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气呼呼的，声音也大，说这话时带着气音，跟放狠话似的。
说完往后退了几步要坐下，脚被推凳子绊了下，“啪”的一声，宋妍歪在椅子上，鼓起来的小胖脸里瞬间瘪了气，看上去很是滑稽。
“你呀，气性怎么这么大？”宋老太太不赞同的看向宋妍，“你陈烈哥哥也没说什么，怎么就生气了？”
宋妍重新坐好，闻言瞪向陈烈，他还没说什么？嫌弃两个字只差没说出口了，说的话也怪里怪气的，好像是她宋妍黏着他不放似的。
现在居然连喜欢她的祖母也帮陈烈说气话来。
“哼！”宋妍表示不满。
那头陈老太太见状，“好了好了，小辈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掺和了。妍妍，烈哥儿，你们出去玩吧。”
宋妍心道自己才不和陈烈玩呢，却没想到陈烈行完礼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大步往前走了。
宋妍急了，跟在他后边追了两步，见人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停下来。
她心里郁闷，随手抓住一个陈府里的丫头，问道：“府里夫子上课什么时候结束？”
被她抓住的小丫头是个消息灵通的，闻言有些犹豫。
宋妍觉得有些奇怪了，“怎么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奴婢不知。”说话时眼睛四处乱看，这丫鬟一看就不是个会撒谎的。
宋妍撒谎都比她在行，见她分明知道点什么，却不说出来，搞得夫子讲课结束是什么秘密一般，宋妍越发好奇了，故意道：“你不说罢了，反正我也知道去学堂的路，自己去找他就是。”
小丫鬟急了，连忙道：“三少爷现在不在学堂。”
“不在学堂？”难道是偷懒去了？宋妍笑了下，问小丫头，“那他在哪？”
“可能、可能在院子里头吧，奴婢也不是很清楚。”说完，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走了。
看得宋妍一脸莫名，不就是不去学堂吗，她一个小丫头害怕什么，难道宋妍昨晚上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上房揭瓦去了？
左右无聊，宋妍便去陈羡住的地方去找他。
院子门开着，安安静静的，里头的房屋门都紧闭着，只有陈羡住的那间屋子门口站着两个丫鬟。
宋妍前去，纳闷道：“你们主子呢？不会这个时辰了还在睡觉吧？”
说完，宋妍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笑了起来。
陈羡要是这个时候还睡觉，陈二夫人可是要打烂他的屁股的。
“是。”其中一个丫鬟回道。
宋妍的笑声戛然而止，瞪大眼睛道：“还真的在睡啊？”怎么陈伯母没有来打他呢？
“三少爷昨晚身子不舒服，后半夜才好了些，所以现在睡着。”
“嗯？昨天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身子不舒服了？”宋妍抬手就要推门，“我进去看看。”
“宋小姐！”小丫头没想到宋妍突然推门，急忙出声制止。
门已经被宋妍推开，床上的陈羡咳嗽几声，道：“让她进来吧。”
“这……”两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给宋妍让了路。
宋妍和陈羡可以说是一同长大，以往跑到他房间找他也是有的，比起旁人来自然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她走进去，见陈羡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嘴唇干裂，脸色也是苍白的，她奇怪道：“怎么成这样了？”
昨天他们也没干什么啊，宋妍吐槽道：“跟个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生病。”
“你！”陈羡听得生气，一个丫头倒了杯温水给他，他接过喝了一口，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又躺回了床上，开口让两个跟过来的丫头出去。
“这不合适吧，少爷？”丫鬟一脸为难。
两人七岁分席，他们两现今一个八岁一个九岁，况且这还是陈羡的屋子里，陈羡还躺在床上，虽然两人看着还是一幅半大的孩子模样，但年龄上已经有些不太合规矩了。
“没事，她也就是一男的，投错胎罢了。”
宋妍听了差点一巴掌呼在陈羡脑袋上，她挥着拳头，咬牙道：“要不是你病着，今天我就打烂你的牙！”
陈羡身子不舒服没和宋妍闹，只看着那两个丫鬟，丫鬟们当然越不过主子，只好出去了，但这回没有像之前一样关门，不然说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况且那宋家姑娘已经许了亲事，到时候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闹得难看，反倒是她们做丫鬟的伺候不周了。
人走了，陈羡看她，语气莫名有些凉凉的，“你倒是没事。”
这都什么话，难道希望她有事不成？
宋妍白了他一眼，“嗯，我可不像某些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刚才还有小姑娘说我是条汉子哩。”
陈羡没力气和她成口舌之快，像是怕别人听见了般，声音小的跟蚊子叫似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得病吗？”
宋妍故意不搭理她。
“诶。”陈羡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拽了下宋妍垂落下来的头发，“跟你说话呢。”
“你说，我听着。”宋妍斜眼看他。
“是因为陈烈，我母亲说了，他就是个煞星。”他觉得宋妍应该和他一样听不太懂，又解释道：“就是那种谁跟他在一起谁倒霉的人！”
陈羡迫不及待和小伙伴分析自己听到的消息，“他母亲生完他就死了。身边最开始伺候的人一个也没留下，据说在来我家的路上，负责保护他的人也都消失了。”
他倒吸口凉气，有些感同身受道：“肯定也是死了！这是他父亲那边的人都不敢养他了，祖母没办法才将人接回来。这不……又来祸害我了。”
陈羡说得有些吃力，顿了下又道：“你看，我昨天和他一起出去，回来就得急症了。”
见宋妍并不信他，陈羡指着自己眼下还没散去的淤青，“这也是，当时祖母让我过去和他说话，不知怎么就撞在一根凸出来的柱子上。反正和他一起准没好事。”
说完，陈羡极其慎重的对宋妍道：“你以后可要离他远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妍惊得魂都飞了，“真……的？”
“这事我骗你作甚？母亲都交代我了，让我别凑上去和他玩，但不许我告诉别人的，我们自小一同长大，我是怕你凑上去自找苦吃，这才告诉你的。这是我家的秘密，你可别和其他人说。”陈羡一脸别人我都不说的神情。
“我谢谢你！”宋妍还是有些不信，“可我每次碰到他感觉还好啊，上次见的时候不是还赢了你的铜板么？”
陈羡听得脸黑了一半，闭目深吸了口气道：“煞星当然先克自家人。”
“那昨天我差点被蛇咬，他还救过我呢。”虽然陈烈那人嘴巴不怎么样，宋妍却还是忍不住为他辩解几句。
陈羡听得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裹着被子激动道：“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个扫把星！”
“浮水畔我们都去过好几次了，且从来没听说过那里有蛇，怎么偏偏你遇到了蛇？还恰巧是他和我们一同去的时候！我就说你怎么没事呢，原来昨天就遇上了。”说到这里陈羡难受的耸了下鼻子，有些羡慕道：“不过你比我幸运多了。”
宋妍神色不定。
不久，有丫鬟过来找她，便恍惚的和祖母一同回去了。
*
陈老太太回到堂屋，看着那盅蛇羹叹息。
丫头瞧出老太太的心思，轻声劝着老太太，“表少爷虽性子冷些，却是个良善的。”
陈老太太眉头走在一起，想来这些年这孩子受了不少苦，现如今也是担心他自己给别人招来什么祸端，避着人走，懂事得让人心疼，半响，老太太道：“这蛇羹怕是冷了，你拿去厨房温温，给表少爷送过去。”
到底是那丫头心意，虽然被陈烈冷声拒了，甚至看都没看一眼，气得宋家丫头掉头就走，但她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会没感受到外孙眼中的动容？
“是。”丫鬟拿着汤去温了，送到表少爷住着的院子里。
人正在书房里头，听她来意，指着远处的一方小桌子道：“你放那吧。”
等人走远，陈烈起身将书房的门关了，踱步到丫鬟刚才放汤盅的地方，小心的用手捧着，打开盖子看了眼，里头白乎乎的，正冒着热气。
陈烈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宋妍那张气冲冲的脸，以及她说的话，“若不是前几次每次碰见你的时候，都让我觉得比较幸运，就你这张臭嘴，真的不想跟你说话。”
语气很冲，似乎已经忍耐到极致，但还在试图努力平息怒火。
却还是忍不住骂了他。
陈烈轻笑，他其实没有吃过蛇肉，昨天也并不是想吃那条蛇肉的，反而他有些嫌弃蛇的模样，觉得有些恶心。
昨天是听见了小丫头的惨叫声，才过去救了她，后来怕这小家伙粘着，便故意欺负了小丫头，还说了难听的话。
这小丫头是个能忍的，才骂回来一句，且不疼不痒。
他眼中升起莫名情绪，小心的端起汤盅，拿起汤勺舀着喝了一口，蛇羹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难吃，反而有些鲜。
“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些话。”陈烈对着蛇羹轻声呢喃。
他从来不会带给人幸运，从来没有。
遇见宋妍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可以成为别人的幸运的。
第一次是宋妍在他面前赢了钱，拿他打的赌。
第二次便是今天，在小丫头抱着这蛇羹来感谢自己的时候。
他成为了别人的幸运，不再是众人眼中避之不及的煞星。
但他还是选择了拒绝小丫头的靠近，他害怕，害怕小丫头像那些人一样，会慢慢远离自己，看到自己时，眼睛里仿若看到恶魔的惊恐，避之不及。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远一些。
陈烈又笑了下，一勺一勺的舀着蛇羹，很快，一种蛇羹见底。
他抿唇，意犹未尽的将汤盅放下，陈烈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有些茫然，坐在那里好久，像根木桩似的一动不动，而后又轻笑起来，对着空中道：“这样也好，以后你不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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