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从容的起身站到中间,缓缓跪下,双手交叠于地面,以头触之:
“庶妃郭络罗氏,拜见老祖宗,愿老祖宗顺心顺意,福寿安康。”
其声清脆悦耳,带着些爽利味道,太皇太后眉头动了一下,淡淡的说道:
“抬起头来,哀家瞧瞧。”
静姝谨守规矩,目光只停在太皇太后的衣摆处,那盛世之姿终究再无法遮掩。
因为妆容发饰的缘故,原本便已经艳极的容貌便如明月姣姣般投入人眼,让人望而却步,却又心生仰慕。
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美。
可却见静姝背脊笔挺,其形如竹,颇有几分傲骨铮铮之感。
“好容色!”
太皇太后忍不住脱口而出,旋即,在场的妃嫔都不由暗了暗眸色。
自昔年先帝见恶蒙妃,皇上喜汉人学说,推行汉制后,宫中已久不见如此明艳大气的姑娘还能得皇上眷顾了。
静姝却很平静的答道:
“老祖宗谬赞了,妾身如今不过是仗着好年华,只见老祖宗之气势,便之天下女子若能得老祖宗之一二,只怕也受用不尽呢!”
女子干脆利落的回答,却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太皇太后却被夸的会心一笑,眼尾的纹路都加深了些许:
“你啊,这小嘴甜的。罢了,起磕吧,哀家可算是知道皇上为何独独在那么多人中挑了你去。”
太皇太后如今虽不过问宫务,可是对于皇上的事岂会不上心?静姝封庶妃后,她的所有信息都已经摆在了太皇太后的案头。
静姝弯了弯眸子,脸上的神色不变,自己爬了起来,毫不拘泥:
“是妾身的福气。”
“入座吧。”
等静姝落座后,太皇太后却用蒙语与身旁的塔娜说起话来,静姝原本不大能听懂,可是她的前世可以啊!
前世,她为了入宫什么没学过?宫里时常有番邦异域进贡的美人,暴君来者不拒,时常有宠着的。
为了入宫后考虑,她不得要先考虑语言无障碍?否则人家阴阳怪气自己,自己都不知道,那才可笑。
而今日太皇太后与塔娜所说的蒙语,静姝亦学过,纵使有些音节上的差别,连蒙带猜也够了。
“……塔娜,哀家的小珍珠,你觉得郭庶妃可像我们草原姑娘?皇上如今似是变了喜好……”
“……如姑太太所说,那就太好啦!”
塔娜是个颇为大气艳丽的姑娘,即便年纪小小,却也已经初见其姿容之美。
太皇太后与塔娜,乃至阖宫妃嫔都知道塔娜来做客的用意,前面与皇上一同长大的慧妃早早香消玉殒,可是满蒙联姻的规矩却不能变。
男人都贪花好色,昨个喜欢菊花,今个喜欢梅花,明个指不定为了图新鲜喜欢起外头的野花野草了。
太皇太后和塔娜光明正大的咬耳朵,将一众妃嫔晾着,众人脸上都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钮妃恨恨的看了一眼塔娜,又淡淡的瞥了瞥安坐的静姝:
“太皇太后有所不知,原本给您做备用的几匹上品棉绸……昨个郭庶妃侍寝后,就被皇上赏了郭庶妃。
郭庶妃许是深得圣心,可按礼……本不该如此,长此以往,后宫何谈规矩?您说是不是?”
一个扎眼的塔娜她解决不了,一个庶妃却是绰绰有余。虽然,她本不屑于一个小小的庶妃计较,可是她这口气难顺呐。
太皇太后听了钮妃的话后,浑浊的眼眸闪了闪,上下打量了一下静姝,道:
“不过是几匹棉绸罢了,哪里值得你拿到哀家跟前说嘴?那剩下的棉绸我也看了,哪是哀家这个年纪的老婆子用的到的?”
太皇太后不疾不徐的说着,让钮妃的额角沁出汗水,她当时并未过目那剩余的棉绸。
只是,之后太皇太后又话锋一转:
“不过,棉绸乃是妃位份例,你不过给皇上赏了常在份例便安然受之,确实不妥。既如此,哀家便罚你跪于慈宁宫外思过一个时辰。”
静姝起身,鸦羽般的长睫抖了抖,看了一眼沙漏的时辰,福了福身:
“妾身谨遵老祖宗懿旨。”
太皇太后远远的看着静姝走出殿门,老老实实的跪在门口后,又和塔娜絮絮说起话来。
秋日寒凉,静姝连让兆佳庶妃在门外久站都怕染了寒气,何况是如今廊下时不时又雨丝落下之时的长跪?
只是太皇太后如今只是小小的罚跪一个时辰,便算是免去了静姝的逾矩之罪,实属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即便是皇上今日在这里,只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只是……静姝感受着透骨的寒风,微微阖眸:
太皇太后,这是想让她生一场病。
一场,可以让科尔沁格格入了皇上眼的病。
静姝心知肚明,但是她可不是能给人做嫁衣的人啊。
一刻后,慈宁宫外想起御撵驾临,闲人退避的禁鞭声。
一瞬间,原本正陪着太皇太后假笑的妃嫔们都齐齐朝门外张扬而去。这一刻,哪怕是早就铁板钉钉不得圣心的兆佳庶妃,也忍不住翘首以盼。
这,便是每月所有妃嫔来此请安之时都期待的日子。
很快,那明黄色的身影从慈宁宫外都汉白玉台阶上显出,下一秒,康熙撑着伞,立在静姝的身边,低眸看着静姝:
“这是怎么了?”
宽大的雨具为静姝遮蔽了淫淫雨丝,却也投下一面阴影,静姝眯了眯眼,仰头看着康熙,语气平静:
“皇上赐妾身棉绸,实属违制,妾身不该不加以劝导,有失妾妃之责,故奉老祖宗懿旨,在此思过。”
秋雨绵绵不绝,不过端端一刻,静姝那泼墨般的发丝已经氤氲起淡淡的水雾,合着她柔柔看过来的杏眸,里面也仿佛一同漾着水波一样。
轻而易举,便勾动了人的心弦。
康熙不禁暗想,若是梦中人,也当时如此风姿吧。
静姝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怨怼,可是康熙却不由心虚起来,皆因自己未曾处理好后事,才有了今日这桩事。
心虚而气短。
康熙抿了抿唇,看着容貌瑰丽如芙蓉盛世的女子那微微泛白的唇瓣,心头涌起歉疚。
“起身。”
那冰冷如冷玉般的素手一落入炙热的大掌,便被仔仔细细的包裹起来。
康熙被那冰凉的小手冻了一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梁九功,取手炉来。”
“棉绸是朕所赏,违制的也是朕,若要思过,朕当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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