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苏昭昭十分满意。


    她叫昭昭,第二人格叫段段,一听就知道是一个人。


    更重要的,是很符合第二人格大理皇子的人设,对方肯定会喜欢!


    不过这么说起来,她的第二人格为什么会这么中二啊,难道她自己其实也是一个中二的人?


    苏昭昭暗暗脸红的等了一会儿,果然没有听到第二人格的反驳。


    苏昭昭满意决定:“好啦,那你就是同意了!”


    试验过在心里说话后,苏昭昭从无人处走出来,脚步轻快的往回走:“对了段段,在没有人的时候,我还是出声和你交流吧。”


    “不然总是在脑子里胡思乱想,不利于心理恢复,那样你就没法消失了。”


    苏昭昭的脑子还是不知从何处来的判断,这样告诉她。


    但她的第二人格好像只听到了最后一句:【消失?】


    苏昭昭连忙解释:“也不是叫消失,嗯怎么说呢……”


    “你其实是我的一部分,之所以突然出现,因为我遇到危险,自己承受不了了,才会分裂出你这个人格寻求帮助。”


    “可是,人格分裂这个事,应该是不太好的,说明我的心理出现了一些问题。”


    “也不是立马就让你消失啦,如果正常的话,我慢慢调整,控制自己,或许就可以让你和我融为一体,不再单独出现了。”


    所以这个苏昭昭,仍是是当他是臆想出来的玩意儿。


    且这苏昭昭甚至认为,她可以控制他的魂魄,从都城到西威,决定他何时出现附身,何时离开回去。


    周沛天的语气阴郁森然:【若不在西威,我倒想看看,你割了舌头的模样,是不是更讨人喜欢些。】


    苏昭昭闻言一顿,摸了摸脖子上竖气的汗毛,有些胆怯:“段段,你别这样,感觉有点吓人。”


    她不单单是嘴上这样说,原本欢喜愉悦的心情也随之转变。


    放在周沛天的身上,就像是舒适宜人的温泉里忽的泼进了一瓢冰渣,原本隔了一层了阴郁开始鲜明。


    他的声音更冷:【知道怕,就不该招我过来。】


    刚才还侃侃而谈的苏昭昭一顿:“原来,你不喜欢我,不想出来的吗?”


    这时,她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屋前的小窄院。


    她一个人住在家里的最西边的倒座房里,不大,但苏昭昭还算喜欢,因为四方的宅子,她正好守着最边儿的角落,没什么人来打扰,很安静。


    她的屋子门窗朝北,一到午后便显得有些昏暗。


    但苏昭昭此刻,却忽然懒得开窗让天光透进来,昏暗暗的屋子里,她索性门都不进,就坐在门槛上,低头看向门下压石上裂出的缝隙。


    苏昭昭眉眼都低落的垂了下来,不过还是答应了:“对不起,我会尽量控制自己不找你了,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因为我也弄不清楚,倒是是怎么叫你出现的。”


    前面还好,可听到最后一句,周沛天却想起苏昭昭拍自己的那一巴掌。


    这一切不是幻象,若按着这苏昭昭的说法,是她自有些奇异之处,遇到危险麻烦时,就忍不住会找他来。


    且附身之时,这苏昭昭身上挨的打、受的伤都是会让他感同身受,岂不是就代表着这附身一日不破,凡是有人与这苏昭昭动手,便都是动在了他的身上?


    方才那妇人说的话他还记着。


    苏昭昭控制不住时,或许就是这苏昭昭已经被家里嫁了人,正在被军汉丈夫欺辱责打。


    再有甚者,遇上这苏昭昭生死一线甚至丢了性命呢?


    若是等到这种时刻苏昭昭才找了他来,阻拦不及,他在附身时苏昭昭死了,他会如何?


    周沛天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太长,但若死在这个满嘴疯话的苏昭昭身上——


    那简直就是笑话。


    【够了,你若遇上什么麻烦,及早请我现身。】


    苏昭昭闻言一愣,听出这话中的关怀,低垂的嘴角又也弯起来。


    她笑眯眯的乖乖点头:“知道了,谢谢段段。”


    该说的都已说罢,周沛天原本已经决定再也不与这苏昭昭多言,但一阵沉默之后,他却还是又一次出了声:【什么是傲娇?】


    苏昭昭吃了一惊,心虚装傻:“啊?什么?”


    她刚才是在心里偷偷转了一些,段段嘴上说这么厉害,其实是个傲娇的之类的念头来着。


    可她没想和对方说啊,难道是念头太强烈,让段段听到了?


    【你刚刚在心里偷偷说我原来是个傲娇。】


    周沛天疑惑里又带着些敏锐的杀气:【还有什么口嫌体正直,这都是什么东西?】


    苏昭昭一时语塞,她现在发现自己第二人格的脾气不是太好了,起码不是那种听到傲娇的评价后会大方一笑的人。


    “嗯,这个嘛……”


    不想让段段生气的苏昭昭目光躲闪,只能一口咬定:“你或许是听错了……啊,不早了,你肯定想回去了!”


    话音刚落,苏昭昭便猛地眨了眨眼。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之后开口又叫了半天段段的名字,结果也证实了她的预感——


    在她真心想着要第二人格离开的时候,段段就真的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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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沛天在听到苏昭昭说出“回去”两字之后。


    下一刻,他便在一片嘈杂中睁开了眼睛——


    “殿下醒了!”“叫太医……”


    “快去禀报娘娘!”


    他这一次醒来的动静远比上一次大的多,除了殿内以魏宁海为首的宫人,侧殿还有候着的臣仆太医,听闻他醒来的消息,都一个个浪头似的涌过来。


    周沛天倒是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他上次附身苏昭昭时恰好在榻上,被魏宁海误以为是睡着,自然不会惹来什么麻烦,但这一次——


    在“去”西威前,他恰巧正在院内习武。


    若是还与上次一般,那落在他人眼里,就是他正练着拳脚,突然便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这般情形,服侍的宫人们大呼小叫,闹得满宫沸沸扬扬自然也在正常不过。


    “都滚出去。”


    周沛天皱着眉头,露出忍耐不住的戾气。


    回来之后,在苏昭昭身上感受到的惬意愉快就立马不见了。


    方才遮盖隔绝他痛苦情绪的薄纱彻底消失,相较之下,不论是隐隐刺痛的头疾,还是眼前的拥挤嘈杂,都瞬间强烈起来,来势汹汹,叫从前对此还算习惯的他,越发难以忍受。


    魏宁海偷偷觑着周沛天面色,瞧着主子露出明显的忍耐神情,便轻手轻脚上前,打开放在桌上的锦盒。


    锦盒里,是太医开的平气丸,殿下身边常备着,太医们嘱咐过,每逢头疾发作、心慌憋闷时,便服两粒缓解。


    其实除了吃平气丸,太医们还有针灸的法子可以缓解一二的,但三年前殿下性情大变,再不肯让太医施针,就连平气丸都时常厌烦不肯用。


    瞧着这一次殿下伸手拿了药丸,魏宁海多少松一口气,连忙上前倒水服侍。


    分明是该吞服的药丸,周沛天却像是尝不出苦,在口中一下下的嚼碎。


    平气丸是他自小就吃的方子,太医们千斟万酌,根据他的反应前前后后改了十几次丹方。


    但其实,他的头疾最要命时钻心刺骨,恨不得将这颗头颅都割了去,这种时候,这平气丸除了添堵没有任何作用。


    但或许是眼下的头疼还不算太厉害,嚼下两粒药丸后,周沛天便觉额角的刺疼当真平缓了许多。


    眼前清静下来,周沛天抬头瞧瞧天色,问一句:“我睡了多久?”


    魏宁海连忙上前:“约有两刻钟功夫。”


    周沛天垂眸算了算,从他过去看着苏昭昭知道了李家亲事结果再回来,差不多也就是这么久。


    看来他“附身”和睡觉的时间是一样的,“来去”之间,倒并没有多耽搁。


    “殿下。”


    直到这时,守在殿外护卫的陈锋方才进殿。


    他抱拳见礼,面上还带着担忧:“太医说您身子无恙,只是昏迷不醒,可是与上次的怪事有关?”


    周沛天拧紧眉心,未曾否认。


    陈锋神情便越发严肃起来:“殿下,静平宫内外,绝无巫蛊痕迹,可要再往外查查?”


    静平宫再往外,便是帝后妃嫔,宫禁深深。


    陈锋行事稳重周全,因他曾任过征西将军,总会叫旁人总以为他更擅护卫杀敌,甚至战场征伐。


    但很少有人知道,陈锋出身镇抚司,本家功夫,其实是刑讯审问,暗探私查。


    “不必。”周沛天也径直打断了他的话头。


    不提惊动多不多,他之前以为自己所谓的魂魄离体不过幻象,如今既然已知道不是,那只凭着巫蛊,未必就能让他离魂附身去千里之外的西威。


    世间还从未听闻过这样的邪术。


    只怕,当真是那苏昭昭有什么不自知的神异之处。


    周沛天面无表情,还是少年便已有不怒自威之势:“我有一桩事要你去办。”


    陈锋正色:“是。”


    “你去寻些……精通招魂镇魂之术的能人异士带来见我。”


    “啊?”


    准备了半晌的陈锋一愣,他的殿下这是要干什么,起兴致要看变戏法?


    “不是招摇撞骗,要当真有本事的。”


    在皇子身边当差以来,陈锋第一次觉着摸不着头脑,他瞪大眼睛,原本还想多问几句,可一看主子那脸色,就又生生憋了回去。


    不是招摇撞骗,而是当真会招魂镇魂的?这种人他当真能寻着吗?陈锋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


    周沛天才不管这些,说罢干脆摆手,示意人退下。


    陈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出了门,声名在外的“笑面将军,”满面都是迷惘苦色。


    ——


    魏宁海与满面迷惘的陈将军擦身而过,还未来得及开口,殿外便有宫人通传——


    “皇后驾到。”


    听到这唱礼,周沛天原本平缓了许多的面色,猛然阴沉起来。


    察觉到主子身上的戾气,魏宁海苦着脸跪下,他知道主子这几年极不愿见皇后娘娘,可皇子晕倒这么大的事儿,他就是想瞒也不可能啊!


    说话间,伴着一阵衣裙窸窣的细碎声响,周皇后也在女官们的搀扶下款款进殿。


    “天儿……”


    眼前的女人身着宫装,容貌与周沛天足有七分相似,不施粉黛异不掩姿容昳丽,一开口,那脆弱的声音便叫人忍不住放缓了呼吸。


    以皇后之尊来说,周皇后的穿戴的已经足够轻简,除了防寒的狐裘,浑身上下甚至连一件有分量的首饰都无。


    但即便如此,她仍连行走站立都很艰难。


    仿佛诅咒一般,周氏一脉,就少有全然康健的。


    周沛天的外祖父、英明神武的先帝中年得了疯癫之疾,子孙亡尽,唯一留下的周皇后也是从小体弱多病,生下周沛天之后,就越发孱弱,整日缠绵病榻。


    融融春光下,她却脆弱的像是一朵即将融化的晶莹雪花。


    周皇后在女官的搀扶下行至榻前,面白似雪,眉间的担忧溢于言表,几成实质。


    她抬起手,那纤细且毫无血色的手指似乎想要触碰周沛天,却又在即将触碰的一刹那猛地缩回。


    “天儿。”


    分明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她的举动言语却显得格外犹豫,甚至称得上畏怯:


    “我听说你晕倒了,是头疾发作吗?可厉害?”


    但面对周皇后虚弱的关怀与问候,周沛天那与生母七分的相似的面上,却满是森然的戾气。


    他注视着她,冷漠又阴鸷:“您还有颜面踏足静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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