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尊跟人私奔了,和仙尊背着魔尊跑去了沉星塔,这两个送命题之间稍作思索,纪杳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于是,刚从沉星塔中出来的沈修珩,还没把手里的东西捂热乎,就直直撞上了过来逮人的魔尊。
明熙依旧没想通,他的对象和他的机关大师是怎么会凑到一块儿去的,于是他直接问了:“你们去干嘛了?”
明明他们家尊主依旧是没有表情的样子,可是魏亦歌头一次感受到遍体生寒的感觉,他如果现在承认自己是被仙尊绑架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洗脱嫌疑回到魔域。
另一边,被自家尊主顺手拎过来的纪杳也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这辈子就没遇见过这么刺激的捉奸现场。
而沈修珩不能回答明熙的那个问题,一旦回答了就会牵扯出很多新的问题,他自己心里也直打鼓。
四人皆沉默不语,山间的夜风吹过,惊起林间无数飞鸟,沉星塔下却寂静无声。
“你们有事瞒着我?”明熙直勾勾地看向了沈修珩,她偏了偏头,语气和神情都看不出喜怒。
沈修珩与魏亦歌再加上本来没处于事件中心的纪杳,心中同时咯噔一下,知道此事无法再隐瞒下去了。
而这时候明熙终于看清了沈修珩手里拿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个金丝楠木做的盒子,盒子周遭雕刻了无数繁复的咒纹,保护着盒子里的东西不受外界侵扰。
而沉睡在盒子里的,就是让明熙无比熟悉的,那个他正在寻找的东西。
强大无比的力量让他可以不去管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一路走来一直没遇到什么阻碍,明熙也就习惯了遇事不去多想,更不会徒增烦恼。
可是今天晚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令他没有办法不去多想,寻思着寻思着,他发现自己的心已经乱了。
往日的清明透彻不复存在,明熙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像有些奇怪,但思绪还是忍不住飘到那些令人不太愉快的地方。
虽然,他还没有得到对方的承认,但是从沈修珩两人的表情来看,明熙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猜错。
“我……”沈修珩面露难色,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暴露,“我暂时,还不方便说。”
明明前一天还约定好两个人之间不要隐瞒对方什么秘密,结果这句话连一天时间都没有维持。
明熙问:“你还记得之前在床上的时候,你都说过什么吗?”
纪杳:“……”
魏亦歌:“……”
不是,先讲清楚你们是啥时候搞到床上去的啊啊啊啊!
完全没想到这件事儿给纪杳仙君与魏大师造成了怎样的冲击,沈修珩也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许诺,心中顿时一阵绞痛。
如果可以,他也想现在立刻马上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但却又没有那个勇气。
明熙看到对方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明熙是很把话想讲清楚的,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现在确实还不能搬到明面上来说,也许对方也不是真的有意要隐瞒自己,而是和自己一样有什么不好演说的东西。
“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他见沈修珩又要开口,于是先伸出了一只手,示意众人先别说话。
“但是,有些事儿现在不讲明白也没关系。”声音十分平稳的,魔尊看见了一脸难色的仙尊,开口问道,“你还记得真言花吗?”
沈修珩呼吸一滞,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情更加无措。
一旦吃下真言花,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之内只能点头或摇头,但做出的每一个回应都是真实的。
虽然以仙尊的修为,真言花对他的效力应该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根本不会起效,但沈修珩之前还说过绝不会欺骗自己的心上人,他可不想食言。
先是吸一口气,沈修珩攥了攥拳,感觉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要用它吗?”
“不着急。”明熙说,“我就那么一朵,用完了就再也没有了。”
沉闷的氛围之中,纪杳忍不住开口提醒:“那玩意儿九尾狐前辈有的是,她还准备以五十灵石一片的价格在栖凰山下售卖。”
“不是那种。”明熙又摇了摇头,没有看向自家卧底,而是依旧盯着仙尊的眼睛,“我这儿的这朵花仅此一个,用了就真没有了,所以不能用。”
虽然没太听懂这话的意思,但纪杳在对面的仙尊以及刚结识的知己好友那谴责的眼神中默默闭上了嘴,努力降低存在感,假装自己根本不在现场。
明熙继续道:“今天晚上,就像这真言花的效果一样,我来问话,你们点头或者摇头,行吗?”
沈修珩已经记住了规则,表面上看起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轻轻点了点头。
明熙也在整理自己仍有些杂乱的思绪,并且完善着今夜的规则:“如果实在不能说,那既不要点头也不要摇头。”
明熙又看向了自家的机关大师,询问他的意见,魏亦歌同样疯狂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会说实话。
魔尊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他的:“你是跟着仙尊一块来的?”
魏亦歌一边横跨两步远离了仙尊,想是想努力跟对方保持距离,划分界限,一边又诚实地点了点头。
明熙稍加思索,又问道:“你是他的人?”
这个令他最害怕的问题真的来了!
魏亦歌心中百味陈杂,但既然已经被点破了身份,他就只好点头,但这个头刚点到一半,他又想起自家魔尊说的其实并不准确,于是又轻轻摇了摇头。
在魔界当卧底其实是一件挺舒服的事情,这里没有人再嘲笑他法力低微,嘲笑他除了机关和炼器以外什么都不会,嘲笑他没有师门庇佑,更没有值得信赖与托付的亲友。
在那里,他一砖一瓦建立起新的城池,有了新的同伴,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一切仿佛都变得不一样起来了。
但是,今夜过后,他到底还能不能回到魔域,甚至还有没有命离开这里,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了。
这么想着,魏亦歌的眼圈已经红了,要说害怕,他确实是很害怕的,但更多的还是一种舍不得的感觉。
明熙好像已经看懂了他想表达的一切,换了个方式又问道:“你是仙界的人?”
这次没有了摇头的余地,魏亦歌轻轻点头,承认了自己并非魔域中人的身份。
听着自家尊主依旧十分平静的声音,他的心好像也跟着安定了下来,明明前途未卜,他却好像已经不需要再害怕什么了。
左右护法知道了这些会怎么想呢?
魔域其他的人,城里的大家,还有他那些至今没有出徒的徒弟们,他们知道以后,又会怎么想呢?
这些问题好像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如果不能再回家的话,这些事情也没必要知道了。
“辛苦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明熙并没有借此发难,连一句责难的话都没有说,甚至他的表情都稍稍发生了一点变化,嘴角轻轻向上勾起,眼神也越发温柔。
“你不是魔域的人,本来也没必要为了魔域付出那么多的。”
“可你还是为魔域做了这么多,帮忙修建城池,还造出了惊风驱散魔瘴,还教导了许许多多徒弟,想把手艺传承下去。”
“于公于私,我都该感谢你的。”
明熙难得说了这么多话,一点儿都没有磕绊,直到看着他们家机关大师眼眶越来越红,最后直接哭了出来,他也被吓了一跳。
“我不怪你。”明熙赶紧安慰对方,“我很感谢你,你是我见过第二好的仙界人!”
背井离乡,来到陌生的地方,一个充满了魔瘴、充满了危机,随时都有可能被卷入战乱的地方。
他的机关大师,一直那样默默无闻又小心翼翼地生活着。
直到被他遇见,跟着他走南闯北,再也找不到过去平静的生活。
他们一起建造家园,早就已经是密不可分的战友,不论对方当初是为什么来到魔域,他对魔域所做的一切贡献都是事实。
“就像右护法,她本来也不是魔域的人,还有其他很多人,他们也都是后来才来到魔域的。”明熙说,“你跟他们一样。”
“来都来了。”白发红衣的魔尊向他的机关大师轻轻一笑,“以后就是一家子了。”
心中还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但魏亦歌还记得现在的规矩,只能点头或摇头,他擦了把脸,对着自家尊主狠狠地点了下头,接受了对方投来的善意。
话都说开了,他以后也不用离开家了。
紧接着,明熙又看向了沈修珩。
刚才还因这令人动容的一幕感到有些欣慰的仙尊,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与他家卧底一样,像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深深吸了一口气,明熙轻声问道:“你这时候来沉星塔,就是为了拿你手里的东西吗?”
自己要找的东西已经被对方先一步得到,并不是一件值得魔尊苦恼的事。
其实,明熙也没那么想要拿回来,盒子里的东西到底在谁的手里都无所谓,他最开始想要这个,也只是为了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而已,没有那么急切或紧迫。
但是他更在意的是,为什么世界上还有其他人想得到那个东西呢?
眨了眨眼,明熙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也许,仙尊是从哪个典籍中看到了些什么,误以为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所以才想要得到吧。
但是毕竟时间太过久远,哪怕是一些有从千万年前流传至今的书籍,也不一定真的写明白那里面的究竟是什么。
看到沈修珩再次点头,明熙心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这个念头,但他还是有些不安,怕自己得到不愿意看到的答案。
这样的慌乱不安令他心跳开始加快,鼻头也有些发酸,眼眶湿湿热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头流淌出来了。
终于要哭出来了吗?
明熙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好像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开心,明明真正想要的东西马上就要到来了,可他却忽然害怕起来了。
于是,带着那么一丝丝的害怕,魔尊又问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里面的东西和我有关吗?”
听到这个问题,沈修珩瞳孔一缩,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动作已经有些僵硬了,却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明熙呼吸一顿,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一种猜想。
既然对方知道里头的东西和自己有关,那很可能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这么一个紧要的关头,对方隐瞒自己知道真相的这件事儿,主动接近他,真的是因为一见钟情吗?
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明熙又问出了一个问题:“那你知道,我是什么吗?”
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沈修珩继续点头。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明熙只觉得一阵恍惚,眨了眨眼,又继续问道:“你说的一见钟情,其实也是假的?”
沈修珩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像针扎一样疼,没有再作出任何回应。
而明熙看到他的神情,就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修珩已经猜到了明熙问这些的目的,正想打破今夜的规则,开口解释,却发现明熙已经红了眼眶,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别说话!”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明熙又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别说话,等我……给我点儿时间,我想先一个人安静一下。”
丢下了这么一句话,白发红衣的魔尊原地消失了,一只赤金色的大鸟突然出现,一个跃身,腾空而起,直插云霄,伴随凄厉的鸟鸣,消失在了天际。
*
幽篁谷内,竹林之中,天色将明,明熙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坐在一块儿大石头上,面朝着潺潺溪流。
石头上面已经落满了灰烬,那都是已经燃烧过了的传讯符。
传讯符可以说话的时长有限,基本上就是一张符纸可以燃烧多久,点亮符咒的人就能够说多长时间的话,隔着不知多远的双方想要这么一直聊天儿,那就需要一直消耗传讯符。
“没想到魏大师竟然是仙界的人。”正在燃烧的这张传讯符里,是左护法的声音,“可他为咱们魔域做了这么多贡献,到底是图什么啊?”
“我就说那个沈修珩不是什么好东西!尊主,咱们不值得为他伤心啊!”这一张是右护法的声音。
一张咒符化为灰烬,紧接着另一张符纸马上又亮了起来,正在赶往人间的左右护法,就这么不间断地跟自家尊主说这话。
明熙说要一个人静静,就真的找了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还隐匿起了自己的气息,沈修珩等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过来。
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明熙将收集的眼泪都装到了里面,这么长时间过去,琉璃瓶中马上就要被装满了。
长这么大,明熙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哭过,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在什么时候,为了什么事情了。
他曾遭遇的一切背叛、仇怨、憎恨,都只会激励他继续向前走,不会让他伤心流泪,不会消磨他的意志。
可偏偏只是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却可以让他这么伤心。
他们右护法说得真没错,情爱之事,果然是天底下最伤人的东西。
心中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还没有消退,魔尊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咱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相信魏大师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小人,他肯定是有苦衷的。”左护法还在劝说,“尊主你一定要相信他呀!”
明熙吸了吸鼻子,终于抽出功夫给他们左护法回了一句话:“我知道,我已经跟他说了不怪他。”
魏大师为魔域做出的功绩不可磨灭,明熙也不是在乎一段故事开头的人,他甚至不觉得魏亦歌带着不纯的目的来到魔域有什么。
然而,情况差不多的事情,对象换成了沈修珩,他不知为何就会这样的伤心。
紧接着,右护法也传来了一张符咒:“尊主,我觉得沈修珩这件事其实哪里都透着古怪,咱们还是不要妄下定论。”
“虽然我也不是很想帮他说话,但这些天来,他的表现我也看在眼里。更何况,如果他真的居心不良,现在咱们魔域肯定已经乱了起来。”
右护法表示:“事情并不一定会往最坏的地方发展,咱们不如先听听他的解释。”
水绣当初吃够了轻信对象儿的苦,她不希望自己在乎的人同样遭罪,但也不希望他们尊主与仙尊之间出现什么误会。
而根据现在的种种迹象来看,这两人之间是有话没说开的可能更大,右护法还是希望他们能将话说明白的。
“这我也明白。”明熙回复道,“我是故意没听他的解释就跑了的。”
十分诡异的,左右护法的传讯突然同时安静了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明熙身边才又有一张传讯符亮起,两人充满了疑惑的声音同时从符咒里发出:“为什么啊?”
“我怕我听了他的解释就再也哭不出来了。”明熙说,“我想一个人多哭一会儿,多攒一点眼泪。”
左护法:“……”
右护法:“……”
您到底要不要这么敬业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不是一见钟情,是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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