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dies and gentlemen……”飞机滑行的时候, 广播响起。
听着耳边熟悉却又陌生的语言,林青禾一行人女士连衣裙高跟鞋,男士西装领带小皮鞋地走出机舱。
拿到托运行李后, 他们就往候机室外走去。
出站厅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接待他们, 还有美国的记者在等着他们。这也是他们穿成这样的原因。
果然才刚一进出站厅就一群举着记者冲了上来。负责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率先上前招待记者们, 但是那些记者们不问到什么就不会善罢甘休的。
于是, 他们的领队上前开始接受采访。那些问题有友好的也有犀利的。
最让人难堪的是,有个记者问突然把话题转向领队身后一直安静的林青禾。
“你们国家上一批还有几个不愿意回去了。你怎么看他们, 你觉得你们这批会有几个不愿意回去?”
领队脸色僵了僵,毕竟建交了,他没想到他们还会直接问这种问题。
他正要回答,就听到, 林青禾说,“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然后她又用英语翻译了一遍。看着那个记者迷茫的眼神, 她面色沉静, 声音不大却有力,“这是我们国家一句老话。”
那记者没再纠缠, 他们一行人很快跟着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 坐上了在外面等待了很久的大巴。
车子开始行驶后,一个男同志站了出来自我介绍,并且介绍接下来的安排。他们都会被送进寄宿家庭,前三个月他们需要上语言班, 通过以后会进入自己想去的专业。
林青禾选的专业是国际关系。
车子从机场的方向往纽约市内开,车窗外原本有些荒凉的景色也开始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青禾,刚才说得好。听不懂了吧?”
“是啊,那记者的表情可真好笑。”
车厢里众人用说说笑笑的方式来调节, 刚到异国他乡的情绪。
*
清晨,阳光穿过纱帘照进室内。铁艺雕花单人床上的林青禾卷着毛巾被翻了个身。她没睁开眼,下意识的伸手往旁边一捞,扑了空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远在万里之外。
这是她在美国的寄宿家庭。
这家里是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三个女儿。
最大的女儿18岁,老二14岁,最小的只有10岁。
大女儿正在念大学,一家人的生活来源是妈妈经营的汉堡小食店。
林青禾来了也有三个月了,在上周她已经通过了语言考试。今天是她正式去上大学的第一天。
林青禾和主人母女四个还算熟悉,日常对话也没问题。
她把那张一家人在海边的合照从枕头下拿出来。看着照片上丈夫和闺女的笑脸,她深吸一口气。
我会加油的,早日毕业,早日回来。
林青禾把照片小心地放进衣服内袋。
她走出房间,在走廊上碰到老二,两人互道早安之后,就一起去餐厅。
要问林青禾有什么不习惯的,西餐算得上第一位。
她原来也和卢向阳吃过几次老莫,虽然那个是俄餐。她在飞机上还觉得自己应该吃得惯,可来了之后,每天三明治或者汉堡的吃得她一脸菜色。
学校距离寄宿家庭不远,走在路上,站在异国他乡。带着排斥心不愿意沟通的人有,一路同行对友善的人也有,什么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课上,她认真听讲,一丝不苟地记笔记。课后她拿出大一那年的学习劲头,几乎所有的课外时间都扑在了图书馆里。
不止是她,基本上这一批留学生都是这样的。他们深知自己身上的使命和责任,唯有学习学习再学习,学成归国就是对那一万个农民兄弟最好的回报。
一次很热门的nba比赛前夕,老师在课上问他们要不要去,门票4美元一张。
然而一个人都没有举手,还是后来大使馆的领导听说了,中国学生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才找了人问这件事。让他们有兴趣的活动尽管去参加,他给报销。
他们的花销是实报实销的,他们都知道外汇紧张,没人想花额外的钱。就连在学校吃饭,也几乎每次都点最便宜的鸡肉。
*
林青禾在地球那段换上冬衣的时候,京都已经飘起了第一场雪花。
林家小院渐渐被纷纷扬扬的雪花所覆盖。东边屋里,烧了暖气,热烘烘的。安安一身新的薄绒鹅黄色运动套装,穿着袜子在屋里走来走去。
“爸,念!”安安说的念,是指念林青禾的信。
这是林青禾走之前就写好的,每个月一封。随着信还有礼物,这个月的就是这套衣服。
卢向阳拆开信,轻咳一声,略显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安安。
妈妈很想你,你有没有想妈妈?有没有哭鼻子?
妈妈不喜欢哭鼻子的小孩。
安安要每天开开心心的,画画、学写字、在幼儿园好好学习。
你有没有和妈妈在家的时候一样?你有没有每天把妈妈给你的描字本描上一页?
现在已经过去快半年了,再等三个半年,很快的,妈妈就要回来了。
如果你把妈妈的要求都做到了,妈妈回来的时候就给你买很多很多礼物。你喜欢的裙子、洋娃娃还有故事书。
最后,安安要乖,要听爸爸的话。”
安安蜷缩在卢向阳的臂弯里,她摸了摸眼睛,抬头一双水濛濛的杏眼,忍着泪,不敢哭。
“爸爸,我又想妈妈了。”
卢向阳叹口气,大手轻柔地拍着安安的后背,“爸爸也想妈妈了。”
“扣扣。”敲门声响起。
“阳子,是我。”林青谷的声音。
卢向阳没放下闺女,他抱着安安去开门。
一打开门,冷空气就顺着门缝进来。林青谷赶紧进屋,他手里还捧着个不大的地球仪。
“今儿无意间在百货大楼看到有一个,就买回来了。来,安安,想不想看你妈妈在哪里?”
“大舅。”安安软软地叫了一声。
她示意爸爸放下她,然后走到大舅身边。
“安安,这个叫住地球仪,咱们都是生活在地球上的。你看,这里就是咱们国家。像不像一只大公鸡?这儿,就是咱们得京都。别急,你妈妈啊,咱得转一圈。看,是这里,美国纽约。你妈妈就在这儿。
三人对着台小地球仪,眼珠子转来转去。
“好远啊。”安安叹气。
“大舅,我们住在球里?是在它肚子里吗?和气球一样吗……”
安安的情绪又很快被好奇所取代。
当林青谷发现他吭哧吭哧给外甥女解释什么叫地球等一系列问题的时候,她早就歪着脑袋睡着了。
林青谷失笑。
他把地球仪放在桌上。
卢向阳把安安抱到小床上,替她脱了外衣,盖上被子。
“阳子,你们那第一层是要封顶了吧?”林青谷问道。
卢向阳点点头,他们叫来了十几个退伍老兵。
“爸打的家具过些天就可以送过去了。”卢向阳道。
“我昨儿听说我们学校要盖新的实验大楼,你们去打听打听,应该各项都还没承包出去。”林青谷拍了拍妹夫。
“好,谢谢哥。哥,亚军在你们店里做得还行吧?”卢向阳说的亚军,大名陈亚军,是他之前营里一位连长的儿子。
那位连长多年前就牺牲了,留下孤儿寡母。陈亚军今年十七岁,因为家庭不算宽裕,一米八的大高个,看着很瘦弱。
林青谷店里找人看店和接收货物,卢向阳就想到了陈亚军。
“挺好的,小伙子人能吃苦也肯干。我才送了炭过去,那店后面的两间屋子还是烧炕的。”
“那就行。”
“嗯呐。你现在还缺钱不?我刚清完库存,手里还有些闲钱。这个是爸让我给你的。这个是我的。”林青谷从怀里掏出两个信封放在了卢向阳面前。
“哥,这是干嘛?不用,我们一边接工程一边攒着。”卢向阳嘴角含笑地把信封往他那边推了推。
他想起岳父一家人刚知道自己买了荒地改房子的时候。
丈母娘第一句话就问他是不是疯了?他没不乐意,反而觉得这是真拿他当一家人才能这样说话。
直到他好好说了这栋楼都打算干啥之后,许是觉得他自己心里有数,他们也没再说他。
然后就有了这事。
林青谷站起身,“痛快拿着。一家人推啥啊。我先回去了,昊昊也该醒了。”
留下两个信封就走了。
半个月后,距离81年新年还有一周的时候。卢向阳在饭桌上宣布,他们接了几个工程。干完后估摸就能盖第二层了。
“爸,小禾有个同学,她爱人是津市一个供销社主任。之前小禾帮过他们,我前几天碰上他们。听他说,现在供销社的东西不好卖,以前老的库存积压,新的东西没钱进。
我听了一耳朵,他们所谓老的东西,其实就是日常用品。只不过现在人都上百货大楼去了,那供销社售货员态度又不好,谁乐意?
那新的东西其实就是沙发啦席梦思床垫啦这种新式流行的。我和他说您会做,他明天上咱家来看。
可以和他们用家具换那些滞销的日用品,咱可以把那些日用品带回东北卖。”
杨素筠看了眼卢向阳,她几乎要怀疑,妹夫不是去了军校,是去了他们经济系旁听吧。
第二天邵士彦就上门了,何曼玲生的一对龙凤,他昨儿是给卢向阳送红鸡蛋的。之前孩子出生的时候,他没功夫过来报喜,这段时间才空了下来。
邵士彦看着林建国的家具后,肯定地点点头。
“叔,您这个手艺真好!我回去和领导请示一下。要是没问题,下周咱们就能签合同,争取把这事给办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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