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剑平趿拉着鞋出来,看到包裹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总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
仔细想想,方剑平恍然大悟:“应该是周姨的侄子,你以前老首长的儿子。”
“周奋斗?”张支书问。
方剑平点头。
张支书闹不明白了:“他给咱们寄啥东西?”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方剑平说着就去找剪刀,剪开麻袋装的包裹,里面居然还有一层报纸。
报纸还不止包了一层。方剑平拆了两层还有,忍不住看他老丈人,什么东西这么精贵。
张支书也好奇,不由得帮他。
最后一层报纸扯下来,露出真面目,六盒奶粉和孩子的衣物。
张支书禁不住看方剑平。
方剑平摇头:“我没跟他们说过。”
“可是我也只跟老李提过。老李问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说不出意外今年。”
方剑平:“那就对了,肯定老李回去了。”又翻找翻找,果然从小孩棉衣里面找出一封信,不过署名是“周蓉”二字。
张支书愈发糊涂,他都没跟老李的媳妇说过三句话,给他写什么信啊。
拆开一看张支书明白了,老李是回去了,但不在首都,通信不便,考虑到农村的条件,就让周蓉给孩子准备些东西。
周蓉信中还提到,因为奶粉限购,他们家也没有小小孩,这些还是托有孩子的朋友买的。希望他别嫌少。
六盒看起来不多,不过瞳瞳大多时候还是吃母乳,一个月也就一盒奶粉,所以这么多足够他吃到农忙。
思及此,张支书不禁说:“老李也太客气了。”
方剑平看着东西沉吟片刻:“应该不止是因为咱们没为难老李。”
“还有什么隐情?”
方剑平不知道是不是,“我曾给过老李的亲戚一点钱,他们也没说还,当然也不用他们还。可能觉得我给他们的时候是雪中送炭,他们还给我像锦上添花,还容易让咱们误以为他们想跟咱们撇清关系,索性换成咱们可能需要的东西。”
“要是这样就对了。我就说没跟周家打过交代,没必要这么用心啊。”张支书放心了,“那收起来吧。”
方剑平拿起那些小衣服:“这些先搁外面晾着去去上面的味。”
张支书赞同:“看样子是年后暖和的时候穿的,到时候就给瞳瞳穿上,别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
“知道。”方剑平抱着奶粉回屋,对上儿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惊讶道:“醒了?你这是属什么的,鼻子这么灵。”
小孩咧嘴笑笑,流出哈喇子。
方剑平惊奇:“你居然听懂了?”
小芳瞥一眼父子俩人:“听懂什么,以为你跟他玩儿呢。”
“是吗?”方剑平把奶粉放一旁,拿出一盒给他,小孩伸手就接。
方剑平看小芳,这叫不懂?
小芳拿出她给瞳瞳买的奶粉,包装盒不一样,但大差不差。
方剑平把两个对比一下,乍一看真挺像。也不怪儿子知道,张瞳瞳最喜欢喝奶粉。不过喝奶粉的时候得在爸爸怀里,很不舒服。吃母乳的时候在妈妈怀里,很温暖。以至于每次张瞳瞳不想吃母乳,看到妈妈招手就忍不住把手递过去。
方剑平放下奶粉抱起他,小孩急了,以为不给他喝,勾着脖子去找。
“别急。”衣柜被他们一家三口的衣服塞满了,奶粉不能再往里塞。方剑平注意到角落里的炕桌上什么都没有,就把奶粉放上面。
小孩顿时高兴地蹦跶。
方剑平险些脱手,朝他屁股上一巴掌:“老实点。”
隔着棉衣不疼,还以为跟他玩,愈发乐了。
方剑平好奇:“你是傻还是聪明啊?我说奶粉你懂,让你老实点你反而更来劲。跟我装呢?”
“赶紧看他尿没尿。”
方剑平最讨厌洗尿布,闻言忙给他把尿。
由于外面冷担心冻着他,方剑平还特意去买个新盆,他和小芳以前的洗脚盆给瞳瞳当尿盆。
张支书进来看到大孙子边尿还试图用手抓,赶紧拦下来,“剑平,我寻思着我跟周家人都不熟,信还是你回吧。”
“周奋斗的父亲不是你老师长?”
张支书:“我当时就是一小班长,还是部队被打散并进去的,在他手下总共没呆两年,可能都没见过我。我写信总有点攀交情的嫌疑。再说了,人家以儿子的名义,肯定也是想把这关系弄简单点。”
方剑平点头:“行。我一会儿就给他写。”
找个干净的尿布给瞳瞳擦擦屁股。
张支书伸手:“瞳瞳,爷爷抱。”
小孩立马把手递过去,眼睛往外看。
张支书乐了,“难怪今儿这么给爷爷面子,原来是想出去。这可不行,外面冷的能冻掉你的耳朵。跟爷爷烧火,咱们做饭。对了,得先烧热水,给瞳瞳洗脸。”
瞳瞳真听不懂,好奇地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忍不住伸出小手抓。
小芳穿戴齐整出来就把他接过去,“乱抓什么。方剑平,剪刀呢?给他剪剪指甲。”
张支书:“多大点孩子就剪指甲。别再吓着他。”
“没那么胆小。”
方剑平瞧这热热闹闹的一幕,忍不住笑了:“好了,赶紧抱进去给他再穿点。外间有炉子也冷。指甲等给他洗澡的时候剪。那时候软,剪了他也没什么感觉。”
小芳点头:“也行。对了,爹,跟娘说了吧?”
去澡堂洗澡要钱,冬天又冷,以至于张支书和高素兰都不喜欢一周去一次,通常十天半月才去一次,还是跟村里人组团去。
小芳不喜欢这样。平时穿着衣服都没少调侃她,到了澡堂还不得把她从头说到脚。
以前可以吓唬吓唬她们。现在得抱着瞳瞳,都不好再拿拳头吓唬她们。
张支书点头:“说了。回头咱们一家都去。你和你娘,我跟剑平。洗干净了好过年。不过这事还早,赶紧吃了饭起鱼塘。”
起鱼塘热闹,即使那边风很大,小芳还是把瞳瞳抱过去。去的路上用小被子包着,不露一丝缝隙。到了跟前就站在背风处。
三个月大的瞳瞳何曾见过上百人的场面,眼睛不够使,困得都睁不开眼了还强撑着。
拉渔网是男人的活儿,今年又不抽水抓泥鳅,所以女人闲在岸边观看。
王秋香看着无聊,扭头看到瞳瞳的小嘴微微张开,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乐了,“这孩子真逗。”
胖丫勾头看看:“长大了是个爱热闹的。”
小芳乐了:“你才多大啊。”
“比瞳瞳大。”胖丫拉住他的衣袖,“瞳瞳长得真快。小芳姐,是不是过年就会走了?”
小芳:“明年这时候吧。”
王秋香算一下闺女小时候:“要不了那么久。掰玉米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小芳:“不能让他这么早学走路。跑不见了上哪儿找去。年底再让他学。等到来年夏收,他也差不多能懂点事了。”
王秋香不信她懂这些:“剑平的意思?”
小芳点头。
方剑平懂得多,王秋香想想这话也有道理,“那你们可得提醒你爹娘,否则往地上一放不出三天就能学会。”看着瞳瞳是越看越喜欢,“给我抱抱。”
胖丫伸出手:“我抱抱。”
王秋香朝她手上一巴掌,居然敢跟老娘争,“抱的住吗?你就抱。”
“我咋抱不住了?”胖丫不服气。
王秋香想让她一边玩去,话到嘴边眼睛亮了,“你大奶奶找你要呢?”
“她——”胖丫顺着她娘的视线看到高氏拄着拐杖往这边来,“快,快把瞳瞳藏起来。”
王秋香单打独斗斗不过高氏。于是就把瞳瞳接过来,让小芳面对她。
小芳双手叉腰看着她。高氏顿时停下来,佯装看风景似的扭过头,往池塘里打量。
王秋香忍不住笑了:“她倒是会装。”
小芳禁不住说:“有病。两个孙子哪个不能生。”
“那也得有对象。”王秋香想起这事就忍不住问,“她到底想找个啥样的。”
站在王秋香另一边的女人忍不住接道:“像小草那么能干,小芳这么漂亮,像她一样厉害,还得会过日子呗。”
王秋香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一句:“剑平也不敢这样想。”
那女人摇头:“谁也不敢这么想。”
“那栓子完了。他们家除了小草,也就这孩子像个人。”王秋香忍不住同情他。
小芳道:“张小草有办法。”
王秋香微微摇头:“不是我看不起她,她那些办法没用。她那个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顿了顿,“她跟杨斌的事要不是你爹撮合,想都别想。”
小芳也觉得她没办法,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敢多说,否则回头肯定得搁背后嘀咕,“小芳这开窍了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考虑到栓子毕竟是她爹的侄子,她爹嘴上不说,就凭张小草上辈子得他看顾,心里也在意这些小辈。
小芳决定让张小草出头。
最近张小草一有空就跑来看瞳瞳,估计周末还得来。
起初小芳很好奇,她公婆居然没意见。
听她爹一分析,别看杨斌的父母有学问,在生孩子这种事上有时候比村里人还迷信,肯定认为多抱抱男孩,头胎得男的几率大。否则不可能每次杨斌都跟过来。
杨家人要是不同意,不好拦着儿媳妇回娘家,还能拦不住儿子吗。随便扯个需要他帮忙的理由就行了。
张小草果然没让小芳失望。
周末上午,刚刚吃过饭,张支书和高素兰看着瞳瞳睡觉,小芳和大胖拿出课本,到外间准备听方剑平给他们上课,张小草和杨斌进来。
方剑平皱眉:“你们不嫌冷?”
杨斌笑嘻嘻说:“我们走着来的。权当饭后散步。我外甥呢?”
“你什么外甥。”方剑平嫌弃地瞥他一眼。
杨斌:“小草是他姨,我是姨夫,不是外甥还能是侄子?那我也没意见。就是不知道大爷大娘有没有意见。”
小芳明知故问:“又没去你老丈人家?”
杨斌不爱去:“去他家干嘛。在里面吧。我们进去,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们。”
大胖每周末都过来,每次都能遇到他们,知道他们的德行:“不出三分钟就得把瞳瞳闹醒。”
小芳:“瞳瞳没睡饱难受,哭了让他哄。”
正准备把瞳瞳招惹醒的杨斌赶忙把手缩回去,“大爷,我瞧着外面绳上好多鱼,起鱼塘了?”
张支书点头:“今年的鱼不错,看着比去年的肥。”
“肯定因为今年不缺水。”
张支书微微摇头:“不如去年,差一点干旱。”
小芳知道什么原因。以前池塘边只有杂草。今年不光有树还有花。种类繁多就可能有虫子,这些虫子被风一吹落到鱼塘里,自然就成了鱼食。
“是不是因为花啊?”小芳故意装好奇:“方剑平,鱼也喜欢吃花啊?”
方剑平摇摇头,心中忽然一动,对里间说:“叔,我知道了,肯定是花上面的虫落到鱼塘里,鱼今年不缺吃的。”
张支书恍然大悟:“对。我听战友说过,南方有什么鱼塘边种桑树,好像就是这个道理。”
杨斌:“真是这样可以多种。”
张支书点头:“回头我就跟村里人说说。反正这段时间啥事没有,闲时间长了也是打架斗殴。”
听到这话,张小草想起一件事:“大爷,我听说咱们村的知青都被抓起来了?”
“听谁说的?”
张小草:“农场都传遍了。还是半夜一车拉走的。”
张支书笑笑:“没那么严重。只是七个男知青。先前蜂蜜分钱没他们的,心里不痛快,就弄一堆麦秸,想点火把蜂蜜熏走。好在刚翻进去就被二嘎子他们发现了。”
张小草不敢信:“他们不想活了?”
“可能觉得羡慕嫉妒咱们村的人多,敌人也不少,比如小高庄和小王庄的人。他们嫌疑更大,咱们想不到会是他们吧。”
张小草不禁说:“自作聪明。”
小芳冲方剑平招招手,小声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看你的书。”
小芳瞪眼:“真的。”不待他开口就喊:“张小草,想不想栓子早点结婚?”
张小草当然想,听闻此话都忍不住从里间出来,“你有办法?”
“我刚刚想到的。你就说知青得罪咱们,那些女知青怕爹收拾她们,打算嫁给咱们村的人有个仰仗。看来看去,栓子最合适,因为他是我爹的大侄子。老太婆知道了,肯定不敢再瞎跳。”
知青是要回城的。即便不要一分彩礼,高氏也不要。
孩子生下来扔给栓子她跑了,栓子带个孩子可就更不好找对象了。
这个道理好多人都懂,所以二嘎子他娘宁愿出高聘礼娶个当地的,都没想过找她们。
高氏那么精明的人有心打女知青的主意,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
张小草了解她奶奶,想想小芳这个办法,越想越觉得棒极了。跑过去揉揉她的脑袋就往家去。
杨斌下意识跟出来:“等等我。你干嘛去?”
“回家!”
张小草的声音越来越远,脚步声也越来越远。小芳得意地看着方剑平:“我这个办法咋样?”
方剑平服了:“你这个小脑袋,”摇了摇头,“你真是你奶奶的克星。”
“我才不要当她的克星。晦气!”
方剑平赶忙朝里间看,不见他老岳父出来,小声说:“毕竟是叔的娘。”
小芳了解她爹,她跟高氏对上,她爹只会站她:“爹,你想不想当老太婆的克星?”
“我吃饱了撑的。”张支书好笑,“再说话小声点,瞳瞳都被你们吵醒了,睁大眼睛要出去呢。”
小芳不禁进去,看到孩子真睁眼了,顿时忍不住夸:“不愧是我生的。这么小就知道不给张小草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九点可能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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