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巨石突然砸在平静的湖面上, 短暂的寂静被打破,楚涛远气愤地陡然涨红了脸,瞪向他乖顺懂事的儿子, 好半天才艰难挤出一个字:“你!”

    楚涛远和陈韵身上沾染着冬日冷气, 拎着食材的手在室外冻得通红,他们大老远从亲戚家赶回来是想着给儿子一个惊喜,却没想到惊喜变成了惊吓。

    楚熠注意到母亲微微颤抖的手,弯腰拿过他们手里的食材, 微微叹息一声:“爸妈外面冷,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楚涛远深吸口气, 脸色难看地走向沙发。

    陈韵勉强稳住心神, 拍拍楚子恢的肩膀,沉声道:“你去书房待会儿,我们和哥哥有事要谈。”

    楚子恢看出气氛的不对, 瞄了眼神情略微紧张的楚熠, 躲去了书房。

    沙发上楚涛远抱着双臂, 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铁青。陈韵坐在他身边,双手纠结地缠绕在一起, 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楚熠整理好情绪坐在父母对面:“爸妈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难以接受, 可是我要和顾哥在一起。”

    陈韵扶住额头:“小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男人,是顾先生啊!不仅性别, 你们差了十几岁。”

    “妈,我清楚我在说什么,”楚熠眼神坚定,“我知道他是男的, 我也知道他和我差了很多岁,可我非他不可。而且爸,你以前不是说让我给顾哥养老吗?我们现在这样,更方便我给他养老。”

    楚涛远万万没想到当初他说给儿子的话,现在被用来这么堵自己的嘴,他一掌拍向桌子:“我是让你给顾先生养老,可我没让你以这样的方式!”

    陈韵怕卧室内的顾沉听到,拉住楚涛远的袖口示意他小点声:“有话好好说,这种事吵也没用。”

    楚熠一鼓作气:“爸妈,我知道你们想要我的人生是怎样的,我也知道你们对我付出牺牲,别的事我都能退步,唯独这件事不行,我和顾哥两年前就在一起了。”

    陈韵恍然大悟,怪不得很多次撞见小熠三更半夜从顾先生房里出来,说什么谈工作,还搬去和顾先生一起住,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楚涛远想到很多年前楚熠提出要玩极限运动时就是现在这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

    “两年前?”楚涛远火气直冲头顶,“两年前你多大?19?20?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从极限运动到和男人谈恋爱,在我和你妈的眼皮子底下!”

    楚熠下意识望了一眼顾沉所在的房间,有点后悔在客厅谈了,他急忙起身稳住怒火中烧的楚涛远:“爸你小点声,我们上楼说好吧?我好不容易才把顾哥追回来,你别再把他说走了。”

    陈韵心里不是滋味,任何一个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都开怀不起来。

    但她也认为不应该让顾沉听到他们的谈话,万不能和顾先生撕破脸。

    “你还追人家!”楚涛远气不打一出来,指着楚熠骂道:“我就说顾先生不是那种人,一定是你不学好带坏了顾先生!你可真行啊!”

    楚涛远越说越气,撸起袖口,抄起扫帚:“你不仅吃人家的花人家的,你还把人家性取向带歪了,你还知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你就是这么知恩必报的?”

    楚熠忽然觉得他爸想事的角度很刁钻,竟然是气他带坏了顾哥?!

    楚涛远从没打过楚熠,握着扫帚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但见楚熠岿然不动还是不知悔改,脑子一热,一扫帚抽在了楚熠背上。

    楚熠眉头微皱,态度不变:“我和顾哥是两情相悦。”

    “屁,两情相悦?做错了事还找借口?”

    扫帚又要落下去,陈韵急切地抱住楚涛远,红着眼睛喊道:“他这么大人了,有事说事,教育就教育,你打他干什么!”

    楚熠道:“妈你别拦!让他打。”

    楚涛远拨开妻子的手:“你看看,他还上赶着找打?”

    突然卧室的门打开,顾沉站在门口无声地看着客厅里的三人,一瞬间三人都安静了。

    顾沉走向楚涛远,平静的面孔上看不出阴晴:“都坐下来心平气和聊聊吧?”

    这是顾沉第一次以询问的口气对他们说话,楚涛远下意识看了眼妻子,陈韵手肘撞了一下正在气头上的丈夫,楚涛远放下扫帚,长呼口气坐在沙发上。

    楚熠没想到顾哥就这么出来了,他有些慌,尤其是现在他根本看不出顾哥有没有因为他父母的态度而生气。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顾哥不是说好了我先谈吗,我会解决好一起的,不用你费心。”

    顾沉顺势握住了楚熠伸过来的手,继而十指相扣握得牢牢的。

    楚熠诧异看向顾沉。

    顾沉转向楚父楚母,郑重其事开口:“我很抱歉,楚熠不能按照你们设想的人生进行了。但我可以保证,他和我在一起会很好。”

    楚涛远陈韵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见到顾沉态度坚决,想说的话顿时咽了回去。他们欠顾沉天大的恩情,始终心存感激,再无奈难堪,可也不会对顾沉恶语相向。

    偌大的客厅霎时安静了。

    顾沉又道:“如果你们相信我,就放心把楚熠交给我吧。”

    楚涛远与陈韵再次对视一眼,眼里情绪复杂。

    楚熠心脏激动地颤动着,顾沉这段话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沉,那眼神仿若融化了糖果,又甜又腻黏黏糊糊,要不是父母在眼前,他早就扳过顾哥的脸狠狠亲上一口了。

    “爸妈,你们不要担心我的未来,顾哥的人品你们信得过吧?我你们也信得过吧?赡养你们没有问题。再往后,顾哥老了的时候我还不老啊,我能照顾他。到我老了的时候……”

    楚熠忽然停顿了,他望着顾沉的眼睛微红,眼里涌动着无数要脱口而出的情绪,却又一一压了回去。

    顾沉注意到楚熠似是有话要对他说,暗自用力握了一下楚熠的手,楚熠迅速回握了一下,继而转头看向父母,乐观的说道:“真到那一天我就去住养老院,现在的养老院依山傍水环境好,伺候的可妥帖了。”

    楚涛远垂着头,双手交叉仍旧不吭声,脊背微弯仿若压了一块儿巨大沉重的石头。

    顾沉知道这事急不来,也不打算现在就让二老表态:“我知道这事对你们来说很不好受……”

    话刚说了一半,一直沉默的楚涛远忽然直起了身子,声音低沉:“我知道了,顾先生如果是你的话,我们放心。”

    陈韵反倒没有丈夫这么开明,毕竟她期待有个可爱的小孙子或者小孙女已经很久了,如今愿望落空,心里难受得紧。换成别的男人她肯定要反对的,可对方是顾先生啊,救了小儿子的命,在她们家最困难时不断伸出援手的顾先生。

    就算别人怎么说顾先生不好,他们一家都不可以说顾先生一个不字。

    楚熠早就知道如果是顾哥,父母是会同意的,只是没想到竟然同意的这么快。

    楚涛远拎起桌上的菜:“我们做饭了,本来啊今天就是来吃饭的。”

    顾沉伸手探向楚涛远欲言又止,楚涛远看到顾沉眼里的担忧,语气缓和了许多:“顾先生你不用觉得愧疚,其实我很不好意思,小熠这孩子也给你添了太多麻烦。算了不说了,我们谁心里都别不舒服,反正事情都发生了,我们这么大岁数了就希望小辈过得好,你们过得好,我们就知足了。”

    陈韵心情沉重,却也没说多余的话:“时间不早了,剩下的话饭后再说吧。”

    二老拎着菜走进厨房,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顾沉楚熠。

    楚熠看着厨房的方向很久,随即扯了扯顾沉的手:“顾哥,你别太难受,我爸妈比你想象中要开明的许多,而且我早就说过,如果是你,他们肯定会接受,怎么样我说的对吧?”

    顾沉回过神对上楚熠笑吟吟地面孔,目光缓缓落在楚熠后背上:“有空贫嘴,后背不疼吗?”

    楚熠之前光顾着紧张了,顾沉现在这么一提,是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他摸了摸后背,倒抽口气儿:“是挺疼的。”

    顾沉将楚熠拉到卧室,镜子前楚熠脱下衬衫,一条新鲜的青紫红痕显眼地横在背部。

    楚熠扭头瞄了镜子一眼,惊道:“我爸下手也太重了!哪有下这么重的手的,我今天刚拆线啊!还怪我带坏你,明明一开始是你先看上我的!我看我不是他儿子,你才是他儿子吧。”

    顾沉拿来药箱,楚熠颇有眼力见地乖乖走到床边坐下,后背朝向顾沉。顾沉拿出跌打药小心翼翼涂在淤青处,说道:“谁让你在那一动不动,我要是不出去,你指不定还要挨几下。”

    楚熠抬头注视着细致用心为自己涂药的顾哥,眼角一弯:“所以顾哥,你心疼我怕我挨打才出来的吧?”

    顾沉瞄了楚熠一眼:“不然呢?”

    楚熠一把搂住顾沉的腰,脑袋贴着顾沉腹部蹭来蹭去撒娇:“顾哥,你真好。”

    顾沉摸了下楚熠的头发,想着他也不全是怕楚熠挨打,说到底作为年长的一方他不能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既然决定要好好在一起,无论什么事情他都应该与楚熠共同面对。

    气氛忽然安静了。

    楚熠抱着顾沉,半响后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声音低沉:“顾哥,其实刚才说到我们未来的时候,我想到有一天你会先我而去那个画面,我很难接受。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根本没办法一个人住养老院,所以养老院是骗我爸妈的话。

    到时候我给你买块墓地,我在你旁边盖子房子守着你,如果运气好,我就跟你一起走。”

    顾沉微怔,没想到楚熠竟然顾虑这么多,他低头看向楚熠,哭笑不得:“记不记得楚教授说你可能有老年痴呆的危险,万一到时候你痴呆了忘记我了,还怎么和我一起走?”

    “顾哥你这时候说这种扫兴的话,”楚熠身体往后一倒,勾住顾沉的腰将人带到了床上,他气愤地咬了顾沉唇瓣一口,“我宁可跟你走,也不要老年痴呆,我害怕忘记你。”

    顾沉望着楚熠担惊受怕的眼神,缓缓开口:“好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未来怎么样我们都不清楚。但现在,我们可以过好每一天。”

    顾沉不想谈及这样伤感的话题,只要想起他也会忧虑,毕竟比起楚熠,他才是更应该担忧的那个。

    他们之间相差了十四岁,即便现在看不出什么,可他就是要比楚熠先满头白发,要比楚熠先要弯下脊背,要比楚熠先老眼昏花。

    所以他更不愿意去想这些,只要他们现在过得开心就足够了。

    楚熠捧住顾沉面颊,仔仔细细地注视着,明亮的双眼里被顾沉的面孔占据地满满的。

    “你说的对,是我想太多了,因为害怕,因为恐惧,也因为太爱你了。”

    楚熠珍惜地抱紧顾沉,往后他再也不会再放开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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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里,锅中开水咕咚咕咚沸腾着。

    楚涛远和陈韵相对无言地包着饺子,直到最后一个饺子包好,陈韵将白胖的饺子下去锅中,始终心乱如麻的她重重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坐在窗边吸烟的楚涛远。

    “就这么同意了?”

    楚涛远打开窗户散掉烟雾:“不然呢?你能不答应吗?”

    陈韵翻动着锅中饺子,再次叹气:“是啊,确实也不能不答应,那可是顾先生,我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可是我这心里啊,不是滋味,我还幻想着小熠给我生个孙子孙女的。”

    楚涛远深深吸一口烟,转身靠在窗边看着两鬓微白的妻子:“我们这么大年纪了,就别想那些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陈韵瞪了楚涛远一眼:“你倒是想得开!”

    “那不还有小恢呢吗?”楚涛远扔了烟,走到妻子身边拿过汤匙继续翻动饺子,“再说了有什么想不开的,今天上午的家族聚餐,小辈们都喊楚小叔那位,你没瞧见他身边坐着个戴着墨镜长得像个大明星似的小伙子,他俩就是一对。”

    “什么啊?哪个?”陈韵仔细回想了一下,“楚凡族长吗?你说那个程大明星,他们是一对?谈对象的一对?”

    “对,就是谈对象,”楚涛远盛出饺子,又道,“商络你总该有印象吧,我们被阎冠监视时,他没少给我们帮忙。他和任秘书也是一对。”

    陈韵眉头惊讶:“怎么回事啊?现在的世道流行男人和男人谈恋爱了?”

    “也不是流行,这咋可能流行啊,”楚涛远端着饺子放在桌上,随即利落的关上火,“就是我们家族的人,喜欢同性的多一点。”

    陈韵坐在桌旁努力消化着这些,楚凡族长,楚总,他们看着精明能干,怎么都喜欢男人呢?太不可思议了。

    “怪不得你这么快就接受了,见得多了就不惊讶了?那你怎么不早和我说这些事,今天在饭局上我还问了商络什么时候结婚生子,这多尴尬啊。”

    “那你也不知道多看着点,他们的相处模式不像老夫老妻吗?你见过秘书还帮老板擦手擦嘴又剥虾的吗?”

    陈韵推了楚涛远一下:“这怎么还怪上我了?我能看出来吗?小熠给顾先生剥虾时我也没瞧出来啊,还好几次半夜撞见小熠从顾先生房里出来,我真就以为是半夜谈工作去了。”

    楚涛远诧异:“还有这事呢?你怎么没和我说?”

    “忘了,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

    楚涛远一拍桌子,又有些来气:“大半夜的还往顾先生房间钻,果然是咱们儿子不学好带坏了顾先生,你说说他多气人,顾先生帮了我们多少,他怎么还想让人家断子绝孙呢!”

    陈韵皱眉:“行了,话也别说的这么严重,顾先生也是喜欢我们小熠的,他们能相互喜欢也是好事。就是啊,唉,这突然间,顾先生成了儿媳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怎么都觉得别扭。”

    “那有什么不能相处的,你不也觉得顾先生一直一个人可怜,总想着叫他一起过节,往后真成一家人了,叫他过节不就方便了。”

    “这倒也是,”陈韵忽然想到楚凡族长的儿子,疑惑地问,“你不是说楚凡族长和程大明星是一对儿,那他儿子是怎么回事?他之前结过婚?有过前妻吗?”

    楚涛远早就猜到妻子对孙子孙女的执着,虽说楚凡族长没有前妻,孩子也是他亲生的。

    但这具体原因要怎么给很难接受新鲜事物的妻子讲,楚涛远犯了难。

    思来想去,楚涛远还是决定不说出他们家族的秘密了,难免妻子不停追问为什么,毕竟连族长都不清楚原因。

    “族长的儿子是他领养的。”

    “领养的?”陈韵惊讶,“那孩子长得又像族长,又像程大明星,能碰到这么像自己的孩子也不容易啊。”

    楚涛远点头:“是运气好。”

    陈韵摆放整齐碗筷,随即撞了一下丈夫:“要不让小熠也领养个孩子,以后老了给他和顾先生养老,不也是很好嘛!”

    楚涛远无奈搂住妻子肩膀,苦口婆心:“那是年轻人的事了,我们就别操心了,我们现在好好养自己的老吧!”

    “你还不耐烦了?!”陈韵一掌拍开楚涛远手臂,转身走出厨房,“我去叫他们吃饭,你赶快把酱料弄好。”

    此时的顾沉正被楚熠抱着腻歪,接着敲门声响起:“顾先生,小熠,出来吃晚饭了。”

    楚熠最后亲了顾沉胸膛一下,起身穿上衬衫,顾沉整理好褶皱地衣服与楚熠一同走出门外。

    厨房里亮着暖黄的光,窗外飘着雪花,对比之下显得异常温馨。

    二人落坐后,恰巧从远方传来新年的炮竹声。

    新年伊始,顾沉又一次和楚熠一家共同渡过了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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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第二天,一大早上顾沉还没醒,就听到了楚熠手机铃响。

    楚熠悠悠睁开眼睛,先是看了眼即将被吵醒地顾沉,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瓣说道:“顾哥,睡吧,我出去接电话。”

    楚熠拿过电话坐起来要下床,接着就被已经转醒地顾沉搂住了腰,顾沉疲倦道:“接吧,我不困了。”

    楚熠顺势躺到顾沉怀里,接通电话。

    上一秒他的手还在顾沉睡衣中来回捉弄,下一秒他动作一停,身体微僵,神情严肃地听着话筒内的声音。

    顾沉感觉到楚熠反应不对,一直耐心地等楚熠挂断电话,然后问道:“怎么了?”

    楚熠回过神:“阎冠昨晚在监狱里用碎石头割腕,现在在医院,警方说他要求见我。”

    顾沉坐起来:“那就去看看吧,我和你一起去。”

    “顾哥……”楚熠握了下顾沉的手,他原本有些犹豫要不要见阎冠,但顾沉帮他做了决定,“好,走吧。”

    二人收拾完出门时,楚涛远和陈韵刚遛弯回来,楚涛远见二人走得急,问道:“这是去哪啊?一大早上的,不吃早饭吗?”

    “不麻烦了,过会儿我们就回来。”顾沉说完按了下车钥匙,二人坐进车里,随后车子开出大门,直奔医院的方向。

    来到病房时,警察和楚熠说了阎冠最近在里面的情况,阎冠心情低落有一阵子了,不说话,吃饭也很少,整日坐在角落。

    警方问他什么他也不说,仿若行尸走肉,导致一些需要阎冠配合的才能解开的谜团现在还没有侦破。

    透过玻璃,男人一头漂亮的长发被剪短,他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纤细的手腕缠着厚厚地纱布。

    楚熠开门和顾沉走进入,沉浸在自我世界的男人这才抬起了头,阴沉的视线扫视在顾沉和楚熠的身上。

    “你们来了。”声音没没有起伏,没有喜忧,仿若在说吃饭一样稀松平常。

    病房内只有一张椅子,楚熠没坐让给了顾沉,这样细微的举动被阎冠捕捉到了,他侧过头,手拄着下巴笑道:“还真是恩爱啊,这让我想到了我和你母亲,当初我们也是这样恩爱的。”

    楚熠微微皱眉,并不上阎冠想激怒他的当:“你真的对我母亲没有一点后悔吗?”

    “后悔……”阎冠陷入了沉思,半响后开口,“我最近倒是常常梦到你母亲,梦到当初她怀你时跟我商量要为你取一个怎么样的名字,她说女孩子就叫阎云舒,云卷云舒,寓意平心静气宠辱不惊。如果是男孩,就叫阎思远,让你能时刻拥有远见。可惜了,这么好的名字你没用上。”

    楚熠不明白阎冠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阎冠见亲儿子一脸戒心的看着自己,淡淡一笑:“我对你母亲有没有后悔已经不重要了,但我对你这个儿子很满意,能够把我逼到现在这个样子,我很欣赏你。但是楚熠,现在阎氏所有资产被冻结,重新感受没钱的滋味并不好吧?你算计我的时候,想到这一天了吗?”

    “说这些话有意思吗?你叫我来到底要做什么?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阎冠忽然安静了,片刻后开口道:“陪我吃一顿饭吧。”

    楚熠不解地看向阎冠,阎冠耸耸肩:“年纪大了,也想感受一下过节有亲人陪的滋味,不行吗?”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阎冠道:“这很难想吗?因为我是你的父亲,你再怎么拒绝,不认同,我们之间也流淌的相同的血液,这样吧,”他忽然一笑,“陪我吃顿饭,我送你个礼物怎么样?”

    顾沉一直在观察阎冠的目的,直到阎冠说出「礼物」二字,他明白这才是阎冠想见楚熠说的话。

    “什么礼物?”

    阎冠坐直身体双手交叉,俨然一副谈判的姿态:“这我不能说,但这是一份大礼,你们应该会喜欢的。”

    楚熠思索片刻,点头:“好。”

    随后二人出去向警方说明了阎冠的要求,警方同意楚熠买些饭菜陪阎冠吃饭,看阎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顾沉和楚熠再次提着饭菜进来时,阎冠已经坐在了桌边,他笑眯眯地拄着下巴:“等你们很久了。”

    楚熠默默拿出饭菜,简简单单在医院楼下买的盒饭,远不及阎冠曾经在家里的伙食。

    阎冠看着这些,开口:“怎么没有酒呢?我想喝酒了。”

    “这里是病房,你是犯人。”楚熠提醒道。

    阎冠眉头一挑,继而换了个话题:“都坐下吧,一起吃饭。”

    这是一次安静的饭局,阎冠从头到尾只嘀咕了一句话,声音很低,没有人回应他。

    这顿饭吃了很久,楚熠和顾沉都没怎么动筷子,只有阎冠像小鸡啄米一般,一会儿一口,一会儿一口,从早上吃到了中午。

    顾沉一直在桌下握着楚熠的手,安抚着楚熠不痛快的心情。

    很久后,阎冠放下筷子,开口:“我吃好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这顿饭吃的还算愉快。”

    “那就兑现你的承诺。”楚熠拉着顾沉站了起来。

    “真是急啊,不能再多陪父亲一会儿吗?”

    楚熠很想纠正阎冠他没有这样的父亲,但想到阎冠会回答血缘不会改变,淡淡道:“不说,我们就走了。”

    “好吧,”阎冠眨了眨眼睛,“你们去老爷子的花园里看看,我也困了,该睡了。”

    二人对视一眼走向门外,顾沉刚碰上门把手时,从身后悠悠传来阎冠的声音:“顾沉,我到现在还是很不喜欢你,熠儿这样的人,他需要的是广阔的天空,肆意去做他想做的事,而不是一个锁住他心的人。”

    顾沉停下来,头也不回地开口:“合不合适不是你说了算。”

    楚熠在门外对警方说了阎冠透露的地点,随即问向刚走出门的顾沉:“顾哥,他和你说了什么了吗?怎么才出来?”

    “没什么,”顾沉重新握住楚熠的手,“走吧,去后花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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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下午,警方在阎老爷子后花园里发现了一个地下室,地下室中藏着巨额赃款,恰恰是阎冠账上对不上的那部分。

    赃款带走后,楚熠在地上捡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女人大着肚子依偎在阎冠身边。

    如果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一定会以为照片里是一对无比恩爱的夫妇。

    没人知道阎冠为什么突然良心发现愿意说出赃款的地点,也许是无法忍受一夜夜梦到楚熠母亲的痛苦折磨,也可能是突然一点点的良心发现。

    直到三天后的一个早晨,阎冠悄无声息的离世了,死因是突发心梗。

    楚熠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花园的温室里学习怎么种植郁金香,听到消息后他握着郁金香在温室里站了很久。

    他想到上一次在医院吃饭时,阎冠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我有感觉,我快要见到你母亲了。”

    顾沉是第二个知道阎冠去世消息的,知道后他立刻赶到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最后在温室看到了楚熠。

    楚熠怔愣在原地,显得有些无措。顾沉上前抱住楚熠安慰:“没事吧?”

    顾沉的突然出现让楚熠回过神,他摇摇头:“我没事,就是觉得挺突然的。”

    很突然,也很怅然。

    楚熠说不清具体心里滋味。

    他搂紧了顾沉,下巴抵在男人温软的颈间闭了闭眼睛:“顾哥,你在我身边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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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冠死后,阎老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楚熠叫到了宗祠。

    顾不是个愿意打听事的,把楚熠送到宗祠后,亲了楚熠两下,准备回去。楚熠刚下车,随即又返了回来,他拉开车门解下自己的围巾戴在顾沉脖颈上:“顾哥,晚上的酒局别喝酒,我争取早点回来去找你。”

    “你和老爷子好好聊吧,你们家的事情多且繁杂,不用急着找我。”顾沉拍拍楚熠手背示意他安心,随即开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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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沉晚上的酒局是盛池拉他去的,一个小明星的生日宴,但小明星家世好,很多老板愿意给他捧场。

    顾沉本来对这种玩闹的酒局没兴趣,但盛池非要拉着他,顾沉也就提前查了一下当天到场的嘉宾,发现了之前坑盛池一笔的富少爷也在邀请之列。顾沉这就明白了,盛池这是拉自己去撑场面的。

    顾沉正好也想见识见识到底是谁能把他这个平常几乎从不失利的盛少爷耍的团团转,也就答应了。

    到达宴会场时,顾沉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打扮得光鲜亮丽,帅气逼人的盛池。盛池端着酒杯,英俊潇洒,谈吐得体的和几个小明星聊着天,把一个游刃有余的情场老手表演的淋漓尽致。

    盛池余光一扫注意到了顾沉,和小明星们交换完联系方式,立刻转身走向顾沉,大手一勾顾沉肩膀:“楚熠竟然真没跟来,他放心你一个人啊?这地方帅哥美女这么多。”

    顾沉:“他放心。”

    “啧,真是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顾沉:“我又不是你。”

    “得了,在你心里我就成反面教材了呗?我还不愿意当你呢,一棵树上吊死了,有什么乐趣!”盛池边说边带着顾沉走向别墅内的巨大泳池,泳池里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随即他朝前面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男人指了一下:“一会儿只要他看向我这边,你就配合我亲密一点,我谢谢你。”

    顾沉无奈:“你身边条件好的男人很多,为什么要找我给你充场面,难道京市还有人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了吗?”

    “他是知道你结婚了,但他始终认为你是我的初恋情人白月光,结婚了咱俩还不清不楚的,而且你聪明啊,那个人心眼太多了,我其他的莺莺燕燕镇不住场子。”

    顾沉:“……”

    他现在严重怀疑一直以为自诩人间清醒,片叶不沾身的盛大少已经彻底沦陷了,换做以前盛池追人不成也能坦然面对,也就是这次,还要拉着他演戏找面子,这种情况绝对用情至深。

    正说着,男人突然瞄向他们这边,盛池就像被捏住脖颈的猫,突然紧张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搂住了顾沉的腰。

    顾沉姿态优雅地端起酒杯喝酒。

    男人目光短暂的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冷漠地收回了目光,继续与面前的小明星谈笑风生。

    顾沉低头瞄到了盛池捏紧的拳头。

    “去那边坐会儿吧。”顾沉带着盛池坐到了距离男人更远的位子上,在他们转身时,男人的冰冷视线又一次落在了顾沉身上。

    顾沉坐下后,见盛池一副气不过的样子,无奈道:“你还是盛池吗?”

    “什么意思?我不是盛池谁是?”

    顾沉一语道破:“我认识的盛池,从来不会这么在意一个人。如果是因为被骗钱气不过,我随时可以把这份钱讨回来。”

    盛池被戳中了心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骂骂咧咧:“草,我承认我栽了,我也承认我不痛快我还喜欢他,你看看他那个长相,我那些前任加起来都不及他这一个,老子就鬼迷心窍了,看他可怜。”

    盛池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越说越怨:“我看他可怜啊,他虽然是贺总的儿子,但是情人生的,在家里不受宠爱,我追他的时候他说什么在家里没地位,没权利,觉得配不上我说要自己干出一番大事业才和我在一起,我真就昏了头,我说哥帮你啊,哥有钱,他还说不用我帮助,他要自己被人瞧得起。”

    顾沉:“这套说辞,很明显在钓你上钩。”

    盛池又喝一大口酒,面颊涨得通红:“谁让他长在我审美上了,我就信了,结果没两天通过他朋友口中得知他在搞个项目缺投资人,我就想给他投资,但是……”

    往后的事顾沉猜到了,他接话道:“但是你不想伤他自尊,于是用了我的名义,从我公司走账投资他,然后就被骗了。”

    盛池身子一歪靠在顾沉肩上:“你太懂我了,就是这么回事,你说气不气人吧!我要是吃到他了,我也能被骗的舒服点,可我连人家小手都没摸几次。”

    顾沉伸手推开盛池:“我记得这句话还是你告诉我的,不要可怜男人。”

    盛池:“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忘了。”

    顾沉:“……”

    正在这时,一个漂亮的大男孩儿走到顾沉身边坐下,他端着酒杯,露出甜甜的笑容:“顾先生,我仰慕你好久了,一起喝一杯?”

    顾沉并没有动自己放在桌上的红酒,他注意到男孩坐过来时迅速向他酒杯里扔了一片药,现在药还没有完全融化。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结婚了。”

    男孩儿笑道:“结婚了怕什么,这里可是单身派对,今天来这个地方的,不都想做点什么吗?”

    “还想做点什么?”盛池笑了,“这样你把顾沉这杯喝了,他就再陪你喝一杯。”

    男孩脸色变了变,盯着顾沉的酒杯犹豫了,“这样不好吧,酒都是一样的,喝自己的也是喝。”

    “那喝别人的不也是喝吗?”盛池将顾沉酒杯推到男孩儿面前。

    不远处一直注视着这边动静的贺延忽然朝他们走来,盛池此刻正打算给这个连盛池注意都敢打的男孩儿一点教训,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在意的人已经向他走来了。

    顾沉注意到后,伸手勾住了盛池肩膀,贺延也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盛池,好久不见。”声音磁性冷冽。

    盛池脊背一僵,随即拉住了男孩儿的手,全然漠视贺延,笑吟吟地对男孩儿道:“想要一起玩可不行,我怕顾沉生气。”

    男孩儿:“?”

    顾沉从容不迫:“我不生气。”

    盛池:“?”

    贺延盯着盛池,微微皱眉。

    男孩儿混迹情场什么看不明白,当即站起来一手挽住顾沉手臂,一手拉着盛池的手,笑道:“两位哥哥快走吧。”

    盛池起身要走,但贺延就像一座雕像死死挡着他的去路,他摆摆手:“挡路了不知道没长眼啊?”

    贺延脸色有些难看,依旧没有让路的意思。

    男孩儿突然道:“帅哥,难道你也想加入我们?行吗,顾哥哥,盛哥哥?”

    盛池刚要拒绝,顾沉平静开口:“我没意见。”

    盛池:“?”

    草!兄弟,你这戏过了啊!

    “那我也加入,”男孩儿忽然被人大力扯开,来人手臂紧紧箍在顾沉腰上,语气极度幽怨,“行吗?顾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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