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往北城的中心方向开着, 万家灯火汇成一条线,好像看不到尽头一样。
安静的车厢里,还散发着隐隐约约的烤红薯味。
慕霜闭着眼睛, 嘴巴埋进柔软的围巾里,座椅的旁边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袋子,里面是没吃完的烤红薯。
谢易臣偶尔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又转回去专心开车。
那层窗户纸好像捅破了, 又好像没捅破。
几个小时前,谢易臣给慕霖发了消息, 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Lin】:啊, 忘记跟你说了, 我们今晚不回家,在谢家这边睡。
【XYC】:你姐呢。
【Lin】:我姐也不回啊,她今天可是主角, 怎么可能离开。
【XYC】:什么主角?
耳边是那些长辈的交谈声,慕霖这个晚辈根本插不上话,又不能离开。
他坐在这里也是闲着无聊,索性跟谢易臣聊起天来。
【订婚宴的主角啊,臣哥你不知道,今晚这顿简直就是鸿门宴, 谢家所有长辈都来了。】
【说实话今天的菜确实挺丰富的,但这谁吃得下啊,反正我是吃不下的,我姐也没怎么吃。】
【我是绝对不会同意谢明朗当我姐夫的,我要想个法子破坏这场订婚宴。】
过了一会慕霖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我姐刚说了不会跟谢明朗订婚,我爷爷他就心脏病犯了。哎,这订婚宴我可能破坏不了了。】
她要订婚了。
谢易臣的眼睛只捕捉到这几个字。
他当时什么也没想, 就想过来见她。
想告诉她,自己喜欢她。
路上看到推着推车卖红薯的老爷爷,他还想着她没怎么吃晚饭会饿。
买回来了就一直放在外套里面的兜里,怕冷掉了不好吃。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逾越了。
“慕霜,我……”
“我有点困了。”慕霜截住他的话,把那个被他咬过的烤红薯放回袋子里。
她应该是看出来了。
但是她没有给他机会说出口。
最恰当的时机已经错过,谢易臣看着闭上眼睛装睡的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临近十二点,原本应该安静的街道却人流不减。
车内暖气太足,慕霜刚才吃了点东西,现在有点晕车,胸口闷闷的。
她无法再继续装睡,开口让谢易臣把车停下来。
谢易臣踩下刹车,停在一间超市的门口,慕霜降下车窗透着气。
突然发现人群行走的方向,好像都往同一边。
慕霜正心生疑惑,有一对情侣从车子旁边走过,女生拉着自己男朋友的手,一脸兴奋:“走快点啦,不然待会看不到烟花了。”
烟花?慕霜听到后,视线跟随着他们的背影。
谢易臣留意到她脸上的表情,提议:“要不要下车走走?”
慕霜正有此意。
谢易臣将车门锁好,走在慕霜的旁边,两人顺着人流量多的地方走。
有个男生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不小心撞了一下慕霜,她差点摔倒,还好被谢易臣及时扶住腰身。
他很快又松开,怕她再被别人撞到,始终伸着手护在她身后。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跟着那群人停了下来,围在了江边,大家正翘首以盼着什么。
慕霜和谢易臣来得晚了些,站在靠后的位置,融在这个圈子里,前面都是乌泱泱的人群。
十二月的天,北城昼夜温差比较大,夜晚的风更是带着冷意,丝丝入骨。
慕霜肩上的秀发扬起,撩人的发尾擦过谢易臣裸露在外的脖子。
他垂眸,看到慕霜双手环着臂,手指握紧了衣服,骨节那里泛着点白,带着微不可察的抖。
谢易臣将自己身上的这件黑色外套脱下,从后面披在她的身上。
带着温度的衣服从背后包裹着自己,有股暖意升起,还带着男人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慕霜愣愣地抬起头,一张俊脸放大在她的面前。
谢易臣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漠脸,眉峰凌厉,但是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神里带着柔光,如墨的眸深不见底。
慕霜看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想要拒绝,“不用,我不冷……”
“穿着,别感冒了。”
谢易臣压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背也是冰凉凉的。
“手怎么这么冰?”
下一秒,她的手被他圈住,往那温热宽大的掌心包裹着。
天空适时响起烟花的声音,周围的人群在呐喊着:“新年快乐!”
慕霜的心跳声跟着那一遍一遍响起的烟花声重叠,如雷震耳。
*
回到慕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
慕霜走到玄关处,将身上披着的那件黑色外套脱下来。
“我洗过了再还给你吧。”
“不用。”
谢易臣拿回自己的外套,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碰到她的。
慕霜手一缩,反应有点大。
谢易臣察觉到了,眼眸垂下,掩盖住了他此刻的情绪。
他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留给她一句话。
“晚安。”
……
这一晚谢易臣是不可能睡着的,他脑子里全是慕霜的身影。
过了一会后,他耳尖地听到外面传来的一些动静,犹豫片刻后,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客厅的落地灯开着,橘黄的灯投落在地上,慕霜抱着个酒瓶坐在地毯上。
她低着头,正在用开瓶器插入木塞的中间。
有脚步声越传越近,她抬起头时,谢易臣刚好走到她面前。
他直接坐在了她的旁边,抽走那个酒瓶,转了一两下,木塞就出来了。
开好的酒瓶递到她手里,慕霜呆呆地接过,“谢谢。”
她将红酒倒入高脚杯中,闻了闻,抿了一口后再一口闷,白皙纤长的脖颈上扬,液体顺着她的喉咙往下灌入。
她开始喝第二杯,第三杯。
慕霜一直在那里喝,谢易臣就一直看着她,看着她那酒瓶已经没了二分之一。
喝了酒后的她,小脸酡红,一双氤氲的美眸泛着迷雾,眸光潋滟,长睫扑闪着。
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慕霜朝他晃了晃酒瓶,“要不要来一点?”
谢易臣没说话,眼神依旧看着她。
“不喝就算了。”慕霜的语气随意,好像也只是逗逗他而已,根本没当真。
她作势收回自己的手,手腕却突然被抓住。她松了下手上的力道,酒瓶继而被他的虎口圈住。
谢易臣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红酒瓶,好半晌都没有动作。
他从来,都没有喝过酒。
抽烟也只是在梁秀茹病了之后学会的。
是他心烦的时候用来解愁的。
那时候好像只有烟能短暂麻痹他的神经,让他平静下来思考事情。
慕霜看着他这般犹豫不决的样子,作势要拿回那瓶酒,手刚碰到瓶身,谢易臣挡了一下,瓶口对准嘴唇,往里灌。
他完全是新手,喝得很急,像喝水一样,不是喝一口,是连续地喝。
一瓶酒一下子见了底。
慕霜看见他这种不要命的喝法,用力抽走了那个酒瓶。
“别喝了。”
“我可以喝的。”
“我让你别喝了!”
酒瓶掉在地上,瓶口破裂,有红色的液体慢慢从里面流了出来,地毯被浸湿一小块,像开了一朵艳丽的花,红得抢眼。
气氛死寂。
黑发往下垂落,遮挡住了她的面容,慕霜轻笑出声,“喜欢我?”
她问的很直接,也很突然。
“嗯。”他半点都没有犹豫。
慕霜依旧没看他,眼睛盯着流淌在地上的那滩红色。
“喜欢我什么?”她又问。
她有什么好喜欢的,她连自己都不喜欢。
她从小就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在她妈妈安雅竹一步一步的培养下成为人人羡慕的慕家大小姐。
如今她下半辈子的婚姻还要活在长辈口中所谓的约定下。
她爷爷还被她气到心脏病都犯了。
好像所有都是她的错。
现在想想,自己一个人在国外孤独地度过那漫长的六年,好像才是她人生中最自由最快乐的时光。
“你为什么哭。”
谢易臣现在在意的是这个,他看着她脸颊上滑落的泪珠,心口处一阵疼。
“我的喜欢,会给你造成困扰吗?”
他以为是他的问题。
他低而轻的声音,像最后扯断她绷紧神经的那根线。
慕霜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
她不是没察觉的,这个男人的很多行为都发生了转变。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他的关系会变得这么亲密。
“谢易臣,我有未婚夫的。”
“我不介意。”
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但是情感让她忘掉了理智。
他说话的时候,喉结微动,一上一下的,轻易地勾住了慕霜的视线。
都说男人的喉结不能乱摸,可慕霜此时醉酒生酒胆,顺着内心本意将手伸出。
一阵柔软的触感碰到他的脖颈处,谢易臣的手一抖,后背僵直。
慕霜身上那股熟悉的香味在靠近着他。
她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距离很近。
近到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好看的睫毛,又卷又长,一颤一颤的,撩人又勾魂。
慕霜的拇指按在了他的喉结上,力度很轻,感受着指腹下那块微凸的软骨在上下滚动着。
就像是把住了男人的命脉。
他一动不动,任她掌控。
她的手指缓缓往上抚摸着,经过他坚毅的下巴,平直的嘴角。
谢易臣那颗燥热、又无法控制的心,跟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身后就是沙发,他退无可退,平日里那双黑色的眸子往深处延入,望不到底。
慕霜再度贴近,鼻尖抵上他的,轻触一下,又离开,似水光莹润的双唇近在咫尺。
她那双好看的眼睛,茶褐色的眸子里映着他的影子。
此刻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眼里也是。
空气中的酒味混着点暧昧因子,在两人间四处扩散,又将他们围住在这一方天地。
气氛和人都刚刚好,她的靠近,他的不拒绝,仿佛都在默认着什么。
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冲破了那条线。
“接吻吗?”她突然开口。
说话的时候,她嘴里还有酒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
更像毒药,将他的心,一寸一寸的吞噬。
谢易臣没回答,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身体也没有做出任何拒绝的动作。
这像是一种默认的姿态。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现在这样,像只蛊惑人心的女妖精。
明明刚才,他都以为她是要拒绝他了。
慕霜没等到他的回答,头一偏,柔软的双唇贴上他的。
有点凉,有点湿。
更多的是软。
谢易臣感觉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骤停,地板上的毛毯被他攥成一小团。
男人手背上的青筋尽显,绷紧,他用力握成拳,极力克制又隐忍。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他人眼里的不受蛊惑,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这副本就残旧的躯壳,被这个女人勾走了魂。
慕霜亲着他的唇,含了含。
舌尖尝试探入,受到阻挡。
她咬住了他的下唇,嗓音轻声又撩人,带着点不满。
“张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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