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门再度被打开,上元佳节后,天气开始渐渐变热了,石板上滴着水,在深寂的甬道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魏堇歆身着蓝色华衣,揣手轻轻走着。
虽然牢房里送的饭总是不干净,但是牢房里面不会脏,宫里人知道陛下厌恶脏污,定期会将牢房擦洗得干干净净。
包括这牢中剩下的最后一位犯人。
陛下似乎很关照这位犯人,她病了,陛下会让她喝药,虽然那药中加了不少黄连;她脏了,陛下会让人给她洗澡,虽然是用盐水洗。
不像这地牢中其他的犯人,陛下都是听任她们哀嚎惨叫着死去,绝大多数人都死得十分凄惨。
但看守牢门的侍卫们都知道,这些都是罪大恶极之人。
想必这牢中的最后一个犯人所犯的罪孽最为深重,否则陛下怎会让她苟活至今呢?
她的舌头被拔去了,手筋脚筋也被挑断,左边一半的脸都被烧坏了,后来伤口蔓延到右脸,她的容貌便完全毁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你今天好吗?”魏堇歆今日又来看她,眼中带着浅笑。
牢里的犯人背对着牢门躺着睡觉,身体却在发抖。
“前两日是上元佳节,你知不知道?”魏堇歆缓缓说着,“朕记得十岁那年的上元佳节,宫里做了一个好大好大的灯笼,你说只要将那个灯笼上所有的灯谜猜出来,这个灯笼便送给谁了。”
她似乎陷入深深的回忆,声音也缥缈着。
“朕都猜了出来。”魏堇歆勾了勾唇,“但是你没有把灯笼给朕,而是送给了素来与我不对付的五姐姐。”
听到五这个字,躺在床上的人身形终于动了动,将脸转了过来,这次没有头发挡着,她看上去阴森又可怖。
魏堇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那你知道五姐姐后来怎么样了吗?”
“未央宫那日的案子,与五姐姐也有关系罢?朕一直觉得奇怪,未央宫明明没有来过外人,谋逆的证据怎么会出现在未央宫里呢?”
“后来,朕想起在那两年前,和五姐姐大打一架,她的父君月君便带她来未央宫要个说法。因为月君素日处处压朕的父君一头,父君便只好同他道歉、赔不是......便是那个时候,那谋逆的东西被留在了未央宫罢?心思真是巧妙,竟将那些信藏在父君的妆镜里。”
牢里的犯人站了起来,她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魏堇歆,目光不屑又讥讽。
魏堇歆笑出声来:“你们害得朕家破人亡,一夕之间一无所有,为了扳倒朕的父君,竟用了两年时间筹谋,或许更久......真是废物。”
“反观朕呢?朕杀了你们所有人,才用了五年时间。”
牢里的犯人发出一声嘶吼,并非人声,魏堇歆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道:“啊,五姐姐,朕让她吃掉自己的双腿,用膳时,朕亲眼看着她的,你猜她喜不喜欢吃?”
里面蓬发的可怖女子突然冲了过来,用头脸狠狠撞击着牢门,她十指的指甲颀长,透过牢门缝隙来抓魏堇歆的脸,口中发出尖利的吼叫。
魏堇歆冷眼看着她,“你不妨猜猜,朕会让你怎么死?”
·
走出地牢时,落日正盛,刺眼的金芒照得魏堇歆下意识伸手挡住那缕光。
她做了很多很多的恶事,随便一件公之于众,都会遭天下人谴责,她是从地狱爬到人间的恶鬼,如今光明已不再眷顾她。
可若让魏堇歆自己再选一次,她还是会一样,将那些人报复得干干净净,千倍百倍地从她们身上讨回自己的痛苦来。
“陛下!”蛇门之人来报,“宋云修已平安回府。”
“嗯。”魏堇歆轻点了一下头,“文莺,去告诉李秀山与百里秋,即刻动身前往江淮,修复邗沟渠。”
“是。”
处理完这些,魏堇歆对文莺道:“你可知,宋飞雪什么时候会出门?”
文莺想了想,道:“休沐之日,宋大人会前往新月茶楼买茶。”
“每次休沐她都去吗?”魏堇歆蹙眉。
文莺悻悻道:“宋大人好饮的顾渚紫笋价值不菲,宋大人每回去时,也只是买十日的量,买完再去。”
魏堇歆轻叹一声。
如此看来,这宋家真是拮据到底,连茶都喝不起了。
于是,魏堇歆道:“文莺,你去安排一番。”
距离魏堇歆看到邗沟渠一案后不过五六日,江淮便又发来一份关于邗沟渠的邸报——邗沟渠已塌,百名渠工被埋,坍塌的沟渠堵了路,有三个小县城被关在里面,无法进行物资输送。
五六日,魏堇歆派去修渠监工的两个人恐怕连路程的三分之一都没走到。
两日后,又传来一信,信上言明沥阳贪官污吏一案已尽数平定,水灾治理有方,情况正在好转,只是派去的钦差古莲于一夜在河边监工时不慎落水,下落不明。
魏堇歆眉心紧蹙,看着案上堆起的一本本奏折暗自头疼。
她从小并未对课业上心过,一心只想着封个闲散王爷,将来过得逍遥自在。可见人这一辈子,何时松懈,何时就要弥补,一刻也偷闲不得。
休沐那日,魏堇歆换了简装,等到下午时分,终于见文莺过来,说了声:“宋大人来了。”
新月茶楼的香茶品质在京都数一数二,时常人满为患。
宋飞雪两手揣进袖中,随着人流而动,缓缓走到柜台前,卖茶的小二已经对她十分熟悉,她笑道:“是宋大人啊,您的二两顾渚紫笋已经包好了,就是您瞧眼下小的也腾不开手,能否劳您自己上楼去拿呢?上楼右拐第三个房间里桌上放着一个绿色的盒子,里面便是了。”
宋飞雪倒是无所谓,她道了声知道了,便从人流中挤出,扶着栏杆上了楼。
然后右拐,她推开第三间房门,正对的桌子上果然放着一个绿色小盒,只是小盒的后面,还坐着一个人。
宋飞雪额头跳了一下,进屋关上门,才下跪道:“臣拜见陛下。”
魏堇歆看了她一眼,手拿起桌上那个绿色的盒子,打开一观,嗅了嗅里面的茶香,道:“每次就买二两回去,看来这些年,宋卿过得并不滋润。”
宋飞雪面色如常,她道:“有劳陛下牵挂,臣虽买得少,但算下来一年几乎日日都有的喝,也不算艰难。”
魏堇歆笑了笑,继而道:“再过几年,宋卿家中那个小的就要上京中翰林院读书了罢?不知宋卿可交得起学费?”
宋云寄马上就要到七岁,该从私塾中出来,去读正式的官家学院了。
这虽不是什么定论,但却是京都官员贵族之间不成文的规定,谁家的女儿要是没去,以后就会被人瞧不起,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笔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宋飞雪的确出不起,她沉默下来。
按照正常的规制,她在去年就该官拜三品,六部之中礼部最穷,除了尚书之职,其余人的俸禄皆是稀薄,是以礼部总是人少,人来人往,没有什么定数,只有宋飞雪一人做了足足三年的礼部侍郎。
“宋飞雪。”魏堇歆眸光微暗,“朕在问你话呢。”
宋飞雪吸了口气,这才道:“这些事,不劳陛下费心。”
魏堇歆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有些来气,其实这三年来宋家的惨状,倒也不是她非要如此,曾经她自觉消气,倒也向宋飞雪提过一嘴晋升的事,只是她说得隐晦,宋飞雪若真有意,需要向她赔着笑脸再行几个大礼,这事便成了。
然而那日,宋飞雪面无表情地站在殿里,好似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话一般,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直至魏堇歆让她滚,她才转身走了。
她怨恨宋家的背叛,宋飞雪这架子摆得竟比她还要大,连说句软和话都不肯。
魏堇歆起身,她使了个眼色,房间里的人便都退了下去。
屋里就只剩下魏堇歆与宋飞雪两个,她侧目看着宋飞雪的脸,上次与宋飞雪私下相见时,魏堇歆还要唤她一声“宋伯母。”
魏堇歆从小不喜宋飞雪,她觉得宋飞雪过于木讷无趣,分明都是很亲近的一家人了,她让宋飞雪见她时不必再行礼,宋飞雪还是每次都坚持要行礼拜见殿下。
于是魏堇歆也不再与她亲近。
魏堇歆喜欢宋伯父,他和宋飞雪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面上总是挂着甜甜的又和蔼的笑意,和父君在一起时两个人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有时私底下,魏堇歆便直接将宋伯父唤作岳父,宋伯父就会高兴地抱一抱她,夸她真是好孩子。
只可惜,父君去后不到一年,宋伯父便因生宋云寄难产去世了。
那年宋云修与二皇女魏明月的婚期如旧,魏堇歆坐在宫里四处漏风的小破屋里,偷偷地想,宋云修出嫁的时候,看到高堂上已不再坐着他的父亲,他心里会不会很难过。
“宋飞雪。”魏堇歆走上前,与宋飞雪说话,“朕有些话想问你。”
宋飞雪面色不改,“陛下请问。”
魏堇歆便道:“未央宫宫变后,你是不是被擢为尚书仆射?”
宋飞雪道:“是。”
“是魏明月替你求的?”
“是。”
“拿宋云修换的吗?”
宋飞雪眸光一颤,缓缓道:“...不是。”
最后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魏堇歆的意料之中,她问:“既不是为了官职,那当初......为何要退亲?”
她目光紧紧盯着宋飞雪,不愿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
然而,宋飞雪只是冷淡道:“陛下,陈年旧事,还需再问吗?”
“宋飞雪!”魏堇歆提声,“朕问你话,你便只有答的道理。”
“臣知罪。”宋飞雪弯身一礼,接着道,“当时那种情况下,难道陛下还要与云修成亲吗?陛下如今荣登大典乃是陛下的机遇,若没有这份机遇呢?臣不能眼看着爱子跳进火坑。”
魏堇歆盯着她道:“就这样吗?你明知当年朕与他是情投意合......”
“陛下!”宋飞雪竟出声打断了她,她回过头,抬眼与魏堇歆对视,“男儿不应有情,为自己找个好归宿才是正道。臣庆幸当年如此做了,臣知道未央宫后,那些年陛下过得十分凶险,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牵连爱子,臣追悔莫及。”
魏堇歆听她说得字字有声,神色理所应当,她看着宋飞雪,心头升起的那股火,忽然熄了。
此时此刻,魏堇歆觉得她这么多年来对宋家的怨恨好像是个笑话,她的怨恨,怨大过于恨,她将宋家视为另一个亲人,当年每每一个人的时候,魏堇歆不止一次地想过,会不会哪一日,宋家就回心转意,不把宋云修嫁给魏明月了?
虽然她亲眼看着她们二人是如何琴瑟和鸣,亲耳听到外人是如何评价她们登对、天造地设,每每此时,就会有一两句贬损她的言语,说七皇女算什么,不及二殿下分毫。
但魏堇歆还是忍不住要盼,她想着她们还没有成亲呢,一切皆有转机。
她盼来了宋伯父难产去世的消息,便不敢再盼了。
那夜魏堇歆一个人坐在床上恸哭,因为她知道这世上第二个待她如亲女的人也不在了。
于是她开始怨宋家,积年成了怨恨,可当魏堇歆今日来质问宋飞雪当年为何要抛弃她时,她没有在宋飞雪脸上看到丝毫的悔意与歉疚。
她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抓着那一点点所谓的感情不放,没想到宋家根本不屑与此,他们眼高于顶,看中的是与二皇女结亲后明晃晃的利益,不屑于去垂怜她那点可笑的感情。
魏堇歆忽然失语,她不知道要再与宋飞雪说些什么,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假如有一点点难言之隐呢?
现在无需难言之隐了,宋飞雪刚刚那一番话,就让魏堇歆无法反驳。
她怔怔看着宋飞雪,心想原来她自己才是笑话。
“好啊......”魏堇歆轻轻笑了一声,“这么多年,朕竟连这样浅显的道理也没有想清。”
世人皆如此,树倒猢狲散。
她因为旧时与宋家相交不错,对她们有了高人一等的要求,如今看来,是她错了。
“你走吧。”魏堇歆哑声,她的头风又开始发作,剧烈地抽痛着,让魏堇歆的脸色都惨白不少。
余光里,宋飞雪挺直身板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将她那一小盒茶叶带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文莺进来扶住了她,担忧道:“陛下!您头风又犯了吗?”
魏堇歆轻轻“嗯”了一声,连点头都觉吃力。
文莺道:“陛下与宋飞雪说了什么?怎么气成这样?”
魏堇歆沉默着阖眼一阵,再睁眼双目已然猩红。
“背叛朕的不是宋家。”魏堇歆道,“宋云修根本没有一点不情愿,背叛朕的,是他!”
宋飞雪这样的人,怎会违背自己儿子的意愿为他强行定亲呢?当初她们要树倒猢狲散,退了与她的婚事便可,宋云修才十二岁,根本不急着嫁。
是宋云修要与魏明月结亲。
她脑中反反复复地回想着那句——男儿本无情。
若是无情,那她们青梅竹马的那些年岁里,那些是什么?宋云修是不是一直在骗她。
他竟然敢骗她!
当夜下了暴雨,漆黑的乌穹中劈开一道惊雷,宋云修睁眼,从噩梦中惊醒。
他不知为何,突然梦见前世他出嫁那夜,王府里灯笼高挂,周围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他独自坐在婚房内,头上盖着盖头,听着外面的大风呼啸,吹得檐下那两盏大红灯笼左摇右摆,屋里燃着的长烛也忽明忽暗。
然后门外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便起身,询问是什么人,久久不得回音。
于是他鼓起勇气前去开门,他一步一顿悄声地走,听着外面奇怪的沙沙声。
然后,婚房的门被打开,宋云修抬眼,看见本该入婚房挑他盖头的魏明月身穿喜服、披头散发,被吊死在门前。
仅是这模糊的一幕,宋云修连脸都没看清,就惊醒过来。
他抚了抚不安的心口,仔仔细细确认了一遍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做下这样的梦?虽然魏明月这个人,的确是死在她们的婚宴上,可是宋云修并未看见她的尸体。
那晚夜已极深了,宾客应该都已散尽,宋云修等得昏昏欲睡,直到有人来敲门,是母亲。
母亲来接他,拉着他的手,说要带他回家去。
宋云修什么也没问,就跟着走了,直至后来,他才从别人口中听说,那晚魏明月死了。
宋云修静静坐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半晌,他轻解开自己身上的衣物,去抚摸胸口的朱痣。
这颗痣,他留了两辈子,至今没能将它交给想交的人。
·
第二日去上朝,宋云修才得知古莲失踪的事。
若不是大臣在早朝提及,他就被陛下瞒得紧紧的。
宋云修余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陛下,心头浮上些许失落,陛下还是不够信任他。
不论如何,眼下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失踪的古莲,但是朝中其余官员似乎已默认了她的死亡。
尤其是刘桐柄,一口一个“凶多吉少”,像是生怕古莲回来。
宋云修厌恶地皱了皱眉,然后道:“古莲大人乃是为朝廷办事,若是不管不顾,天下人会如何议论我朝?至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于这个屡屡跟自己作对的男臣,刘桐柄早已失去耐心,她索性缄口不言,只拿不善的眼神睨着他。
魏堇歆嗤道:“朕也觉得,不过是死了一个大臣,有必要大动干戈么?不若就如此罢,重金抚恤了家人也便罢了。”
“陛下!”宋云修当堂跪了下来,他道,“陛下此举,岂非是让天下士子寒心吗?今年新考入的士子已录为翰林,她们若见到为朝廷风雨几载效力的老臣竟连个尸首都不得,会如此作想?”
魏堇歆侧目,淡淡地看着宋云修。
“你这是在跟朕谈论感情吗?”魏堇歆道。
宋云修一愣,并未深想,只道:“微臣只知,陛下心中有了臣民,臣民才会恭敬侍奉陛下!”
话音一落,刘桐柄便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不少人转而看她。
“可笑,太傅真是可笑,你的意思是说,陛下功绩如何,在天下人面前如何,全要看古莲一人的生死不成?难道陛下收敛了古莲的尸骨,陛下才是万世明君,若不然,便不是了?”
宋云修面色微青,只是坚持道:“恳请陛下采纳微臣建议,古莲大人只是失踪,并未被发现已死,若是古莲大人知道朝廷对她的死不闻不问,该有多寒心。”
这事本不难,魏堇歆只需派几个蛇门的人过去,搜查一番,便是不尽心,也有了个交到。
可是她看着宋云修如此鼎力,心中便偏不想顺他的意。
她沉声道:“朕已乏了,今日早朝便到此结束,退朝。”
众臣下拜,魏堇歆大步离去,宋云修却紧随其后,锲而不舍。
“陛下,古莲是朝中肱股之臣,在京都也小有名望,她家三代忠良,当初下了多大的信心追随于陛下,陛下如今得了帝位,难道就不顾及当初古家危难相扶的心意了吗?”
魏堇歆在前面走着,步履丝毫不停,听着宋云修的话越听脸色越差。
他在教训她?他在指责她冷血吗?他凭什么?
魏堇歆直接去了鸣鸾殿,她今日心浮气躁,根本就不想理政,可她刚入殿想示意文莺关门,将宋云修赶出去,他竟然立马跟了进来。
鸣鸾殿的门被关上,宋云修还在由衷劝说着她,神情认真,字字恳切。
虚伪!
魏堇歆想这般怒斥宋云修一句,他如此重情重义,当初不还是抛下了她?是他先移情别恋,如今又巴巴地跟上来指责她!
魏堇歆脸色愈发黑了,她眸光冷冷,突然打断宋云修道:“你觉得当年你的妻主是怎么死的?”
宋云修尚在反复思考如何劝动陛下,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怔。
“什么?”他轻轻。
魏堇歆冷冷笑起,一字一句地道:“你的妻主,魏明月,当年是被朕亲手勒死,吊在了你家府门的匾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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