住了自行车的道。
她匆忙走到任顾身后,让自行车通过后,任顾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
这一路上,几乎都是孙颖小跑着跟着他走,任顾偶尔回答她几个问题。
她心里还在窃喜,在上楼的时候,本来还想问他,明早几点出门的。
私心无非就是想碰到一块时间出门,她还能跟着他一起去单位。
这不,刚才楼梯拐角,这看见这老奶奶带着两个小孩子,差点跪在了楼梯上。
奶奶这会带着点歉意,“对不起啊小姑娘,有没有踩到你的脚?”
孙颖连忙摆手,“没有的事,不会的。”
“奶奶,你小心些。”任顾这会也看了看常凤春的底下,以为她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孙颖吃了一惊,这老人是他的奶奶?
紧接着,让孙颖都没有想到的就是,并非是奶奶对任顾说的话,而是……
“小顾,你今天回来得也有些晚嘛~”
话才刚落下,前头走着的任念听到声响,回过头来,见到任顾,大大喊了一声:“爸爸!”
“哎,先上去,回家再说。”任顾暖暖地应了一声念念。
温暖看到任顾和孙颖后,也叫了一声,“叔叔好,阿姨好。”
孙颖整张脸色惨白惨白的,奶奶还以为是因为温暖的那声阿姨 ,“小暖啊,得叫姐姐,这小姑娘应该还没结婚的呢。”
“哎呀,对不起,我以为是念念的妈妈呢。”
念念赶紧回:“当然不是,妈妈要漂亮很多。”
说着两个孩子就继续一边数着英语数字,一边朝上蹦跶去。
孩子的话虽然没有恶意,但是听的人却觉得十分刺耳。
奶奶匆忙补救,“哎呀,小姑娘别介意啊,孩子不懂事,说话不周到啊。”
孙颖尴尬笑了笑,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不再像出门那会那般,死命追逐着任顾的步子。
她耳边听着任顾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那是念念的同学吗?”
奶奶这会也点点头,“哎,是的,孩子父母今天回家要晚一些,念念的同桌。她就让她先来我们这里了,路上已经让她给家里人打过招呼了。我说,今天还真发生了大事。”
奶奶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孙颖,觉得两个人说话不搭理别人不大好。
于是,奶奶又主动和孙颖搭话了,“小姑娘来这里住得习惯吗?”
孙颖好半响都没回话,习惯?她昨晚都梦到任顾了,醒来也没任何认床的不适,她还以为她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挺、挺好的。”
“这就好,一个姑娘家的在外也不容易,你爸妈是在哪里的呢?”
“他们还在沪城。”
“那以后你想要什么帮忙的,你叫我们就好。咱么那都是邻居,该互相帮忙的。”
这会孙颖的表情几乎都要绷不住了,她每次说的都是们。
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这么好看的男人,有没有可能就是结婚了的。
她前头还在说着一见钟情,转头就发现他结婚了。
直接就是一盆冷头兜头给浇了下来,让她有些难堪。
念念已经走到了上面,在上面一边催促,“奶奶和爸爸走快点,说不定妈妈已经回来了。”
“你走慢点,别摔了。”奶奶在下面牵挂着,还在嘱咐。
孙颖一下就没了声音,本来一路上都在呱噪地聊着任顾,想他多和自己说话。
现在,得知他已经结婚后,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任顾那是没有注意到,若换做是奶奶在旁边,这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任顾也没有留意到旁边这人有些不大对劲了,他心里想的就是快到家了。
尽管天天都能看见常锦礼,但是对于他来说,能回家就是有一种吸引力。
现在的家和以前的家,对他来说含义也是不一样了。
几人回到六楼的时候,奶奶突然想起那份炒年糕就是这姑娘给的。
在问过这姑娘的名字后,奶奶就喊的她小孙。
“小孙,谢谢你啊。我们昨晚吃了那年糕,觉得很好吃。”
孙颖笑得有些牵强,那些年糕是她妈妈找乡下亲戚一锤锤将大米砸出来的,别人是买都买不着的。
她看着他们将门打开了,从推开门的间隙看去,客厅被收拾得很整齐,阳台上的衣服刚巧有一阵风吹过,翻着花儿在动着,一阵栀子花的香味直接就冲到了门外。
“奶奶,念念,你们回来啦?”
屋里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女声,还听见孩子有着不依。
“妈妈,你没和爸爸说回来了呢。”
“哎哟,妈妈不是眼里只看到你了吗?”常锦礼明显就是想逗逗念念。
……
门悄无声息的关上了,孙颖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根钥匙,久久没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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