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话人并未像顾千言以为的那样展颜。
“真傻。”带着顾千言蹲下身，姬绾玉拨弄着牡丹的枝叶，漫不经心道，“母后唤去的人，从来不会回来……两年前，莺儿便是夜半被母后唤去，如今或是连骨头都朽了……”
“是吗？”想来能坐稳朝堂的女人，定是个狠角色，顾千言跟着点点头，却见姬绾玉咬紧了下唇，眼中也隐约有泪光。
“你担心她。”戳破姬绾玉的心思，顾千言护住姬绾玉手下的牡丹花，低声道，“既是担心，又何必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在意又能如何？凡是绾玉喜欢的，母后都会一一毁掉……”扯掉一片牡丹花的叶子，姬绾玉指着月光下的茎叶，委屈道，“就像千言你带来的这盆牡丹……它明明是绾玉喜欢的花，母后还是当着绾玉的面，将它的种子赐与明语……”
“明语不是把花又还给了你吗？”顾千言想要姬绾玉平静下来，“你瞧，太后赏赐时，还是种子，如今还与你，已成了将开的国色……如此，你还不满意？”
“这般吗？”皱眉盯了牡丹半晌，姬绾玉望顾千言的眼神变得凝重，“那你……你也会被明语阿姊还回来吗？”
“我？”顾千言抽了抽嘴角。
“是啊。”姬绾玉觉得自己想得极有道理，“你我初遇时，你不过是个洒扫庭除的小丫头……而方才，我刚听燕儿说过，你已然会写字了……”
“方才？”抓住一个时间词，顾千言明了门外人的身份。
“晨起寻我的人是燕儿？”
“嗯。”
“那她怎么会被太后寻去？”
“因为……”姬绾玉轻咬下唇，“因为她奉命去寻你……”
“寻我有什么罪过吗？”顾千言不解。
“哼！”知道明语凡事都瞒着顾千言，姬绾玉跺脚道：“都是明语阿姊使的手段！她说，她能助我保住公主身份，不去皇陵。条件是不许我寻你……”
“这……”顾千言语塞。
她不信魏明语能说出那样的话……
更不信姬绾玉没寻她的原因是，魏明语从中作梗。
毕竟她和明语也没有太多交集。
“你——”觉察到顾千言偏心魏明语，姬绾玉羞恼着，口不择言道，“你猜魏明语为何接到你的密信后，四个月都没回来？”
“什么密信？”顾千言眸色一沉。
她传密信原就犯了忌讳，此时姬绾玉再提，无疑是为了说魏明语瞒了她一些事情。
只是，她自然不如魏明语聪慧。魏明语既是要瞒她，她又何必寻根问底？
“千言未写过密信……”
顾千言矢口否认，姬绾玉则气得抹起了泪。
“说你写过，你便是写过……母后是那样，你也是那样……你们怎么都偏着她？莫不是像燕儿说的，没娘的孩子才招人疼？”
“你……”见眼前这丫头转眼就哭了，顾千言认命地抬袖帮姬绾玉擦了擦脸。
谁知这一擦，姬绾玉便从咬着唇小声抽噎，变成埋到顾千言肩上痛哭。
哭着哭着，姬绾玉还要小声诋毁道：“明语阿姊明明不是你们想得那么好……”
“是是是。明语确实也有毛病……”叹着气给姬绾玉顺毛撸，顾千言替其解惑道，“不过你说大家偏明语，却是无稽之谈……”
“可母后便是把花种与了她……”
“为什么呢？”
“因为范夫子比评了我们二人的字画……说是明语更胜一筹……但……”姬绾玉红着脸，硬着头皮道，“但明语阿姊明明比绾玉年长……”
“是是是。口里唤人家阿姊，又怎能真的与她记气？”轻笑出声，顾千言拍拍怀里的小肩膀，柔声道，“你莫要以为太后只疼你的明语阿姊……要知，你明语阿姊可不会当人面哭鼻子！”
“那不是因为你傻？”忿忿地从顾千言怀中抬起头，姬绾玉擦擦脸，追着顾千言的眼睛，急切道，“你看我好看吗？”
“好看！像……像……”
“像什么？”
“像方才那只大白猫！”学着白猫的模样比出两只手，顾千言曲指“喵”了一声，引得姬绾玉恼怒地勒紧了顾千言的脖颈。
“明语阿姊都要娶你了！你还有心逗我！你可知我有多难受！明明是我先发现的！却是她先去母后面前求了你……可恨母后还点了头……”
“什么？”
“母后是昨日点的头。明语阿姊原本打算昨日接你去魏府，可母后要她先做三件事……”
“哪三件？”
顾千言蹙紧了眉，姬绾玉则是冷哼了一声。
“第一件是聚三国之财……”
“嗯。”顾千言点点头。这听着像是魏明语干的事。毕竟是做生意的大户，为国敛财，也算功在千秋。
“哼！”不喜眼前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姬绾玉咬牙切齿道，“第二件是成封疆之功……”
“不错。”顾千言再次点头。这件听着也像魏明语该干的事。
没办法，魏明语有才有权又有钱，原本就是干大事的人……
退一步说，即便她不看好魏明语，她也得信范夫子的眼光。
“你——”见说到这里顾千言还是心如止水，姬绾玉皱着眉，生气地转身道，“本宫不说了……”
“不是还有一件吗？”最怕孩子脾气，顾千言拉住姬绾玉的袖口追问道，“还有一件是什么，快说与我，我想知道！”
“不说不说！”赌气往门前走，姬绾玉半带威胁道，“此事除了我，只有母后、明语及范夫子知道……”
言罢，姬绾玉抬起下巴，等着顾千言来求她。
“范夫子也知道？”顾千言发现今天真是来对了。
她便说，明语与她请了个夫子，怎么一日就没了！
原来是去了宫里！
若是去了宫里，那范夫子该是与明语在一处。
好了。放心了。
相信范夫子能带着魏明语逢凶化吉，顾千言摸摸姬绾玉的脑袋，扬唇道：“夜深了，我也该回去了。这盆花是明语送你的礼物，她喜欢你，希望你快乐。”
言罢，顾千言转身欲走，却被姬绾玉从身后环住。
“别走……”
“嗯？”听出姬绾玉言语中的脆弱，顾千言发出一个单音，身后却沾染了湿意。
“今日是绾玉的生辰。阿言你等天明了再走……”
“生辰？”懂了姬绾玉的意思，顾千言发觉太后这个娘当得当真狠心。
哪有孩子生辰还被关小黑屋的道理？
“改日补礼物与你，想要什么？”顾千言对口气软了下来，“不知者不罪。公主莫要介怀千言……”
“不介怀！礼物的话！绾玉要什么都行吗？”
“嗯……”想想自己身无长物，顾千言点点头，“只要我有……”
“那我要你去与明语阿姊悔婚！”
“这……”顾千言对身子僵硬了。
这丫头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说得好像魏明语要娶她，征求过她同意一样……
她明明才是最后知道的人呀！
暗暗劝说自己不生气，顾千言转过身，望着姬绾玉，心平气和道：“此事不成，换一件……”
“那……那……你……”
“什么？”听不清姬绾玉牙缝里咬得什么字，顾千言皱皱眉，提议道，“你大点声……”
“你……”
“再大点……”
“你能不能让本宫亲亲你！”
“什么？”
顾千言确信自己的三观崩塌了。
什么叫“让本宫亲亲你”，这是个六岁孩子该说的话吗？
“谁教你的？”惋惜南国的花骨朵被人带歪，顾千言忽然有了点替天行道的社会责任感。
“做什么？”姬绾玉眼中有了亮光。
“削它！”抬手做了个挥刀的姿势，顾千言杀气腾腾。
“明语阿姊……”
“谁？”
“魏明语！”
“她教你这个做什么？”
顾千言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魏明语确实早熟，但其该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教姬绾玉胡说的程度。
“她怎么教的？”
严格怀疑姬绾玉的阅读理解不及格，顾千言盘腿坐到桌上，居高临下道：“姬公主，今日你若是不把此事说清楚，我立刻走了……”
“这……”没想到顾千言会这么嚣张，姬绾玉咬咬唇，低头道，“也没什么，明语阿姊只是怕我输了不服……”
“你输什么了？”
“你。”委委屈屈看顾千言一眼，姬绾玉怯生生地绞着衣袖道，“明语阿姊也没说什么……她只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而后笑我还小，丢与我一幅字画……画上画了一张人脸……还写着春什么，逢什么……说我不会让千言舒服……还说千言你便在她榻上……”
“什……什么？”
听姬绾玉的声音越来越低，顾千言也只能佯装没听到。
没办法，明语的话太超纲了。
超得她开车都追不上。
“怕是你听错了。”揉揉发烫的脸从案上跃下，顾千言牵住姬绾玉的手道，“你年岁小，该早眠。且去睡吧，我与你守着，天明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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