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冷意,灌入池鸣的耳膜。


    他浑身一震,如梦初醒,眼前的画面层层叠叠的退去。


    他又回到了刚刚那处悬崖,眼前依然是被积雪覆盖的李余生。


    也多了一个红裳男子,虽是一样的五官,眉间却多了化不开的浓重怨气,那灿烂纯真的笑容早已不复存在。


    池鸣诧愕的盯着他身后越渐浓厚的黑雾:他感觉那黑雾像是在啃噬他的灵魂。


    “你是刚刚那个茶树精?”池鸣打量着眼前的男子,有些不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们男人都是负心汉,没一个好东西。”曾经浪漫天真的少年,已经一去不复返,纯澈的茶褐色眸子里是浓浓的愤怒和不甘。


    “哦。”


    池鸣没想到自己会被骂,更狠的是对方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他看了眼依然垂着眸昏睡的李余生,多少已经猜出了一些大概。


    这个茶树精之所以找上李余生,是因为他和那个男人长着一样的五官。


    “我可以带他回去吗?刚刚那个故事我也看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叫李余生,不是你要等的爱人。你看他脖子上有道红色胎记,你爱人应该没有吧?”


    池鸣一边说一边去扶人,这么冷的天,都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哈哈~哈哈哈~”


    池鸣看着突然发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的茶树精,有点懵,他刚刚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我等了他整整六百年,好不容易等到他的转世,你说他不是他?你凭什么说他不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了,就算他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他。”


    山茶精两眼流出血泪,身后的黑气越发的浓郁,眼见着池鸣要去救人,魔化的更加厉害,一张嘴,黑色泛着恶臭的液体就直直向着池鸣喷来。


    池鸣心里一惊,野兽他倒是有对付的法子,可对面这家伙根本不是人。


    他全神贯注的躲闪着,一刻不敢大意,可饶是如此手中的匕首还是被黑色的液体融出了一个缺口。


    “臭妖精,不准欺负我的主人。”白夭从池鸣的怀里跳了出来,整张脸气鼓鼓的,全身上下的茸毛都炸了起来,一双眼睛也瞪的溜圆。


    说完,小东西脑袋上顶着的绿色毛球垂了下来,对准山茶精的方向喷出一个耀眼的火球。


    “什么东西!”山茶精一个狼狈的躲闪,差点就掉下了悬崖。


    可饶是如此,身上还是被灼到了,火辣辣的疼。


    “主人,快点召唤食谱,收了这只不识好歹的魔化妖精!”白夭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到池鸣的肩膀上。


    刚刚要不是它一时大意,也不会被这妖怪迷了眼动弹不得。


    这妖能收?那是不是说明他终于可以开启收妖(不是)美食之路了?


    还有这种好事!


    池鸣心里默念妖怪食谱,眨眼半空中就浮现出那本泛黄的食谱。


    他记得刚刚在幻境中那个男人叫他茶茶。


    池鸣咬破食指快速的翻开空白页,在上面写上:


    茶妖-茶茶


    随着他写完,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过,原本站在悬崖边发愣的茶树精瞬间被收进了书里。


    很快,空白的书页上多了一株山茶树,花团锦簇的茶花中坐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细看之下正是刚刚的那个茶树精,只是体型变得非常的迷你。


    池鸣满意极了。


    管他什么品级妖,总算开启了集卡之路。


    也不知道这李余生是不是真的幸运,等他扒拉开积雪的时候,他居然悠悠转醒了。


    更让他怪异的是,在那张老实腼腆的脸上,他看到了一脸荡漾的春se?只是一撞上他疑惑打量的眸子,瞬间涨红成了猪肝色。


    两人一前一后,深一只脚浅一只脚的下了山。


    两人双脚才踏进村子,就有人跑去告诉邱琴一家了。


    看到毫发无损平安归来的大孙子,李氏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对着身后的佛像虔诚的拜了三拜。


    邱琴抱着儿子呜呜的痛哭,一直压抑紧张不安的情绪到了这一刻才得到彻底的发泄,又似生气地假装捶着李余生的后背:“臭小子,下次不许再吓娘了,听到没有。”


    李余生安抚的拍了拍自己娘亲的后背,转头无奈又略显尴尬的看了眼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池鸣。


    “娘,这次多亏了池先生,娘应该好好感谢他才对。”李余生一想到这两天的离奇遭遇,心里还是一阵后怕,要不是池先生找到被埋在雪下的他,他怕是要变成一座冰雕了。


    只是不知怎么的,脑子里那个男子深情流转的眸子依然挥之不去。


    梦里不知身是客,他恍惚的觉得他就是那个和那人相爱的男子。


    爱情的开始,总是甜蜜的。


    他们像是彼此的唯一,日日相互依偎,耳鬓厮磨,被翻红浪。


    只是好景不长,他无法忘记身上的责任,再度启程。


    看到那白衣男子日日扶门翘首祈盼,从漫漫白天等到夜幕低垂,看到他干净纯真的眸里慢慢蓄满委屈、痛苦、彷徨,他的心不知为什么也跟着揪痛。


    看到他最后甘愿耗尽所有法力,只为让漫山遍野长满了山茶树,他只觉得浑身都变得无力,就像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般难受。


    他不允许他这样。


    他怎么这么蠢,他想。


    他发疯似跑过去想抱住那个人,阻止他。


    可是他却什么也阻止不了。


    他无法改变那些画面。


    那个有着和他相似面孔的男人为了恢复往昔的乐土,义无反顾的四处奔波寻找灵植,可最后到死都未能如愿。


    他看到他从朝气蓬勃的少年慢慢变成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


    他觉得他真傻。


    看到他跪在地上痛哭,反而觉得他活该。


    他听到他说这一生,没有对不起谁,独独对不起那个人的时候。


    他不屑地嗤了一声,早干嘛去了?


    那个男人最后死于自刎,因为满心的愧疚。


    因为无法原谅不懂得珍惜眼爱人的自己。


    他选择死在了那座有他的断崖上。


    真是个傻子呢……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李余生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脖子。


    那上面那道丑陋的胎记一直是他厌恶的。


    他扯了扯嘴角,似是自嘲般闭了闭眸子,袖口下的手也渐渐握成了拳。


    原来他脖子上那道让他自卑的胎记是这么来的,真是讽刺的紧。


    李余生的眸子低垂,敛去了所有的情绪,深吸了口气。


    他,是李余生。


    他,不是他,也不会成为那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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