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汮不知道怎么手一抖，摁上了挂断键。
路彦还站在那里，直挺挺地看着卫汮。
卫汮无端起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心虚，但看着路彦的视线很凶，看什么看。
“我来问你一下想吃的咸点还是淡点。”
“随便。”卫汮很不耐烦道。
“只有咸和淡，没有随便。”路彦说。
“那我不吃了。”怕你吗，卫汮心想。
路彦看了会儿卫汮，然后说，“好，晚上还是不要吃太多，胃容易不舒服。”
说完路彦就转身去了厨房。
卫汮看着路彦高大的背影此时却有些压不住的卑微，连带着一举一动都在往下沉。卫汮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跟了一步，然后卫汮清醒了过来，重新倒进沙发里。
路彦进了厨房后把火关了，鸡汤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但已经饿了一晚上的路彦却丝毫没有食欲。
路彦知道卫汮是在耍他，折腾他，但他乐意，并且很开心卫汮还愿意折腾他，但是那句没有人做的面能比你好吃还是猝不及防地伤了他，压都压不下去。只能装着没事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躲回这个厨房，因为他没资格当着卫汮的面难过。
卫汮窝在沙发里把手机上能刷的都已经刷了一遍，刷到没什么可刷的后把手机扔了。路彦已经在厨房里待了一个小时，就算是偷着吃了十碗面也该滚出来了。
卫汮蹭地从沙发上起来，推开厨房移门，升腾的怒气在看到路彦低垂着头靠在水池前的大理石上时没了。
听到动静路彦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厨房门口的卫汮，过了会儿，才开口道：“怎么了？”
卫汮一怔，路彦的声音沙哑的不行。
“你，怎么了？”顿了好一会儿，卫汮也开了口。
路彦已经离开了大理石站直了，“没事。”
卫汮看着人，心口处细密的疼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嗯，那我去睡了。”
“小汮。”
走出两步后，路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卫汮后背僵了僵。
“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但我，快忍不下去了。”路彦沙哑的声音里含着沉沉的痛苦。
卫汮差点就转过了身去。
路彦也不在意卫汮转不转身，只是看着卫汮，他就能好受点，“我爸在医院躺着，但是我妈不能去看他，我妈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很痛苦。”
卫汮一震，转过了身，“阿姨怎么了？”
路彦往前走了几步，靠近卫汮，“我妈在疗养院。”
“疗养院？什么疗养院？为什么要去疗养院？”
“因为有人说她不正常。”路彦没敢离卫汮太近，太近的话他又会控制不住自己把人抱进怀里，虽然他现在真的很需要卫汮。
“不正常？”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卫汮眼皮微微抖了一下。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路彦说，“俗称神经病。”
卫汮腿软了一下就要往后退，最后被他生生压住了，只退了半步，他太震惊了。
“我妈说她没有病。”路彦沙哑的声音飘了起来，眼神也有些空，“但是权威医生说她有病，而且病的不轻。必须要有专门的人看护，否则会很危险。”
卫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太过不可思议，“那阿姨她……”
路彦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想帮她，但我不知道怎么帮，几乎是无能为力。”
那一句无能为力中的痛苦差点把卫汮淹没。
“我妈刚又给我打电话了。说她真的没有病，她很清醒，她真的很清醒，但就在下一刻她却跟我说，每天我爸都会去看她，会跟她说很久的话，说他爸也说她真的没有病，让我相信她。”路彦看着卫汮说，“可是我爸一直躺在医院里，还没有醒。”
“你……”卫汮说了一个字后再也说不出其他的。
“我没事。”路彦的神色已经慢慢恢复了过来，除了声音还是那样沙哑，“我只是刚才安慰了一下她，话说的多了些。”
卫汮点点头，最后的理智压着他不让他把那些疑问问出口，“你早点休息。”
路彦点点头，然后问：“身体还有没有很疼？”
卫汮摇摇头，现在他不想跟路彦说太多的话，“不疼了，我去睡了。”
路彦看着卫汮走远的背影，眼底才慢慢露出刚才压着的浓重的难过。
卫汮走得很快，已经完全忘了身上的疼，没几步就走进了卧室，后背顶上门板，深呼吸了几口才往床边走去。
卫汮以为晚上会梦到路彦的妈妈，曾经她给过他很多温暖，但是一夜无梦。卫汮睁着眼睛，慢慢开始回想曾经跟路彦妈妈在一起的一些片段，每个片段里，卫汮都刻意忽略了路彦，只回忆跟路彦妈妈有关的片段。
但想来想去都只能记得一些模糊的画面，具体那个时候做了什么，他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只知道路彦妈妈真的很温柔很温柔，温柔到没有人能对她释放出恶意，也只有这么温柔的人才能培养出那样温柔的路彦。
但那样温柔的路彦在六年前就消失了。
卫汮眼底的情绪散了，起来走出卧室，一股浓郁的鸡汤味就飘了过来。卫汮没想到路彦还想着这件事，走向厨房，路彦正在里面忙着。
厨房门没有关，所以卫汮刚一过来路彦就看到了，“土鸡汤面很快就能吃了，你在椅子上坐一会儿。”
“很快。”路彦又强调了一遍。
话是这么说，但卫汮看到路彦也才刚把面条拿出来，离很快还有一段距离。
路彦注意到卫汮的眼神，“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起来，怕先煮好了待会儿不能吃，所以”
“嗯。”卫汮冷淡地打断了路彦接下来的话，然后转身去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路彦垂下眼皮苦笑了笑，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路彦怕重蹈上次的覆辙，这次就煮的久了一点。
卫汮看着面前这碗色泽金黄，香味浓郁的面条，想到昨晚自己对程一说的话，他恐怕要食言了。
但程一也不用难过，毕竟他们没钱买这么好的鸡。
“味道怎么样？”路彦问，脸色平静，只有眼底藏着一点点的期待。
“不怎么样。”卫汮说着又吃了一口面。
路彦眼底的光暗了暗，拿起筷子尝了尝，“真的不怎么样吗？”然后又说，“我觉得还可以。”
卫汮嗤了一声，不予置评。讲违心话也是要分具体情况场合的。
但路彦还记着昨晚卫汮那句话，“真不怎么样？”
卫汮用余光瞥了一眼路彦，冷淡道：“勉强能吃，至少熟了。”然后就看卫汮三两口就解决了一碗面，连汤底都没剩下。
路彦嘴角浮起了一点笑意。
“昨晚没吃饱，饿透了。”卫汮冷声道。
路彦收起了笑意，“我知道，小夏打包的饭菜不好吃。”
“叫的还挺亲热。”卫汮拿起一只筷子敲了敲碗，“是想跟我炫耀你身边有这么个人？”
“高夏是我爸资助过的学生，我们只是兄弟。”
卫汮又敲了敲碗，“那只是你以为的兄弟，人家的心思不要太清楚，就等着路总你给他一个机会了。”
“你吃醋？”
卫汮扔了筷子站了起来，“你神经病吧。”
“是，我有可能是神经病。”路彦说。
卫汮僵了一下。
路彦也放下了筷子，“你说的没错，我真有可能是神经病，听说会遗传。”
卫汮后背更僵硬了，看着路彦。
“是不是想想挺可怕的。”路彦说，“你不肯接受我是对的。”
“不是。”卫汮说。
路彦眼底闪过惊喜，“你愿意接受我？”
“我说的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卫汮说，“这没什么可怕的，又不是治不好。而且”卫汮没说下去，换了别的，“我刚没有影射你的意思，是你自己非要”
卫汮看着路彦，脸色又冷了下来。
“你看着确实像是吃醋。”
“你还敢说！”卫汮脸上凝了一层冷霜。
“我跟高夏之前，只有同事情谊，最多再多一点兄弟情分。”路彦正经解释道，“你不要不开心。”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没关系。”卫汮说，“谢谢路总的面，我要去片场了。”
“我送你。不许拒绝。你也拒绝不了。”路彦一连三句把卫汮的话全堵了。
卫汮气得嘴角直抽，“行啊，路总想给我当司机，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我可以一直给你当司机。”路彦说。
“用不起。”
“免费的。”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卫汮觑着路彦，“特别是路总的午餐，很难吃。”
“我的饭很软，很好入口。”
卫汮冷哼，“路总还是去找一个乐意吃这口软饭的人吧，我改口味了，我喜欢吃硬的。”
“我也可以做成硬的。”
卫汮气结：“不要脸。”
路彦应：“嗯。”
这下卫汮是真的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他还不想把自己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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