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观众台每一级都很高,云深挨个蹦下来,姿势很不优雅,回头看见靳泽绕到旁边去走台阶,悠哉的不行。


    路上偶遇几个特意从他身边经过的女生,似乎是认识的,他还微笑着打招呼。


    云深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家伙大部分时间都狗的不行,还是一堆妹子追着捧着管他叫校草。


    他是真的爱演。


    像他这样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少爷,以后进军演艺圈,凹贵公子人设简直不要太容易。


    云深大概脑补出了十年后的靳泽。


    戏都不用怎么演,每天只需要顶着他那张脸孔雀开屏,拍点没深度的舔屏剧,接点时尚资源,就能躺着赚粉丝的钱,最后达成成就红遍大江南北。


    “你爸有那么帅吗?眼都盯直了。”


    隔着三五米的距离,靳泽朝云深抬了抬下巴,一脸张狂。


    云深回以“给老子爬”的表情,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他就被刚买完饮料回来的舍友池俊和封杰逮住了。


    “云神,高考省状元稳了吗,怎么就跑下来闲逛了?”


    池俊勾住他脖颈,笑着打趣。


    云深指了指后面慢悠悠跟着的某人:


    “省状元的事儿再说,我妹要跑趣味接力了,我先带我儿子过去给他姑姑加油。”


    顿了顿,他又问池俊和封杰:“一起?”


    “成啊,好久没见到云娆妹妹了。”


    一听到要去看漂亮学妹比赛,他俩起了劲儿,一左一右搭着云深,叫他赶紧带路。


    “就在前面。”


    云深嫌热,松了松肩膀,把他俩的手臂卸下来,


    “等会比赛开始之后,别乱喊,会影响到她。”


    池俊和封杰连连点头,虽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强调这个,但是转念一想,小云娆素来面皮薄,估计是怕他们喊得太大声,她在赛场上会紧张吧。


    此时,大操场朝西的半截,学生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出大约一百五十米的直跑道,高一年级甲组的趣味接力比赛即将在此处拉开序幕。


    趣味接力比赛,顾名思义,玩得就是一个“趣味”。


    每个参与接力的学生都要经历四个关卡,分别是翻跟头、钻筒洞、扛沙袋过独木桥,以及最变态的蒙眼跑,要求学生蒙住眼睛转五圈,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向前跑三十米,最后交棒。


    这项赛事不考验体能和耐力,纯属娱乐,所以很多班级都会派一些没报名田径项目的学生来参加。


    体育委员拿着登记册来找云娆的时候,云娆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


    她下意识地认为,这个项目应该很趣味,很欢乐,一点也不难。


    直到她看见详细的关卡说明。


    体育委员就怕有人出尔反尔,名单老早就上报给学校体育部,她想反悔都来不及。


    像接力赛这样的多人比赛,几乎全班同学都会跑来围观。


    因为占地面积大,场面壮观,还会吸引很多其它班级,甚至其它年级的学生。


    说得极端点,那就是全校瞩目。


    比赛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


    云娆抽签抽出了第七棒,压轴出场。


    一中要求女生剪短发,云娆上周末刚理了头,精致小巧的下颚和一截颈子露在外边,在阳光下如珠似玉,白得晃人眼。


    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淌到脖颈的汗珠。


    只听一声枪响,首棒运动员冲出起点。


    观众席滚起了热浪,加油叫好声连成一片。


    池俊扯着云深的衣袖,另一只手挥起了拳头,


    “高一2班必胜!”


    靳泽和封杰也跟着喊:“高一2班必胜!”


    云深揉了揉脸,实在想笑,唇角一咧,不紧不慢地随了句:“必胜必胜。”


    没过多久,“必胜”二字言犹在耳,云深的笑容却垮在了脸上:


    “高一2班是来搞笑的吗?”


    只有第一棒是正常人,没什么波折地跑完了全程。第二棒在过独木桥的时候踩空跌了下去,抱着腿半天起不来;第三棒钻筒洞把鞋给钻掉了;第四棒抱走了隔壁班的沙包,好不容易扛着沙包走完独木桥,又被裁判老师叫回来还沙包,然后重走一次......


    他们班来到第六棒的时候,另外三个班级已经鸣金收兵,八棒全跑完了。


    接下来的舞台将是高一2班的独舞。


    场边的观众好像更兴奋了。


    输赢什么的已经不再重要,他们现在就想看看,高一2班剩下的这几棒还能出什么幺蛾子,还能不能比前几棒更搞笑。


    第六棒顺风顺水地跑完了,大家看上去有点失望。


    除了高三7班的四名男生。


    “云娆接棒了!”


    池俊一向是朋友中最咋呼的那个,没忍住嚷嚷了一声。


    他嗓门大,穿透力还强,只见场中奔跑的娇俏身影蓦地一颤,想必是听见了。


    云娆有多紧张,只有她自己知道。


    前三项都还好,虽然走独木桥的时候有点儿晃,但是有惊无险。


    来到最后一个关卡前,云娆抓起道具桌上的眼罩,尽管心底发怵,还是毅然决然地戴了上去。


    场边,云深微微弓着身子,肩背发抖,实在忍不住了。


    “泽宝。”


    他对着靳泽念了声,一会换一个称呼,全凭心情,


    “接下来请欣赏你姑姑云挠带来的表演——呆子摸瞎。”


    云深这个人,说起来实在复杂。


    作为云娆的哥哥,他虽然算不上多么温柔贴心,但是对妹妹是有很强保护欲的。比如比赛开始前,他让舍友们不要大喊大叫影响云娆比赛,就是怕她因为太紧张摔倒,或者发生其他丢大脸的事。


    但是与此同时,他这个人又很贱,习惯幸灾乐祸,一边担心妹妹丢大脸,一边又热衷于欣赏一切别人丢大脸的事儿,甭管这人是不是他妹,总之,就是好玩,就是爱看。


    靳泽杵在云深身旁,身子微微前倾,探出头往场内看。


    云深说的一点没错。


    现在的云娆,是真的呆子,也是真的摸瞎。


    她从小就特别怕转圈,属于转一圈就晕的人才。


    不仅怕转圈,还怕黑,小时候家里一停电她就哭,能一直哭到来电。


    除此之外,她的方向感还很差,刚走过的路倒回来就忘,对于角度和方向的感知非常弱。


    而今天趣味接力赛的最后一个关卡,把这三项都占全了。


    靳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戴上眼罩,转了五圈,停下之后缓了缓神,晃晃悠悠地迈开步子。


    然后一头撞进了观众席。


    云深实在忍不住了,隔着十来米,大声地指挥起了妹妹,“不是那边!右转90度才是跑道!”


    透过好几层喧嚣,云娆听见哥哥的声音。


    她还是分得清左和右的。


    至于90度......


    她凭记忆倒回原来位置,右脚划出个直角,向脚尖的方向再次前进。


    台风天的余威在这时候发作。


    耳边一阵呼啸,云娆被扑面的狂风吹得倒退一步。


    她很努力地往前蹚,一步,两步,风声渐渐变弱,嘈杂的环境中,好几道高高低低的笑声愈发清晰。


    云深真的不想笑这么疯。


    可他真忍不住。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兄妹连心吗?说了右转90度,她却笔直朝着云深他们所在的方位走了过来。


    云娆像盲人摸象似的,双手向前伸,忽然感觉到有人碰了碰她的掌心。


    耳边传来云深的爆笑,她意识到,是哥哥在逗她。


    “挠啊,哥快不行了。”


    笑得快要窒息了。


    云娆愤愤地缩回手,转了个方向,又不小心抓到另一只手。


    那只手的指骨很修长,指尖凉凉的,触之如玉质。


    他牵引着她的手,没有立时松开。


    云深忽的停了笑:


    “狗泽,收回你的爪子。”


    云娆心口一跳。


    她惊慌失措地甩开那只手,后退一步,双手在低空中挥舞着,做出推拒的动作。


    而靳泽却没有放弃。


    他朝前迈了一步,还想再拉她。


    然后,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毫无章法地从他腹部摸了一圈上来。


    这油揩的!


    兄弟们一下子炸锅了。


    “学妹,他可不是你哥啊!”又是池俊第一个咋呼开来。


    封杰跟着闹:“老池,你懂不懂,学妹这是验货呢!”


    池俊:“噢,是该验验!这两货一天到晚在宿舍里秀腹肌,决不出高下,正好让小云学妹当裁判,看看是刚才摸的这个厉害,还是她老哥......”


    “给老子闭嘴!”云深骂了一声。


    池俊一点不怕他:“老云别慌啊,你妹妹还啥都没说呢。”


    ......


    他们仨在那可劲闹腾,靳泽像个局外人,完全不参与。


    他似乎能透过眼罩看到云娆眼中的无助。


    或许她班上的同学已经不在乎比赛了,或许所有观众都只想看笑话。


    但是靳泽见不得小姑娘难过。


    他忽略了周遭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拉住云娆的手臂,耐心地将她往正路上带。


    掌心握着的那一截藕臂,肌肤极其细嫩,还在微微颤抖着。


    靳泽心想,她一定很害怕。


    其实,云娆现在已经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了。


    她耳朵里只剩下那群讨人厌的苍蝇的嗡嗡声,包括云深在内,嗡得她血气上涌,太阳穴突突地眺。


    她之所以颤抖,是因为愤怒。


    长得软萌,不代表没脾气。


    他们不是要她验货吗?


    行。


    云娆攥紧了拳,隔着一层眼罩,扭头瞪视着黑暗中的声源方向。


    她薄唇翕动,咬牙挤出三个字:


    “五花肉。”


    顿了顿,她尚觉不够,音调拔升了些,开启无差别攻击:


    “全部都是五花肉!”


    操场上很嘈杂,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五花肉?


    靳泽眉心一跳。


    他已经把云娆引到跑道上,终于松开了手。


    她走后,靳泽望着那气鼓鼓的背影,特别伤感地耸了耸肩。


    好个恩将仇报的妹妹。


    明明都摸到了。


    怎么能闭着眼睛说瞎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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