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许单单召开且主持的任职后的第一次华宸集团董事会,会议比预计提早了一个小时结束。

    因为许崇铭被带走调查,相应的与他关系匪浅的余棟也难逃干系,没有搅屎棍在场,董事会就成了许单单的主场,她耐心不多,不会给其他董事太多发挥的可能,以致于董事们心里憋屈,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离开会议室回办公室,许单单与吴特助边走边讨论接下来的日程安排。途中从总裁办路过,一个很漂亮的秘书小姐姐及时站起来喊住她,“许董,前台说有一位姓苏的小姐想见您。”

    “苏?”

    许单单停下脚步,满腹狐疑,“确定是找我的?还是我爸爸生前的旧友?”

    秘书小姐姐摇摇头,有些迟疑,“不清楚。依照对方的意思,据说是她身上有您很感兴趣的秘密。”

    秘密?

    许单单想到陈淑仪墓前的向日葵,无端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稍作思量,吩咐道:“让她在前台等我,我马上下去。”

    阴雨连绵的天,不到四点,天光已然晦暗不明。

    许单单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眼下距离咩咩放学的时间还有两个钟头,她不确定对方来意如何,想到种种可能,心也愈来愈沉。

    她去休息室将黑色的廓形外套另换了件款式相似的香芋紫,再拎上手提包,而后搭乘专属电梯到达一楼前台。

    前台小姑娘是刚毕业的新人,工作间隙摸鱼发现顶头上司出现,不免有些慌乱。她赶紧丢开手机,紧张道:“许、许董。”

    许单单微微一笑,“人呢?”

    小姑娘恍然,指指右侧的休息室,旋即离开工位为她引路,“在休息室呢。”她见许单单没有计较自己偷懒,胆子也大了些,主动道,“这位苏小姐前天、昨天都来访过。”

    “由于她没有预约,其他同事就没有上报。”

    随着休息室的门被打开,等在里面那个坐立不安的人受惊一般猛然回头,她双眼圆睁,满是警惕,在发现来人是许单单后,不多时又放松下来。

    她对许单单心里有愧,又自卑于自己的平平无奇,所以不似在其他人面前那般自若,她被明媚耀眼的许单单压得不敢抬头看她,只咬紧了双唇,低头局促不安。

    “是你。”

    许单单缓声道。

    并非她的记忆力好,而是眼前这个身穿卫衣牛仔裤,扎丸子头的女生留给人的印象实在深刻。

    女生参加了许继山的追悼会。

    若是她泰然寻常地出现,根本不会引起许单单的注意,偏偏她行迹鬼祟,窥探的目光无处不在,甚至在见到梁禹辰与许思语同时出现时,那心痛难忍的神情在脸上展露无遗。

    许单单当时以为她是被梁禹辰辜负过的小情儿,现在她既然找到了自己头上,那就很容易确定她的来历。

    许单单不动声色地揣摩女生的心理。

    假如女生是原主,诚然她出于谨慎不敢说破身份,但她也不至于在面对占据身体的外来者时,表现得如此卑微怯懦啊。

    是性格使然吗?许单单想不明白,总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很诡异。

    “我们去外面谈?”

    就在女生心慌意乱的时候,听得许单单的声音,她忙不迭点头,“好。”

    华宸集团附近有一座街心公园,阴雨天少有人光顾。雨丝由密转疏,渐渐地变得偶尔掉落零星几颗。

    许单单独自撑一把折叠伞,信步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女生不开口,她也默然不语。

    女生满腹心思,好不容易见到许单单,踟蹰半晌,吞吞吐吐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我叫苏黎。”

    “我见你、见你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任谁也不会轻易答应一个陌生人的请求,苏黎深知这一点,她说完后忐忑地等待许单单的答复。

    “什么忙?”

    许单单没有直接拒绝,脑子里琢磨的是,难道她害怕自己不同意归还身体,所以才主动放低姿态?

    一旦开了头,苏黎接下来的语速就顺畅很多,“我…”

    “你可不可以阻止梁禹辰和许思语结婚?”???

    许单单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这就?她不想要原来的身体了吗?

    还是说有什么重要的原因让她不得不放弃这具身体?

    许单单的思绪千回百转,及时抓住主动权道:“给我一个理由。”

    “你知道吗?我跟梁禹辰还有许思语交恶,他们结婚我乐见其成。”

    “再说了,你又是谁?凭什么拆散有情人?”

    “他们不是有情人!梁禹辰、梁禹辰娶了许思语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黎无辜的小脸涨得通红,神色激动道。

    “哦?”

    许单单故作兴味道,“你怎么知道梁禹辰不会有好下场?”

    “哼,你鬼鬼祟祟监视我们的生活,我有正当的理由报警逮捕你。”

    “不是的!不是的!”苏黎连连摆手,她似乎了解许单单,生怕她真的报警,赶紧解释,“我、我也只是听说的。”

    她的灵魂离开许单单的身体后,在无尽的虚空种飘了很久,偶然成为了苏黎,她自觉放不下梁禹辰,便迫不及待地跑去他的公司,以期接近他。

    很多时候,她并不能见到他。

    唯一一次是在地下车库,梁禹辰同许思语起了争执。

    许思语痛骂梁禹辰不给她、也不给肚子里的孩子名分,还再三用自杀威胁。

    梁禹辰被激怒,直言许思语就是祸害,娶了她梁家将会万劫不复。

    许思语冷笑,放话说他必定会妥协。

    苏黎很煎熬,她从网上得知许思语得罪了很厉害的明家,所以她害怕梁禹辰因此被连累,祈祷着梁禹辰不会娶许思语。

    直到前段时间,她在梁家门外徘徊,偶遇梁母打电话跟人诉苦,得知梁禹辰要和许思语结婚了。

    苏黎心如刀绞。

    她现在身体的父母是普通职工,对她的的未来全无帮助,更别说妄想插手梁禹辰的婚姻。

    心慌意乱中,苏黎想到了求助许单单,她一定能帮梁禹辰脱离苦海。

    “对不起,我不想打扰你的,可是…”苏黎说着眼里有了泪意,啜泣不已,“我真的不忍心看到梁禹辰后半生陷入潦倒,他本来…”

    “本来…”

    她话语未尽,许单单打断道:“让我帮忙可以,告诉我你是谁。”

    “你要隐瞒也无所谓,我不介意推梁禹辰一把,他得罪我得罪得有点狠,我正打算收拾他呢。”

    “不要!”

    苏黎惊恐地瞪大双眼,她看到许单单眉眼冷凝,意识到她没有开玩笑。

    “我…”

    苏黎胸口滞涩,难以启齿。

    小道旁的绿植叶子上滚落了一颗水珠,正好滴在地面凹陷的水宕里,激起“滴答”的声响。

    “对不起。”

    苏黎卑怯的埋颈在身前,她深感与许单单对视一眼都是罪过,“我是抢了你身体的罪魁祸首。”!!!

    许单单震惊难当,如果她没有理解错,苏黎才是外来者?!

    她不欲在对方面前露怯,所以面不改色道:“继续说。”

    苏黎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儿倒出了所有,“你出生那天,我在同一家医院因病去世。”

    “死后灵魂却没有散,有个自称系统的东西找到我说,它能让我死而复生。”

    “恰好你妈妈难产,你也命在旦夕,系统说我可以用你的身体,谁知道中途出了错,你并没有完全死亡,反而因为我的存在,你微弱的魂魄被挤散,大部分流落到了异时空,小部分在体内沉眠。”

    “我很害怕,系统让我不要担心,它可以解决。具体的解决方式,它不说,我也问不出来。”

    “系统说梁禹辰未来富可敌国,给我攻略他的任务。我最初很担心你的灵魂会苏醒,但时间一长并未发生异状,我也就放心了。”

    “在这期间,我深深地喜欢上梁禹辰,他不仅仅是我的任务,还是贫瘠生活中照进来一束光。哪怕他对我有的是兄妹之情,哪怕他和许思语感情甚笃,我也甘之如饴地跟在他身后。”

    “变故出现在高一,那年梁禹辰与许思语分手,我陪他去宾大报道。到了返程回国的那天,我本该径直前往机场,但是中间失去意识,到恢复后我却在某个街区坐在行李箱上看别人玩滑板。”

    听到这儿,许单单忽地想起顾星觅说他刚去美国那一年在火锅店外看到她拖着行李箱,难道就是苏黎口中所说?

    “三番两次,同样的情况频繁出现,我和系统就猜到大概率是你流落异时空的灵魂回来,与残留在体内的那一部分结合掌握了身体的使用权。”

    “如此战战兢兢,你又突然消失不再见,当然我也不敢掉以轻心。果然我预料没错,在我拿到宾大的offer,提前到美国的那个夏天,你又出现了。”

    “这一次你比任何时候存在的时间都要久。”

    “系统篡改了你的记忆,让你自以为是无所事事的街头少女,你认识了顾星觅,你们开始谈恋爱。”

    “我每天过得胆战心惊,唯恐生活中有哪些遗漏的布置会让你引起怀疑。越往后,你整日整日的存在,我甚至连上课的机会都没有了,迫不得已,我只能休学。”

    “讽刺的是,我那么喜欢梁禹辰,他对我的状况却一无所知,而顾星觅呢,他不了解你的真实身份,但依然爱你。”

    “对比越明显,我感受到的心理落差就越大,精神上也越难自控。”

    “到顾星觅研究生毕业前夕,他有事回国,你也再次消失,包括系统都认定你不会回来。”

    “我不想被顾星觅察觉异常,所以擅自提了分手,不料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不要这个孩子,毕竟爱的是梁禹辰在一起啊。”

    “谁想梁禹辰一声不吭地回了国,又同许思语高调复合,我心灰意冷,避开顾星觅的寻找转学到了英国。”

    “到了英国,我依然忘不了梁禹辰,自虐似的收集他的所有消息,为他哭,为他笑。”

    “在美国时我就被确诊为轻度抑郁症,到了英国后病情加重,加上怀孕的折磨,我每天都痛苦不堪。”

    “也许是我精神力变弱的关系,你又来了,每天都会存在几个小时,系统抹除了你在美国的记忆,你不知道孩子从哪儿来的,却很喜欢他。”

    她一说,许单单蹙眉,脑子里缓缓浮起一些不切实际的梦境。

    在梦里,她在带小崽崽,陪他玩,给他胎教。

    那时觉得荒诞,没想到是真的吗?

    “孩子出生那年的初冬,我接到梁禹辰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很难过,很压抑,他分了手。”

    “我既开心又心疼他,没多犹豫就抱着孩子回国。奈何看到的却是许思语与梁禹辰在公寓楼下拥吻的画面。”

    “我始终都是局外人罢了。”

    “可能是心如死灰了吧,我偷偷联络到顾星觅把孩子交给他,然后回到英国再也没有踏上过蓟城的土地。”

    “很不幸的是,我的抑郁症崩溃到药物都难以挽救的地步,系统见我烂泥扶不上墙就决定抛弃我。”

    “与此同时,它自作主张强抢你身体给我的事败露,它被主系统收回销毁,你也彻底拥有了自己都身体,而我又成了游魂。”

    苏黎的叙述平铺直叙,没有掺杂任何感情,而许单单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毛骨悚然。

    她说她把咩咩偷偷交给了顾星觅,顾星觅的说法是她将咩咩抛弃在冰天雪地里。

    她说她害怕占了别人的身体,实际上她不是在心安理得的享受抢来的一切吗?

    许单单觉得自己出生时就一命呜呼也就罢了,关键是苏黎个那个所谓的系统都心知肚明她活生生的存在呀,他们竟还想着扼杀她回到自己身体的可能。

    “你说自己是游魂,那你现在这个身体又是怎么来的?”

    苏黎抬眸对上许单单的眼,在她讽刺的目光下顿觉无所遁形,她紧缩着肩膀,声如蚊蚋,“我也不知道。”

    “莫名其妙地我就出现在苏黎的身体里了。”

    “哦。”

    许单单面无表情,“你确定苏黎已经不在了吗?”

    苏黎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顿时羞得起翘冒烟,双手揪紧衣摆无措道:“我、我…”

    算了。

    许单单心里腻味得紧,对她也再难做到心平气和。

    雨停了,风卷得云层漂浮移动。

    许单单收了伞,给出苏黎想要的答案,“你既然对梁禹辰情深似海,那么我希望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他的命运。”

    “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去蹚浑水。”

    “你好自为之。”

    她说完提步就走,苏黎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泫然欲泣道:“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你让我做牛做马,赎罪都可以,只求你能帮一帮梁禹辰。”

    她越说越心痛,揪着心口,热泪滚滚而下,“我太爱他了。”

    “许单单,求求你…”

    许单单拨开她的手,“别再来纠缠我。”

    “我不管你目前有系统还是没有系统,你再作出任何伤害我,以及伤害我在乎的人的举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苏黎被她的冷硬吓得愣怔在地,呆呆地嗫嚅半晌,再张不开嘴。

    许单单的视线将她细细审视过,多少能肯定她没有系统的帮助了。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她从眼下开始会盯紧苏黎的一言一行,直到警报解除。

    这么想着,许单单给吴特助发了微信安排任务。

    她来到华宸地下车库,坐进自己的车子里,回忆苏黎所说的字字句句,内心依然颤动不已。

    因为系统和苏黎的一己之私,她人生的20多年就变得天翻地覆,而她的认知也一再被刷新。

    她在书以外的世界所拥有的父母亲人是真实地,书里的陈淑仪、许继山也都是她的生身父母。

    而她却冷眼旁观着一切。

    真是可笑。

    许单单埋头伏在方向盘上,眼泪不自觉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很快“滴滴答答”晕得方向盘的皮革上都是水痕。

    搁在中控台的手机“嗡嗡”响起,她抹了抹眼睛,随手接起,“喂?”

    那头的顾星觅瞬间就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哭了?”

    许单单摇头,咳嗽清了清嗓,“没有,刚刚被水呛到了,找我干嘛呀?”

    “我得下班去接咩咩了。”

    顾星觅轻笑,低低柔柔的嗓音钻进许单单的耳朵里,酥酥麻麻的,“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想你。”

    他的话一出,又勾起了许单单的泪意,她吸了吸鼻子,正色道:“我也想你。”

    顾星觅本就是忙里偷闲给她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当下只觉心满意足“好了,我得工作了。”

    许单单突然喊住他,轻声道:“顾星觅,我爱你。”

    “很爱很爱。”

    顾星觅许是猝不及防她的表白,愣了一愣,难得羞涩的低低应道:“嗯。”

    许单单驾车进入咩咩的幼儿园所在街道时,在路口她看到新开了一家小资情调特别浓厚的鲜花店。玻璃门外拥拥挤挤地摆满了鲜艳滴水的鲜切花。

    她的目光掠过那开的妍丽的玫瑰,心念一动,控制方向盘侧边停了车。

    下车进去花店,再出来时,她手里就拿了两束包装精致的玫瑰。

    不是情人节那样被赋予多重含义的郑重的一捧,而是下班途中路过花店想送给心爱的人惊喜的带着寻常烟火味的爱意。

    时间拿捏得正好,许单单一下车,幼儿园也开了门禁,家长们依次入园。

    咩咩背着小书包等在自己班级队伍里,一面与小伙伴叽叽喳喳地聊天,一面不停向门外张望爸爸妈妈的身影。

    许单单甫一出现,他就像张开翅膀的小飞啾,欢呼雀跃般扑进许单单怀里。

    “妈妈!”咩咩腻乎乎地撒娇,“咩咩一天都没见到妈妈啦,好想妈妈呀!”

    许单单蹲下来抱着他亲亲,“妈妈也特别想宝贝。”

    咩咩很快注意到她手里的玫瑰,张大水灵灵的葡萄眼问,“妈妈,花花是送给咩咩的吗?”

    “对呀,”许单单给他一束,“宝贝和爸爸一人一束。”

    咩咩开心地把花儿捧在手里,凑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呀!”

    许单单心下熨贴,拉着咩咩往门外走。

    咩咩的小脚才跨过铁门的门槛,小家伙立时惊呼,“爸爸也来接咩咩了!”

    许单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顾星觅扬手关上车门,风吹起了他正装的衣摆。在许单单看他的同时,他也正好回头,两人的目光遥遥相望。

    “爸爸!”

    咩咩挥舞着手里的玫瑰大声喊。

    顾星觅大步走近,先是亲了亲许单单的脸,而后一把抱起咩咩,“傻乐什么?”

    咩咩献宝似的给他看,“妈妈送咩咩玫瑰了哟。”

    “爸爸也有。”

    许单单将剩下那束花在顾星觅眼前晃了晃,“送给小觅哥哥的玫瑰,喜欢吗?”

    不等顾星觅答,咩咩急急插嘴道:“爸爸,妈妈给爸爸和咩咩都买了花花,我们也要送给妈妈呀!”

    顾星觅眉眼带笑,看向许单单,“买吗?”

    许单单拍了他一下,嗔怪道:“你说呢?”

    “那走吧。”

    咩咩也欢呼,“走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番外过两天再发,我要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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