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菱右手牵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步步迈上玉阶。
小姑娘人小腿短,走得不快,花菱配合她放缓了自己的步子。
她们刚走到当风阁前,一阵疾风从二人身后卷来。
门前出现了一个踏剑而来的少年,少年回身执剑向花菱行了一礼:“见过花师姐。”
此人乃是问剑峰排行第六的弟子林子文,两峰之间平素并没什么来往,相处也还算客气。
林子文一张稚气未脱的小圆脸,面无表情,显得十分冷肃。问剑峰的人都随峰主修习了无情道,摒弃了七情六欲,连表情也吝惜。
修了无情道,处处皆无情。
花菱回礼,随意和他客套两句:“林师弟来此所为何事?问剑峰有人出事了?”
问剑峰近来没有收新弟子,林子文前来定不是为了点灯。
“师尊命我过来查看一下小师妹的本命灯。”他言简意赅,捡着重要的说。
花菱早就对问剑峰的师徒八卦有所耳闻,从他这一句话中,就琢磨出了点东西。
估摸是问剑峰峰主送了他小徒弟什么保命法器坏了,被他感应到,派林子文来看看她的本命灯。
不再闲聊,花菱解开当风阁门上的阵法,推开阁门,招呼林子文和小师妹:“进来吧。”
林子文板着张小脸,对她点点头,自行查看去了。
一盏盏灯火在阁楼中幽幽的发着光,花菱取过一盏新烛台,对小师妹招招手:“瑶瑶,过来。”
花菱已经不是第一次干点灯这个了,她师尊懒得带弟子过来,给她演示过一次后就把这事交给她了。
其他各峰的长老也跟着有样学样,把点本命灯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名下的弟子。
“师姐要取你指尖一点血,不疼,就像蚂蚁咬你一下,很快就好了。”花菱熟练地哄着小孩。
小师妹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满是信任地看着她:“师姐取吧,瑶瑶不怕疼的。”
好乖!花菱被小师妹可爱到了,下手却毫不手软,取出银针,飞快在小师妹中指上刺了一下,然后用自身的灵力将小师妹的血从心头引到指尖,最后再落入盏中。
倏地,盏中冒出一簇豆火,似在跳动,焰色赤红,焰光温暖。
这就是魂火。
花菱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想起有件她很想做的事。
想得她抓心挠肺。
花菱护着小师妹的本命灯,将它送至三楼存放太清峰弟子的本命灯处。
她的视线停留在最前方的那盏本命灯上。
花菱是太清峰首徒,最前面的那盏灯就是她的。
花菱犹豫再三,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心痒难耐,把那盏本命灯拿了出来。
她鬼鬼祟祟地护着本命灯走出三楼,正好碰上从四楼下来的林子文,他手里拿着一盏空烛台,没有魂火。
即使花菱平常看不懂问剑峰众人的表情,此时也看出林子文脸色不太好了。
她问:“怎么了?”
林子文脸色苍白的回道:“师妹的本命灯……灭了……”
“哦,”花菱不以为意,她想起自己想干的事,“我一直都想知道……”
她举了举手里的本命灯,灯火微动,像是在昭示着主人的勃勃生机。
林子文:“?”
都这个时候了,她有什么想知道的?
“本命灯熄了的话,人会不会死?”
花菱说完,一把捏住了自己的魂火,快到林子文都来不及阻止。
而那魂火却从她指缝中溜了出来,在她拳头上方微微跳动,似乎在嘲笑花菱。
林子文松了一口气,宗内都说太清峰的花师姐是整个太清峰最靠谱的,想来也不会……
林子文还没松完那口气,花菱随即又手覆灵力,一把掐住了自己的魂火。
而后只余一缕青烟从她手心中飘出。
这时,空了的灯盏中浮现出一团小小的红光,红光钻进花菱指尖,化作一脉鲜红刺目的细线从她中指开始沿着手臂极速向上蔓延,直至她额心停止。
花菱感觉额心有些发烫,但很快就恢复了。
很好,算它无事发生。
花菱洋洋得意:“你看,什么事儿都没有。”
林子文欲言又止,想提醒她脑门上长了个东西:“师姐,你额……”
他话还没说完,花菱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倒在原地,耳边穿来模糊又遥远的叫喊:“花师姐——”
……
花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里,独自一人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噼里叭啦的打字。
猛干一杯黑咖啡,继续激情工作。
窗外已经透出了微微的曦光,她终于交上了这份文件,心力交瘁。
她决定做完这个项目就辞职,天天加班,她是真吃不消。
最近好像都累出心脏病了,她这会儿感觉心脏跳动剧烈,整个人开始渐渐的喘不过气,视线逐渐模糊。
她猝死了。
画面再一转,她成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大雪纷飞的天里,她被人仍在一个破庙中。
襁褓里的温度正在消散,花菱有种似梦非梦的感觉,她能感受襁褓中的婴儿失温的感受,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门外传来了踏碎枯枝的声音,一个身着白裙的女人走进破庙。
外面飘着大雪,女人周身却没有一丝污痕。
她抱起差点被冻死的花菱,说:“小可怜,你就是我的大弟子吗?”
女人用灵力缓缓驱走她身上的寒冷,花菱逐渐恢复了体温。
她在襁褓中一瞬不瞬地看着女人,女人眼带温柔的笑意,看到她襁褓内缝着的两个字:花菱。
“小花菱是吗?随为师回去吧。”
女人召来鹤驾,抱着她坐上去。她用灵力护住花菱,白鹤双翅一展,车驾奔赴云中。
带她回去的女人是太清峰峰主——傅仪清。
她那日有感,给自己卜了一卦,西南方破庙中出现了与自己有师徒缘的人,便前去看了看,带回了花菱。
就这样,花菱成了太清峰首徒。
……
该不该说,傅仪清在带孩子这方面一点经验都没有。
幸好那时候的花菱还有前世的记忆,壳子里就是个老社畜,大一点能自己跑动了,就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花菱在五岁时才正式拜入师门,傅仪清拉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上当风阁。
傅仪清立于玉阶之上,回首对她说:“徒儿,修道一途就如这当风秉烛,看似火光熠熠,实则履薄临深,稍有不慎就是个身消道陨的下场,你可想好要随我修仙了?”
花菱还记得自己的回答,她严肃着一张小脸,用尚且稚嫩的嗓音说道:“徒儿不怕,若为殉道而死,九死无悔。”
傅仪清展颜一笑,领着她点燃了本命灯。
灯火燃起的那一刻,花菱呆愣在原地,火苗映照在她失去神采的瞳孔中跳动。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本命灯,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脑中抽离了。
傅仪清见她呆愣在原地,以为是自己给她刺疼了:“怎么了,是师尊把你手刺疼了吗?”
她拉起花菱的手仔细检查,只有一个微不可查的针眼,半点血珠也没有。
花菱回过神来,心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但又琢磨不透,只好说道:“没有,师尊,我总感觉忘了什么东西。”
傅仪清闻言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小孩子忘性大,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走吧,回去再说。”
师徒二人回去了。
只留下太清峰第一盏弟子的本命灯孤零零地燃烧,微微的火光照耀着三楼。
自此之后,花菱勤奋修炼,昼出夜伏,将太清峰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成为外人眼中太清峰最靠谱的大师姐。
……
花菱从沉睡中惊醒,她想起来了,她是穿越的!
在床边趴着的小团子被花菱这一下给弄醒了,小胖手揉了揉眼睛,和刚坐起来的花菱一个对视。
小丫头当即就兴奋地跑去院外,大叫道:“师尊!师兄师姐!大师姐醒啦!”
小师妹哗啦啦叫来一堆人,她的师尊、师弟、师妹在宗内的全给叫过来了,一群人挤在她的小屋里,将她团团围住。
傅仪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花菱,伸手掐住花菱的脸:“好哇,一个没注意就把自己的魂火掐了,看看,这就是咱太清峰的大师姐。”
花菱已经很久没被师尊这么教育过了,尤其是还当着师弟师妹们的面,花菱脸被掐着,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师尊,窝奏是好奇,师弟师妹们都看着呢……”
她企图通过撒娇来免去师尊接下来的一顿教育。
傅仪清松开她的脸,气得戳她脑门:“好奇?好奇你就能去掐自己的魂火?好险没把自己小命给玩没了!”
花菱豁出去了,抛开脸皮,抱住傅仪清,埋头:“哎呀,师尊……我这不是还活着呢吗……就是睡了一觉的事儿,师尊就别说我了……”
这一招卓有成效,傅仪清明显消气很多,她从袖中取出一面镜子,扔给花菱:“自己照照。”
花菱捞过镜子一照,还是自己那张脸,五官端正,只不过额心多了一道细长红色菱形花钿,似花似火,艳光灼灼。
她用手指搓了搓:“咦,搓不掉,这是什么啊?”
傅仪清冷笑一声:“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
“师尊,徒儿知道你知道的。”
“这是你本命灯里的心头血化的。”
花菱:“然后呢?”
“没了。”
花菱:“就是个装饰?”
傅仪清:“目前看就是这样,行了,你先休息,我还要带你小师妹去学堂。”
师尊拎着小师妹走了,余下一堆师弟师妹们,凑上前来八卦道:“大师姐,你真的不是为了气问剑峰那位吗?”
花菱:“?不是啊,发生了什么?”
花菱同他们凑近,师弟师妹开始给她分享八卦:
“问剑峰小师妹的本命灯不是灭了吗?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本命灯已灭,问剑峰搜寻一遍无果,直接断定人死了。
师姐你那天掐了自己魂火后,问剑峰那位抽疯要过来找你算账,觉得你在暗讽他们放弃太早了。但师姐你自己也晕过去了,师尊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走了。”
三师妹兴奋地补充道:“师姐,你不知道师尊怎么说的。”
她清清嗓子,绘声绘色地给众人模仿傅仪清:“只见师尊冷冷一笑,同那位说:‘我家徒弟可是实心眼,魂火想掐就掐,想灭就灭。你不来感谢她也就罢了,还准备算账?’然后问剑峰那位更气了,反问师尊……”
五师弟立马接茬,语气冷厉:“她做了什么好事,我还得感谢她?”
三师妹继续模仿,姿态悠闲:“我家徒弟替你们证实了啊,本命灯灭了就灭了,人死不死的可不好说,这不给你留了一线希望嘛,你可不得谢谢她。”
语罢,还学师尊呷了一口茶。
五师弟做出一副怒极的神色,偏又被这一套歪理怼得说不出话来,随即恨恨拂袖而去。
走至门口,他又折回来了。
这就是花菱带出来的师弟师妹,一个个都皮得不行。
“哦,对了,小师妹的本命灯没事吧。”花菱问。
三师妹摆摆手,道:“没事没事,那天你俩被林子文送过来后,师尊又去检查了一遍。”
花菱坐在床上,小师妹……小师妹叫什么来着?
“握草,舒瑶!”
“怎么了,师姐叫小师妹干啥?”
花菱压下内心的震惊:“没事,我要休息了,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吧。”
驱走了在这里八卦唠嗑的师弟师妹,她好继续梳理回忆。
原来她不止是穿越了,她还是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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