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细春是真生了气的,回去的路上一声不吭踩雪解闷。吱呀呀的,燕伯今听得真切,挑了挑眉道:“还在生气?”


    周细春头也不回,脚下用力一踩。“当然是要气一会儿的,不过在到家之前绝对不气了。”


    燕伯今一愣,脚步也顿住了,从没见过一个人是这样生气的。


    周细春拉不动燕伯今,回头问道:“怎么了?”


    燕伯今微微低头,有些别扭,道:“回头鞋子湿了难受,你要是还气着,我去把她们的舌头割了。”


    周细春有些惊异的说不出话,嘴巴微张,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燕伯今要是真的割了人家的舌头会有什么后果。最后急急地开了口:“你傻不傻,她们的舌头值得你去割么?”


    缓了缓又补充了一句:“她们不配。”


    说着又牵起了燕伯今,边走边说,语气欢快:“我现在完全不气了,心情好得很。”


    燕伯今听她的声音似乎是真的不气了,这才放下要割了她们舌头的心思。想了想又道:“我的眼睛也并不是天生这样的,是……”


    话未说完,燕伯今才发现他从未跟周细春说过自己的事情。而她也从来没有多问一句,难道就这么信任他。这么多杀手跟着自己,她都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甚至他之前的表现,也着实不像个好人。


    燕伯今突然停下不说话,周细春追问道:“是不是还能治好?”她凑近看了看,燕伯今的眼睛轮廓完好,黑白分明,只是眼珠像是蒙了一层雾气。


    “我就知道,看着也不像是天生的,你的眼睛治好了一定挺好看的。”周细春道。


    燕伯今心中冷笑,好看么?若是他不收敛,没有人敢看他的眼睛。因为只有即将死在他手下的人、他的目标才会有机会直视深渊。


    感受袖子上传来的坠感,六岁以后他从未依赖过谁。“嗯,能治,但我又不想治好了。”


    周细春轻轻拉了一下燕伯今的袖子,“哪有人想一直看不见的,难道你不想看看仙芽村什么样吗?”


    燕伯今手指动了动,这个世界他早就看腻了。“这里有什么特别吗?”


    周细春想了片刻,道:“在整个丽朝有无数个像这样的小山村,并无特别。但特别的是你,我第一次见你穿的不像穷人,你肯定没在山里长期待过吧。不过现在呢,你要和我过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生活。或许你该珍惜这段日子,这树木花草啊更贴人心。”


    她自知没有那个拯救反派的能力,可是这本书已经完结。没有作者的操控,她和燕伯今以及其他人就是活生生的人。究竟怎么活着,得靠自己。


    或许是出于对燕伯今的同情,或许是在这个异世燕伯今算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一阵沉默过后,燕伯今开口道:“你说我特别?”


    周细春:“嗯?”他就听进去了这个?


    “难道……你是不想干活?”周细春猜测道,难道他不想过这种种田生活?“你不会的话可以慢慢学,但是你要想什么都不干,我是不会同意的。”


    燕伯今闻言愣住了,他像是这种要靠女人来养的人吗?不过现在的确是这样,于是轻声道:“我会干,我这个人随你使唤,这样行吗?”


    周细春接着道:“再怎么也是我救了你,咱们既然是合作关系,那你没还完我的情就不准走。行吗?”


    燕伯今:“好。”还完她的情么?


    周细春一颗心这才定了下来,刚刚那一刻,她竟然怕燕伯今会走。快要到家的时候,又说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随我使唤。”


    又突然想起朱信的事情,她差点忘记跟他说了。见四周无人,又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杀手追来破庙的那天我出去干活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叫朱信。当时我并没有认出他,只是他打量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今天遇见他了,他见过我们却不承认。”


    燕伯今也严肃起来,道:“所以你怀疑杀手找到我跟他有关?”


    周细春:“没错,如果真跟他有关,那我们是不是特别暴露?”


    燕伯今并不这么认为,道:“他没有这个能力,顶多就是碰巧见过我们,又碰见钟洪阁的人,被逼问出来的。”


    周细春有些急:“那如果又有杀手过来……”


    燕伯今:“那也不一定会找到他,说不定苏新……他解决了那天所有的杀手,他们没那么快再来。”


    见燕伯今很笃定,她也相信他。“对了,你留下联系苏新的记号了么?”


    燕伯今脸色微变,闭上眼睛,不辨喜怒。“你怎么知道的?”


    她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变,尴尬道:“我猜的,我真的是猜的。我猜你是去破庙了。”


    燕伯今:“嗯。”


    良久,燕伯今又道:“尸体都被处理了。”


    周细春有些懵,道:“啊?有什么问题吗?”


    燕伯今:“没有人查,显然是有人善后了。”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女心思敏锐。他竟然还愿意同她说这些,不过也没有什么坏处。


    周细春:“你是不是怪我乱猜你的行踪了?”


    燕伯今:“不怪。”


    周细春:“那我以后就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不猜了也不问了,行吗?”


    燕伯今:“……不行。”他就是觉得不行。


    周细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燕伯今:“……”


    周细春:“我是说都行,不怪你。”


    亏她还觉得他是生气了,结果也不经逗。


    直到院门口,周细春抬腿去推门,才发现她的鞋子的确有些湿。


    “哎呀。”她的语气里满是懊悔。


    燕伯今:“怎么了?还是想要割掉她们的舌头?”


    “呸呸,忘记舌头这个事!”周细春看了看燕伯今的鞋,道:“我忘记买鞋了。”


    “算了,过年之前肯定还要去镇上的,到时候一起买。”


    将买来的东西归置好后,周细春去仓库找出当初薅下来的芦苇花。现在的棉花挺贵的,她没敢买多。混合着干燥的芦苇花,也能将两床被子填满。


    填好被子后,又给两个房间的油灯添了油。


    她心中想着留下的肉自己做点香肠。猪内脏她只留了猪肝和猪肠,猪油比较少但也能熬些猪油。


    这么一想,她还挺忙的。想了想要做的东西,拿了砍刀准备去砍根竹子。


    知道周细春要去砍竹子,本来燕伯今是要替她去的,周细春不肯:“就在附近不远,你不是说要帮我砌一个炉子吗?你先想想砌在哪里合适,等我回来还要你帮我做其他东西呢。”


    周细春走后,燕伯今便起身在周边找要用的石头,又挖了不少泥土。


    周氏见他动作快,马上从家里找出了烧水的水壶给他。


    燕伯今按照水壶的大小砌的很快,周氏原本还在一旁担心他看不见,见他有两下子也就不管他去做扫把了。


    燕伯今砌的泥巴炉子的大小刚好放烧水壶,用石头码好黄泥糊上。


    周细春拖着一根竹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一幅画面。可以看出炉子已经做好了,燕伯今坐在一旁摊着双手。而他的双手上沾着黏腻的黄泥,脸上……没有表情。


    放下竹子走到炉子和燕伯今面前,仔细看了炉子,道:“做的不错嘛,你怎么不洗手?”


    “洗不干净。”


    周细春懂了,这是要她帮忙。汤罐里还存着水,不烫是温水。


    一回生二回熟,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燕伯今亦是。


    她一边往锅里加水一边对燕伯今说:“兄长,我想让你帮我用竹子做两样东西,你刀工怎么样?”


    燕伯今:“什么样的,你说。”


    周细春:“灌香肠的竹筒,掌心那么长;还有井字蒸架,就是有九宫格,每个格子差不多大。”


    燕伯今点头:“交给我。”


    周细春自然是放心他的,不过她也属实没想到燕伯今能将她的想法领悟的如此透彻。他做的东西完全就跟她脑子里想的一模一样,半分不差。


    灌香肠的竹筒选的是最尾端的细处,里外层和接口处都很光滑。


    井字蒸架就更漂亮了,四根竹片厚度一致,平整光滑相连相嵌。


    “怎么样?可还满意?”不知不觉燕伯今的语气里竟有些期待。


    “满意,我太满意了,你的手艺真好!”周细春真心觉得好。


    反倒是一开始期待的燕伯今有些不好意思了,匆匆别过头:“你满意就好。可还有需要做的东西?”


    周细春想了一下,道:“嗯,这两样需要煮一下,你帮我烧火。”


    说是烧水,其实火已经点着了,燕伯今要做的也只是坐在灶洞前看着。


    竹筒和蒸架煮了一会儿后,将水盛出来留着放冷用来洗东西,又加了热水。


    周细春准备清洗猪小肠,先放盐使劲揉搓冲洗。这小肠的味儿的确有点大,周氏闻到便停下手里的活儿问道:“阿周,你放着我来洗!你一个小姑娘哪能受得了这个味!”


    周细春刚忙回道:“奶你别动了,我受得了,我洗。”


    周氏刚想起身又坐了回去,周细春用筷子头带进去肠头,一点一点往里穿。穿出另一头使劲一路一拽,小肠就翻过来了。最后倒点红薯粉反复清洗,洗得干干净净没有异味。


    燕伯今也过来帮忙打过几桶水,摸到绳子上系得结时有点意外,真是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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