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窈没有坐御辇,一路出了宴花园,那奸臣的身影早已消失。
她正要让人去打听奸臣现在何处,远处李英德快步过来,跑的急,出了点汗,他边擦边道,“哎哟陛下,您赶紧去瞧瞧,丞相大人他他——”
姜窈一听,眼角跳了跳,这奸臣果然发作了,她赶紧催道,“裴爱卿怎么了?”
李英德又连声叹道,“跳进了湖里,这会正在泡着呢。”
这奸臣跳湖了?
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姜窈怎么想都觉得不是这男人能做出的事呀,她不过是同沈瑜说了几句话,竟叫他气到如此地步失了智不成?
“丞相大人不许奴才们靠近,”李英德又道,“虽然这近五月了,但山中哪里比得山下,这么泡着也不是法子呀,陛下还是去瞧瞧吧。”
姜窈没想明白为何要她去看,只知道这奸臣好像这次气的不轻,若是闹出病来,那在奸臣眼里,她更是罪该万死了。
“那快带朕去罢。”她哀叹一声,又叫人往奸臣住处备上热水和换洗衣物。
李英德边走边道,“那处里陛下的栖梧宫近,不如便直接去栖梧宫吧,丞相大人他喝了不少酒,怕是正醉着,走不了太多路。”
“他喝酒了?”姜窈很是诧异,怪不得会跑进湖里,这是发酒疯呢,“那再叫人备上醒酒汤吧。”
想到这又试探着问了句,“是不是有人叫裴爱卿不悦了?”
李英德甩了甩拂尘,心道可不就是您么,又想着那夜丞相大人没成事今儿又见到那场景,可谓火上浇油呀,他仔细琢磨了会才道,“奴才也不知呢,那会在园子里大人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地便灌了一壶酒。”
姜窈闻言,果真是自己惹恼了他,心底瞬间凉了半晌。
正思忖着要如何哄这奸臣消气,人已经到了那湖畔不远处。
这湖不大,被一圈低矮又茂密的灌木丛围着,远远的看不到里头的光景,只隐约听得见男人时不时搅弄湖水的声音。
走到这,李英德便停下步子,矮身道,“陛下,您去吧。”
这语气,许是心虚姜窈竟听出了几分赶赴刑场的味儿来,眼见着这天色愈发的黑,她进去之前,回身嘱咐身后几人备好灯笼,想了想又道,“若是朕喊了一声,你们就赶紧过来,帮朕扶裴爱卿上来。”
交代完这才拐进那入口,被灌木丛掩着的小道上。
踩上湖边的石阶,湖内的男人似是听到了动静,没有回头,“本官不是说了让你们都滚。”
奸臣语气甚凶,姜窈咬咬牙,在最后一层石阶上蹲下,隔着珠帘看着男人的身影,大半身子都浸在水中,夜幕渐临,风声四起,就连这湖水叫人看着都泛起丝丝凉寒,姜窈不禁瑟缩了两下,出声道,“爱卿,是朕。”
那湖中人似乎是顿了两下,转瞬即逝,再看他身子依旧不动,只是说出的话却叫姜窈愣了了片刻,“你也滚。”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姜窈心底涌过一抹古怪滋味,她尚未抓住细细琢磨,裴晏清又开口了,“陛下不走,是觉得你在臣这里不同是么?”
微凉的风袭来,湖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草树也跟着窸窣作响,姜窈却觉得世界在裴晏清话落的那一刻陷入无边的沉寂。
他语气略带不屑与嘲弄,没来由地姜窈觉得有些难堪,尽管她从未觉得自己在奸臣跟前没有与众不同过,哪怕在那夜他对自己生出不一样的心思,她也只认为那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罢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他心里,有那么一个真正与众不同的人。
也好,趁此机会暗示他,自己对他从未有过旁的想法,他也最好不要再对自己有那样的心思。
思及此,姜窈抿唇笑道,“朕从未这般想,在爱卿眼里朕是个什么身份,朕有自知之明。”
湖面忽然翻起一阵水波,裴晏清转了身,饮了酒的缘故,深眸微红,他紧紧凝视她,“那陛下告诉臣,陛下是个什么身份?”
姜窈第一次没有避开他逼仄又迫人的目光,她抬起下巴,双眸穿过珠帘的缝隙对上他的眼,“朕是傀儡罢了。”
裴晏清直起身,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朝她走近,牵起一阵水花,他极高,哪怕她蹲在岸上依旧矮他许多,他低头,滴着水的手掐上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脸,“谁的傀儡?”
下巴有点疼,姜窈细眉皱起,才动了一下,裴晏清眼神就深一分,仿佛一头随时就要发作的雄狮猛兽,她察觉到,便不敢再动了,启唇道,“爱卿的,朕是爱卿的傀儡。”
裴晏清似是满意地勾了唇,另一只手探入龙袍,隔着里面的衣裙拢住她腰,臂上用力轻易便将人贴近自己的胸怀里,握着她下巴的手一点点收紧,他偏过脸,下巴上一串水珠滴落,滑进她的脖颈间。
姜窈分不清是他落在耳畔的呼吸太热,还是被这滴水太凉,总之她被搅的身子颤了两下,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裴晏清鼻尖蹭了蹭她耳廓,声音带着湖水的幽凉,“那陛下记住了,陛下是臣的——”他顿了片刻,身子晃了两下。
约莫是酒劲上头,最后那两字姜窈始终没有听他说出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这没说完的话听着有些古怪,又听他语气微醺的重复了一遍,“陛下,记住了么?”
姜窈无力道,“记住了,朕记住了。”
裴晏清的手突然在她腰间略施了点力,不重却有些突然,姜窈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弄得没忍住轻嘶了一声,裴晏清本就微红的眼尾颜色更深了一些,姜窈觉得两人这样靠着有些近,她不自然的抬眸,却看见奸臣愈渐滴血一般红透的耳。她想起上次奸臣这般红着耳时,后来大病了一场。
这会他的气息也是极热的,姜窈有些后怕,觉得这人又要病了,又觉得被他这样抱着又难受又心慌,她抬手推着他,见趁着语气好转,便道,“朕扶爱卿上去好不好?”
裴晏清没说话,却松了落在她腰间的手,捧上她的脸,俊脸忽然笑得阴戾,声音冷极了,“既如此,陛下为何要去看别人?陛下为何不听话,要同沈瑜走的那般近,陛下怎么就不把臣放在眼里呢?”
他吐出每一个字,这双手便要冷上一分,姜窈心想,这人果然秋后算账了,这是在斥责她,作为他的傀儡,竟与他那死对头的儿子来往,还在他眼皮底子下,这确实有点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可是她那会不知道呀,何况那沈瑜正好说到两年前御花园那事,这叫她如何不取细听呢?只是当下她也不能这么同奸臣解释,御花园那档子荒唐事还是莫要再叫旁的人知道了,她只好低声道,“朕那时不晓得他是谁才多说了两句话,朕以后一定不会与他来往,爱卿你别生气了,朕向你保证——”
他打断她,“陛下是在哄臣么?”
姜窈心想算......算吧,自然是在哄他,不然若是随之任之,等他这火彻底烧起来,她离死不远了。
何况两年前那个男人就是沈瑜,她不知道时隔两年他突然出现的原因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此人很危险,是以还当真要避着。
姜窈眨了眨眼,表示默认,又看着男人的脸,问,“那爱卿,可消气了?”
她说这话时声音又软又柔,语调里夹着那么一点讨好与诱哄,裴晏清那夜因她的抗拒以及方才宴花园内一幕搅得翻山倒海的情绪渐渐消散,他犹如一只正在被温柔安抚的兽,那些蓄势待发的野性一点点隐去,最后眼里只剩一片明黄。
姜窈很快捕捉住他的变化,平日里高深莫测的男人醉酒之后似乎更容易叫人看清。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灌木丛边上灯笼四悬,她借着光去扶他,趁热打铁,“那我们回去好不好?”
裴晏清长臂搭在她的肩上,还是很不好说话,“不回。”
这是还气着呢,姜窈有些无可奈何,“爱卿,天黑了,已经夜了,在湖里继续待下去,是会着凉的。”
“陛下是在关心臣么?”
姜窈一本正经认真回道,“不仅是朕,旁的人也不想爱卿病下,朝中诸事都离不开爱卿呢。”
裴晏清今日那壶酒有些烈,当时又被这小女帝气到,一时怒急攻心,恰好走到了这湖边,想着解酒撒气便直接进了湖内,泡到现在,确实清醒了不少,可依旧头痛剧烈,他眯眼看着小女帝,听着她口中那套说辞又心生不爽,却也未说什么,只故意道,“可臣吃了酒,便喜泡在水里解酒。”
末了又补了句,“陛下说,该如何是好?”
姜窈都觉得有些冷了,她打了个寒颤,想了想双眸微亮,“湖水冷,行宫里有温泉,爱卿不如去温泉里泡着?”
夜色里,裴晏清眸色渐深,声音低哑,“哦,是个好主意。”说罢又意味不明地继续,“臣适才喝了不少酒,这会头疼,恐怕要劳陛下陪臣一道了。”
姜窈见他终于松了口,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他的话中之意,听进去只当时这奸相是要她扶他去行宫温泉呢。
便连连点头,珠帘碰撞出一道清脆的声音,“爱卿放心,是朕该做的。”
自然是去了距离这最近的一处温泉,她所住的栖梧宫。
早在他们到之前,宫人们已备好了干净的衣物。
丞相大人出了名的不喜女子近身侍奉,是以见陛下和大太监李英德扶着他进来时,一众宫女迅速退了下去。
姜窈见状,也懂了,她抬手在唇边作势咳了咳,随后道,“李公公,仔细照顾好裴爱卿,莫要泡的太久。”
交代完正要走,却听裴晏清问道,“陛下要去哪?”
姜窈说,“爱卿要泡温泉沐浴,朕留在这里,不太合适,朕去里头等着。”
裴晏清抬了抬手,那李英德立即会意,笑着退了出去。
姜窈心下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没一会便听见那奸臣淡淡道,
“陛下,过来。”裴晏清说完双手张开,“臣头疼,陛下替臣更衣罢。”
姜窈哪里敢上前,这等私密事她哪里能做,况且此前这人还对自己生出过不一般的心思,当下自是能避则避之,可不能再近了,是以她站着没动。
只是约莫是见她站的远远的不动一下,裴晏清轻哼一声,“怎么,莫不是陛下觉得自己这九五之尊之躯,伺候不得臣?”
这话姜窈听懂了——你这小小傀儡当真以为自己是那金尊玉贵的天子,替我宽衣解带这等事都做不得了?我看你这傀儡小女帝当真是活腻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
姜窈天灵盖一紧,好不容易才哄好这奸臣,可不能再叫他动怒了,方才那点纠结瞬间消散,不管不顾硬着头皮上前道,“爱卿言重了,朕方才有些头晕,没反应过来。”
说完便抬起小手覆上他的腰带。
这双手在他腰上左右不得其法勾弄着,裴晏清本就六分醉的意识都被她搅弄得清醒了三分。
见她终于找对了地方,腰带松开,那双手又往上一点点褪下他的外衣,柔若无骨的小手犹如两片轻羽,每每落下一点都在他心尖轻挠着,叫他心痒难耐至极。
姜窈哪里想得到奸臣此间心绪,她只觉得这人的衣裳可真难脱,又急于快快为他宽衣完退下,难免有些乱了手脚,好在那件外衣到底是脱了下来,收回手,不小心触上他坚实硬挺的胸膛。
几乎是一瞬,她便收回了手。
奸臣身上好生烫人呀,明明不久前才从湖水里泡出来的身子,怎突然跟那火炉子一般滚烫。
大概是离的太近,姜窈小脸也跟着发热,心跳还有点快,突然地想起方才为他解外衣时,双手不时碰到他结实又精壮的腰,掌心所经之处尽是紧实严密的肌理,姜窈心内不禁一阵喟叹,紧接着一阵微妙的感觉涌现,后脊骨竟跟着发麻,姜窈吓了一跳,抬手抚着心口往后退了退,呼吸微促,“那——朕便退下了,爱卿自己先泡着,朕叫李公公前来候着,若是——”
她话未说完,突然手腕一紧,脚下步子被迫挪着,噗通一声,温热的泉水洒在脸上,眼睫上也沾了几滴,她晃了眼,一时没看清,脚下踉跄着,腰间跟着揽过来一只手臂,男人另一只手摘下她耳朵冠冕,另一只手落在她明黄的外袍上,伴着染着湿热水意的声音,“陛下,轮到臣了。”
姜窈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许久未曾抬头,直到听见这句话才眨着含着水雾的眼望着他颤声问,“轮到爱卿做什么?”
裴晏清修长的指勾起她龙袍一角一点点往下拨着,低笑道,“自然是臣为陛下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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