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 [V]
未等天明,裴季便与一众人趁着夜色离开了酒楼,留下几个身手较好的锦衣卫保护华音。
华音在他出去前便一直在假寐。
裴季清楚她没有睡,但也没有点破,给她掖好了被褥后,便出了屋子。
他出了酒楼,华音才睁开双目从床上下来,披上斗篷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
冷冽寒风凶猛灌入屋中,华音拢了拢披风,望着外头院子。
屋檐之下灯笼被冷风吹得忽暗忽明。
也不知站了多久,等到天际渐渐泛白,院中有了光亮后,华音轻叹了一声,把窗户关上,静候裴季他们带回来好消息。
酒楼靠近街道,若是有什么情况,她这里也能感觉得到。
因是都冬日,又因官兵大肆搜捕皇城,街道几乎没有什么人,所以一个上午都很是安静。
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但午时过后,四面八方的街道有急匆匆的铁靴声朝着北城门赶去。
街边商铺这些日子本就没有什么生意,见此情形也知是有大事发生,纷纷都关了铺子保平安。
整个金都城除却涌去北城门口的官兵与禁军,便只是三三两两不知躲哪去的行人。
天色渐晚,哪怕离北城门口远,但华音也似乎从空气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从白天等到黄昏,什么消息都没有,直到戌时之际,留在酒楼的锦衣卫察觉前边有动静,便去查看。
不多时从前边酒楼行到后院,朝着华音一颔首:“夫人,大人派了马车过来,接夫人回府。”
听到这话,华音终松了半口气。而余下的半口气,在未知童之乐云情况前,无论如何都松不了。
她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只披上厚实的斗篷便出了酒楼。
马车已经侯在了门外,裴季没来,但有几十个护送的人。
裴季没来,便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上马车前,她问了前来迎接的侍卫:“可知童管事与八姨娘的情况。”
那侍卫默了一下,低下头委婉道:“夫人还是等回到府中亲自去看吧。”
闻言,华音心底一沉,快速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速回府中。”
街道无人,马车很快便回到了裴府。
下了马车,华音抬头看了眼府邸的大门,曾有“裴府”二字的牌匾已不见,大门也被撞得残破。
她无暇多想,快步入了府中,处处可见也届时被砸损的痕迹。
不论血楼威胁一事,太后也已经对裴季早已积怨甚深,得了机会查封裴季的宅子,还不得拆了砸了。
估摸着裴季的那堆满价值连城珍宝的库房也被洗劫一空了。
华音才走过前院,便有裴季近身的飞卫过来迎,恭敬道:“大人还在宫中,不知何时回来,寒院被砸毁得厉害,夫人且先回兰茵院休息。”
华音脚步一听,神色紧绷着,问:“童管事与八姨娘何在?”
飞卫默了默,缓缓回道:“童管事与八姨娘皆在落竹苑。”
落竹院,也是童之所住的院落。
华音约莫知道是在哪个方向,脚下方向一转,疾步往落竹苑而去。
入了院中,便见有数个太医站在院中不知商议着什么事,眉头紧蹙着。
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得知华音身份的。在见了华音后,他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相继颔首喊了一声“裴夫人。”
华音看了眼灯火亮堂的屋子,收回目光看向他们:“童千户现今如何?”
几人面色沉静,沉默了一会后,有太医先开了口:“若是再晚一日,估摸大罗神仙都救不回了。”
华音心弦骤然绷紧,暗暗收紧了手心,声音有一丝微颤地问:“那现在呢?”
“若是熬不过今晚,也只能准备身后事了。”
华音闻言,酸涩顿时充斥一双眼,蓦然转过头,手掌捏着额头以手心遮住了双眼,遮住了她现在的情绪。
在听到童之的情况,没有任何征兆的红了眼,蓄了泪。
飞卫见状,忙对几个太医道:“几位大人半日滴水未进了,且先去吃些东西果腹,晚间还要劳烦几位大人。”
说着,吩咐了另一人请他们去休息。
几个太医虽然也困惑为何裴大人与其夫人对一个千户都如此紧张担忧,但也极有眼色见,没有说什么便随着侍卫离去。
人走了,华音缓了好一会,把那眼泪逼回了眼中,指腹擦拭了眼尾的湿润后,把手放下了。
双目虽然没有眼泪,但依旧泛着红。
华音暗暗呼了一口气,嗓音略显压抑:“我去看看童管事。”
说着,便往那主屋走去。
屋外有两人看守者,华音未推开房门,便听到屋里有人小声啜泣,像是八姨娘乐云的声音。
华音把房门推开走了进去。
听到开门的声音,屋中的人转头看来。
华音看到坐在床榻外的人,一愣。
难怪那些太医能认得出她,原来是乐云脸上的人/皮面具还尚未取下。
乐云见了华音,连忙抹泪,声音哽咽地唤了一声“夫人”。
华音关上房门,转身往床榻走去,未到床榻外,童之那张苍白无血色,且有鞭痕的脸便映入了眼中。
脸上都有鞭痕,更遑论被衾之下的身躯。
华音心下一闷,双眼又开始酸涩了。闭上了眼暗呼了一口气调整后,才睁开了双眼继续走到床边。
乐云捂唇哭出了声,声音颤抖的道:“本来童管事有机会逃跑的,但他还是留下救了我。”
乐云知道自己就是一个替身棋子,也有了随时被丢弃的准备了,可没想过童之会真的信守承诺的护她。
“脸上的面具也是童管事做的,他说没有特制的药水很难取下,旁人也很难看出端倪,还让让我咬死了说自己就是裴夫人,不然我对他们来说便没了活着的价值……”
华音转头看向她,问:“他们对童之用刑了?”
乐云抹着泪点头:“童管事的牢房就在我一旁,他们严刑童管事招供大人在金都的所有部署,童管事不肯,他们不止用刑,还说了很多侮辱人的话。”
华音视线落在了乐云的脖子上,那处有一道约莫半指长的划伤,才刚刚结痂,一看就是这几日造成的新上。
“脖子怎了?”
乐云愣了一下,怔怔地摸上了划伤的脖子,似乎在那一瞬回想到了被关押时的事情,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唇瓣发颤的抽泣道:“那牢中看管我的那些人欲对我不轨,我以死相逼,才没让他们得逞。”
听到乐云所言,华音双手蓦然握紧,心底怒意滔滔,气得双手都在颤抖。
她蓦然转身出了屋子。一出屋子便直接抽出了侍卫的配刀,这举动吓了其他人一跳,飞卫忙问:“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华音脸色冷冽的扫了他一眼,声音冰冷:“关押童管事与八姨娘的那些人可抓到了?”
飞卫迟疑了一下,在触及夫人那与大人相似的眼神,低下头,道:“在牢城。”
华音没有丝毫的犹豫,声音冷硬:“备马车,去牢城。”
*
从牢城中出来,华音那张白皙美艳的脸被血溅到,妖冶冷冽。
裴季听闻她来了牢城,便从府中赶来了。
来到牢城外,便看到她脸上的血渍,还有浑身散发着寒意。
他没有想过,她会动如此大的怒火。
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走到她身前,什么都没有过问,只抬起手把她脸颊上的血迹,低声道:“回去了。”
与她上了来时的马车,裴季也没有说话。
华音知道,比起自己,裴季更难受,毕竟那昏迷不醒,有性命之忧的人是他的亲侄子。
许久后,华音缓了过来,问:“宫里的事情处理得这么样了?”
“太后在知道我把皇上救出皇宫后,为保自己性命,直接认降。在我进宫前便杀了刘尚宫,嫁祸于她,道是与血楼勾结,胁迫她软禁皇上。接着卸去妆容华服,一身白衣背着荆条到了供奉皇家先祖太庙请罪。”
闻言,华音冷笑,讥讽道:“她想做戏给天下人看,可这满朝文武与百姓也不是傻子。”
说罢,又是一抹冷笑:“皇家的先祖知道她所为,必定会向她索命。”
便是没见过太后,华音也能从太后的行事中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季:“她即便是做了软禁皇上与假传圣旨口谕之事,但皇上也不能弑母,所以把她幽禁在了安懿宫,终身不得踏出一步,身边伺候的人只余两人,用度皆降为才人等级。而李家则全部削去官职,流放千里。”
太后的事情,华音已不再关心,她现在忧心的只有一事。
“你说,童之会没事的吧?”
裴季望向她殷切的神色,握住了她的手,道:“他最想看到的便是裴家有后,他无论如何都会熬过去的。”
华音低头,望了一眼自己那尚未明显的小腹,随而点头:“他都能为了这堂弟或是堂妹原谅我捅伤你的事情了,便见他对亲人有多期待。再有他向来不放心你我带孩子,所以定会撑过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左右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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