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心中的好奇,宴云河问道:“几位掌柜觉得这水泥卖到什么价钱合适?”
金铺掌柜道:“暂定十两银一斗吧。”
宴云河惊讶道:“会不会太贵了?”
在他看来,水泥重要的作用在于建设,真要用起来,量大是肯定的,价钱这么贵,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能买得起吧?
布庄掌柜道:“这是前所未见的新事物,防水防火效果这么好,卖便宜了岂不亏了?”
粮铺掌柜亦道:“不错,东西好产量少自然要卖高价,想要的人一定会买,买不起的人,再便宜也还是买不起,价钱不是问题。”
宴云河点点头,也是他想多了,这个时代贫富差距是很大的,以农民的购买力来说,无论水泥多便宜也不会有人买,因为他们有更便宜的替代品。
这是目标客户群体的不同,他们应该去赚那一少部分富贵的人的钱,而不是想着从老百姓手中赚钱,因为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自给自足,同时也是真穷。
想通这一点,宴云河更加坚定要推广水泥的决心,只有产量高了,价格才能降下来,有利于之后的各方面建设。
见这些掌柜头脑清楚,宴云河就放心交给他们去办了,又让他们去看看煤厂那边,以及之后将要出产的煤矸石烧结砖,让他们看看能找到什么买家。
几个掌柜看了之后,都打包票说可以找到买家,让王爷放心,只不过这些东西和金铺、粮铺什么的实在不搭,最好还是找个售卖的场地。
秦当:“……”
宴云河看看秦当发黑的脸,轻咳一声道:“先卖点水泥有了钱再说吧,你们先拿点样品,若是有人买,直接从厂里拉走,咱们这东西,也不是非要个店面不可。”
秦当脸色这才好看些。
宴云河返回王庄,马车还没进去,就碰上忙得脚不沾地的王行,他最近这些时日一直和林正山及几位属官招聘雇工,划分田地,最近还要监督雇工翻地,管着这些人的后勤,可以说是王府最忙的人了。
今天正好碰见王爷回庄,忙上前见礼,本来在宴云河免礼之后,就要去接着忙活,突然想到钟百道刚才还问王爷回来没,于是就和宴云河提了一句。
宴云河想着或许是天工大赛那边忙的差不多了,钟长史要来和自己汇报工作,于是不慌不忙地进了门,派人去通知钟百道自己回来了。
钟百道来的时候,宴云河刚洗漱完,正指挥楚静安为他斟茶,不是嫌茶淡,就是嫌茶烫,楚静安毫无怨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在他喝茶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钟百道进来,不动声色地看两眼,施礼道:“属下见过王爷。”
宴云河见没效果,也不折腾楚静安了,对钟百道说:“钟长史请坐,孤听说你在等孤,可是天工大赛有什么事?”
钟百道开口道:“公告已发往各州府,将参赛条件都说清楚了,暂时只等反馈,属下求见王爷是为另一事。”
“何事?”
钟百道看看楚静安,宴云河就对屋内众人摆摆手道:“孤和长史有话要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人鱼贯而出,宴云河道:“钟长史可以说了。”
钟百道直入正题,“王爷可听说洛城中铅笔一事?”
宴云河没想到钟百道是来说这个的,他之前还想着去找吴余圣咨询,未曾料到钟百道主动揽活了。
“孤知道。”宴云河说出自己的看法,“孤认为这是背后有人在试探孤,孤必须要应对,只不过该如何应对,孤还没想好,钟长史可有什么能教孤的?”
“不敢说‘教’,”钟百道俯身微一施礼,“只不过确实有些想法,采不采纳,全凭王爷自己做主。”
宴云河自然没有不听的道理,“钟长史请讲。”
钟百道显然是思索过的,此时就听他道:“此事王爷不宜过于强硬,不妨示弱。”
“可……”宴云河皱眉道,“这人明显是要试探孤的权威,若孤再示敌以弱,只怕会使他人更加猖狂。”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宴云河不得不防。
钟百道摇头,“属下并不是让王爷对敌人示弱,是让王爷对这天下读书人示弱,先前王爷强横之时,没少受这些人口诛笔伐,这些人虽酷爱纸上谈兵,但不得不说他们掌握天下口舌。
“如今王爷退出朝堂,证明了之前那些妄图篡位之言都是诽谤,他们本就心虚,这时王爷再以诚心表露自己做出铅笔只为教化,却被有心人利用,险些又被人泼了脏水,多亏这些支持王爷的读书人,才使王爷免受不白之冤。
“接下来,王爷只需对曾经维护过您的人表达诚挚的谢意,从此以后,王爷在士林之间的风评可就此扭转。”
宴云河沉思片刻,“可这还是会让敌人知道孤力有不逮,说不定就想趁虚而入,搞些破坏。”
“这就是属下的下一个建议了。”钟百道捋捋胡须,“冬日就要到了,王爷身体受不得寒,北地的皮毛最好,该让靖北军南下为王爷送些皮货了。”
“这不好吧?怎么能让边军进京呢?”宴云河为难道,虽然听起来,武力震慑很爽就是了。
钟百道侧目道:“王爷想多了,属下的意思是让靖北军选些人来洛城,不是单指靖北军。”
宴云河眨眨眼,“自然如此,边军岂能擅离?孤这次回洛城就按钟长史说的去办,不过这示弱的文章……”
钟百道似是早有预料,从怀中掏出早就备好的稿子,宴云河暗道钟长史贴心,忙双手接过,以示重视。
看完之后,宴云河直呼“妙啊”,没想到钟长史竟然有如此文采,在这王府当个区区长史实在是屈才了,他由衷道:“钟长史好文采,孤看了之后颇受触动,此文章甚是动人。”
钟百道谦虚道:“王爷谬赞,能为王爷解决麻烦就好,这都是属下职责所在。”
“钟长史有大才,在王府是屈就了,不知钟长史对仕途有什么看法?”宴云河看出钟百道这些时日的表现,他不再隐藏自己的才能,显然是想要做些事的,只不过,在这王府中顶天了也就是个长史了,若他对仕途有什么期望,他也可成全他。
不只钟百道,对吴余圣,他同样这样想,即便这些人走出王府,进入朝堂,但他们身上依然是王府的标签,在大郑朝这就是国情,所以,若他们觉得王府施展不开抱负,宴云河也可成全他们。
“王爷都要大展拳脚了,此时却要踢开属下吗?”钟百道悠悠道。
宴云河听懂他的意思,朗笑道:“钟长史若不嫌弃孤,孤这里永远有钟长史的席位。”
钟百道亦笑道:“那以后就要叨扰王爷了。”
二人相对而笑,一派君臣和谐之景。
此事宜早不宜迟,次日宴云河就回了洛城,他这次回城声势浩大,因为要在府中过中秋,原本跟着出去王庄的仆从又跟着回来一些。
由钟百道写的一篇《以笔赋春秋书》发了出去,此篇文章以与宴云河相谈的视角所写,将宴云河忧国忧民的形象塑造的很完美,不只有宴云河对教化一道的看法,也有宴云河对二笔之争的言谈。
此文中,宴云河对毛笔的历史地位予以肯定,并表示就算如今,毛笔的地位也无可取代,因为铅笔落字保存不会长久,但它也有它的用处,二者各有妙处,该用什么笔的时候就用什么笔。
说到底,笔墨纸砚也只是传承的工具,重要的还是人,接着笔锋一转,论述起教化之道,为以后宴云河将要推行的教化主张进行了宣传。
最后感激了一下在此次事件中,支持自己的人,对他们明辨是非表示赞扬。
一石激起千层浪,士林中人没想到,曾经的摄政王对于教化之道竟有如此独到的见解,不少人更是对宴云河表示赞同,即便不赞同的,也会认同宴云河想要教化万民的理想。
于是,宴云河在士林中的风评果然迅速扭转,赞誉声纷至沓来,宴云河更是收了不少名望值,精力多了不少,自身感觉更年轻了。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宴云河将要参加中秋文会的消息也传了出来,不少人想要看看这位王爷到底是何方神圣,以致这次文会的帖子很是抢手。
赶着中秋前一天,宴云河又去看了一次善堂的情况,每次回洛城王府,宴云河总是会关注一下善堂,这次中秋准备了月饼和礼品,一并带去了善堂,善堂的人都很高兴,看得出来,他们比之前好多了。
中秋佳节,向来是文人诗兴大发的时候,对于大郑朝怎么过中秋,宴云河还是很想看看的,所以当天就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什么?王爷怎么能不和皇帝小侄儿一起过中秋?
宴云河表示:宫里没邀请他,果然,离了朝的摄政王不如狗,连家人的温暖都感觉不到了,竟然连小皇帝的一面都难见,哭了。
众人见王爷对月感伤,纷纷表示不忍,更是有不少与王爷同悲的诗词从此次文会传出。
宴云河却是在真的感伤,听着满场月满人团圆的诗句,让他想起了分隔两个时代的亲人,虽然得知能将消息传递给学妹的时候有过要跟家人联系的想法。
但他也是真的死去了——在亲人们的心中。
他不知道亲人会不会相信在这么一本小说中,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主角曾是他们的儿子、朋友、弟弟,估计会认为这是什么新型骗术吧?
更何况那时的自己朝不保夕,若是自己没有挺过去,还要让他们再失去自己一次吗?
所以,宴云河忍了下去。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