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总是表现出记忆力不行,对无关事宜根本不放在心上的髭切却诡异的记得很清楚。
或者说,是以分灵降临的他从本灵处得到的记忆太过清晰。
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午后,在神居内晒着太阳逗弄着膝丸的本灵髭切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好想要一把哥哥切!”
迫切的、渴望的情感毫不遮掩,直白的话语吐字清晰。
炙热而又浓烈的情绪几乎要将人淹没一样。
虽然知晓自己在审神者之间大概也算得上受欢迎,但本灵髭切还是第一次知道审神者的声音竟然可以直接传达到自己的耳边。
‘稀奇的体验。’
放下手里的茶盏,抬起头看看阳光,本灵髭切不用去看说话的人是什么模样,仅凭那过于直白的话就能够猜得到这位审神者的模样。
对外表喜爱而产生了所谓的“一见钟情”的感情,说出这样的话的审神者会是这样的少女。
‘但是我又为什么要去回应?’
略有些傲慢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本灵的髭切却不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什么问题。
他的经历,他诞生时的地位,以及源氏在他身上留下的深刻痕迹都告诉他,身为源氏的重宝,他根本无须向任何人妥协。
不用去顾虑别人的想法,也不必去理会外界的一切,除去膝丸之外,一切都是平等的存在。
也是一样不怎么重要的存在。
自我到了极点,本灵髭切也就平静的将这个声音从心间抹去。
他像是从前那样继续晒着太阳,似乎这一个小小的意外从未发生过一样。
每一把刀都有着喜欢他们的审神者,虽然大部分付丧神都会碍于与时之政府签下的合作契约而决定降下分灵去各个本丸作战,不怎么挑剔审神者,但他不一样。
或者说,多数审神者口中难得的刀都多多少少有着一点自己的喜好。
三日月宗近是喜欢逗弄那些单纯的审神者所以才没有频繁的降下分灵;大典太光世则是顾虑自己的凶狠外貌会导致自己遭受过去的对待;数珠丸恒次偏爱性情温和不怎么具有攀比心思的审神者。
一期一振喜欢去弟弟们在的本丸;鹤丸国永则没什么挑剔,热闹而又有趣的本丸他都想要去掺和一脚。
……
每一把刀其实都有着自己的喜好和偏爱的性格。
在每天完成约定的降下分灵次数后他们就会自己再选择要不要增加分灵的量。
那么他自己呢?
本灵髭切难得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想了很久,最终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特定的标准和喜好。
或者说,他对于“主人”这样的存在也只有一个定义。
那就是能够让他感觉到对方拥有被自己冠以这个称呼的资格。
没有办法达到自己心目中家主的要求的话,那么每一个审神者对于自己而言都一样。
所以刚刚那个声音的主人,也只是有一点令他惊讶而已。
仅此而已。
本灵髭切就像是拂去衣角上不经意间沾染到的尘埃般将这件事扔到了垃圾堆里。
直至他在一场梦中被对方给抓住。
站在一片虚无中,看着从身边流过的回忆洪流,本灵髭切终于察觉到了棘手。
这一次,惦记着他的审神者似乎是个不得了的存在。
对方似乎有着某种特殊之处,强烈渴望的诉求竟然会爆发出这样恐怖的能量,连在神居内的他都被抓住了。
本灵髭切站在原地观望着四周的画面,在安静等待了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可以出去的契机。
手指触碰到了出口的开关,但在这一过程中他却不可不免的接触到了那些彩色的画卷。
过往的经历像是走马灯一样从眼前流过,本灵髭切看到了一个蜷缩在黑夜里但仍然相信着会有晨星坠入自己怀中的灵魂。
有着蓬勃朝气,像是一颗茁壮成长的幼芽,肆意的舒展着自己的腰身。
像是任何黑暗都没有办法阻止她向上攀爬的脚步一样。
‘就像是时之政府旗下无数的审神者一样。’
坚韧是她们的特点。
那样明亮的笑容也如出一辙。
这样的想法很快从心间划过,本灵髭切也只是稍微的对这个名字有了印象。
在花费了不少力气才脱离对方的领域后,醒过来的本灵髭切又陆陆续续的被对方给纠缠着拖拽进了梦中不少次。
即便是再怎么平静的人也会被这样的痴缠给惹恼,感觉到了麻烦的本灵髭切终于有了别的情绪。
他找到了对方的本丸,像是扔出烫手山芋一样将分灵塞了进去。
但是当他把有关于对方的所有记忆都塞进分灵中后,看到承载着分灵的刀剑自锻刀炉中现出身形,踏着樱花走出的“髭切”得到了少女惊喜的欢呼声时,看到了这一切的本灵髭切却微妙的感觉到了一点异样。
时刻都保持着理智的本灵望着眼前的画面沉默不语。
许久后,他才将冷却了的茶杯放在桌面上。
总是高高在上的本灵在此时依然冷静。
他只是察觉到了一件事情。
原本不打算回应对方的自己将分灵降下,不该受到任何影响的自己做出了奇怪的事情。
本灵的髭切看到了自己的坠落。
总是固执自我的神明向着地面坠落。
第一次坠落。
——
分灵的髭切继承了来自本灵的一切。
无论是那些记忆还是那些冷漠到惊人的情感。
笑眯眯的说出自己的台词,毫不意外的看到仪器另一端的审神者露出惊喜的神色,髭切注视着对方因为兴奋而有些微红的脸颊。
‘真是令人惊讶。’
轻松地得到了浓郁而又真挚的爱恋,髭切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金色御守,略有些玩味的挑了下眉。
对于他来说,被自己的审神者喜欢爱慕、被对方注视着,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对于髭切而言,他本就应该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无论是距离审神者的距离也好,一直担任着近侍也好,带有象征着婚刀的金色御守也罢,这些昭示着特殊的对待就是他应该有的东西。
在降临之后的无数个夜晚,被对方无意识的牵引着进入到名为“望月千奈娅”的少女的灵魂所在之地,轻车熟路的进入到对方的回忆中,平静的看着对方那些幸福的记忆,髭切难得的有了一个想法。
‘作为回应,也应该让审神者大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微笑才对。’
手指摩挲着虚假的人物景象,髭切看着眼前人唇角的笑意,认为这样的想法没有任何不对。
身为近侍,就应该承担起照顾审神者的责任;身为婚刀,就应该让那些负面的情绪远离。
所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所以继续笑着吧。’
就像这样一直向前走,继续努力的向上生长吧。
像一颗幼苗一样,去变成坚韧的树,最终站在阳光下舒展开自己的树冠。
千年以来第一次有了点点期待,看着审神者按照自己想象中那样成长,髭切感觉到平日里无聊的内番也并非不能忍受。
直至后来。
直到他在夜晚又一次接近熟悉的灵魂时,看见对方蜷缩在角落里哭。
总是充斥着生机的地方此刻被腐败与凋零占据,注视着蒙上了阴影的灵魂,知晓了发生何事的髭切皱起了眉。
‘为什么要忍耐?’
身为他的审神者,为什么要去隐忍?
直接挥刀砍过去即可,将那群人都给斩断也不是不行。
在髭切眼里,应该去反抗的审神者在失败了一次之后就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在他疑惑的注视下,原本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灵魂逐渐布满了尘埃。
就像是原本应该夺目的珍珠自愿被埋入淤泥里一样。
疑惑与不解。
愤怒和失望。
第一次品味到这种情绪的髭切想不通对方究竟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软弱。
软弱到了……不像是曾经那个人。
想不通,一直纠结的髭切在久久的思考后终于勉强得到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因为没有人帮忙就无法活下去。’
没有自己的注视就会遭到伤害。
没有自己的保护就难以平安的成长。
‘就像是金丝雀一样,离开了别人打造的舒适鸟笼的话就会死在外界。’
想到了答案的髭切满意的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合格的近侍,为了本丸那些同僚们的生活,为了时之政府能够多一份战力,他要更加努力才行。
也为了自己这个脆弱的审神者,他需要去做一些事情。
于是先前的观察不知不觉的变了味道,髭切在看到白日里审神者经受的一切后开始思索如果是自己的话应该如何庇佑着对方不再经历这一切。
他甚至是开始记录日后见到审神者后如何将可能会触及阴暗过去的事情全部清扫干净。
总之,在髭切的计划里,他和审神者的相见本该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是变故总是让他的计划变得一团糟。
仅仅只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那些欺辱过审神者的人被那个“家入硝子”叫做“咒灵”的妖怪差点杀死,这点小事竟然会让审神者恐慌害怕到了放弃自己的生命。
‘就那么害怕所谓的弟弟、家人会因此而无法接纳?’
越来越读不懂审神者想法的髭切久违的又一次品味到了茫然。
‘那些家伙无法接纳你的话,你可以看着我。’
你本应该注视着的我。
如果害怕这些东西的话,那就应该靠近根本不会有丝毫怀疑、只会抱有百分百信任与亲昵的本丸里面的付丧神,以及他。
无意识的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在髭切决定付诸于实际行动之前,他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审神者体质的特殊。
万能的许愿机、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彩蛋。
怎么称呼这样的奇特存在都可以,但隐藏在光鲜梦幻外表之下的却是扭曲与淤泥。
愿望当然会被实现,但不可能出现的奇迹会以扭曲的形式降临。
就像是渴望家人,那么她在得到家的同时就会踏入一个充斥着恶意的环境。
看明白了这一切的髭切安静地注视着病床上陷入沉眠的审神者,在久久的沉思后才为自己的审神者找到了生存的缝隙。
‘如果任何愿望都能被实现的话,那么解决暗堕也只会是小事一桩。’
暗堕也本就是不同于神明妖化的另一种不该存在的扭曲之物。
两种扭曲的存在相互碰撞,负面相互抵消,用会给自己审神者带来悲剧的“愿望蛋”来换取一个新生的机会。
“我会做这个实验的样本。”
站在时之政府的大楼内部,将这个疯狂的计划说出口的髭切面上是浅浅的微笑。
他主动的伸出手,接触了那被称之为禁忌的暗堕刀剑。
“作为交换,将我的审神者带回来。”
就用那具可以温养灵魂,令剥离扭曲特质的审神者灵魂修养,最终再次回到自己原本身体的义骸来做交换。
索性髭切算准了一切。
尽管这背后有本灵髭切的推动令他有些许的惊讶,但那又如何呢?
看着手背上的纹路渐渐隐藏在皮肤之下,逐渐恢复原样的髭切听着耳边传来的欢呼声,漫不经心的想着。
只需要将他的审神者带回来。
将他的、在外界受够了伤害的鸟儿带回来。
这次他会给她提供最安全和舒适的环境。
但是在日后回忆起这一过去的髭切却发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点。
望月千奈娅的愿望都会以扭曲的形式实现。
而名为“髭切”的付丧神也是由她的愿望而降临在本丸内的。
那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髭切只是朝着自己的目标迈出了脚步。
时之政府去接触审神者的父母,以“治疗好你们的女儿”为诺成功说服了对方同意让望月千奈娅来到时之政府就职。
狐之助也在此之后通过特殊的手段前往审神者封闭的自我内心,去试着说服对方同意前往时之政府就职。
不出意外的,狐之助根本无法成功将审神者带离她封闭的内心。
‘果然,离开我就是不行。’
因为这样的想法而微妙的品味到了喜悦,于是髭切倚靠着先前的纽带顺利来到对方的领域,而后又理所当然的接过了本属于狐之助的任务。
唯一令他惊讶的是,审神者的心防之重,导致具现化的房屋令他费了不少功夫在强硬的冲进去。
‘不过一切都很顺利。’
看着眼前顺从的签下了契约的审神者,发觉一切都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髭切舔了舔自己的犬齿。
愉悦。
舒心。
但仅仅只是这样或许还不够。
审神者实在是太过虚弱,也太过柔弱。
随意寻找了个机会将自己的刀纹烙印在对方的灵魂上,轻易的缔结下了此生都无法剥离的神契,感受到双方灵魂有了最亲密链接后,髭切仿佛听见自己心底有野兽发出满足的低吼。
锁链终于套牢在了对方的脚腕。
注视着审神者回到本丸,髭切看到了她一步步走进了自己准备的鸟笼。
之后又得到了审神者自己的回答,听见对方说自己享受着安乐生活的话语,髭切彻底放下了心。
他亲自为审神者的脚腕戴上了印有自己刀纹的镣铐,这座本丸就是最坚固华丽的鸟笼。
随着审神者在本丸内的活动,在她的身后,无形的锁链蜿蜒拖曳及地,而其中一端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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