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的太猝不及防, 顾沉右脸肿起一个弧度。手机的坚硬程度不亚于石头,只要再稍稍偏移几公分,就能伤到顾沉的眼睛。

    顾沉侧垂着头, 攥紧了拳头, 疼痛令他眼眶微红,眼神冷漠至极。

    楚熠立刻跑上来捧住顾沉的脸查看伤势,白皙的肌肤上青红相交,颧骨的位置还被手机吊坠划出了一个细小的伤口, 再一对上顾沉眼里隐忍的水光,楚熠的心脏狠狠疼了一下。

    楚熠冷眼看向床上的男人, 眼里冒出一股强烈的怒意。

    楚涛远突然一声咆哮, 指着床上的顾河西大骂:“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儿子哪不好了,忙前忙后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还说他是不孝子, 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我笑的晚上都睡不着觉!我看啊, 你这样的就不配当爹, 趁早给你往养老院一扔,你就一个人对着空气过下半辈子吧!”

    顾河西被这么指着鼻子一通骂,怒不可遏, 心脏突突直跳, 他不管不顾地一抬手将桌上的早餐扔了一地,气得脸红脖子粗:“我骂我儿子干你屁事!他是我生的我想怎么骂就怎么骂!顾沉就是对不起我!我赌博怎么了?他有那么多钱我就是天天输也够我赌到死的!”

    楚涛远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讲理的人,也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这老头儿, 怎么好坏不分啊?”

    顾河西大口大口喘着气,继续他的谴责:“好儿子?我可没看出来他哪好?你见过不给亲爹一分钱把人往养老院送的儿子吗?你见过爹去赌, 说要剁掉我手指的儿子吗!”

    顾沉沉默地听着顾河西的控诉, 心里翻江倒海, 他疲倦于和顾河西讲道理,在顾河西心中,自己命是他给的,自己就要永远亏欠他,任由他无理取闹的索取。

    如果不能达到顾河西的满意,他就不算一个合格的孝子。

    可从一开始,顾河西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楚涛远还在和顾河西你一句我一句的吵架,吵架声汇集在顾沉耳边仿若滚滚洪流顷刻炸开,顾沉闭了闭眼拉住了楚涛远,随即走到顾河西面前,淡淡道:“你不应该生我。”

    顾沉极力想把这句话说的风淡云轻毫不在意,可越是伪装破绽就越多,背在身后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情绪。

    楚熠走到顾沉身边轻拍他的肩膀,「不该生我」这四个字楚熠听着心都在滴血,顾哥的前半生过得太不如意了,连点微薄的爱都没感受过,而他从小在家人的关心下长大,他无法感同身受顾哥这些年心里有多苦。

    以至于他第一次见到顾沉时,他就在想怎么会有人一身阴霾,死气沉沉的人。所以那时候的他下意识的想要贴近顾沉一点,想把自己身上的温暖分给他一些。

    怪只怪他,太后知后觉。

    顾河西看到站在他床头贴在一起的二人,脸色铁青,狠狠地吐出两个字:“恶心,我确实不该生你!”

    楚熠眼神一冷,掐住顾河西的领口,声音低沉,发出了最后的警告:“如果你再这么说话,我敢保证你入土之前过不上好日子!”

    顾河西被突然凶狠地楚熠吓得一哆嗦,只敢对顾沉喝五吆六的顾河西立刻瞪向顾沉。

    顾沉丝毫不避讳顾河西仇恨的目光,第一次顾河西用这样的目光看他时,他还觉得痛苦伤心,现在却也麻木了,他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这是我最后一次回来看你,我会遣李婶离开,往后你的死活与我无关。”

    顾河西挣扎着要下床,双手胡乱地抓向顾沉:“你个小杂种,你敢!”

    顾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看我敢不敢。”

    顾河西疯了一般在床上蹬动着双腿,嘴里喋喋不休的骂着顾沉,他面颊涨红,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主,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心电仪器也在这时发出了警告。

    顾沉后退一步,顾河西躺在病床上宛若一条濒临死亡的鱼,顾沉下意识捏了一手冷汗。

    护士和医生从病房外跑进来,围住了顾河西折腾了片刻,才把背气过去的顾河西从鬼门关拉回来。

    顾沉没有留在病房里,走到窗边抽了一根烟,深秋的冷风吹在面颊上像刀割似的疼。

    楚熠拎着刚买回来的药和早餐坐在顾沉身边,顾沉眼睛通红地盯着窗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一旦看到这样骄傲坚强的顾沉,楚熠心里总是很难受,顾哥这样的人值得被好好对待,值得被捧在手心里爱护。可老天总是让他遇人不淑,把他伤得体无完肤,他还要故作坚强的说没事。

    “顾哥……”

    顾沉转过头,对上了楚熠涌动着悲悯心疼的眼眸。

    顾沉的心像是忽然被刺了一下:“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楚熠打开塑料袋,撕开一包棉签,苦笑一下,“顾哥,眼神是控制不住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同情,可我就是心疼你,看到你难受,我也难受,”他停顿一下,拧开碘伏瓶盖,棉签沾上药水。

    随即动作轻柔的捏过顾沉的下巴朝向自己,“顾河西往后再有事我来管,你别再看他了,他只会伤害你,我不想再有人伤害你了。”

    楚熠声音很轻,温柔的像水一样,涓涓细流落在顾沉心尖,令顾沉的心为之一颤。

    楚熠凑近了顾沉,将药水涂在了顾沉脸上淤青的部位,二人贴得极近,彼此呼吸交融,安静地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顾沉在楚熠闪动着细微光亮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自己的身影将对方瞳孔占据得满满当当,好像这双眼里从此以后除了自己再也挤不进去别人。

    顾沉还在愣神,忽然被一股力量扯得向前倒去,一头栽进了宽厚炙热的胸膛。楚熠的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温热的手掌贴着他的后脑,在他耳边响起楚熠的声音:“顾哥我想你依靠我一些,难受不要憋在心里不说,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给你,只要你别伤心。”

    顾沉想要挣脱却被楚熠搂紧了令他动弹不得。

    “顾哥,人生不用什么事都清醒强撑,我不会因为这个拥抱就觉得你会原谅我,你也不用处处划清界限,你就这样休息一会儿吧。”

    顾沉渐渐安静下来,他疲倦地依靠在楚熠胸前,一直燥郁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安定。顾沉缓缓闭上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内心短暂的动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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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警察过来询问顾河西车祸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顾沉和楚熠站在病房外,听着顾河西的说辞。

    床上的顾河西忽然捂住头,痛苦不堪的说道:“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我脑袋疼什么也记不得了!”

    办案民警思忖片刻,找出了监控录像拿给顾河西:“这回有印象吗?”

    顾河盯着录像西支支吾吾许久,陪笑道:“警察同志,你看我也没什么事,撞车是我自己,和谁都没关系,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我要撤案,行不行?”

    民警疑惑地盯着顾河西看了一会儿,随后出门把情况说给了顾沉,顾沉沉思许久,很明显顾河西在包庇对方。民警走后,楚熠问道:“顾哥你打算怎么办?真要撤案吗?”

    顾沉开口:“我想他应该是和谁借钱去赌博,对方没借给他又要打他,他才跑的。”说到这里,他狠下心肠,“算了,不管了。”

    良言难劝该死鬼,他真的不欠顾河西什么了。

    顾沉往医院外走去,楚熠并肩而行:“顾哥,你留云城两天吧?我妈说和你说了吧?一起过个中秋。”

    “不用了。”

    今时不同往日,如果是两年前他还会和他们一起过,可现在他极力想和楚熠划清关系,这种牵扯越少越好。

    楚熠明白顾沉心里的想法,淡淡笑了一下:“顾哥,你总不能因为我连我爸妈都不见了吧,他们一直很关心你,即使我们不在一起,但做朋友不行吗?非要老死不相往来吗?”

    顾沉缓缓停下了脚步,他正巧站在梧桐树下,深黄的落叶落了一片在他肩上。

    他转头反问楚熠:“做朋友之后呢?逢年过节都要一起过?我们之间不可能永远只停留在这里,你也会有新的爱人,我也许也会有,看着不难受吗?一直这样下去,对我们未来的伴侣也不公平。”

    楚熠听不得顾沉这套斩钉截铁的言论,他深吸口气,伸手拂落顾沉肩上的落叶:“觉得难受你就给我个机会啊,而且为什么你总是担忧未来没有发生过的事?这么肯定我会有新的伴侣?我也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往后余生,除了你,我谁都不行。”

    顾沉双手插入大衣口袋继续往前走:“楚熠,你太小孩子气了。”

    楚熠一时语塞,他想要辩解他根本不是小孩子了,但担心辩解出来顾沉只会认为他气急败坏。

    一时间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股火就这样憋在了胸口。

    楚熠沉默了一路,像是一只无能狂怒的落败小狗。

    快走到楚熠家门口时,顾沉缓缓开口:“之前你准备宴会厅的钱,我会给你。”

    “顾哥……别这样行吗?”

    顾沉默不作声,目光随意一扫,看到对面马路上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陈韵。楚熠也注意到了,硬是把伤心委屈压了回去,和顾沉快步迎了上去。

    “妈,你怎么了啊?”

    陈韵牛仔裤破了一个口子,手心,手臂都有一定程度的擦伤。

    扶着陈韵的邻居张妈说:“我和你妈好好逛街呢,迎面来了一个黑衣服男人,男人高高瘦瘦,一下子就把你妈推到地上了,还亮出了一根针管要扎人,要不是我叫人及时啊,后果我都不敢想,也不知道针管里有没有什么病毒,肯定是疯子报复社会的!”

    楚熠从张妈手里扶起陈韵,与顾沉交换了一个眼色。

    又是黑衣男人?

    他把陈韵扶到家里沙发坐下,之前给顾沉买的跌打损伤药派上了用场。

    楚熠蹲在陈韵脚下,挽起她的裤腿,露出擦伤的部位。

    看着陈韵红肿的膝盖,楚熠怒气翻涌:“妈,你报警了吗?人抓到了吗?”

    “报警了,刚从警局回来,只是人没抓到。”陈韵忧心忡忡的看着楚熠,脸上愁云密布。

    “你看清对方是谁了吗?最近和什么人有过过节?”顾沉将沾了药水的棉签递给楚熠,楚熠默契的接过为陈韵涂药,二人都没有发现短短几秒里做了这样水到渠成的交接。

    陈韵摇了摇头:“他的脸遮住了我看不清,”她有些犹豫,试探着问:“小熠啊,阎冠真的被抓到了吗?”

    见到楚熠和顾沉忽然凝重的脸色,陈韵赶紧摆了摆手:“我不是说一定是他,可这种直接的手段太像他了,这么多年我和你爸没少被他派来的人这样恐吓。”

    楚熠为了让陈韵安心,拍了拍陈韵颤抖地肩膀,说道:“我亲眼看着他被抓住的,别怕,妈你能不能再给我描述一下那个黑衣男人的长相。”

    陈韵伸手比划着:“他和顾先生差不多高,有些微微的驼背,看起来很年轻,应该也就二十出头,小眼睛,说话声音很低沉。”

    楚熠手上动作停了一下,顾沉察觉到了楚熠眼里一闪而过的怀疑。为陈韵上过药后,楚涛远也回来了,一看到陈韵受伤了气得就要再去一次警局问问最近进度。

    楚熠按住了激动的楚涛远,说道:“爸你别折腾了,我去吧,顾哥你也累一天了,你留在我家休息。”

    顾沉瞄了眼楚熠,抬脚跟出了门外:“我也去。”

    楚熠犹豫片刻:“好吧,顾哥我想让你休息一会儿的。”

    二人去警局的路上,天已经彻底黑了,顾沉始终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

    片刻后他问楚熠:“打顾河西的和推上你母亲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这人,是冲我们一起来的。”

    “顾哥,有件事我没跟你说,阎宇失踪了。”

    “什么事侯的事?”顾沉想到,确实很久没有见过阎宇了。

    “游轮订婚那天,早上的时候他还在,阎冠跳海后他就不见了,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找到他。”楚熠说到这里的时候,拨通了一个电话,他听着里面的回答神情越发凝重,当车开到警局门口时,楚熠放下手机对顾沉说:“刚才让人检查了一下游轮底层船舱的救生设备,丢了两个救生衣和一个皮划艇。”

    二人下车边往警局走,顾沉微微皱眉:“阎宇救了阎冠?”

    “这只能是最坏的结果了,因为阎宇是知道我的计划的,如果他提前准备救下了阎冠,也不是不可能。”

    顾沉摇了摇头:“说不通,他也恨阎冠,还和你达成了合作,他想救阎冠可以一开始就告密,为什么要等阎冠跳海?”

    楚熠沉默了一下,瞄到顾沉敞开的大衣领口后,停下来为顾沉系上扣子,他轻轻呼出一口冷气:“顾哥,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看待阎宇,他是阎冠养大的,心里状态也不正常。而且我发现,”顾沉拿开的楚熠的手,楚熠自然的转身上台阶,“他似乎对阎冠有一种特殊的执着与恨,他一直想被阎冠高看一眼,如果提前告发我我还是阎冠的儿子,在阎冠心里还是没有他的位置,如果在阎冠跳海后救了他,这样既能让阎冠对我死心,阎冠也只能够依靠阎宇。”

    楚熠这样解释倒也行得通,一个从来不被看好的孩子,在彻底绝望后剑走偏锋也是有可能的。

    很快警察调出了那段监控录像,这次录像里的黑衣人画面更清晰,顾沉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阎宇。而后他们又调查了阎宇可能出现的路段,最后看到阎宇上了一辆黑车,黑车的副驾驶位上坐着的男人和阎冠一模一样。

    离开警局时,已经晚上九点了。深秋冷冽的风吹得人满身寒凉,顾沉表情严肃,一言不发的走在路上。

    回到楚熠家时,楚涛远和陈韵还没睡,他们战战兢兢,生怕又回到了被阎冠监视的生活里。

    楚熠没有告诉他们真相,一直安抚着父母的情绪。这天晚上这顿晚饭吃的异常沉默。

    晚饭过后,顾沉坐在阳台上抽烟,他一直以为阎冠死了,没想到阎冠不仅活着,还让阎宇骚扰顾河西与楚涛远他们。

    如今敌人在暗,他们在明,不仅楚涛远他们危险,他和楚熠也很危险。

    楚熠刷完碗摘下围裙来到顾沉身边,拍了拍顾沉的肩膀:“顾哥,你也别担心他们两个再跑能跑哪去儿?警方一定会抓到他们的。”

    “顾哥,我打算先把我爸妈接到京市,京市治安好,我也能安心一些,那你父亲……”

    “也带着吧,他见过阎宇,还不肯说出他,他们一定是有什么交易,放在眼皮子底下也防止他再捣乱。”

    “好。”

    顾沉望着远处,用力捏紧茶杯,开口:“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阎冠很狡猾,让他养精蓄锐的时间越少越好,我们要把阎冠引出来。”

    可是怎么引出来?

    阎冠狡猾的很,一定要有一个他非出来不可的理由。

    夜风吹拂顾沉柔软的黑发,楚熠眼睛一眨不眨得注视着他,忽然捉住了顾沉的手。

    “顾哥,我们结婚吧。”

    顾沉猛地抽回了手,后背僵硬:“你说什么?”

    楚熠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微微握紧了一下,耐心解释:“假结婚,举办婚礼,阎冠他一定会来。”

    顾沉吹下眼眸,默不作声。楚熠双手搭在顾沉肩膀上,真诚期待的看着顾沉:“顾哥,他现在还不清楚我们查到了他,他再狡猾也想不到我们会用结婚大事引他,况且他不怕死,他只想我们不痛快,那他一定想办法破坏婚礼,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

    楚熠说的有理有据,想让阎冠现身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顾沉安静许久,最后推开了楚熠坐在了椅子上,淡淡道:“就这样吧。”

    顾沉衡量了利弊,反正他和楚熠的事早就传遍了京市,也没有什么名不名声一说了,他还是更希望亲手抓住阎冠。

    可想到婚礼后续,顾沉沉默了良久,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抓到阎冠后我会离开京市。”

    楚熠脸色一变,被顾沉这句话砸得脑海里乱七八糟:“顾哥,你要去哪?”

    “不知道去哪,但我希望你不要找我,不同意的话,那我们在想个其他引出阎冠的方法。”顾沉目光坚定,他做的决定很少有人能改变。

    楚熠心中苦涩,真的就没有一点可能了吗?

    以至于顾沉要逃到别的地方去,一想到可能再也看不到顾沉,楚熠心脏宛若针刺,他苦笑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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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这一次回到京市后,楚熠派人将养父母和顾河西都保护了起来,防止阎冠再对他们下手。

    而后宣布了他和顾沉要举办婚礼的消息,消息一出,整个京市都炸开了锅。

    顾沉手机都要被打爆了,以前有点什么事也没有过这么夸张的情况,多数都是合作公司的小老板发来的祝贺。

    好不容易手机安静了,林墨初一上午都心不在焉,不是倒水把水倒出来了,就是把茶杯打碎了。

    顾沉看着工作一直失误的林墨初,问道:“你今天怎么总是愣神?”

    林墨初垂头想着事情,顾沉又问了一次后他才回过神,闷闷不乐的开口:“没什么,有点不舒服,顾总我能请一下午的假吗?”

    顾沉应允:“不舒服就去看医生,我这还有良骥在,你别挺着了,现在去吧。”

    林墨初眼里没了光彩,点了下头失魂落魄的走了。

    李良骥不明白的看着顾沉,心想顾总去了云城一趟就重修旧好,接着就要结婚,这进展也太快了。

    三天前顾总看到楚熠还在躲着人了,难道这就是爱情?说来就来?

    顾沉继续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办公,桌上的手机又一次响起。

    他停下手里工作看了一眼来电,想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的魏鸣痛心疾首,难以置信的问:“顾叔叔你真的要结婚了?结婚啊!你可要三思而后行,楚熠他可张着一张渣男脸!呜呜顾叔叔我太伤心了,我还等着和你有故事呢?”

    顾沉淡淡道:“想和我有故事,这么长时间才给我打电话?”

    言下之意,魏鸣不是真心,对他也只是好奇。

    魏鸣这个情场高手哪里听不出顾沉的揶揄,长叹了口气:“但我真的对顾叔叔很有兴趣,如果日后离婚,我可真要主动出击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思,魏鸣表达完不满后又说了一阵楚熠的坏话,最后顾沉听烦了挂断了电话,魏鸣还打,顾沉没接。

    顾沉总算耳根子清净了,但好像天偏不让他安生,手机又一次响了。他烦的要挂断话,看到是晏扬的号码后,犹豫了一下按向了接听键。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阵,晏扬才缓缓开口:“顾叔叔,消息是真的吗?你真要……和楚熠结婚吗?”

    顾沉不能告诉晏扬他只是假结婚:“嗯,是的。”

    晏扬又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开口:“你别误会啊,我不是因为楚熠伤心,我没什么好伤心的,就是很惊讶,怎么突然间你们做了这个决定?”

    顾沉无法回答。

    晏扬笑了笑:“不方便说也没什么,你好好的就行了,我真的担心楚熠再让你难受一次。”

    晏扬打这个电话来不是因为他曾经喜欢过楚熠而心生不满发泄怨怼,他对楚熠早就没那份心了,他只是担心顾沉,担心顾沉再次受伤。

    顾沉明白晏扬的好心:“谢谢。”

    顾沉这边刚放下电话,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盛池急匆匆地走到顾沉身边:“怎么回事啊?去趟回来直接结婚了?是不是再多去几天孩子都生出来了?”

    顾沉:“不能,我们不能生孩子。”

    “你还跟我贫是吧?夸张的说法懂不懂啊?”盛池直接坐在顾沉办公桌上盯着他没有漏洞的表情,眯起眼睛,“你能骗得了别人你骗不过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敢打赌你不是真的和楚熠结婚。”

    顾沉不再卖关子,把事情的缘由说给了盛池听,盛池听完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这个大拇指不是对顾沉竖的,是对楚熠。

    “他可真会想主意占你便宜啊?虽说这个办法不是没有用,可他那点想把你绑住的心思更大吧。”

    顾沉平静的喝口茶水:“我知道他有别的心思,所以我跟他说了,一切结束后我会离开京市。”

    盛池皱眉:“真的假的?你无亲无故的,你去哪啊?”

    顾沉垂下眼:“出国散散心吧,到时候公司还要靠你打理。”

    “真确定了?楚熠没阻止你吗?还有你能不能别把摊子给我啊,我不想干活!我想混吃等死当咸鱼。”

    顾沉双手握住茶杯,盯着桌面,神情透着疲倦与超脱世俗的淡然:“有些累了,顾氏破产的时候,我就想没有束缚的走走山川河流,却被楚熠绊住了脚。后来和楚熠分开,又要绷着一股劲儿对付阎家,再之后阎冠跳海,我以为可以松口气了,不是躲着楚熠就是被楚熠纠缠,直到现在,我觉得我的前半生好像上了发条一直转动的机器,从来没有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放松。不是为这个操心,就是对付这个对付那个。真的觉得,很累。”

    盛池不说话了,他从小和顾沉一起长大,他看着顾沉都觉得他活的累。但顾沉从来不说累,什么都做到做好,什么都做到极致,曾经何时他也怀疑过顾沉是不是天生不知道什么叫累。

    也是这两年,因为楚熠,因为阎冠,他才真正看透顾沉,没有不会累的人,只是对方不肯说,只是顾沉没有关爱,没有靠山,他只能用荣誉成绩,把自己伪装成坚不可摧不需要依靠的模样。

    “好吧,你想通了就好,多去外面放松放松,”盛池自己倒上一杯水喝,“那楚熠呢?你真的打算接着这次散心的机会让楚熠找不到你,跟他断了?”

    顾沉眨了下眼,眼里情绪不明:“不知道,再说吧,顺其自然。”

    盛池想说要是心里还有楚熠,那就别折腾了,再一起吧。可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感情的人除非自己想通,否则外人说什么都没用。

    何况顾沉是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他心里面肯定别着一股劲儿,一口气儿呢,这股气儿要是不消,也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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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池在顾沉办公司待了一会儿后就被新小情儿叫走了,顾沉一个人工作到傍晚。

    巨大的落地窗后是京市繁华的明灯,顾沉从来都不属于这个城市,也没有一个属于他的家。

    李良骥默默看着顾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的老板很孤独。

    他将刚买的月饼放在顾沉面前:“顾总,今天是中秋,还不回去吗?”

    顾沉不记得今天是中秋,看到月饼时忽然想到陈韵之前说过要一起吃饭。只是这个时间,肯定是赶不上了。

    “你留着吃。”顾沉整理一下文件,离开了办公室。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着急回家,即便再过几天就是他虚假的婚礼了,也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紧迫。

    顾沉对这场婚礼并没有多上心,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场戏,他只需要在戏里扮演好一个角色,等阎冠落网,这场戏就结束了。

    他依旧是他,不会因为这场婚礼有任何的改变。

    顾沉思考着事情,忽然被窜到眼前的人影吓了一下。

    萧韵锦喝了酒,一双桃花眼醉醺醺的望着顾沉,眼神充满哀伤:“真的,是要结婚吗?”

    顾沉点头:“夜晚天凉,萧总还是早点回去吧。”

    萧韵锦挡在顾沉面前,哪里还有老总的样子,他喃喃道:“我以为我可以忘了你,但是很难,以至于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我没出国,你救了我后我就让我爸收养你为义子,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顾沉看着几次三番为他喝醉萧韵锦,心中惆怅:“别想了,回去吧。”

    萧韵锦摇了摇头,定定的看着顾沉,不让他走。

    顾沉犯了难,只好由着萧韵锦跟着。

    公司大门前,青年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散地靠在车上,深秋的晚风吹动着他的黑发,一双漂亮的眼眸乖戾明艳。

    顾沉看到楚熠时,也不知道楚熠等了多久,浑身散发着深秋冷冽的气息。他缓缓停下脚步:“你怎么来了?”

    楚熠瞄了眼跟在顾沉身后的萧韵锦,笑吟吟地摘下自己的围巾围在顾沉被风吹红的脖颈上。

    “顾哥,我来接你回家过中秋。”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回去过节了?”

    楚熠凑近顾沉耳边,小声说:“顾哥,戏要做全套,哪有快结婚的人不在一起过节的?”

    萧韵锦愣在原地看着做着亲密动作的二人,难受的捏紧了拳头。

    顾沉伸手推开楚熠,二人间拉开一定距离:“走吧。”

    他转过身对默不作声的萧韵锦说:“萧总,要我给你叫车吗?”

    “不用了。”说完,萧韵锦转过了身,背对着顾沉。

    顾沉开门上车,汽车缓缓开动,路两边景色匆匆走过。

    楚熠心情不错的看着顾沉,笑道:“顾哥,这段时间我们最好住在一起,不在一起住容易引人怀疑。”

    顾沉拄着下巴望向窗外:“嗯,随便你吧。”

    楚熠脸上的笑容浅了一点,静默一会儿后,又兴致勃勃的说起了嘉宾邀请名单,宴会地点,要请几桌,礼服是什么样的,戒指要用哪个牌子,婚礼誓言要说什么。

    每当说起这些,他眼里就会闪烁着宛若星辰的光芒,仿佛这不是假的婚礼,而是他期待已久,人生难得一次的大喜事。

    顾沉好心提醒:“楚熠,别当真了。”

    楚熠猛地踩上刹车,车也在这时停在了家门口。

    楚熠眼里的受伤转瞬即逝,笑容重新攀回到他的面庞,他下车绕道另外一边为顾沉开门:“顾哥,欢迎来到我的新家。”

    顾沉走进别墅,两旁的装修设计有些说不出的眼熟。

    楚熠说:“顾哥,还记得吗?你曾经画的新房图纸,我把它还原了。”

    他摸出口袋里的红丝绒小巧的礼品盒,在顾沉眼前打开:“顾哥,这里不是戒指。”盒子里装着一把门钥匙,楚熠目光温柔:“顾哥,我欠你一个家,现在我想还你一个家。”

    顾沉被楚熠热切真诚的眼神烫了一下,他别开眼:“楚熠,别再做这些无用功了。覆水难收这个道理你不懂吗?你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表,又照着图纸修建了这栋房子,可你卖掉的那块表不会再回来,我当初画图纸时那份期待的心情现在也不会再有了。”

    “我知道,我知道,”楚熠强扯出一抹笑容,委屈地红了眼眶,“我只是想要弥补你。”

    顾沉摇了摇头:“算了,别说这个了,我们之间说不通。”

    是说不通。

    楚熠望着顾沉的身影,他们之间由顾沉搭建起了一堵又高又厚的墙,他想要破开墙壁看看顾沉心里到底都想了些什么,时至今日,他做了这么多,还是不能够让顾沉相信一点吗?

    他们之间真的到了不能够挽回,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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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婚礼在即,但楚涛远和陈韵依旧不知道楚熠和顾沉的事,他们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过分黏着顾沉了。

    但楚熠向来喜欢黏着他有好感的人,顾先生沉稳又大度,楚熠把他当哥哥一样黏着也无可厚非,他们始终没看出来楚熠和顾沉之间另外那层关系。

    一顿团圆饭吃的和和美美,两年里一直独自过节的顾沉,再次感受到了饭桌上的热络。

    楚涛远喝多了,高兴的胡言乱语,先是夸了楚熠一通,而后又夸了一通顾沉,恨不得把平生所学的赞美词汇全都用在顾沉身上。

    陈韵一个劲儿掐楚涛远都没让他闭上那张跑火车的嘴。

    顾沉看着眼前景象,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两年前,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

    吃过晚饭,顾沉就察觉出右腿不舒服了,他立刻泡澡缓解,浴缸很大,是双人浴缸。当初他设计的时候,想的是和楚熠一起泡澡。只是他还没把想法实现,就遭受到了楚熠重重一击。

    顾沉回想从进门开始,别墅里的一切,每一样都是他深夜抱着甜蜜的心情精心设计的,当时那种热切的期待感到现在仿佛还能感同身受。

    太过于深爱一个人不是一件好事,后劲太大,太长了。

    顾沉不知不觉在浴缸中睡着了,很久后浴室的门被人推开,楚熠扶着顾沉坐起来,扯过浴巾披在睡熟的顾沉身上,将人抱到了卧室。

    顾沉半梦半醒时睁开了眼睛,昏暗的房间内,楚熠穿着睡衣坐在他床边,紧紧攥着他的手。

    “怎么不回你房间睡?”顾沉抽回手,翻身背对着楚熠。

    楚熠也不气馁,双手钻入被子里捉住了顾沉的脚踝:“顾哥,我为你按摩一下腿,按摩完你在睡。”

    顾沉抬脚踢他:“不用了。”

    楚熠捉住了被子内结实有力的双腿,在摸到腿上一个至关重要的穴位时,顾沉疼得冒了一身冷汗。

    “你够了!”

    楚熠坚持按着疏解腿部疼痛的穴位,即使在过程中被顾沉踹了好几脚,也都甘之如饴。

    顾沉体质敏感,一被碰脖子耳根先红,楚熠盯着背对着自己绯红的肌肤,眼神热切。不知道又按摩了多久,顾沉出了一身的汗,隐隐作痛的右腿不疼了。

    顾沉深吸口气,稳住心神:“结束了就出去。”

    楚熠为他擦去额头的细汗,俯下身凑近了盯着顾沉,坚决地摇摇头:“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今晚我只能和你挤一挤了。”

    话音刚落,楚熠躺在了顾沉身边,他侧着头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顾哥,你放心我就是借你的床用一用,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

    顾沉:“……”他坐直身体,瞧着身边死皮赖脸的楚熠,气愤楚熠总是要做出一些超出他们现在关系的亲密接触。

    “我去睡沙发。”

    下一刻顾沉被楚熠按着肩膀压在了床上,楚熠轻叹口气翻身下床:“顾哥你好好休息,不打扰你了,明天还要去挑戒指。”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更新频率是周六周日更新长章,其余时间佛系更新,可能有可能没有,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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