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周沛天当然不是当真在圈椅上睡着,而是如前几次一般,又一次出现在了苏昭昭身上。
上一刻还在折磨周沛天的阵阵刺痛立时不见,眼前换成熟悉的些许眩晕。
瞬间之间,周沛天便立即从熟悉的征兆里明白发生了什么。
上次被苏昭昭赶回去时,他震怒之余,又觉他折了苏熊的胳膊,面对苏家的报复教训,这孤女必然忍不了太久。
谁知道分明先前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大惊小怪叫他出现帮忙,如今当真有了事,却反而十几日不见消息,直到现下才冒了出来——
实在是不知所谓!
还没等周沛天动怒,一睁眼,便迎上了铺面而来的熏人烟气。
不同于博山炉里的暗香冷冽,眼前烧起来烟气,烟火缭绕、灰迹飞扬,是堂堂皇子从未受过的污秽狼狈。
“段段你瞧!”
隔着烟雾,是一团插在树枝上,焦黑的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玩意猛地戳在鼻前,伴着苏昭昭兴致勃勃的话语:
“我请你吃烤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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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昭昭熟门熟路的叫了自己的第二人格出来,面上还是难掩的欢喜与期待。
因为这一阵子都不能出去,她连着吃了半个月的粥,实在是腻得狠了。
从前天开始,她在小院子里设了最简单的陷进,就是用树枝支起编好的篮子,地上撒一把黍米,树枝上系绳子,人躲在屋子里,一有鸟雀进去,就拽绳子,够快的话就可以把鸟儿扣在篮子下面。
昨天可能是天气不好,废了半天力气一只麻雀都没出现。
苏昭昭原本都以为这办法不成了,今早临时起意又试一回,结果居然真的捉住了一只灰鸽子。
鸽子可比麻雀身上的肉多多了!
她举起刚刚烤好的鸽子肉,兴致勃勃:
“我早上捉到了鸽子,已经收拾好了。”
“马上就能请你吃烤鸽子了哦,还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对了,我吃东西你可以尝到味道吗?要不要试试?”
“或许可以啊!”
苏昭昭猜测着,第二人格出现时,她连指头被扎的疼痛段段都能感同身受,那味觉呢?能够一起尝到也是很有可能。
这么一想,苏昭昭吹着手指撕下一条肉丝,迫不及待的就要入口。
【住手!】
偏偏脑子里传来了第二人格严厉的制止声。
周沛天等待了这许久的愤怒还没来得及爆发,就先被这黑乎乎的东西打断——
能不能尝到味道且先不提,只他现在附身在苏昭昭的身上,就绝不能坐视苏昭昭吃下这所谓的“烤鸽!”
苏昭昭顿了顿,有些猜到了对方的心思,无辜的拍拍手:“就是看起来黑了点,可是这样才能烤熟,里面还是很香的!”
她听到自己的第二人格重重的呼吸了几次,最后在她的坚持下松口道:【……你可以试试别的东西。】
苏昭昭闻言放下烤肉,目光落向一旁的红泥茶炉,不高的炉上又放着一不大的陶锅。
她的小院里没有灶火,这十几日里,这茶炉陶锅就是她的厨房,现下锅里就在熬着粥状的东西,去看时正巧咕嘟一声,冒开几个泡。
这就是熟了。
苏昭昭方才烧火烤鸽子时就已沾了一手烟灰,见状直接伸手,从地上抓起几把泥土来盖灭炭火。
茶炉太小,不能烧柴,她的炭不多了,要省着点用。
【嘶——】
可她在做这个动作时,又清晰的听到脑中段段格外响亮的,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就是很嫌弃的,好像她做了什么看不下去的过分之举一样。
苏昭昭顿了顿,没有理他,继续将陶锅端下来放到一边儿,也嫌弃道:“这是黍米粥,你想试这个吗?”
【你呈来些正经吃食!】
周沛天声音加重,他方才就被强制转移的怒气成倍爆发。
用膳时候为什么要用手去抓土?
什么黍米粥,能熬成灰扑扑的颜色?
苏昭昭:“不瞒你说,我这儿只有这个,厨房不让我去吃饭了,这个东西我吃了十几天。”
“好难吃啊,刘婶给我送来的肯定是陈粮,有一股坏了的味儿!”
周沛天一顿,不必问,便也立即明白了——
苏昭昭原本就是借住在伯父家的孤女,境遇堪忧,如今又伤了苏熊,只是克扣餐食,这惩罚算是十分平常的。
“话说,你真的不吃吗?我好不容易捉到一只鸽子换口味来着……”苏昭昭又忍不住问。
【不吃,扔远些!】段段的语气果断至极。
苏昭昭闻言,虽然十分可惜,却也配合的把烤鸽放到了一边:“算了,你这么不想吃,那我就等你走了一个人吃好了。”
她的神色轻松,即便是抱怨黍米难吃,也是一种闲散惬意的模样。
没有愤懑不平,更没有向他这个罪魁祸首的迁怒求助。
【你没旁的事儿吗?】
苏昭昭愉悦的笑笑:“没有呀,就是想请你吃鸽子,既然你不喜欢,要不你先回去,等我吃完了再叫你来?”
周沛天简直有些无法理解,这个苏昭昭,按她的说法,她召出自己这个可以掌控的第二人格出来,不就是用来帮助倚靠,像是上次赶蛇伤人一样,应对这些麻烦事?
上次在要面对苏家的责难时,苏昭昭却将他送走就已经很奇怪了。
现在饿了十几天没有找他抱怨求助,直到今日突然召他出现,却不是为了帮忙求助,而是单纯要请他来吃鸽子?
她拿他当成什么?
生来尊贵的周氏皇子,从没有暗自揣测旁人心思的习惯。
他径直质问:【你为什么不留下我去应对你伯父一家?】
苏昭昭:“啊?哦,我伤了苏熊,他们肯定没什么好脸色,当然不能叫你留下了。”
虽然提起来还是有些尴尬似的,但苏昭昭仍是认真的承认了自己第二人格的设定:“你是皇子嘛,皇子殿下不该被这种人冒犯的。”
周沛天猛然一滞。
苏昭昭说这话,心情平静又积极,仿佛只是在说起一件天经地义的小事,平常的毫无波澜。
半晌,周沛天忽然冷笑:【你以为你是谁?】
“啊?”
苏昭昭有些莫名:“我是苏昭昭?”
周沛天:【……】
“哎呦,我在灶下就瞧见这儿冒的烟,想着也只有这一个地儿,果真是昭姐儿你点的!”
不等两人说的更多,屋外便忽的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苏昭昭闻声抬头,眼前是一个穿着洗的褪色棉布旧裙,手提竹篮的半老仆妇。
苏昭昭便笑起来,叫了一声:“李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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