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腕被捏的发红，忍不住嘶了一口冷气，幽幽开口提醒道：“离下一次毒发还有十余日。不瞒您说，今日我既决定来此以己换昭阳，就已经做好了不能活的准备。只是若您想要一碗干干净净的血，还得想法子在下月月初前解了我身上落雁煞。”
时摇光说的字字真切。
她确实是中了落雁煞不假，只不过不是秦无籍下的，而是刚刚在灯笼铺子外，在听到褚耀阳那句话后，她借着用帕子包扎脖颈伤口的动作，将药粉渗入了伤口。
她倒也不是怕被放血，可对方要的是人面蛇鳞的血，而她心知肚明自己只是个伪装的太过成功的冒牌货。
挡在身前能保住她性命的唯一依仗，若是一旦被戳穿，只怕会被眼前这连体人刀刀凌迟以泄其恨。
这可不行，她来前答应过秦无籍，要留着命回去。
男头颅磨着牙，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解药在何处？”
“以前都是秦无籍在每月底给我的。”时摇光有问必答，“是一种红色的小药丸，不苦，甜甜的。”
这种时候谁特么想知道这解药是甜是苦啊。
待外边的人回禀血中确实有含有落雁煞后，那个叫做阿雅的女头颅气的一掌拍碎红木圆桌，怒声道：“好个秦无籍，不仅杀了我们所有带到西羌的蛇人，现在竟连最后这一个也毁了。姬长生你还犹豫什么，赶紧让阿青把刀抵在秦无籍脖子上让他交出解药！”
姬长生？
姬？
时摇光目光闪了闪，这个古怪诡异的连体人，竟是神都的皇族？！
被叫破名字的姬长生眼底闪过恼怒，奈何他与姬清雅共用一躯，后脑勺紧贴后脑勺，连转过去训斥一句都做不到，只能沉下声警告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难道还要我从头教你吗？”
“不过是个会耍两下剑招的血粮，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姬清雅不屑地冷哼一声，“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在明天日落之前弄出两碗干净的血来，否则卫重光卫重云一死，西南这块肥肉会便宜了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番话实在信息量巨大，时摇光咽了咽口水，勉强消化了一下。
要喝她的血竟是卫重光和卫重云，还是喝不到马上会一命呜呼的紧迫程度，也难怪之前用威逼利诱她到灯笼铺的时候那般沉不住气。
说起来先前听到神都皇族姓氏的时候，时摇光还觉得奇怪，保她性命不想她死的一直都是西南，至于神都，分明对她下了必杀令，几次出手也皆是杀招。
可今日这一出，这位畸形怪异的神都皇族，却一直受她性命所迫。
没想到兜兜转转到头来，最终牵扯出来的，竟还是卫氏兄妹。
就是不知道这西南王室，是何时勾搭上这位藏的极深、不能见人的神都皇族。
藏的极深？不能见人？
时摇光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雾莲生同她说过的一个小秘密。
“殿下！”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姬妙音脸上挂着个鲜红的巴掌印，眼角通红带着哭腔冲进来：“殿下！卫重云说再拿不到血就杀了我！”
哦吼。
能被姬妙音称一声“殿下”的人。
时摇光好奇地睁大双眼，目光忍不住又往那两颗紧贴在一起的头颅上扫了一眼。
这个诡异罕见的连体人，竟真是女帝君姬执天的亲生子，神都皇族血统的小太子！
姬长生显然被这两个口无遮拦的气的不轻，见姬妙音哭的梨花带雨模样，高声斥骂道：“你还有脸哭？带来西羌的蛇人被毒杀的一干二净，到底是谁办事不利弄出这一烂摊子事？”
“是有人在给蛇人的饭菜里下了毒！”姬妙音哭声弱了下来，一抽一抽委屈道，“毒杀防不胜防，殿下，此事不完全是妙音的错啊！”
时摇光到此时才知道入西羌王城前，雾莲生脱离大部队去执行的任务，竟是毒杀姬妙音千里迢迢从神都带到西羌的蛇人。
卫重光卫重云需要蛇人的血活命，这应该就是姬长生和姬清雅手里的筹码。
可干系如此重大的隐秘之事，竟被雾莲生直接出手杀了个干净，也不知是神都的防备太过疏漏，还是北疆的情报网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这头时摇光漫无目的胡乱猜测着，另一边的姬长生却是被姬妙音哭的额头青筋乱跳，磨着牙恶狠狠道：“秦无籍为何如此准确知道蛇人的藏身之所？姬妙音，我让你活着，是看在你还有一点用处的份上。这些天，你最好乖乖安分呆着！”
言罢一甩袖，竟头也不回直接离开了。
亲耳听了一肚子秘闻的时摇光回想了一下眼前这位妙音公主的行事作风，压低声音猜测道：“是你把蛇人的藏身之所告诉了北……”
姬妙音一把扑上来死死捂住她的嘴巴，瞪着眼恶狠狠威胁道：“不许说！”
时摇光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她伸出手一根一根掰开姬妙音的手指，然后凑到她的耳边阴测测道：“公主离我这般近，就不怕我一使劲，拧断你漂亮的脖子？”
姬妙音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低声，捂着自己的脖子色厉内荏喊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现在很金贵的。”时摇光伸手指了指胳膊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啧啧道，“托公主的福，现在西羌城内只有我的血可以救卫重光卫重云的命，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你的那位殿下，还有你明日就要大婚的夫婿，难不成舍得杀了我？”
“你不过是一时得意！等神都的蛇人到了……”姬妙音盯着眼前的人咬牙切齿道，“我定会将你千刀万剐！让你生不如死！”
时摇光也没想到从这位公主嘴里套话这般容易，她眨了眨眼，换了轻松的语气，有恃无恐道：“公主还是先担心一下自个儿吧，你猜猜，若是被人知道你不仅将蛇人的藏身处告诉了秦无籍，还用卫重光的命同他做交易，届时，被千刀万剐生不如死的，会是谁？”
“你敢？”
时摇光耸了耸肩，张嘴就准备高喊。
“不准喊！”姬妙音厉声喝道，“你别白费心思了，就算姬长生和卫重光知道我做了什么，也绝不会动我！”
这话底气十足，听着倒不像是在唬人。
也对，此处不可能没人在暗处监视她们，再加上姬长生离开前的那番话，姬妙音背地里都做了什么，他分明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姬妙音如此背主叛国行径，姬长生和卫重光却容忍至此，难不成只是因为第一才女的名头太大？
“公主莫急，我并无意与您为难，说起来，明日便是公主与卫城主的大婚了吧？”时摇光撕下衣角包扎胳膊上的伤口，可以压低嗓子轻声道，“送亲的狄大将军已死，卫城主也不一定能活过明日，公主若当真心有大志，不妨将这大婚再拖上一拖。”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公主心心念念想嫁的那位，是不会娶曾经的西羌城主夫人为妻的。这一点想必公主也明白，所以当日才提出那笔交易，不是吗？”
姬妙音显然还没绝了嫁给秦无籍的心思，听到此言眼底闪过意动，既而又迅速警觉起来，盯着眼前的人警惕道：“以你的身份，你会这般好心……”
“我的剑术公主几日前也看到了。”时摇光打断姬妙音的话，“我对那位北疆王而言，与其说是一个挂着联姻之名的王妃，倒不如说是一个贴身保护他安全的暗卫。”
这话时摇光说的可谓是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姬妙音不知想到什么，嗤笑一声：“也对，秦无籍怎么可能取一个见不得光的刺客为妻。”
刺客？！
时摇光猛的睁大眼，这辈子她可从来没做过刺客。
姬妙音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这一句话暴露了什么。
时摇光心念一转，放弃了拉拢眼前人往外传递消息的计划，转而试探道：“公主刚刚说什么刺客？说起来我之前倒是经常梦见一个刺客，巧的很，和我的剑是同一个名字。”
姬妙音果然被这一句话吸引了注意，支起身子追问道：“你梦见过刺客破月？还有呢，还梦见过什么？”
“还梦见过她杀了很多人，最后，她自己也被人杀死了。”
是啊，那个叫破月的刺客死了。
姬妙音在心里对自己说，死在攻城之战前夕。
虽然不知道这辈子她为什么会以卫氏嫡支的身份成了北疆的未来王妃，但她很快就会死了，就如同上辈子一样。
而她姬妙音，才会是真正的北疆王妃，是秦无籍一统天下之后的受万民跪拜的一国之母。
这一点她无比确信。
死而重生，她本就天命之子。
这一世，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谁会是结束五分天下、登上至高之位的胜利者。
秦无籍。
比起她上辈子选择的姬凌渊，果然还是这位年轻俊美、野心勃勃的北疆王，更合她的心意。
金銮高台，万民朝拜。
这一世，站在那个五疆之主、天下之君身边的，必然是她。
而非一个冷冰冰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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