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请问这里是狐仙村吗?”池鸣礼貌地上前询问。
“啊?你说什么?”老人像是听不到池鸣说的话,张大了嘴巴,浑浊的眼珠子有些顾忌地盯着池鸣身后的方向。
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又或者什么东西。
瘦到皮包骨的身体宛如一个个干瘪的行尸,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
“老人家,我就是想问下你,这里是狐仙村吗?”
“我耳朵聋了,听不到了。”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摇了摇头,眼睛依然呆滞地盯着池鸣身后的方向。
池鸣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明明刚刚听到那几个老人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怎么现在一个个都装傻充愣了。
他顺着老人的目光往后看了看,除了那片半人高黑漆漆的干枯草丛,却是什么也没有。
“池施主,这里就是狐仙村,你没看到远处那界碑吗?”就连小和尚也看不下去了。
他用手指了指那块埋在地下几乎被杂草盖住的界碑,上面隐约写着:狐仙村。
池鸣上了马车,朝着村子中心走去。
说起来也奇怪,一进村之后,他整个人都觉得紧绷,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天似乎黑的很快,就在他们的马车往村子中心去的时候,黑夜也垂垂降临了。
到处都变得模糊不清,笼上了一层浓浓的黑幕。
像是约好了般,挂在门口的灯笼也一个个亮了起来。
大红色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远远看去,说不上来的诡异。
“这地方有点不正常。”一直不说话的马夫猛地打了个喷嚏,他揉搓着鼻子,突然嘣出一句话。
池鸣皱了皱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没有回头路。
但是车夫是无辜的,他不想连累他。
“停车。”池鸣掀开帘子,又对着车夫道:“我们在这下车就可以了。你先回去,明日午时再来村口接我们。这是定金,剩下的是今日的车钱。”
池鸣爽快地掏出一小包银子递给车夫。
车夫接过钱袋子,颠了颠,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却也没说话,说了句告辞,人就真的架着马车离开了。
“那车夫看着也不像是个普通人。”
“你怎么就让他先回去了……”
小和尚亦步亦趋地跟在池鸣身后,东看看,西看看,老成的完全不似个六岁的孩子。
池鸣没空搭理他,摸索着往村里面走。
萧瑟的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发出哗啦啦的细碎声响。
家家户户都是房门紧闭,除了一开始在村口看到的几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就连一个鬼影都不见。
从进入这个村子开始,一切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没有想象中的炊烟袅袅,也没有屋檐下孩童的喧闹声,这里仿若一个死地。
池鸣走了一圈,有些疲惫。
他想着要不去先去里正家里看看。
作为里正,多少对村里的事是了解的。
“这里不是你们这些外乡人该来的地方,尤其是太阳下山后。”粗嘎而又沙哑的声音突兀得从身后传来。
池鸣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婆,手里提着一个红灯笼,一双充血的眼睛如死水般盯着他。
“……”
“跟我来吧。”老婆婆转过身,自顾自地往前走,嘴里也不知道在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
池鸣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跟着老婆婆走。
小和尚一路上也不说话了,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拽住了池鸣的袖子。
“池施主,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小和尚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有点不自在,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都走到这了,难道又回去?池鸣心里否定了这个提议。
即便现在折返,马车也早就走了,晚上在旷野里赶路总是不太明智的。
老婆婆带着两人七拐八拐得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前,和其他地方一样,门口依然挂着两个红色的纸灯笼。
“进来吧。晚上你们就先将就着在这里睡一晚。”
“记住,晚上记得锁好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出去。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吧。”
老婆婆叹了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珠子越发的红了。
房间不大,甚至还带一些潮气混合着木头发霉的气味。因为没有家具而显得有些空荡,只在屋子靠墙的边上放了一张简易的拼接木板床。
池鸣看了眼简陋的床板,以及门口处那张显眼的供桌。
只是供奉的不知是什么,用一块红绸布盖着。焚的香也和他往常闻到的不同,有些刺鼻,里面似乎还掺杂了一丝草药的气味。
老婆婆走后,池鸣并没有真的躺在床上睡觉。
他总觉得这里的一切和他所认知的村子不一样,处处透着诡异和不正常。
就在他进屋的时候,原本悬挂在天空的月亮也慢慢变成了血红色,乌云笼罩着整个村子。
“小和尚,你身上还有没有平安符之类的?”池鸣抬脚跨出去的那一刻,又折了回来,殷切地看着身后的小和尚。
“十两银子一个平安符,五两银子一个清心符。恩,还有一两银子一个的消食符。你要哪个?”
小和尚唰地敞开大衣,露出夹层里又丑又没形状的符。
他眼神热切,看池鸣的时候仿佛就像是在看一个冤大头。
十两?
他怎么记得,刚下山的时候他售价才三十个铜板,最后成交价是三个铜板,怎么几天不到,这价格就随风长了。
“怎么样?要不你买一个平安符,我另外再免费送你一张消食符。我跟你说这消食符可好用了,贴在肚子上,一会肚子就不胀了。”
小和尚像是销售员附体,卖力地推销着自己的产品。
说的时候,他还忍不住偷偷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可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人给了他一大块金条呢,而且光是今天一个中午的收入就非常可观了。
他要求十两银子也不过分,毕竟人家一盘饺子都卖到了五十两的天价,他这符可是关键的时候能保命的。
小和尚越想越理直气壮,脑子里开始幻想着躺在金山银山里的画面,忍不住嘿的一声笑了出来。
“小和尚,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我们之间的约定?”池鸣揉了揉脑仁。
在需要的时候免费提供符录,这是一开始就谈好的。他也承担起了小和尚的日常吃喝拉撒。
“约定?没有啊,什么约定?”小和尚有些无赖地挠挠脑袋,望天,随后像是受到惊吓般,张大了嘴巴:“看,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池鸣漫不经心地抬头,就看到了一轮血月。
这世界玄幻了!
这是池鸣的第一感觉。
“血月出现,必有血光之灾,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小和尚施了一个礼,一板一眼地道。
池鸣:“……”
池鸣不想和身后的人说话,转身毫不犹豫地踏了出去。
咧咧的风吹得人耳朵发疼,像是女人凄厉的哭声,呜呜咽咽不停,似在哭诉自己悲惨的遭遇。
村子中心的湖泊此刻被一片化不开的白雾笼罩,白雾如霜,层层叠叠地往上,渐渐的有点向村子蔓延的趋势。
池鸣缩了缩脖子,僵着手提着摇曳的灯笼继续往前走。
就像是有什么人在呼唤他一般,他放弃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逛,而是直直地朝着湖泊走去。
还没走到湖泊的边缘,鞋子衣服已经被水汽濡湿了。
寒气逼近,让他觉得整个人都在经受冷气的侵蚀,唯独胸口挂着暖玉的地方透出一丝丝灼热,让他有了些许温暖。
“狐仙大人,请您一定要保佑爹爹平安归来。”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有模有样地叩拜了三下,随后才郑重地将一个黑面馍馍供奉到了草丛中的一个小像前,那是一只活灵活现的木雕狐狸。
小女孩走后,原本的狐狸小象动了,眨眼变成一个十三四岁的美艳纤细少年。
少年穿着红色的袍子,头上挂着两个金色的铃铛,被风一吹,叮叮当当地响。
“放心吧,看在你这个馍馍的份上,我一定会护着你爹爹平安归来的。”
几日后,十几个外出做苦力的人只全须全尾回来了一人,其他的几个全被山上滚下的落石砸的伤的伤,死的死。
而那个唯一毫发无损的人就是几天前在狐仙面前许愿的小女孩的父亲。
也不知道谁传出狐仙很灵验的说法,村里原本不信奉狐仙的人,全都蜂拥着跑去山上的狐仙处许愿。
就像是真的得到了狐仙的庇佑般,村民的鸡零狗碎的愿望,陆陆续续的都实现了。
屠户家丢失的猪找回来了。
落水的簪子第二天突然就出现在了桌子上。
许久不下雨的天空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久病在床的人居然可以下地奔跑了。
这一件件发生的事,就像是奇迹般,让村民们又兴奋又激动。
村民们变得越发的虔诚,很快就自发的集资在村子最中间的湖泊岛上造了一座更大更壮观的狐仙庙。
就连狐仙的塑像也造的又大又恢弘,足足两米多高。
每日上香的人不断,甚至就连隔壁一些村子都陆陆续续的收到消息,开始供奉狐仙像。
原本还有些瘦弱的少年变得越发的丰神俊朗。
有了万民的信仰,他的修行也变得极为顺利。
他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明智,又每日花费大半的时间兢兢业业地去完成村民们许下的愿望。
直到有一天,村民们变得越来越贪婪,心里的沟壑也越来越难以填满。
简单的财富和健康已经满足不了他们。
他们想要长长久久的生命,想要长生不老,想要源源不断的财富。
“骗子,他就是个骗子,根本不是什么神明,他就是只低贱的妖。”
“对,我早就怀疑他是山里来的精怪,就是为了吸取我们狐仙村的福禄气运的。”
“不过是些不上道的微末伎俩,还妄想做我们的神明,接受百家的供奉,简直是可笑。”
“对,砸了他!”
“砸了他!”
“不,道长说了,千万不能惹怒他,万一让他跑了,到时候回来找我们算账就完了。”
“那怎么办?”
“哼,既然他自诩为我们的守护神,那就让他长长久久的长眠在我们的脚下吧。”
几个村民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眼里都是奸诈算计的光芒,丑恶的嘴脸让人憎恶。
“不,我不是……”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朝气蓬勃的少年像是被人放了气的气球,他挣扎着,解释着,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
小狐狸的塑像被人贴满了符录,血腥的黑狗血浸泡着他的身体,他的灵力被封,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最后被一个道士用红绳绑在了湖心的祭坛上。
每一日都有人用锋利的刀片割开他的手,直到流满一碗血。
美颜绝伦的少年迅速萎靡,干瘪的像个小老头。
头顶上那对最爱的金色铃铛也被人扯落,又当着他的面狠狠地踩得稀烂。
他的嘴角始终挂着笑,笑容惨淡又带着几分蔑视和自嘲。
“喝吧,喝了我的血,不但不会长命百岁,还会要你们的命。我用我的血诅咒你们,世世代代活不过三十岁,男子十岁就变成老头,女子十岁就变成老妪,永世被疾病缠身。”
池鸣看着那个无力地匍匐在地上的少年,脸上闪过一抹痛惜。
就在刚刚,不知道触发了什么,让他进入了这些过去的画面。
原来狐仙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这个少年的诅咒。
难怪在这里根本看不到年轻人。
难怪家家户户就像是死绝了般。
“你要去哪里?”小和尚神色凝重的抓住池鸣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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